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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念念不忘

    玩儿到快凌晨一点时大家才稍收了收心,顾扬刷盘子,林昂冲洗干净后放置碗架上,两人分工明确洗起来快。

    林昂接过顾扬递给他的盘子,他洗冲着盘子上的泡沫,透过正对面那扇宽大的窗户,看向院子在里收拾桌椅的他们仨,问顾扬,“你以后有什么想做的事儿没?”

    “没。”顾扬没怎么想就给出了答案。

    “你不喜欢拉大提琴么?”

    “喜欢过。”顾扬摁了两泵洗碗液,额前的头发有些扎眼睛,“现在也就那样儿吧。”

    “哎。”林昂在水流声中叹了口气。

    “你也没想做的?”顾扬这边水池里的泡沫越来越多,快要越界到那边。

    “没。”林昂关了水龙头,滴着水的手往窗户外示意了下,“想成为他们这样的大人。”

    “你姐爱摄影,回哥和鹤儿哥一直在新闻业。我姐吧,也很勇敢,虽说走了点儿弯路但现在做成了她喜欢的记者。”林昂的手扶在池台边,压破了上面的泡沫。

    “很羡慕——”顾扬放下了刷碗海绵,“知道人生方向,拥有热情并为之努力的人。”

    “是啊。”林昂提了口气点点头,“明年高考完念大学,但连要学什么专业都没想法儿。”

    “不知道在学什么。”林昂不仅对未知的前路感到迷茫,还有那难以言明的情感也压在他的心头。“嗯。”与他一样,顾扬的手也撑在了池台边,“想想游戏里总在打怪。”

    “有一关关明确的任务与对手。”顾扬仰了仰了脖子看着吊灯,“可生活呢。”

    “有时候会想,这一关真的能过去吗?”他问着自己,也在问着林昂。

    重新响起的瓷盘清洗声,掩盖了他们无法开诚布公的对话所致使的痛恨与沉默。

    可内心的冲突一点就着。

    如果过不去,那这辈子就要这样隐藏自己吗?

    他们思虑着这个问题,冲刷盘子的动作幅度越来越大,甚至开始有些恼火,这样的恼火包含着厌恶与怜悯。他们怜悯那个想方设法否定自身的自己,他们厌恶那个胆怯虚伪、撒谎隐瞒的自己。

    瓷盘在不断磕响,水流持续打压泡沫。

    就这样装傻充愣,就这样模糊不清,就这样埋藏在心底,就这样做一辈子的朋友。这样对彼此都好,对所有人都好。

    置碗架吧嗒吧嗒滴着大颗连成线的水滴。

    不要自作聪明找寻什么自我,不要坦承自己立足于“禁区”,不要奢求被接纳,不要妄念被爱。

    不要连朋友都没得做......

    哐嚓一下,两人交接的手打滑,一个盘子摔在了地上,碎烂了。“什么东西碎了?”院子里林漫听到声响,看向家里。

    “我去看看。”陆斯回透过窗户见两个男生一动不动的瞧着地面,“你们聊。”

    他们两个还怔在那里,分不清是盘子碎了,还是思绪崩断了。

    “岁岁平安。”陆斯回进来后,瞟了一眼他们的神情,用着安慰的语调说道。

    两人这才慌张的想要捡瓷盘碎片,陆斯回却已经拿过来了扫把簸箕收拾,让他俩站一旁。

    “有些东西本来就是要打碎的。”陆斯回微弯着腰,扫着破碎的盘子,声音沉着有力。

    斯回他,太明锐了。面对睿智成熟的陆斯回,顾扬和林昂心如鼓擂,这一句简单的话让稚嫩又无阅历的他们确信,他已洞悉了一切。

    他们彷徨紧绷,却又有种死死密封的盖子终于透了气的舒松。至少除他们自己之外,这世界上有了一个人,察觉了他们的真实,这让他们在惶恐中看到一丝希望。

    斯回他,太温柔了。

    陆斯回并不看向他们,他不想做出指点江山的模样,只是想在悬崖峭壁的边缘处拉他们一把,“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人生课题。”

    “我也有。”他扫完碎片,又将地上滴落的水渍擦干净。

    陆斯回忖度体会着那份心情与处境,他借着自己说道:“道路本就崎岖不平、吉凶未卜,若因畏惧而激进草率地判决,判决终生情谊死亡,会让那条道路更加泥泞。”

