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除夕
寅城，一座位于中国西南部的山地城市。
此地山谷林立、沟壑纵横，常年多雾多雨。偌大的长江干流自西南向东北贯通全境，沿途又有数条支流分散于各方，从而孕育出该地充足的水产资源和肥沃的土壤。
虽山地多但大小车辆络绎不绝、水流急但各类客船来回不辍，又因其与多个省市接壤，使寅城成为了联结中国中部和西部的重要交通枢纽。
凭着得天独厚的自然资源和地理位置，使得寅城农业底子殷实；外加国家相关政策的扶持，其制造业也日渐兴旺。虽没有沿海城市那般富庶，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市民们的日子倒也算过得悠闲安逸。
其中，位于寅城北区的砖瓦厂，就是20世纪末寅城制造业的中坚力量。
1998年阳历1月底，农历腊月29，除夕。
天微亮，叶明实从新家的大床上醒来，看着卧室天花板上崭新的吊灯，脸上洋起满足的微笑。
中专毕业后，他被分配到了寅城砖瓦厂。由于干活踏实认真、性情聪明稳重，经过20年的不断努力，一步步从普通工人，升成了如今令人羡慕的副厂长。
叶明实任职副厂长的这两年，寅城大到市区、小到乡村，人们的盖房需求和热情都在不断增长，随之而来的，则是厂里效益的持续走高。这其中不少的砖瓦订单，都是叶明实带队跑下来的，因此，书记对他格外看重、工友们平日里也对他尊敬有加。
不久前，又正好赶上了单位的福利分房，一家四口从狭窄拥挤的筒子楼搬进了对面新盖的高层住宅。
叶明实的妻子邵岩，是寅城一所普通中学的化学老师，丹凤眼瓜子脸，留着一头当下最时髦的波浪卷发，做事同样勤快干练。她在学校不是班主任，教的课目也不是主科，可以空出很多时间照看孩子。这样，叶明实也能安心扑在工作岗位上打拼。
夫妻俩婚后育有两女，大女儿叶蓁16岁，就读于寅城一中的高中二年级，是学校里的大队长，出落得亭亭玉立；小女儿叶星韧5岁，乖巧可爱，还在念幼儿园。
年近不惑的叶明实，在外事业有成，在内有娇妻爱女，又搬进了宽敞明亮的新家，人生可谓幸福美满！
叶明实回过神来，听着厨房传来熟悉的锅碗瓢盆声，知道妻子正和往常一样，在给一家人准备早餐。
邻近过年，厂里一应事务都已安排妥当，工人们也都放了假，暂时没什么事情需要操心。叶明实打算再眯会儿眼，小女儿星韧却已经迫不及待地跑进卧室，边喊“爸爸”边顺势往床上爬。
他定睛一看，女儿头上用五颜六色的皮筋扎着俩冲天小辫，正随着她晃动的小脑袋摇来摆去，手里拿着她平日里最喜欢的玩偶，在床上蹦跳之余，还时不时地过来亲亲他。他也没了睡意，装作要去挠女儿痒痒，逗着她咯咯大笑。
这两个女儿中，叶星韧简直是和爸爸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圆嘟嘟的稚嫩脸蛋上，生有一双极为灵动有神的大眼睛。叶明实也格外宠爱这个聪明伶俐的小女儿，她喜欢什么就买给她什么，便是天上的月亮，只要星韧想要，估计他都愿意试着去摘上一摘。
“好啦好啦！”正当爷俩玩得起劲儿时，妻子走进来嗔到，“快点起床，早饭做好了！”
“好嘞！骑大马咯！”叶明实一个起身，将女儿一把抱起，放在了脖子上。
“骑大马骑大马！嘻嘻，星儿骑大马！”叶星韧坐在父亲脖子上，两人一高一低，欢欢喜喜地出了卧室。
叶明实洗漱完，妻子已经将做好的早餐端上桌，招呼着两个女儿来吃。
“今天早上少吃点，”邵岩将筷子一一摆在各人的碗旁，“不然中午那么多菜该吃不下了。”
“哇！好香呀！”
“哇！妈妈做的早餐好香呀！”
父女三人和平时一样，每次邵岩做好饭，都会习惯性地夸上一夸。
