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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缘起

    禹州东南,宋国境内,连江自南向北悠悠远去,昼夜不息,在路过拔地而起的连禹山时拐了一个大弯,将建在山脚高地上的连江镇紧紧环住,为这座偏僻小镇环出一条月亮般美丽的弧形码头。

    半月前,一场毁天灭地的可怕雷劫将连禹山劈得灰飞烟灭,有人说那是人族的某位绝世高手在此渡劫飞升,从而引发的天劫。

    因此,或是御剑而来的青袍道士,或是乘坐飞天车辇的华服尊者,亦或是仗剑天涯的剑客,都怀着一颗炽热的心前来,想要一探究竟,确认这与世隔绝的连江镇,是否真的诞生了人族的第四仙。

    而连江镇这座不为人知的小镇子,也在短时间内名扬四海,让无数九州修士趋之若鹜。

    此时,数百米长的连江码头上,无数船只停栈靠岸,各色装束的人群将街道围得水泄不通。

    许多肌肉虬结的赤膊大汉蹲在江边,即便夜幕降临,他们却依然没有回家,为了那几两碎银,在这寒冷的夜风中,等待着下一场生意。

    这些靠力气吃饭的汉子们,平时在没有活干的时候,总会齐齐望着不远处那艘三层高的巨大画舫,浮想联翩。

    “哟嚯,瞧瞧瞧,那有个臭道士被从云烟楼赶出来了!”

    “嘿!还真是,这不守清规的道士,也不怕辱了他那一身袍子。”

    “哈哈哈哈,许是人家守身如玉多年,突然悟了也说不定啊。”

    “我呸,这软蛋臭道士能行吗?他凭啥,就这弱不禁风的身板子?我看呐,随便一个云烟楼的小娘们都能将他给吸干!”

    这群脚夫围在一块儿取笑不远处的年轻道士,污言秽语不断,引来路人的阵阵哄堂大笑。

    一栋三层楼高的画舫下,留着八字山羊胡、着一身藏青色长袍的年轻道士,被一位身段妖娆的年轻女子给推了出来。

    “哎哟,这位道长,您这一身道袍的,二话不说就闯进我们楼里大声叫嚷着要抓妖,要是叫这路上的行人听了去,别人不得说我们云烟楼里的姑娘们全是妖怪,这还叫我们怎么做生意!”

    女子娇媚的声音酥到了人骨子里,顿时让不远处的脚夫们心猿意马,脑海中升起邪念来。

    不过,那道士却是丝毫不为所动,面不改色,一脸认真的说道:

    “姑娘,贫道绝对没骗人,你且让贫道进去查探一番、”

    哪知这女子根本不给道士解释的机会,大声喝道:

    “查探什么,你这臭道士,一个修道之人,脑子里怎净想些不该想的!那种事情有什么好看的!你要看,上别处看去,这连江码头又不止我一家青楼!你再赖在这儿不走,奴家可要叫人了!”

    道士羞得面红耳赤,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面对女子这般刻薄犀利的呵斥,他就算是再不识趣,也是万万不敢再开口请求了。

    “啊哟,这不是花娘嘛!我说今日右眼皮怎么一直跳啊,原来是花娘在这里守着本公子。嗯?哪来的这一身臭味的道士,去去去,挡在这里干什么,丢人现眼!”

    “哼!王公子真讨厌,什么叫右眼跳嘛,奴家哪有那么可怕!”花娘声音细软,身体如水蛇般一翘一扭,媚到令人销魂蚀骨。

    面色苍白的公子哥不耐烦地将道士推开,搂着女子的腰跨入了楼内。

    “本公子刚刚听说你们云烟楼里有妖怪,妖怪好哇!”

    “嗯哼~王公子真会说笑,我云烟楼里的姑娘们,哪个不是能迷死人的小妖精。啊!死鬼,手往哪儿放呢······”

    两人都未再回头看道士一眼,彼此推搡着远去。

    冷冷的夜风不断地吹,年轻道士站在风中,两鬓长髯不断在风中凌乱。

    这一刻里,他原本宽阔的肩膀显得有些单薄,有些萧瑟,就如同这夜色一般,有些凄迷。

    画舫内不断传来的糜腐之音同这凄迷的夜色交融在一起,仿佛这码头上的气息,也变得虚幻起来。

    远处一艘艘停靠在岸边的船只点亮一盏盏昏黄的灯,灯光明明灭灭,形形色色的声音随同滔滔不绝的江水此起彼伏。

    随着愈来愈多的行人将无数种目光投向这年轻道士,饶是他的定力和心性再强,面对那一双双或嘲弄或鄙夷的眼睛,此刻的他,也是难以再赖在这云烟画舫前不走了。

    “罢了,罢了,整整七日,我将整个连江镇都翻遍了,也没他的半点影子!况且,若是真的找到了他,现在的我真的是他的对手吗?”

