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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影响

    绢纨山脉的清晨带着它独有的薄薄雾气,根据牧场,山麓,树谷,湖泊等区域的差异雾的颜色也有所区别,例如在山麓与牧场便是袅袅的淡紫纱巾笼罩四野,而在湖泊上便是留下一层紧贴湖面透绿的纱窗,临近湖畔的花枝柔柔地挑逗着端庄的水影,碧波流水也不烦厌,清风追明月,碧游恋翘首。

    根据当地传说,拉聂尔的天池曾有化灵的雾气虹霞,天生地养的它纯净善良,给予每一位有幸邂逅它的人类天池的馈赠——天精日华凝结的第二灵萃。

    宝物财帛动人心弦。为了这谜一样的传说每年都有着无数的探险者,越过危险的南北神道,气候严峻的附属山脉,而那些侥幸到达天池的幸运儿却发现迎接他们的只有栖居在这皑皑山脉中冰龙部族的吐息。死了一批又一批的人类还有异兽种后,近年终于偃息旗鼓了些。

    水汽在双子星阳尚未升起时就悄无声息地润湿了万物,而在清晨的霞光浸透雪顶之后,这些喜欢吸附在牧草,云杉,七彩草蛉上调皮的水汽也渐渐地回归高天的怀抱,化作碧洗清空的一团团一片片洁白的花簇,守望着拉聂尔它曾俯身拥抱的万物。

    老头儿一早就提着他那个破旧的木桶,迈出小楼就朝着隔壁的羊圈走去。

    空气中冷冽干燥的气息混杂着草木馨香让早起的白须老头儿精神一振。拉聂尔山麓的气候极其宜人,体表湿度和温度对任何年龄段的人来说都再契合不过了,这样资源丰富又适合居住的后方让拉聂尔域周围的邻国艳羡不已。

    老头用就近湖边汲起的冰凉湖水清洗他杂乱的胡须和头发,梳洗整齐后显得精神又利落,竟像是年轻了十多岁,这样来看怪不得山下不知道他姓名的居民们都喊他牧场大叔而不是牧场大爷,原来还有这一茬在内。

    他眯着眼,似乎能透过山体看到双子星阳的赤光霓霞给主峰后背披上金纱,终于,彩覆穹顶,破霄汉,云卷云舒,风烂漫。

    双瞳纳神气,吞吐卷烟霞。

    术师在奠定第一基石后便要着“艺”与着“意”。前者天工开物,千磨万击般锻炼技艺,万千皆可化为坦途;后者便是养意入神,取材本身的灵萃,以神魂捶打糅合,磨锋芒入鞘。

    目取昼分,血气锻体。老头尽管退伍了十多年,但是却一天都不曾落下这水磨功夫,日复一日地做着早课。

    嘎吱,木门被推开了。

    幼童一脸惺忪地晃出门,看了一眼精神焕发的老头,这是在做早操?风者愣了一下,异界也有早上练太极的大爷啊,咳咳。

    看着轻松的幼童,老头神色紧绷,空间扭曲带来的负面影响还未完全解决,情绪的堤坝一旦破了,心灵的破碎也将无可挽回。

    吐槽完的幼童自然地走到湖边捧水洗漱。

    风者对于昨天的记忆已经有些模糊了,只记得似乎一直在昏睡,从被老头捡回家,到醒来吃过老头给予的午饭后,老头便出门了。接下来的经历像是喝醉酒一般模糊掉了,而后像是又睡了过去,短暂的梦里似乎还出现过清扬婉兮的俏丽身影。

    风者晃了晃头,怪异惊悚的五幅画,现在想来还有些让人心烦意乱,胸口发堵。

    回忆起这五幅画后,人从温暖的幻梦坠入冰冷的现实。

    冥冥中的直觉告诉他,他重开了。

    他凝眸,仔细的注视着清澈湖水中小小少年的倒影,稚嫩的面孔,通红的鼻尖。

    和只残存在前世旧黄照片中小时候的他一般模样。

    这是我,他喃喃自语,这是我。

    如果说,最初苏醒,是隔着屏幕操控“自己”活动,那么现在,就是自己真正的踏入这个“游戏”世界。

    他也不知道这感受从何而来,隐秘又真切,让他不由自主的怔住了。

    从被老头儿捡起到今天早晨推开木门出门洗漱,感知中这一切像是一场梦,一出真人秀,一款制作精美的3a大作,这些荒诞的举止,奇异的经历,哪里会是真实的世界?