早餐也不甚丰富，每人一小碗细面一个水煮蛋，桌上还放着一小盘麻辣鸡块和一碟花生米。
“待会儿吃完就过去帮忙，”邵岩说，“晚了妈又该不高兴了。”
“好，”叶明实回道，“哎，咋没有酒呢？”
“大早上的喝啥酒？中午指不定还要喝多少呢！”
“就喝二两嘛！嗯……要不一两，就一两！”叶明实见邵岩不可置否，便使了个眼色，“星儿，去帮爸爸倒酒！”
正自顾自剥着鸡蛋的星韧，听到爸爸的命令后，飞快跑向厨房，熟练地打开橱柜里放着的白酒坛盖，用放在酒坛旁边的酒斗舀出一勺酒倒进杯子里。
“多了多了！”邵岩转头透过餐厅的门向厨房望去，“倒点儿回去！”
“不多不多，二两正好，哈哈！”叶明实爽朗地笑出声：“我家星儿最乖了！”
“爸爸，这酒闻着真香！我也想喝！”星韧举着一双小手走回餐厅，说着就要将捧在手里的酒往嘴里送。
“哎哟，你还太小嘞！”叶明实眼疾手快接过了酒杯，“这样是不可以的哟！等你长大了才能喝。”
“那姐姐已经长大了，我怎么没见她喝过？”
“我才不和你一样呢！”叶蓁笑着轻轻弹了下妹妹的脑门儿，“爸爸是大酒鬼，我看你呀，就是个小酒鬼！”
“你瞅瞅你瞅瞅，真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邵岩看向叶蓁，“幸好蓁蓁像我，不然还得了！”
说罢，一家人都大笑起来。
饭后，叶明实穿着普通的黑色皮夹克，邵岩身着时下最流行的长绒大衣，叶蓁和星韧则是一身崭新的红棉袄。一家四口提着大包小包的年货，精精神神地出门了。
寅城的除夕，各家各户早已挂上灯笼贴上春联，走街串巷的人们都喜滋滋的，手里拎着各种肉食年礼。
街边的早餐店，有卖馒头包子的、卖烧饼的、卖豆浆油条的、卖抄手小面的……都正向外呼呼冒着热气，尤以面店生意最盛。
面店门口的蒸笼里，蒸的是杯盖般大小裹着佐料的各类蒸肉，蒸瘦肉、蒸排骨、蒸羊肉、蒸肥肠、蒸兔肉……一口下去，咸香入味、软糯爽口。
刚从公园晨练完的大爷，回来路上往店里一坐，点一碗热乎乎的小面或是抄手，就着小蒸肉，再要二两白酒，一口面一口肉再来一口酒，日子好不快活！
不同于中国大部分省市除夕的年夜饭，寅城的团圆饭，时间则是在中午。人们辛辛苦苦忙活了一整年，图的就是能一家人围在一起开开心心吃顿丰盛的团年饭。这天的沿街店铺，中午时段都不会营业，赶着回家团聚。
“叶厂，早呀！去蓁蓁奶奶家团年呀？”砖瓦厂的工人张姐买菜回来的路上，正巧碰见叶明实一家外出，“哟！提这么多年货还有鸡鸭，您可真孝顺！”
“张姐你早，买这么多菜呢！”
“托赵书记和厂长们的福嘞！”张姐热情地回应到，费劲举起手里的东西，“这两年咱厂子效益好，这不，今年过年香肠都多灌了10斤！”
叶明实微笑着点头回应。工人们高兴，他自然也高兴。他心里深知：只有工人们实实在在地把工资领到手里，才能安心过个好年。
“啊哟！那是厂里的车！”邵岩突然惊恐地大叫起来。叶明实回过头，顺着邵岩指着的手，看见前方大概10米处的陡坡上，一辆大卡车正向下溜车！卡车左侧的门虚掩着，司机似乎不在车内，坡上的行人们都惊慌失措地往远处逃窜。
叶明实迅速看了一眼妻子，一个眼神过去，邵岩心领神会，瞬间护住了两个女儿准备向安全的地方躲避，叶明实则转身飞快朝陡坡跑去。
卡车下滑的速度越来越快，叶明实心知，这数吨重的大卡车一旦失控，后果不堪设想。他一边往坡上飞奔，一边挥手冲着四周大喊：“让开！都让开！”眼看车子就要滑过陡坡冲进大马路，电光石火间，叶明实猛地扯开车门跳进驾驶室，周围的人群惊恐地叫喊着……
几秒种后，卡车，停了下来。
这时，卡车司机从陡坡中段的早餐店里走出，看见此景，边跑边扔掉了手里刚买的包子。
