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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平日哈里森哥医院的留观区域大多坐着一些淡定的人,因为他们知道都躺在里面的家人都不会有事。

    而今天医生,护士都很紧张,留观区里站着密密麻麻的社会精英,他们也都黑着脸,不知在思考什么。

    穆定夫斯基在天台上被打晕后就被送到这里,而警卫逮捕了周绮华那个肆意攻击的可恶的妇人。

    “醒了!”

    也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留观区里乌泱泱的人群就站了起来——他们都在等待着一张投票,属于决策官的一票。

    阿斯塔里克教授提出了一个概念叫“后陨石时代”,指的是陨石撞击地球后,人类生活的时代。而建员帕纳吉奥塔根据这个概念提出了一份提案——《后陨石时代初是否开启寰球紧急状态》。

    很多民众可能不理解,开启寰球紧急状态与不开启区别到底在哪里?实际上最高法则里写:为了保持寰球紧急状态中行动的最高效性,决策官有权成为独裁者的角色,其做法受到法律保护。

    现在问题是:这个提案的正反两方投票凑巧的达成了平局。

    所以穆定夫斯基手上的最后一票提到了决定性的作用。

    建员帕纳吉奥塔仍然坐在椅子上,在无数站着的身体缝隙中盯着穆定夫斯基病房的门,她冷眼看着,眼中讳莫如深。

    此时,穆定夫斯基迷糊的睁开了眼睛,眼前像糊了一层泪水,无数的人头在他眼前攒动,这些说话的人像是在山洞中,带着令人听不清楚的混响。又不知道是谁大喊一声,有如平地一声雷,接着穆定夫斯基整个世界就安静下来。

    那些事务大臣看见决策官眨巴眨巴眼睛,然后疲惫地睁着眼睛,目光不知道看着病房的哪一处。看哪一处其实都一样,整个病房白得不成样子,正如穆定夫斯基现在的思绪。

    “决策官……”伊凡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喊了一声。

    穆定夫斯基眼皮耸动一下,脑子像是在一瞬间从纯洁无瑕的天堂扯回了人间的地狱。

    方康江岳……

    穆定夫斯基把头转向了一边看向伊凡,伊凡像是有感他想说什么,伊凡没有说话反而咬紧牙关。

    原本伊凡是想说些什么的,他的肩膀在他张嘴的那一刻被人握住,一股力量轻轻的把他推开,那股力量带着不可置疑的气息。

    这个常年跟在穆定夫斯基身边的小秘书,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谁——帕纳吉奥塔。

    这位建员女士走到床前,居高临下,比她往日还带着凶狠的劲头,她完全不愿意低下头去看穆定夫斯基,只是眼珠子向下瞥着他,冰冷的声音从她的喉咙中吐出,抛出了那个万众瞩目的问题。

    穆定夫斯基听完,用沙哑的嗓音说:“我不会当独裁者的……”

    显然这个事情已经有了答案。

    外面围堵的人群在听到这个消息后一哄而散,既然得到了答案,有了最终的方向,他们每个人都要回归自己的岗位,去做他们应该做的事儿了。

    刚刚还人满为患的大厅,如今只徒留下医院中本来就带有的清冷白色,这里是哈里森哥医院的最高层,云也从窗外拂过,更给这片凄清之地带来阴霾的色彩。

    穆定夫斯基和伊凡两个人留在病房中,再也没有了旁人的打扰。

    “方康江岳……怎么样了?”

    伊凡知道他会问这个问题,但他仍不知道用什么语言来安慰这位年轻的决策官:“应该……可能?我真的不知道,目前没有人发现他的踪迹……然后,寰球文明学院校史馆里的信号阻断器失窃了,我们合理怀疑是方康江岳带在身上了,没人发现得了他……他,他现在应该往无人区跑了……”

    穆定夫斯基翻了个身,他并不想让伊凡看见他脸上的表情,还有那颗闭上眼睛就悄然滑落的泪珠。

    “你走吧……”

    伊凡没有动。

    “我休息好,会正常回去工作的,你别在我这里白花精力。”

    伊凡此时才起身,走出去轻轻把门带上,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一位平常看上去很坚强的人。

    穆定夫斯基回想起自己与方康江岳的少年时期,好像就是昨天晚上做的一个梦。接着他们越长大,穆定夫斯基就越看不清楚方康江岳的面容,他不再是青年时那张笑得灿烂的脸,阴沉、疲惫、苦大仇深,这些原本在穆定夫斯基印象中不该在他脸上的表情,已经成为了他脸上常戴的面具。

    从学校出来后,他笑过吗?穆定夫斯基自己几乎开始不确定,可能是笑过的吧……他已经记不清楚了。

    如果当初他没有从政,而是随便找一个地方躲清闲,有事没事还能去骚扰一下方康江岳,等方康江岳累的时候直接把他拖走,不在那个泥沼里越陷越深。而现在穆定夫斯基在世俗的眼光中,已经站到了与方康江岳彻彻底底的对立面上,不管做什么基本都是聊胜于无。

    穆定夫斯基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胡思乱想些什么,方康江岳就像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在他心头飘荡,最终精神的防线全线崩溃。

    穆定夫斯基并没有在哈里森哥医院待上很长一段时间,他没有跟任何人说,甚至是医生和护士,就这样走了。

    那一天各大媒体的头版头条“决策官出院”全部落了空,不过另外一件大事很快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

    穆定夫斯基一个人走在街头,他现在很享受这段没有人跟着的时光,没有人叽叽喳喳的找他签字,没有人语重心长的与他讨论事务。

    想当初他来到城市是来读书,这里的一切都充满着新奇感,物是人非之后,他只觉得这里充满着肮脏感,耸入云霄的高楼像是五指山。

    他没有想感慨什么,反而是想大吼一声,看看这些大楼之间会不会传出回声。而最后的理性告诉他:不能这么做。

    道路上汽车开得飞快,就像是古老相机里的延时摄影,一道颜色风一样的在空中画上一道。现在有发达的公共交通,还有谁去走人行横道那种不知道什么世纪的产物。

    可穆定夫斯基就像神经病一样在上面走着。

    形单影只,茕茕孑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