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六 春日花宴
院儿里的海棠开的满了。
我坐在被花瓣环抱的凉塌上，看着花儿娇透的肌骨发呆，不肖多时，衣衫也沾了香意。
五日一休，今日里不需当值。我便也穿了海棠一般的衣裳，白裙桃边。恰若海棠初染。
亦是今年，第一次着纱裙。
香荫静谧，一声温婉漾动了花枝——
“妹妹若再薄饮几杯，等双靥晕红，姐姐需得唤了画师来，绘上一副《醉卧海棠图》方好。”
我笑着望向阿秋，映着初上的阳光，身形高挑的她着了一身樱草色，十足打眼。倒是第一次见她穿的如此鲜亮。梳着中等女官常有的朝云近香髻，一枚收敛的银流苏步摇在青丝间曳动。
“姐姐才是美人，正儿八经的亭亭玉立，光这身高，便是我赶不及的……”
嗯，还是每个人口中的有德之女。不过这后半句我没说出来。
她和煦一笑，来牵我的手，“大公主上学在即，今日伴读女公子来承香殿拜见，淑妃娘娘略备赏花宴招待。因想着人多热闹，娘娘便叫我一同带了妹妹过去。”
呃，加班来了……
阿秋下达完通知，即刻拽着我往外走。
我加快步子才能跟上她的速度。
不禁问道：“大公主原先不是被禁足在公主院吗？缘何放了出来。”
阿秋学着大人的眼神笑看我一眼：“你呀！禁足个一年半载是为惩罚。到底为人父母的，怎么可能不为公主考虑计议？”
我轻哼了一声：“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大公主发展成如今的性格，便也对这对父母的性格窥见一斑了。”
阿秋道：“理可不能这样讲，有的孩子就是难养难带。就好比别的大人知道你贪玩掉进湖里，还笑谈姑姑如今岁数大了开始喜欢热闹，选孩子的眼光都变了。”
我感觉被她噎了：“啊喂，姐姐。我掉进湖里是有原因的。再说了，我的意思是，有些父母嘴上说着为孩子计议，实际是为自己计议。”
阿秋停下步子正色看着我：“这话你对我说说便罢！若与你计较，这番论调可称得上忤逆。姑姑若知，饶不了你！”
“我！……这就算忤逆了？”
阿秋瞪我：“置喙父母，怎不是忤逆？”
我摇摇头，阿秋用力扯了一把我，叫我不要磨叽。
承香殿极大，在院里另辟了个小花园。
一翼凉亭扎在花堆里，在里头摆上几桌简席，无有一面不是花儿，无有一席不临春景。
伴读女公子十六七岁的年纪，书卷气满满，说话也是老练。公主欲要和她逗乐，她倒一副不喜玩耍的模样，只和淑妃谈些读书启蒙的学问之道。
大公主这家伙为了讨来林燕子这个玩伴，也是难得这么安分一回。也不知道憋坏了没有。
谈了一会子话，淑妃命人摆上一口双耳壶来，叫我们投壶玩。
本正玩的开心，淑妃将我唤到一旁，极其温柔的与我叙话。
“小菟姑娘，娘娘首次见你，就觉得你有时候的眼神和大公主颇像。所以以为，你二人的思想该有共通之处。但若说是一类的孩子，可又不是。小菟灵心慧性，而公主目无尊长，桀骜难驯。娘娘只是想着，小菟许是能比着咱们多了解公主几分呐！”
我甜笑回话：“娘娘谬赞了，方才路上还遭了阿秋姐姐一通训斥。其实说来也简单，无非是觉得人与人都是平等的，不明白为什么要长幼有序。虽觉人人平等，但又不通人情。最喜黑白分明，有一说一。便也就觉得许多人虚伪至极了。”
我眸子一转，看了看娘娘的神情，但见她微微点着头，便接着把话说完：“所以，公主平日里苛待下人并不是出于恃强凌弱，只是因为觉得这些人虚伪。而林燕子性格直爽，合公主胃口。”
娘娘的眼睛闪着，好似明白了一些，接着问道：“所以调拨林燕子过来是好事了？”
我低头凝思，浅声道：“小菟不知。人的心思总是不停变化着的。”
此时有宫女走了过来：“娘娘，为王妃家小世子请平安脉的医官来了。”
淑妃牵着我的手，“你也一同来，娘娘瞧着你今日双唇发白，不妨一诊。”
我二人来到旁厅，奶娘抱着被掳进宫的小世子过来了。