叶明实从驾驶室跳下来，看见气喘吁吁的司机，原来是厂里的送货师傅苟坚。他顾不上和司机说话，扶了扶黑色的眼镜框，转头仔细检查了车上的砖块，好在并无损毁，这才开口：“坚哥，厂里不是已经放假好几天了吗？怎么今天还在送货？谁这么着急，大过年的还要盖房子？”
“嗯、嗯……”苟坚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我也是听安排才出车的。”
“出货单呢？拿给我看一下。”
苟坚在兜里来回摸索，但并没有摸出什么。叶明实摆了摆手，不打算深究下去：“行了，送完这趟赶紧回家团年吧。无论怎样，也不应该忘记拉手刹啊！太危险了！货没了不要紧，要是撞了人，厂里可赔不起！你这一辈子也就搭进去了！”
“是！是！”苟坚颤颤回答道，他知道叶厂向来待人宽厚，很少有这疾言厉色的时候。这次当着围观众人的面大声训斥，肯定是真生了气了。他用手擦擦额上吓出的冷汗：“这次多亏了叶厂，我一定谨记教训，保证不会再犯！”
20世纪90年代的卡车司机，是相当稀少的，吃这碗饭的人，自身身体素质和技术都得过硬。司机不但不能有任何会突发的疾病，还得反应快会修车，以便应对路上随时可能发生的危险。
而寅城砖瓦厂，常常发生因为要送砖送瓦却找不到足够的司机进而耽搁工作进度的情况。为了缓解这个问题，叶明实在几年前向厂里号召，组织了几名工友和他一起拜了师父，花了两年时间学会了驾驶卡车，这样就能及时地帮厂里多送点货。
没想到这项技术，此时竟派上了大用场。
待叶明实回到老婆孩子身边，母女仨仍惊魂未定，叶星韧看见爸爸回来，突然放声大哭。
叶明实拍了拍邵岩和叶蓁的肩膀，软言安慰着她们，又蹲下来对星韧笑道：“好啦好啦！别哭啦！刚才吓到星儿了是不是？”说着一把抱起星韧，将她放到自己脖子上，“咱们骑大马去奶奶家好不好？哈哈！”
此地山谷林立、沟壑纵横，常年多雾多雨。偌大的长江干流自西南向东北贯通全境，沿途又有数条支流分散于各方，从而孕育出该地充足的水产资源和肥沃的土壤。
虽山地多但大小车辆络绎不绝、水流急但各类客船来回不辍，又因其与多个省市接壤，使寅城成为了联结中国中部和西部的重要交通枢纽。
凭着得天独厚的自然资源和地理位置，使得寅城农业底子殷实；外加国家相关政策的扶持，其制造业也日渐兴旺。虽没有沿海城市那般富庶，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市民们的日子倒也算过得悠闲安逸。
其中，位于寅城北区的砖瓦厂，就是20世纪末寅城制造业的中坚力量。
1998年阳历1月底，农历腊月29，除夕。
天微亮，叶明实从新家的大床上醒来，看着卧室天花板上崭新的吊灯，脸上洋起满足的微笑。
中专毕业后，他被分配到了寅城砖瓦厂。由于干活踏实认真、性情聪明稳重，经过20年的不断努力，一步步从普通工人，升成了如今令人羡慕的副厂长。
叶明实任职副厂长的这两年，寅城大到市区、小到乡村，人们的盖房需求和热情都在不断增长，随之而来的，则是厂里效益的持续走高。这其中不少的砖瓦订单，都是叶明实带队跑下来的，因此，书记对他格外看重、工友们平日里也对他尊敬有加。
不久前，又正好赶上了单位的福利分房，一家四口从狭窄拥挤的筒子楼搬进了对面新盖的高层住宅。
叶明实的妻子邵岩，是寅城一所普通中学的化学老师，丹凤眼瓜子脸，留着一头当下最时髦的波浪卷发，做事同样勤快干练。她在学校不是班主任，教的课目也不是主科，可以空出很多时间照看孩子。这样，叶明实也能安心扑在工作岗位上打拼。
夫妻俩婚后育有两女，大女儿叶蓁16岁，就读于寅城一中的高中二年级，是学校里的大队长，出落得亭亭玉立；小女儿叶星韧5岁，乖巧可爱，还在念幼儿园。