    当破碎掉认知、丧失掉熟悉的一切后,原来人是如此的不堪一击。

    视野里的每一掬湖水、每一棵牧草、每一缕颜色奇异的雾气都在告诉他,这里就是时间空间完全异于地球的一个陌生世界,物理法则和界定的物质能量都已经完全变幻扭曲。

    不知道为何,这难以接受,难以让人信服的信息却让他如此笃定。

    昨天的感触被剥离,他所在的环境现在加倍反补给他,孤独和冷意被无限放大。

    像是某天你走在路上,一个穿着黑色风衣拿着镰刀的人告诉你,你已经死了,你现在实际上是灵魂在走路。

    多么滑稽,多么荒诞啊?可当这个冷到骨髓里的笑话成真,就像台上的小丑耍把戏弄丢了自己的红鼻头一样,转眼间你就从台下喝倒彩的观众变成了站在台上丢掉鼻子的小丑,被观众席砸来的水瓶杂物扭曲了面孔,惊慌?愤怒?还是恐惧?

    湖水倒影出孩童清秀白嫩的小脸,及肩的黑色长发。

    湖水中的他瞳孔放大,神色中带着逐渐扩大的不属于这个年纪的迷茫和慌乱。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心跳得极快,血液冲击着瓣膜,像是有只活蹦乱跳的小羊在踢打着肺腑。

    他努力扯开一个难看的笑容,试图用话术让自己镇定下来,冷静下来。可是搓脸的手,站在柔软青草土地上的双腿,都在颤抖。

    就像有人在后背吹冷风,刺骨又惊惶地感觉让他手足无措。像是身旁鬼火盏盏,魑魅魍魉鬼影错落。

    那么,我在原本的世界就相当于消失死亡了?他思绪混乱,一样东西割得心脏刺痛。

    不是懊恼还未体验完世间的美好,只是为父母感到痛苦。

    羁绊与牵挂越多的人呐,在一切消逝时更容易崩溃,幸运的是,除了父母与他息息相关,便再无长物。没想到这一点居然会在有一天适应环境倒转出有利的局面。

    天朝传统长辈的优异品质在他坚强的父母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尽管他们没读过什么书,却不计成本的为他的学业投入资金,供他上大学期间还不止一次提起要为他将来铺好道路,让他读研究生,为他买车买房,“如果你将来要去一线城市发展,爸妈能力有限,可能就只能给你付个首付,买辆差些的汽车,剩下的就要你自己努力了诶。”父亲疲惫又沉稳的声音历历在耳。

    他不止一次调笑道,有钱不如和母亲出去旅游,享受生活,我又不结婚,不要那些东西。

    父亲闻言总是抬起头笑了笑,他说,父辈总要为孩子做些什么,你要不要是你的事,我做不做那是我的责任。

    这时候的父亲总会昂扬地挺着腰杆说,我也不是只为了你,我就想看看我能不能也努努力,定个小目标,赚他一个亿!我是在享受赚钱的快感!

    这时的他和记忆里在厨房围着围裙炒菜的他,上完夜班疲惫不堪的他,和孩子玩闹抢水果吃的他,刚开始创业心力交瘁的他……各个形象重合,在脑海里拼凑起三张凑在一起笑得无比灿烂的脸。

    记忆里的相片也会老去吗?他们长出了白发,岁月描摹出了皱纹,占据二十年时光里参天的大树萎缩成小老头,小老太太。

    风者鼻子一酸,反馈而来,从未有过剧烈的情绪冲击让他几乎难以站立,视野早已模糊不清。

    他总是拍拍风者的肩说,大丈夫生于世,是要做大事的,不要每天活在柴盐酱醋里。他好像从来没有怀疑过他的儿子能不能活的足够精彩一样。

    这是父母吧?能看到你们过的开心快乐,享受着体面的生活,不为五斗米折腰,就够了。他们总是这样说。

    双亲一生都没有那么多的空闲去看春花,去看秋河。

    风者总爱叫他老爹,老爹在他小时候就说过,你是我的希望。

    可看到的他们却越走越远。等等我!风者大声呼喊。

    他不停的奔跑,追赶,可眼眸中的人却更加难以触及。

    要好好生活哦,远方的两人脸上带笑,扭头嘱托。

    原来孩子是父母的希望,希望,是这么个意思。

    风者跌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老头儿平静地看着在湖边涕泗横流的小小少年,他周围被强烈引动的奥能甚至已经质化,空气像是温度过高般发生了淡淡的扭曲,不时有淡蓝的光晕和粒子溢散。