    道士想到了那暴虐到让他灵魂颤栗的气息,想到那焚尽万物的紫色火焰,不禁摇头叹息。

    追杀了半年的目标没有留下,引动九劫天雷的隐世强者也没能遇见,不但眼睁睁看着梦寐以求的机缘被追杀的人拿走,最后更是痛失陪伴了自己多年的法宝,这一趟可谓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他最后望了一眼面前这雕梁画栋的画舫,转身消失在了幽幽黑暗中······

    云烟楼,也便是停泊在码头上那艘足足有三层楼高的精美画舫。

    画舫上,明亮的灯光点缀着精致的装饰,一扇扇雅致的窗棂上端悬挂着的流苏随风摇曳,美丽的水晶吊饰折射出无数闪闪明光,雅致明丽。

    透过一扇扇敞开着的窗户,依稀可见舫内的灯红酒绿,觥筹交错之间,欢声笑语不断,吸引着风尘仆仆的旅客们在此留恋驻足。

    这巨大的画舫,其实不过是仿照游船建在水边的一栋华美大楼,以此噱头来吸引各种途经此地的旅客。

    此时,在云烟楼的二楼大厅内,琴瑟丝竹不断,轻纱帷幔间,一位少女翩然起舞。

    少女的脸上戴了一张面纱,只露出一双纯净明润的眼睛。

    那眉,如远山含黛。

    那目,似秋水横波。

    单单是这一双眼睛,便美得透彻,美得惊艳,美得仅仅是让人看一眼,就忍不住深深沦陷。

    她着一袭青色云裳,乌黑的长发在她身后垂下一条光亮流瀑,于那盈盈一握的腰间,不断摇晃。

    只见她玉足轻点,螓首微抬,露出天鹅般洁白高贵的玉颈,曼妙身姿在云裳下若隐若现。

    可以想象,再过几年,这定是一个不知令多少女子羡慕嫉妒的对象!

    她沉醉地舞着,一起一落之间展现出的灵动与活泼,如青翠山林间的小鹿,跳跃在清泉流涧间,温顺之中带着让人心痒难耐的顽皮。

    她的舞姿变幻不断,时而如水一般柔弱,时而又似云一般轻盈。

    飘若惊鸿,婉若游龙。

    仿佛每一步,都踩到了人们的心尖上!

    她每每跨出一步,底下出神的人们便感觉整颗心都被狠狠地撞了一次。

    不知不觉间,音乐戛然而止,但场下的观众们却依旧沉浸其中,流连忘返,无法自拔。

    终于,伴随着无数热烈的掌声,各种由衷的折服与赞叹也纷至沓来。

    “诸位公子,不知小女这一舞可否让大家满意?”

    风韵犹存的妇女出现在舞台上,笑眯眯地看着众人,柔情似水的眼睛仿佛是会说话一般。

    “好!好!好!”

    “果真是百闻不如一见,依依姑娘当真是仙女下凡呐!”

    “小生今日忽然觉得,平生见过的那些女子,同我们依依姑娘比起来,不过是庸脂俗粉罢了!此女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今日小生能在此远远地看一眼依依姑娘,忽然觉得这短暂的人生,竟是再也没有遗憾了。或许,这就是心动的感觉吧,小生已经深深迷失在对依依姑娘的倾慕中无法自拔了。”

    能够坐在舞厅下的,不是腰缠万贯的财商大贾,便是穿金戴银的地主公子,寻常瞧不起读书人的他们,现在只恨自己胸无文墨,辞藻粗鄙,一时之间,竟说不出什么好的词,倒是被角落里的那位落魄书生给比了下去!