    “遇到了,却推开。”陆斯回直起身,清舒地道:“我想,我会在缺憾中永远懊悔,在踽踽凉凉里衰竭。”

    他拍了拍顾扬和林昂的肩膀,向门口走,又停下,低声说了句,“你们斯回哥在这儿呢。”

    “他们都在。”陆斯回朝院子里昂了下头,“天塌不下来。”

    人大概是不能被安慰的,好像再难再苦一个人都能咬牙扛过去,可那句“他们都在”却让林昂跟顾扬,在继续刷洗盘子的过程中红了眼眶。一蹴而就的事情少之又少,正如斯回所说,那道人生课题只有他们自己能够完成。互道了晚安回房休息,楼上斯回跟轻鹤打了地铺,楼下林慢和迷舟洗漱完靠在床屏上。

    “这件睡衣好漂亮。”顾迷舟在敷面膜,穿着林漫给她的新睡衣。

    “你喜欢就好。”林漫关了大灯,点了一支香薰蜡烛,“你会不会不习惯两个人睡?”

    “不会啊。”迷舟侧靠躺着,看向她,“你呢?”

    “我也不会,我小时候总和我姑姑睡在一起。”林漫也侧了过来,有种大学熄灯后还在和朋友偷偷打电话的感觉,“我们有各自的卧室,但我还是一到晚上就去找她。”

    “一眨眼姑姑结婚了,我也这么大了。”林漫感慨道。“是啊,一眨眼。”迷舟轻扯了下下巴处的面膜,“如果时间能过倒流,就好了。”

    “你想回到哪一天呢?”林漫没有回到过去的想法,因为过去里没有他。

    “回到...”迷舟的手臂垂搭在腰侧,“回到初中那年,第一次见到轻鹤的那个午后。”

    “那时候真美好啊。”迷舟嗓音里有着怀恋的伤感,“傻傻的消耗着大把的时光,直到现在,我很多个昏睡的午梦里还是那幅画面。”

    “什么画面?”

    “那个时候下午放学总是不想回家,他带我去吃饭,我坐在他的单车后,在阳光普照的南城街道上闲晃。”迷舟将面膜揭掉,去了趟卫生间,“等下。”等她回来后,林漫接着听她讲,“寻家小店,或直接被他载到他家,吃他妈妈做的饭菜,叶妈妈对我特别好。”

    迷舟早就醉了,她轻轻地道:“好爱好爱他...”

    “为什么会分手呢?”林漫还是问出了口。

    “犯轴吧。”她搭在腰侧的手滑在床单上,“异国恋比我想象的要难熬多了。”

    “异地恋不像是两个人的恋爱,是四个人的恋爱。”

    “四个人?”林漫撑在头部处的手放了下来,她躺在枕头上。

    “见面的我们,和不见面的我们。”迷舟细说道:“那种割裂感极强,生活在被一次次见面的时间节点分割。”“约会前的日子每天都像在倒计时,盼啊盼,什么都做不到心里,好不容易等到的那一天,却飞逝而过,然后依靠着一遍遍的回想,又开始等下一个时间节点的到来,就这样反反复复。”

    黑暗中蜡烛的火苗亮着微弱的光,迷舟兀自笑了笑,“我们都有喜欢的事业,这件事无解,要去体谅对方的。可那时的我太任性了,总把气撒在他身上。”

    “每一次都是他飞往芝加哥来找我,每一次他要回国的时候,我都在机场无理取闹地哭着说他不爱我。”回忆起数不清的分离,迷舟有些难过,“他脾气好也不生气,抱着我哄我。”

    “我讨厌那样失控的自己,他离开后空虚的自己,我口不择言说过很多次分手,他都在迁就我。”她哽噎地说着,“可迁就也是有限度的吧。”林漫靠近了她几分,轻拍着她的背,知道她今晚喝了太多酒,“轻鹤很爱你的,我认识他以来,第一次见到他像今晚一样这么开心。”

    迷舟往被子里蜷缩了下,“嗯...他瘦了。”

    “从芝加哥飞往南城要15个小时,我回国的时候在飞机上想,他为了见我来回飞了多少个15小时。”她在半睡半醒间责备自己,“而我却总在抱怨飞机晚点。”

