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如常（下）

    2008年春，寅城刚褪去冬的外壳，梅花尚未凋谢，迎春花和山茶花就开始争着绽放了。

    郊外和山区的农民们也着手翻地除草育苗，为新一年的播种做准备。

    自叶明实离世后，寅城砖瓦厂没人再提转型的事，至于之前书记应承的派人继续去午城进修的相关事宜，也成了空口白话。

    其时寅城砖瓦厂书记赵秉正、副书记范君哲和副厂长秦堃等一干老干部们均已退休，薛谋顺理成章接班成了厂子的新书记。虽说如今的寅城，已不同于20世纪后期多是低矮住宅的布局，建筑材料也变为多用钢筋少用砖瓦；高楼林立的寅城主城区，每隔几年就会有新的标志性建筑出现。

    但山区地形，总是建设不易，许多年代久远的自建房，免不了时常修修补补；而农村盖房，需求量最大的还是砖块。

    时值全国经济快速增长期，寅城政府自是不愿意拖了后腿，勒令各行各业都必须紧跟时代步伐，特别是房地产相关行业，政府更是不遗余力地扶持。虽说砖瓦产量销量不占大头，但也是寅城不可或缺的GDP的动力源泉。

    薛谋领导下的寅城砖瓦厂，虽不复当年规模、市场需求日渐狭窄、路子也定得不甚明确，但利好政策仍在，总体经营还算过得去。

    ……

    此时，距离叶星韧失踪已近3个月。

    这期间，警方倒是陆续从寅城所属地界和下游城市打捞上来了几具尸体，但经辨认都不是星韧。随着时间线的延长，大家都知道找到遗体的几率越来越渺茫，渐渐地也按照惯例将此事搁置了下来。

    叶星韧位于寅城一中高二三班教室左后方靠窗的课桌一直空着，同学们不知是出于对死亡的恐惧，还是怕自己之前的恶劣行为会有报应，经历了几次正常的位置调换也无人敢坐。而星韧书桌里的课本和其他学习用具，则被隗老师通知其母亲邵岩一一领走。

    因着一直找不到人，先前属于星韧的寅城青少年才艺竞赛选送名额，也改为了其他人选。

    叶家和邵家的亲属在得知消息时也直接或间接地向邵岩表达了关心，但在邵岩看来，女儿是自杀而死，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而且自杀原因众说纷纭，自己终究是有一定责任，她多少还是有些心虚。

    对于亲友的劝慰，以及明里暗里地想从她和范炳德嘴里打听些虚无缥缈的消息来获得短暂的满足感，邵岩也是冷漠地一言以蔽之。久而久之，别人也不再热脸贴冷屁股自讨没趣了。

    叶蓁听闻妹妹投河的噩耗后也请假赶了回来，对于警方给出的结论，她显然不愿相信，在家的每一天，只要有时间就出去寻找，把能想到的地方都找了个遍。数次失望而归后，她终于接受了妹妹已不在这个世界上的事实。家里气氛低沉，除夕结束后没几天，她便告别家人匆匆回到工作的城市了。

    自邵岩的父亲邵泽轩去世后，母亲徐氏一直独自居住。凛冬寒冷，加之徐氏年老体衰，邵溪和邵岩商量着，决定将母亲轮流接到自己家居住，今年便是由邵岩照顾。

    而开学后不久，范炳德以之前离婚后愧对女儿、外孙女原住地离所上学校太远，女儿照顾不过来为由，将上小学的外孙女接到了邵岩家中一起生活。

    相比于星韧儿时的家，现在的这个家面积要小得多，只有3个卧室。如今，邵岩范炳德、邵岩母亲、范炳德外孙女各住一间。

    邵岩不愿睹物思人，也想眼不见心不烦，干脆将星韧的所有物品通通打包置于床底，想着再过几年要是还找不到女儿的遗体，便给她寻个衣冠冢安葬。

    逝者已逝，活着的人还得以各种自以为和他以为的理由活下去。

    或许，叶星韧的离开也同她的父亲叶明实一样，会渐渐被人淡忘。

    大家都按照自己原有的节奏不紧不慢地生活着，一切，仿佛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

    高二下学期的学习任务异常繁重，除了要将高中三年的知识全部学完，还要不断巩固之前的内容。

    随着高考的日益临近，寅城一中的老师和学生们都绷紧了弦、卯足了劲儿地教书和学习。

    “报告！”

    这天午后，下午第一节课的上课铃声刚刚敲响，同学们还未从午休的睡意中完全醒来，正略带困意地埋头做题。

    突然，教室门口响起了一个响亮的声音。

    大家抬头一看，不由得齐声惊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