来请脉的小医官年纪不大，清清秀秀的模样，我看着他，有一种似曾相识之感，便随口问他一句：“这么年青，就能自己来办差了？”
他眼眸轻抬，睫毛如帘，口齿清晰：“回姑娘的话，卑职学医七载，师父说是时候独自出诊了。”
“哦？我瞧你也没有多大呀，竟是个老医仙了。”
“姑娘说笑了。卑职年近十五，因跟着师父早，便学会的早。”
“年近十五，和我一样，你也是辛卯年生人？”
他睫毛一垂：“是。”
我不自觉记下他的样貌，记下他的一举一动。他十指白皙纤长，搭在小世子肉墩墩的手腕上，秉心静气，十足认真。又摸了摸小世子的脑后、脖颈、手心、脚心。
淑妃问：“如何？”
小医官答到：“并无大碍，该是之前哭闹的久了，怄出些痱子来。也稍有些积食。无需用药，卑职开两道食疗方子便可。”
娘娘点头，拿过我的手，将自己的帕子搭在我的脉上：“来，也替这姑娘瞧瞧。”
小医官又是礼貌一笑，伸手过来。他本就清汤寡水的面容配着一身天青色官服，更是澄澈。不过不知我的脉象出了什么问题，他的眉头泛上一层涟漪，继而平复了。但随之微波再起。
如此一会儿，方说道：“姑娘有贫血之症，先天和后天因素皆有，而且……”他顿了顿，睫毛一眨：“而且，姑娘需要注重保养，特别是情绪要稳定。”
呃，“这是什么意思？”
他说：“卑职察到，姑娘隐有心疾，这心脏上的问题不触发便好。所以，千万珍重自己。卑职可开道补气血的方子。若不喜，食补也好。”
淑妃点头：“妥，去开食疗方子吧。”
小医官领命，执笔写药方去了。
完事回来的时候，他那走路的姿势又觉得有印象。
到底是在哪里见过他呢？
他收拾着医箱，与淑妃告退道：“明日卑职再来，跟进小世子的情况。”
然后退将出去了。
三日后，为大行皇后送葬的名单下来了。
名单上独独有我。
圣心难测。
这几日，北境王知道小世子被小世子骗进宫来，数度来索，但都被太后出面婉拒了。
收拾北境王的日子，想来也近了。
我坐在被花瓣环抱的凉塌上，看着花儿娇透的肌骨发呆，不肖多时，衣衫也沾了香意。
五日一休，今日里不需当值。我便也穿了海棠一般的衣裳，白裙桃边。恰若海棠初染。
亦是今年，第一次着纱裙。
香荫静谧，一声温婉漾动了花枝——
“妹妹若再薄饮几杯，等双靥晕红，姐姐需得唤了画师来，绘上一副《醉卧海棠图》方好。”
我笑着望向阿秋，映着初上的阳光，身形高挑的她着了一身樱草色，十足打眼。倒是第一次见她穿的如此鲜亮。梳着中等女官常有的朝云近香髻，一枚收敛的银流苏步摇在青丝间曳动。
“姐姐才是美人，正儿八经的亭亭玉立，光这身高，便是我赶不及的……”
嗯，还是每个人口中的有德之女。不过这后半句我没说出来。
她和煦一笑，来牵我的手，“大公主上学在即，今日伴读女公子来承香殿拜见，淑妃娘娘略备赏花宴招待。因想着人多热闹，娘娘便叫我一同带了妹妹过去。”
呃，加班来了……
阿秋下达完通知，即刻拽着我往外走。
我加快步子才能跟上她的速度。
不禁问道：“大公主原先不是被禁足在公主院吗？缘何放了出来。”
阿秋学着大人的眼神笑看我一眼：“你呀！禁足个一年半载是为惩罚。到底为人父母的，怎么可能不为公主考虑计议？”
我轻哼了一声：“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大公主发展成如今的性格，便也对这对父母的性格窥见一斑了。”
阿秋道：“理可不能这样讲，有的孩子就是难养难带。就好比别的大人知道你贪玩掉进湖里，还笑谈姑姑如今岁数大了开始喜欢热闹，选孩子的眼光都变了。”
我感觉被她噎了：“啊喂，姐姐。我掉进湖里是有原因的。再说了，我的意思是，有些父母嘴上说着为孩子计议，实际是为自己计议。”
阿秋停下步子正色看着我：“这话你对我说说便罢！若与你计较，这番论调可称得上忤逆。姑姑若知，饶不了你！”
“我！……这就算忤逆了？”
阿秋瞪我：“置喙父母，怎不是忤逆？”