    迷舟喝醉的时候才会讲这么多话,林漫一下下的轻拍也让她睡意愈沉。

    “现在换我来找他...”她低声无序地呓语着,“怎么追男生啊...我要把他追回来。”

    “睡吧,明天早上就能见到他。”看着迷舟小女生的样子让林漫笑笑,她吹灭了蜡烛,在浮游的一缕白烟中也慢慢入睡。

    楼上男生精力旺盛,洗漱完瞎吹了吹头发还围一起玩儿了会儿游戏,等着头发自然晾干。

    林昂和顾扬连败了三把后,倍感挫败,耍赖卖浑,“你俩是不是成天不工作,尽打游戏了。”

    “技不如人就闭嘴。”轻鹤接住顾扬扔给的一枕头,“要想赶上我跟你斯回哥,你俩再练个四五年还差不多。”

    林昂双手压在头后,瞧着天窗事不关己地贫,“主要是顾扬太拖后腿。”

    “你大爷。”顾扬一手抽走他手后的枕头。

    “嘶。”脑袋后腾空,一下坠在了床上,林昂震得头还晕,“回哥,你这床也太硬了,和铁板儿似的,这不行。”

    “有床睡就不错了。”斯回关了灯,摸着黑躺在了轻鹤旁边儿,隔着一薄垫,他俩跟直接躺地上没什么差别。

    “我们家的床都特软,尤其我姐,她喜欢那种一躺上去能陷进去的床。”说到他姐,林昂一下起了心思,叫陆斯回,“回哥。”

    “嗯?”斯回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想换个床垫的事。

    “拜托你个事儿呗,但你千万别告我姐是我说的啊。”林昂先揭短后求人,“我姐做饭特难吃。”

    顾扬一听就笑出了声,“我姐也是。”

    “这都什么弟弟,有这么损你们姐姐的吗?”轻鹤维护着。“我真没开玩笑。”林昂坐了起来,“我姐是那种把老抽能当成酱油,去菜市场分不清蒜苗和小葱的人。”

    “所以,回哥,平时你有空做饭的时候,就怜惜怜惜楼下那小可怜呗。”林昂是好心考虑到他姐的伙食问题,“改天你来我家,请你吃我妈包的饺子,保证一绝。”

    陆斯回想起下午逛超市时,林漫就错认了卷心菜和圆生菜,笑道:“你放心吧。”

    “谢回哥。”林昂躺了回去,盘算着斥巨资给陆斯回买个礼物答谢。

    轻鹤碰了碰陆斯回的胳膊,又指了下通往一层的门,“这门儿真是越看越碍眼。”

    “少起哄。”陆斯回制止了他没边际的想法。“哥,你什么时候把我姐追回来?”林昂刚躺下,顾扬又坐了起来,两个男生在自己姐姐的事儿上相当用心,“你俩是为了体验分手的感觉?也该到头了吧。”

    “快睡吧你。”轻鹤看了眼手机,岔开话题,“都三点多了,困死了。”

    顾扬还要说什么被斯回拦下,他能听得出轻鹤不想深言的语气。

    上了一天学下来也确实困乏了,于是没多久,林昂和顾扬就睡着了。

    在黑暗中,斯回轻念了一声他的名字,“鹤儿。”

    “嗯。”轻鹤闭着眼应道。

    “发生了什么,对不对?”

    “没有。”轻鹤否认,“你想多了,我只是...”

    “只是什么?”斯回也闭上了眼睛。

    “累了。”这两个字里透露着他长久的疲倦,“没什么力气。”

    “我明白。”斯回和轻鹤的默契就在于,他们懂得尊重对方的情绪,“要不要休个假?”

    轻鹤摇摇头,“跟你们待一块儿,心安。”

    “分手以来,发觉一件事情。”轻鹤缓缓地道:“真心相爱的人。”

    “即使渐行渐远,也会念念不忘。”

    “我是念着她的。”轻鹤困了,“没有一刻不在思念。”

    “这就够了,不能让这种念想成为绊脚石。”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她初中时就梦想在全世界开摄影展。”

    “她一定要做到...”

    “一定要做到...”

    这么多年来,轻鹤从未变过。陆斯回,一夜忧枕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