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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九、反抗!反抗!(1)

    最伟大的牺牲是忍辱,最伟大的忍辱是预备反抗。——《骆驼祥子》老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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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公元一千年。

    “无机生命”号上发生了一起严重的失窃事件。

    两个工艺和技术都相当成熟的“待注碳基生命成品”(指等待注入意识的碳基生命成品)被偷走了,分别是猴人型和牛人型。这两个成品几乎集合了金属生命体所有精心设计的基因,他们不会病,不会老,智商奇高,计算能力惊人,细胞具有智能记忆,储存着个体包括记忆在内的所有信息,同时还具有强大的自我复制能力,即便个体被消灭,只要还有一个细胞尚存,它都能重新复制出一个一模一样的个体,堪称碳基生命的极限。

    另外,一整套以虫子为工学基础来设计的装备也被偷走了,当中包括能让佩带者进行半径十万千米以内迁跃的腕带,能让佩带者操控微观粒子世界和感应精神波动的额带,能汲取恒星能量为其他设备充能的腰带,能进行低剂量重原子核聚变的手套,可以进行量子通信的项圈,以及两件由高密度记忆金属打造的冷兵器实验品。

    偷走这些东西的就是当初被留下用作处理日常杂物的两名敌党船员——圆鼓和沙漏。在“无机生命”号被立方体等劫持没多久,它们就与船上其他九十多位船员被强制执行待机,而它们醒来已是历经数千年,金属生命体发现“王者之星”之后的事。它们被控制在隔离舱里,强大的电磁场干扰着它们的库仑场,致使它们无法进行任何核聚变的行为,甚至连彼此交流和感应物质世界都无法做到,如同被砍断四肢,割掉舌头,刺瞎双目,戳聋双耳的碳基生命。

    它们的精神世界是清醒的,但与物质世界则完全失联,时间长了,它们中的大多数便出现精神崩溃和认知障碍等心理问题。后来,它们当中很多成员被劫船叛党拿去做仿生实验,数量锐减,直到隔离舱被改造成“起源初”之前,全体船员仅剩下三十六名。

    当圆鼓和沙漏的库仑场恢复正常,并重新取得与物质世界的联系后,它们被立方体告知,原“无机生命”号的船员就只剩下三十六名,其他船员已被用作实验,而鉴于它们平日里精神波动最低,立方体给了它们其他船员没有的选择:效忠立方体等劫船者,或者步它们战友的后尘,成为实验品。

    为了生存,它们只好充当了叛徒。

    叛徒虽然获得了生存的机会,但并不是毫无代价的。立方体等不会轻易相信它们的归顺,除非它们按要求完成某些事,就像虫子们结伴落草为寇,互纳投名状一样。

    它们首先被要求永久关闭并注销自己与中央系统的身份识别接口和通信接口,如此一来,它们在母星的系统中就成了无法识别的对象,也无法建立信息交流,就像立方体它们一样;然后,它们还被要求执行隔离舱改造的相关操作,其中就包括将它们三十四名战友的原子斥散,用作“起源初”的材料。

    这等于让它们一口气谋杀三十四名战友,这放在任何文明中都是不可饶恕的滔天大罪。这个行为一旦实施,系统就会生成操作日志,这个日志会成为它们的罪证,叫它们从此回头无岸。

    但它们除了答应以外,根本没有别的选项。反观劫船叛党却还有三十四个选项,它们只是想找两个听话的仆人,它们根本不会在乎这两个仆人是它们还是其余三十四名船员中的两个。

    所以它们答应了,三十四名战友就在它们的操作中被分割成无数原子,又在它们的操作中,纷纷变成“起源初”的某个零件或某块铁片。在这个过程中,立方体一直监控着它们的精神波动,并暗暗决定倘若它们的精神波动仍如之前一样平静,它将毫不犹豫把它们扔出空间,让它们也成为“起源初”的一部分,送它们与战友团聚。