    苏离在昨晚刻画完法阵后曾告诉过他,空间扭曲的个体在稳定后适应环境有一定可能会与周围的奥能和鸣,身体里的奥能就像混合不同色的墨水一般,由落差及扩散两者引起剧烈的交互反应。

    而还不是术师的孩童则不会有过激反应,只是奥能主动淬体一遍,走完过这个过程,便安全了。

    可是在他身上并没有感受到一丝奥能储存啊,老头暗自沉思,明明是个还未成为术师的孩子……为什么环境中会产生这么剧烈的波动?

    大概是家中长辈给予的护身宝物吧……老头脑补出了合适的解释后便没有再纠结过多。

    不管他身上有什么隐秘,他总归是人族的孩子。老头这样想着。这典型的哲思观点,假使让新生代的术师们听到老头这句话大概率会嘲笑和抨击他是惯性古董。

    这里,不得不提的就是两派的差异。

    抛开物质能量和已知区域的固定的法则,不能因为数次的成功而下意识的判定下一次事件的成功与否。这是现代术师派系奉为圭臬的至理,这类思想,它延伸到术师的各方各面。

    火鸡和农场主,精准的神枪手,自与星灵接壤后的天引,许多弱小种族的败亡都用鲜血不断重复讲述过这类生动的故事。

    在五十年前由哲思派术师发起,涉及区域几乎涵盖了天引全境,史称“肃靖战争”的战役中。便是因为这个庞大派系最根本汲灵理念的柔弱,导致这场信心满满的术师们自认为必胜的战争在开局时便已经奠定了败局。千里之堤,崩溃在一个个人性与理性交锋的蚁穴之中。

    老头就有这样致命的软弱。

    吸纳奥能,淬体存精。这是走向伟大术师的第一步。奥能洗刷五脏六腑,开发神魂和身躯,为与魇灵融合打下基础。

    选纳魇灵融入自身神魂,作第一基石,这是坚实向上的台阶,从这里开始才算是术师真正的起点,人类也能和那些天赋异禀的种族一样,储存奥能,体内奥能流淌持续不断的刷洗身躯,相当于未纳魇之前是每天主动的锻炼,而纳魇之后便是主动化被动,锻体作弊器+1。

    而后便是打磨灵萃。世间万物皆有灵韵,灵韵是生灵神魂强壮展现的特征;是死物被时间长河冲洗,奥能日久充盈,顽石诞生的一抹生灵灵光;是生灵群落集合,用时间浓缩的产物,不过由此产生的灵韵非人力所能汲取。

    没有生命意识的存在想要产生灵萃极其困难,需要灵韵日积月累,量变产生质变。

    而生灵则只需度过懵懂的幼年期,后天用经历和学习来逐渐补全心智自然而然产生灵萃。

    乍一听似乎有些难懂,实际上它和神魂密不可分,它便是神魂被碾碎后,剥离出思维碎片的纯净能量。可是在当世似乎奥能和炼金科技并未达到如此高的水平,能有效地分离神魂碎片和灵萃。

    而打磨灵萃,便涉及到哲思和奥能科技两个学派“器”的差异。“器”的不同导致学派打磨灵韵的方式不同,如果说哲思术师的硬性要求是行万里路,那奥能科技术师的便是读万卷书。

    前者以自身为鼎,用行路的体验和自身感悟作为材料,所想所悟即所得,炼制灵萃;后者则取材外物,用奥能作为工具,不断探索学习,微观宏观,大到星辰小到神魂粒子,都是他们的研究对象,试图以此来寻求“超越”,探寻世界的本质。