    虽然从头到尾,他们都不曾看清少女的全部容貌,但透过那让人如痴如醉的绝妙舞姿,透过那双明润无比的剪水秋眸,那隐藏在轻纱之下的,毫无疑问会是怎样一张惊为天人的容颜。

    “云姨,在下愿掷黄金一百两,恳请云姨将依依姑娘许配给我,我王富贵定一心一意待她,此番真情,虽死不悔!”

    “我刘润发出二百两!”

    “我李有财愿出四百两!外加十万亩良田全部划到依依姑娘名下!”

    “我陈世美如今虽一无所有,但将来我金榜题名之时,必明媒正娶,八抬大轿,恳求云姨成全!”

    “该!你这寒酸书呆子也敢和老子争,早看你不顺眼了,给我打!”

    ······

    台下先前还伪装成谦谦公子融洽交谈着的一众宾客,忽然撕破了脸皮,撸起袖子便扭打成一团。

    辱骂声、吐痰声,呐喊尖叫声、怨声哭声觥觞破碎声,声声不绝,此起彼伏,场面顿时变得混乱不堪。

    台上的云姨只好连忙劝阻,同时招呼下人护送那躲在帷帐后津津有味地看着热闹的少女离开,免得她不慎被那乱飞的杯子砸中。

    少女回到了她三楼的房间,砰的一声关上房门,连同那噼里哐当的声音也被关到了门外。

    “哼,这些登徒子,本姑娘卖艺不卖身,才不会嫁给你们这些臭男人嘞!唔咧咧···”

    少女靠在门上,吐了吐舌头,满脸天真无邪。

    她起身穿过房间里的一面屏风,来到屏风后那张精美别致的红木雕花床前。

    此刻,只见那小小的床上,正躺着位昏睡不醒的男子。

    少女蹲到床边,取出帕子轻轻为床上的男子擦拭着额头的冷汗。

    她动作生硬而笨拙,显然从来未曾照顾过人,所以每一个动作都是那么小心翼翼,生怕自己下手没个轻重,不小心弄疼了这沉睡中的男子。

    “黑色剑鞘,他应该就是半个月前那失踪的李捕快了,也不知他到底经历了什么,好端端的一个人,竟会变成那副样子!”

    少女葱尖般的手指轻点着床边的黑色剑鞘,在不断重复的哒哒声中,她的思绪一下回到了半月前······

    那日,她正一如既往地坐在窗前,望着连江水面,怔怔发呆。

    她看着江上嬉戏的鸟儿,羡慕它们拥有一双翅膀,能够在这浩瀚的天地间无忧无虑飞翔,去往无数不同的地方。

    而她,却从有记忆开始以来,便从未踏出过这画舫半步。

    一次都没有。

    虽然,画舫里的姐姐们都待她很好,将最漂亮的首饰和最好吃的点心留给她,还给她讲各种各样的故事,告诉她这小镇上每日里发生着的一切,各种不为人知的关系,坊间偷传的八卦,某位员外见不得人的秘密···这些都是很有趣的,但她却偏偏不喜欢。

    她真正想要的,是走出这艘画舫。

    是走出这座囚禁了她十几年的囚牢!

    哪怕是去逛一逛这触手可及的连江码头,那也离窗外那令她憧憬的世界更近一步。

    但她不能。

    无论她怎么期盼、渴望,都永远不会被允许。

    永远不会。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虽然她真的很想很想走出这艘画舫,但她更怕惹云姨生气。

    所以,很多时候,她便只能靠在这小小的窗前,看着天际的太阳从一边升起,然后又从另一边落下,日复一日。

    偶尔会有几艘渔船或是小舟驶过,但它们很快便会远去,消失在白茫茫的江雾当中。

    她原以为每一个日子都会这么平静的过去,一成不变。

    直到半个月前镇上出现天雷的那日,一身是伤的李知忆从窗户跨入她的房间,没有留下半句话,便不省人事。

    她被李知忆浑身是血的样子吓得不知所措,本想大声呼喊将云姨和姐姐们叫来,可一转念,控制不住好奇心的她,最后还是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李大人一定是被仇人追杀了,决不能暴露他的消息!

    “唔,好好的一张脸,全被这些疤给毁了!”

    少女看着李知忆面目全非的脸,不禁一阵惋惜。

    传闻中的李大人可是一位冷酷英俊的美男子呢!