年近不惑的叶明实，在外事业有成，在内有娇妻爱女，又搬进了宽敞明亮的新家，人生可谓幸福美满！
叶明实回过神来，听着厨房传来熟悉的锅碗瓢盆声，知道妻子正和往常一样，在给一家人准备早餐。
邻近过年，厂里一应事务都已安排妥当，工人们也都放了假，暂时没什么事情需要操心。叶明实打算再眯会儿眼，小女儿星韧却已经迫不及待地跑进卧室，边喊“爸爸”边顺势往床上爬。
他定睛一看，女儿头上用五颜六色的皮筋扎着俩冲天小辫，正随着她晃动的小脑袋摇来摆去，手里拿着她平日里最喜欢的玩偶，在床上蹦跳之余，还时不时地过来亲亲他。他也没了睡意，装作要去挠女儿痒痒，逗着她咯咯大笑。
这两个女儿中，叶星韧简直是和爸爸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圆嘟嘟的稚嫩脸蛋上，生有一双极为灵动有神的大眼睛。叶明实也格外宠爱这个聪明伶俐的小女儿，她喜欢什么就买给她什么，便是天上的月亮，只要星韧想要，估计他都愿意试着去摘上一摘。
“好啦好啦！”正当爷俩玩得起劲儿时，妻子走进来嗔到，“快点起床，早饭做好了！”
“好嘞！骑大马咯！”叶明实一个起身，将女儿一把抱起，放在了脖子上。
“骑大马骑大马！嘻嘻，星儿骑大马！”叶星韧坐在父亲脖子上，两人一高一低，欢欢喜喜地出了卧室。
叶明实洗漱完，妻子已经将做好的早餐端上桌，招呼着两个女儿来吃。
“今天早上少吃点，”邵岩将筷子一一摆在各人的碗旁，“不然中午那么多菜该吃不下了。”
“哇！好香呀！”
“哇！妈妈做的早餐好香呀！”
父女三人和平时一样，每次邵岩做好饭，都会习惯性地夸上一夸。
早餐也不甚丰富，每人一小碗细面一个水煮蛋，桌上还放着一小盘麻辣鸡块和一碟花生米。
“待会儿吃完就过去帮忙，”邵岩说，“晚了妈又该不高兴了。”
“好，”叶明实回道，“哎，咋没有酒呢？”
“大早上的喝啥酒？中午指不定还要喝多少呢！”
“就喝二两嘛！嗯……要不一两，就一两！”叶明实见邵岩不可置否，便使了个眼色，“星儿，去帮爸爸倒酒！”
正自顾自剥着鸡蛋的星韧，听到爸爸的命令后，飞快跑向厨房，熟练地打开橱柜里放着的白酒坛盖，用放在酒坛旁边的酒斗舀出一勺酒倒进杯子里。
“多了多了！”邵岩转头透过餐厅的门向厨房望去，“倒点儿回去！”
“不多不多，二两正好，哈哈！”叶明实爽朗地笑出声：“我家星儿最乖了！”
“爸爸，这酒闻着真香！我也想喝！”星韧举着一双小手走回餐厅，说着就要将捧在手里的酒往嘴里送。
“哎哟，你还太小嘞！”叶明实眼疾手快接过了酒杯，“这样是不可以的哟！等你长大了才能喝。”
“那姐姐已经长大了，我怎么没见她喝过？”
“我才不和你一样呢！”叶蓁笑着轻轻弹了下妹妹的脑门儿，“爸爸是大酒鬼，我看你呀，就是个小酒鬼！”
“你瞅瞅你瞅瞅，真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邵岩看向叶蓁，“幸好蓁蓁像我，不然还得了！”
说罢，一家人都大笑起来。
饭后，叶明实穿着普通的黑色皮夹克，邵岩身着时下最流行的长绒大衣，叶蓁和星韧则是一身崭新的红棉袄。一家四口提着大包小包的年货，精精神神地出门了。
寅城的除夕，各家各户早已挂上灯笼贴上春联，走街串巷的人们都喜滋滋的，手里拎着各种肉食年礼。
街边的早餐店，有卖馒头包子的、卖烧饼的、卖豆浆油条的、卖抄手小面的……都正向外呼呼冒着热气，尤以面店生意最盛。
面店门口的蒸笼里，蒸的是杯盖般大小裹着佐料的各类蒸肉，蒸瘦肉、蒸排骨、蒸羊肉、蒸肥肠、蒸兔肉……一口下去，咸香入味、软糯爽口。
刚从公园晨练完的大爷，回来路上往店里一坐，点一碗热乎乎的小面或是抄手，就着小蒸肉，再要二两白酒，一口面一口肉再来一口酒，日子好不快活！