    前者的术师自然更接近人性,后者则靠近理性。

    而人性在面对诡异和恶堕时,便是催命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五十年前人类所在的界域尚未与元素,异兽种,星灵等形成实质的,正式的外交关系,闭门造车的奥能科技远远落后于哲思一侧的发展,各个界域的议会,主席,元首等领导层均是被哲思学派的术师牢牢掌控,这才有了先前提到的让万万人族齐喑声的肃靖战争。

    一个人受到教育决定的思考方式和理念,在成年后果真是难以改变。这就是被术师们极其抵制的思维禁锢,当代的主流术师是理性大于感性。而在某些时候冷硬的像块石头的牧场大叔独特地像是水稻里的稗草。

    术师学宫如今的教育宣言其一就是:对万物保持敬畏和尊重。

    由其而来的各类教条不胜枚举,这大概就是术师教育里的思维培养了。

    部分异兽种在人族的奥能都市进修后,还为帝国的后辈们带回了这样一句衍生的箴言:种族不能说明荣耀,对于与自己不同的存在,不应该轻率做出判断。由此可见这句教条的影响之大,奥能科技东风正盛。

    回到小楼。

    从昨天被传送到这个陌生的世界后就被剥离了真实的感触,被突发奇想要去钓鱼的牧场大叔捡到,然后像是隔着一层壁垒操纵“自己”,然后是苏离的阵法引导把他拉回身体,他剧烈的情绪波动宣泄,一切都像是被安排好了一样诡异又无比流畅的进行。

    谁也不知道这是好是坏,而当事人们却毫无察觉……

    约莫半刻钟后,一旁一直静静看着风者的老头放下了心中的大石。

    呼,老头长呼了一口气。

    不管怎么样,他挺过了艰难的情绪冲击,这个孩子应该安全了,牧场大叔有些欣慰。

    殊不知他今天观测到的现象,在未来某天给这片宁静的地域带来了巨大的灾难。

    因果承替,造化弄人,不外如是。

    ……

    在风者入梦接受那五道讯息时,这个广袤世界的几处距离拉聂尔极其遥远的未知空间里,低维度内,都有沉眠的存在被世界的哀嚎所唤醒,祂们张开感知,听觉、触觉、视觉已经不能适应所处的环境,也不能满足祂们的需求。

    祂们隔着空间和时间抛开血肉与躯体,在每段时间的银色间隙里穿梭,在每页历史的迷雾里翻涌,试图找出蛛丝马迹。

    偶有某些时代绝巅的术师,重归天宇的星灵,漫步星海的阳神泰坦,在多梦的长夜的泥沼里,在充满尖叫和远古疯狂的深渊中,在灰白漫长的奇异甬道内,与这些碎肉,触须和眼球相遇,而后悄无声息的消逝在万千生灵奇异衰败的梦中。

    某个记忆起年少时怪异梦境的老人在临终时,写下了寥寥几句呓语和一张笔触潦草的不知所谓的物象后便阖然长逝了,这两张纸在机缘巧合下被一名作家拿到手,而后市井街头便多出了几本带着奇异疯狂色彩的故事书供人消遣。

    或许,这些也算是祂们留下的痕迹之一?神明不在乎。

    祂们是得到一颗松果就能永远满足的一类松鼠,许多祂们的同类在万古的沉眠中再也不见了,永远的躺下并不意味着失去,在这奇异不知名的空间里,死亡也死去了。

    奇异诡怪的交流空间里,苏醒的古神大多并不完整或者存在问题,祂们通过广博而隐秘的渠道交流着。

    一尊难以描述的存在,在风者被时空扭曲到这个世界时就曾被惊醒,崩坏的物理法则,碎裂的星辰残骸在祂的体内流淌。

    在某人宣泄情绪的时候,祂体内的问题暴露,并迅速朝着脱离祂预期的方向移动,这种不在掌控之中的新奇感受在两千年前也发生过一次,永恒如祂,也觉得这个短短的纪元变故过多了。

    祂静默着,蝌蚪般的印文,奇异的光芒在祂身侧闪烁,浮现着光阴和空间的碎屑,这是在……传递讯息?

    “祂逃了出去,看来我离永恒的沉眠还有一小段的距离。”

    “吾在克莱耶的永恒宫殿中候汝入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