    正当少女出神之际,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依依,你近日整天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也不让人进去,云姨想同你说说话,你怎地又一个人把自己关起来了。”

    这些日子以来,云姨见往日活泼好动的少女变得有些沉闷,不禁担忧起来,楼下的事情结束,她便匆匆赶来慰问。

    得知门外的人是云姨,少女先是一惊,慌忙间用被子盖住床上的男子,而后装作若无其事地大声说道:

    “啊,云姨,我这段时间身子不的舒服,所以便不想见人呢。”少女说道。

    “不舒服?哪里不舒服,要不要云姨叫来郎中帮你看看?”

    门外,云姨的语气忽然变得焦急。

    她为了说服那些公子哥,本就已是累得焦头烂额,现在又得知少女身体抱恙,情绪便更是不稳定了。

    “啊···不碍事的不碍事,定是前些日子我舞跳得多了,身体太累,你让我一个人在房间休息一段日子就好了!”少女支支吾吾的回答。

    云姨听闻,便也不再那么担心,没什么大事就好。

    况且,在云姨心中,她也乐得少女不离开房间。

    原本,她就不希望少女抛头露面去跳舞,若不是少女苦苦哀求,她才勉为其难给了少女一个接触外人的机会。

    也好,消停一阵子,自己也不用那么操心。

    云姨看上去三十出头,身上散发着一股成熟女人独有的魅力,那并不输年轻女子的丰腴身材,那一双柔情似水的仿佛会说话的眼睛,使得她每每走在云烟楼的过道间的时候,总会引来无数隐晦的目光。

    她一路走到二楼的阳台,倚着栏杆,静静地看着那倒映了无数灯火的江面。

    今夜的天空没有了往常厚厚的云层,江面上倒映着一轮圆圆的月盘。

    水中,几条小鱼时不时要去咬碎那皎洁的月盘,跃动的尾巴搅起一圈圈涟漪,将一江星子揉碎。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裴元,近况如何,先前那异象查探的有着落吗?”

    “唉,说来也奇怪,我赶到那里时,那位冲击仙门的隐世强者已经离开了。”

    苍老的声音远远传来,语气里带着遗憾。

    云姨看向江面的目光一凝,表情严肃,沉重说道:

    “连江镇惊现九劫天雷的消息已经传遍整个人间,近段时日以来,连江镇上的修士已经越来越多了,我们不能再待在这里了。”

    黑夜中,苍老的声音再次从遥远的江面传来。

    “是啊,这里不能久待了。只是没想到,我们居然在这儿藏了十五年,现在突然要告别这个熟悉的地方,还真是有点不舍啊。”

    “战战兢兢十五年了,我每日每夜都在恐慌中度过,如履薄冰,度日如年,也不知这暗无天日的日子究竟何时是个头。十五年来,我们将她禁锢在这间小小的画舫之中,对一个天真烂漫的少女来说,真是太过残忍了!现在终于有理由让她接触一下这片真正的天地了,她知道了以后,应该···会很高兴吧?”云姨微微哽咽。

    “为了她的安全,我们也只能这么做了!难道还有更好的办法吗?想必,那些人,定是还在四处寻找我们呢!不过你大可放心好了,连江镇与世隔绝,不论是那些人,还是前来查探九劫天雷的修士,一时半会儿也到不了。”

    “嗯,不过为了万无一失,我们还是要尽早打算。”

    “放心,这些年我打听了不少世外之地,他们是绝对找不到那里的!”

    “但愿如此吧,这些年,人前人后···真的好累啊···”

    云姨轻声叹息着,眉目间,那张人们眼里仿佛永远挂着温和笑容的脸,露出了难得一见的愁容。

    江风袭来,吹起她两鬓间的秀发,隐约可见几许白丝夹杂在其间,若隐若现。

    寒江孤影,远处的江面上,一艘渔船独自停泊。

    船头,有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头,他孤身垂钓,与岸上的热闹相比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他远远地与紫云交谈着,无论是江岸来来往往的人群,还是江中断断续续的船流,都未能听见任何声音。

    他的目光看向云姨离去后的影子,轻轻叹息。

    “唉,这些年,我又何曾敢有半分松懈呢······”

    他默然自语。

    岸上,无人留意到,一只小小的渔船正逆着水流缓缓朝月亮驶去,月光下,徒留一叶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