不同于中国大部分省市除夕的年夜饭，寅城的团圆饭，时间则是在中午。人们辛辛苦苦忙活了一整年，图的就是能一家人围在一起开开心心吃顿丰盛的团年饭。这天的沿街店铺，中午时段都不会营业，赶着回家团聚。
“叶厂，早呀！去蓁蓁奶奶家团年呀？”砖瓦厂的工人张姐买菜回来的路上，正巧碰见叶明实一家外出，“哟！提这么多年货还有鸡鸭，您可真孝顺！”
“张姐你早，买这么多菜呢！”
“托赵书记和厂长们的福嘞！”张姐热情地回应到，费劲举起手里的东西，“这两年咱厂子效益好，这不，今年过年香肠都多灌了10斤！”
叶明实微笑着点头回应。工人们高兴，他自然也高兴。他心里深知：只有工人们实实在在地把工资领到手里，才能安心过个好年。
“啊哟！那是厂里的车！”邵岩突然惊恐地大叫起来。叶明实回过头，顺着邵岩指着的手，看见前方大概10米处的陡坡上，一辆大卡车正向下溜车！卡车左侧的门虚掩着，司机似乎不在车内，坡上的行人们都惊慌失措地往远处逃窜。
叶明实迅速看了一眼妻子，一个眼神过去，邵岩心领神会，瞬间护住了两个女儿准备向安全的地方躲避，叶明实则转身飞快朝陡坡跑去。
卡车下滑的速度越来越快，叶明实心知，这数吨重的大卡车一旦失控，后果不堪设想。他一边往坡上飞奔，一边挥手冲着四周大喊：“让开！都让开！”眼看车子就要滑过陡坡冲进大马路，电光石火间，叶明实猛地扯开车门跳进驾驶室，周围的人群惊恐地叫喊着……
几秒种后，卡车，停了下来。
这时，卡车司机从陡坡中段的早餐店里走出，看见此景，边跑边扔掉了手里刚买的包子。
叶明实从驾驶室跳下来，看见气喘吁吁的司机，原来是厂里的送货师傅苟坚。他顾不上和司机说话，扶了扶黑色的眼镜框，转头仔细检查了车上的砖块，好在并无损毁，这才开口：“坚哥，厂里不是已经放假好几天了吗？怎么今天还在送货？谁这么着急，大过年的还要盖房子？”
“嗯、嗯……”苟坚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我也是听安排才出车的。”
“出货单呢？拿给我看一下。”
苟坚在兜里来回摸索，但并没有摸出什么。叶明实摆了摆手，不打算深究下去：“行了，送完这趟赶紧回家团年吧。无论怎样，也不应该忘记拉手刹啊！太危险了！货没了不要紧，要是撞了人，厂里可赔不起！你这一辈子也就搭进去了！”
“是！是！”苟坚颤颤回答道，他知道叶厂向来待人宽厚，很少有这疾言厉色的时候。这次当着围观众人的面大声训斥，肯定是真生了气了。他用手擦擦额上吓出的冷汗：“这次多亏了叶厂，我一定谨记教训，保证不会再犯！”
20世纪90年代的卡车司机，是相当稀少的，吃这碗饭的人，自身身体素质和技术都得过硬。司机不但不能有任何会突发的疾病，还得反应快会修车，以便应对路上随时可能发生的危险。
而寅城砖瓦厂，常常发生因为要送砖送瓦却找不到足够的司机进而耽搁工作进度的情况。为了缓解这个问题，叶明实在几年前向厂里号召，组织了几名工友和他一起拜了师父，花了两年时间学会了驾驶卡车，这样就能及时地帮厂里多送点货。
没想到这项技术，此时竟派上了大用场。
待叶明实回到老婆孩子身边，母女仨仍惊魂未定，叶星韧看见爸爸回来，突然放声大哭。
叶明实拍了拍邵岩和叶蓁的肩膀，软言安慰着她们，又蹲下来对星韧笑道：“好啦好啦！别哭啦！刚才吓到星儿了是不是？”说着一把抱起星韧，将她放到自己脖子上，“咱们骑大马去奶奶家好不好？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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