我摇摇头，阿秋用力扯了一把我，叫我不要磨叽。
承香殿极大，在院里另辟了个小花园。
一翼凉亭扎在花堆里，在里头摆上几桌简席，无有一面不是花儿，无有一席不临春景。
伴读女公子十六七岁的年纪，书卷气满满，说话也是老练。公主欲要和她逗乐，她倒一副不喜玩耍的模样，只和淑妃谈些读书启蒙的学问之道。
大公主这家伙为了讨来林燕子这个玩伴，也是难得这么安分一回。也不知道憋坏了没有。
谈了一会子话，淑妃命人摆上一口双耳壶来，叫我们投壶玩。
本正玩的开心，淑妃将我唤到一旁，极其温柔的与我叙话。
“小菟姑娘，娘娘首次见你，就觉得你有时候的眼神和大公主颇像。所以以为，你二人的思想该有共通之处。但若说是一类的孩子，可又不是。小菟灵心慧性，而公主目无尊长，桀骜难驯。娘娘只是想着，小菟许是能比着咱们多了解公主几分呐！”
我甜笑回话：“娘娘谬赞了，方才路上还遭了阿秋姐姐一通训斥。其实说来也简单，无非是觉得人与人都是平等的，不明白为什么要长幼有序。虽觉人人平等，但又不通人情。最喜黑白分明，有一说一。便也就觉得许多人虚伪至极了。”
我眸子一转，看了看娘娘的神情，但见她微微点着头，便接着把话说完：“所以，公主平日里苛待下人并不是出于恃强凌弱，只是因为觉得这些人虚伪。而林燕子性格直爽，合公主胃口。”
娘娘的眼睛闪着，好似明白了一些，接着问道：“所以调拨林燕子过来是好事了？”
我低头凝思，浅声道：“小菟不知。人的心思总是不停变化着的。”
此时有宫女走了过来：“娘娘，为王妃家小世子请平安脉的医官来了。”
淑妃牵着我的手，“你也一同来，娘娘瞧着你今日双唇发白，不妨一诊。”
我二人来到旁厅，奶娘抱着被掳进宫的小世子过来了。
来请脉的小医官年纪不大，清清秀秀的模样，我看着他，有一种似曾相识之感，便随口问他一句：“这么年青，就能自己来办差了？”
他眼眸轻抬，睫毛如帘，口齿清晰：“回姑娘的话，卑职学医七载，师父说是时候独自出诊了。”
“哦？我瞧你也没有多大呀，竟是个老医仙了。”
“姑娘说笑了。卑职年近十五，因跟着师父早，便学会的早。”
“年近十五，和我一样，你也是辛卯年生人？”
他睫毛一垂：“是。”
我不自觉记下他的样貌，记下他的一举一动。他十指白皙纤长，搭在小世子肉墩墩的手腕上，秉心静气，十足认真。又摸了摸小世子的脑后、脖颈、手心、脚心。
淑妃问：“如何？”
小医官答到：“并无大碍，该是之前哭闹的久了，怄出些痱子来。也稍有些积食。无需用药，卑职开两道食疗方子便可。”
娘娘点头，拿过我的手，将自己的帕子搭在我的脉上：“来，也替这姑娘瞧瞧。”
小医官又是礼貌一笑，伸手过来。他本就清汤寡水的面容配着一身天青色官服，更是澄澈。不过不知我的脉象出了什么问题，他的眉头泛上一层涟漪，继而平复了。但随之微波再起。
如此一会儿，方说道：“姑娘有贫血之症，先天和后天因素皆有，而且……”他顿了顿，睫毛一眨：“而且，姑娘需要注重保养，特别是情绪要稳定。”
呃，“这是什么意思？”
他说：“卑职察到，姑娘隐有心疾，这心脏上的问题不触发便好。所以，千万珍重自己。卑职可开道补气血的方子。若不喜，食补也好。”
淑妃点头：“妥，去开食疗方子吧。”
小医官领命，执笔写药方去了。
完事回来的时候，他那走路的姿势又觉得有印象。
到底是在哪里见过他呢？
他收拾着医箱，与淑妃告退道：“明日卑职再来，跟进小世子的情况。”
然后退将出去了。
三日后，为大行皇后送葬的名单下来了。
名单上独独有我。
圣心难测。
这几日，北境王知道小世子被小世子骗进宫来，数度来索，但都被太后出面婉拒了。
收拾北境王的日子，想来也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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