    因为不管是金属生命体还是虫子,都无法相信一个杀死几十名战友仍能心平气和的人。

    数据表明,圆鼓和沙漏的精神波动起伏跨度极大,波峰和波谷几乎是一个数量级的差异。这说明它们的情绪激动得几近崩溃,但同时也救了它们一命。

    然而,这并不代表它们能因此获得劫船者的充分信任。自谋杀三十四名战友之后,它们只被安排在一些杂务岗位,完全接触不到核心。

    直到“起源二”至“起源五”相继完成并投入使用,劫船者的工作负荷一下子饱和起来,一些枝末事情它们再无暇顾及,圆鼓和沙漏才有了一探核心的机会。到了公元九〇〇年,“起源之地”扩展到了“起源九”,大量研究工作出现人力真空,它们又顺理成章地取得更高级别的权限,为它们今后的计划埋下伏笔。

    它们被安到非敏感数据的预警工作中,范围包括实验体的体温、血压,或“起源之地”的日照率、植被率等等。起初这些数据并未能提供任何核心信息,但随着它们接触的数据范围日益扩大,这些看似非敏感数据的集合便不可避免地隐含了大量敏感数据。

    透过长期观察,它们从这些非敏感数据中发现了许多隐性关系,并以此推算出敏感数据的样子,从这些敏感数据中,它们获悉了“无限仿生”计划,甚至掌握了计划的具体进度。它们一直隐忍着,伺机而动,并偷偷改造自己的体验信息,使自己对物质世界的感受无限接近碳基生命,直到“无限仿生”实验有了决定性的进展,它们知道机会来了。

    公元九九六年,猴型人和牛型人仿生碳基生命体的诞生,标志着金属生命体向碳基生命过渡的时代来临。这两个混合了虫子、野兽及大量人工优化基因的仿生碳基生命被劫船叛党誉为目前最成熟的金属生命信息载体,如辅以一系列的装备来实现金属生命体与生俱来的能力,过渡损耗率将不超过百分之十。

    换言之,只要带上装备,金属生命体将自身的信息过渡到仿生碳基生命,将保留金属生命体的重要特性。

    这些特性包括不老,不死,不病,并掌握迁跃,核聚变,感应、操控及改造微观世界的技术。这放在虫子的文明中,已是神灵一般的存在。

    圆鼓和沙漏意识到,它们反抗的时机到了,随即制定了相应的计划。

    该计划共分五步。

    一、盗取猴型人和牛型人两个成品,并将自己的信息过渡到成品中,使自己成为碳基生命;

    二、盗取相应的装备,以获得作为金属生命时的能力,尽管这些能力退化了很多;

    三、利用新获得的碳基生命身躯和装备,破坏“无机生命”号上的重要设施,尽可能初始化劫船叛党的所有研究数据;

    四、透过迁跃技术,逃到离“无机生命”号不远的“起源之地”;

    五、破坏“起源之地”上的动力系统,使失去动力的“起源之地”被“铜星”(水星)的引力捕获,最终坠毁在“铜星”上;

    它们花了四年时间去筹备这个同归于尽,以死明志的计划。这四年间,它们从骨子里表现出与劫船叛党高度一致的政治立场,以提高自己的可信度,若不是当初亲手杀害三十四名战友的痛苦一直萦绕不去,它们差点就真成了劫船叛党的政治理念的信徒。

    它们之所以没有迷失,全靠一个坚定的信念做支撑:它们的政府是对的,而劫船叛党是错的。这帮家伙曾永无休止地追求知识,甚至不惜拿整个母星星系的安危作赌注,如今它们又重施故伎,把这个可怜的太阳系绑上它们疯狂的战车。历史可鉴,它们只不过是一群自私自利,罔顾他人安全的疯子。

    摧毁它们不仅能解救母星于战火,还能解救那帮被它们玩弄于股掌之中的碳基生命。圆鼓和沙漏深信,只要计划成功,劫船叛党多年来的努力就会功亏一篑,且再无多余时间让它们重新开始,今后的岁月只能在空间中等待追击而来的“无限分割”号的审判。

    而它们将会和三十四位战友永远长眠于“铜星”之上。

    它们相信,战友们一定能理解它们当初的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