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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当冷漠遇到温暖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明月当空,街面上一阵梆子声响过。

    待更夫走远,武敬真从两处人家院墙间的夹缝里现出身形。他的面前,正对着武卓家的后墙。

    紧张的左右瞅了再瞅,又屏息凝神的听了一阵。确认周围没人,撩起衣摆“撕拉”一声扯下一条。

    拔掉一桶灯油的塞子,将布料卷了卷塞入桶口。压紧后把桶放平,借着月光看着灯油一点点的侵透布卷儿。

    立起油桶,掀起衣襟正要再撕一条下来,动作慢慢迟疑了下来。

    他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真要放了火,必然惊动四邻和巡夜的巡捕。

    他不是宣风坊的人,到时该怎么跑呢?

    还有一点,之前冲动了,怎么能冒冒失失的去买灯油呢!

    他一张生脸,买了灯油后不久坊内便有人家起火,店老板只要不傻肯定会起疑。

    说不定马上就会报官。

    到时候巡捕根据店老板的描述画影图形,发下海捕文书,那时又该怎么办?

    抛家舍业的离开洛阳?

    不值当啊!

    想到这里,武敬真犹豫了。

    呆愣楞的站那半天,拎起油桶又躲回了院墙夹缝里。

    时间缓缓流逝,不经意间三更天的梆子响起。

    更夫舒缓悠长的吆喝声由远及近,又渐行渐远,墙缝里的武敬真还是没拿准注意。

    动手,他害怕。

    不动手,心里又过不去!

    正犹豫不决的时候,忽然耳听着外面有动静。

    心中有鬼,武敬真惊的打了个哆嗦。

    竖着耳朵听了一阵,慢慢蹲下身,手撑着地面一点点的挪到夹缝边缘,悄咪咪的寻声往外看去。

    发现黑乎乎的好几个人影,不知什么时候聚在了外面,沿着墙根蹲成一溜,赶忙缩回脑袋屏住气息。

    “就是这家?”

    “应该是吧……”

    “别特么应该啊!”

    “就是,没错!”

    “都给我听好了,六子和虎子,你俩去东面儿。”

    “是~”

    “瞧好吧!”

    “洪文、洪武,你俩西面。”

    “得咧,交给我们哥俩了。”

    “文子,你和全儿哥前面。”

    “瞧好吧!”

    “赵海儿,你和我后边。”

    “嗯呐!”

    “都听我说啊,听到呼哨一齐动手,五个瓶子扔完就撤。

    切记,万不可懵圈往东面跑!

    当今皇后在安国寺祈福,明里暗里护卫不少,跑过去铁定被按住!”

    “放心吧斌哥。”

    “懵不了!”

    “行啦!咱丑话说在前头,一旦哪个点儿背让人逮住,知道该怎么办吧?”

    “明白,咱是看三少爷挨了打,气不过自作主张。”

    “好,一定给我咬死了。最多关上几天,风头过了就能出来。三少爷出手有多大方,你们都是知道的……”

    听着外面一帮人的嘀咕声,武敬真的呼吸不由得急促了起来。

    他觉得自己真的是傻,就高顺那脾气秉性,满洛阳城谁人不知。今天吃了这么大的亏,铁定是要报复的。

    等着看人闹就好,干嘛还冒险亲自动手。

    想到这里,武敬真也不纠结了。蹲在墙缝的阴暗处,安心的等着看热闹。

    外面的几个人很快散开,过了大概能有半柱香的时间,守在后墙外叫“斌哥”的家伙用火镰引燃了火媒。

    随着一声长长的呼哨划破夜空,和斌哥一起的小子引燃一个塞着油布的油瓶。甩手顺着后墙就扔进了院子里。

    与此同时,院子两侧的墙缝里,前面墙角的阴暗处,之前散开的六个人同时引燃油瓶,大力甩进院内。

    陶瓷瓶碎裂的响声不断在三进院子的各处响起,每一声脆响,都伴随着一团火光爆开。

    随着瓶子里煤油飞溅流淌,熊熊大火轰然而起不断窜连。

    眨眼的功夫前院、中院、后院,游廊、花圃、房顶、井台,到处都是火光和浓烟一片。

    武卓刚睡着不久,听到阿茶的喊声才被惊醒。迷迷糊糊的顺窗往外一看,整个人直接懵了。

    “是油!别用水,用土掩!”杨安达的暴喝声入耳,武卓瞬间从石化中清醒过来。

    胡乱抓起裤子套到腿上,拎着衣服趿拉着鞋,瘸着腿冲出房间。人刚一进到院子里,热浪裹挟着高温激出的火油味迎面涌来。辣的他一口气呛住,捂着口鼻避到上风口,才勉强能够呼吸。

    “接着!”杨安达喊了一声,甩手一把铁锹越过院子当间的火舌飞向武卓。

    武卓眼看着铁锹带着劲风飞来,哪敢用手去接。侧身避开,等铁锹啪啷一声落到地上才弯腰捡起。

    好容易从花坛里铲了半锨土出来,正要往近处的火舌上压,就听张嬷嬷喊:“院子里的火别管,烧不起来!先顾房顶!”

    武卓闻言用力将半锹土扬向房顶上的火苗,但多半散到地上,剩下那么一点扬上去的,还没落准地方。

    此时荷和阿茶已经上到房顶,不断把烧起来的瓦片踢下。

    杨安达在花门处大锹大锹的铲土,几下就把一段游廊边烧起来的地方掩住。

    就连有伤在身的梅也披着衣服起来,将被褥打湿后盖住烧起来的地方。

    武卓一看这个法子好,反身跑回屋,抱起床上的被褥一股脑的塞进院子当间卧着的大水缸里。

    正犹豫着往哪儿盖呢,外面街面上远远近近的吆喝声、哨子声、梆子声已经响成了一片。

    接着,周围的邻居、坊丁、大户人家的家丁,还有安国寺的僧众,一帮帮一群群的人拎着各式各样的家伙什儿不断涌进来。

    不多时,前中后三个院子里、房顶上、游廊上,墙垛上满是人影。

    武卓哪见过这架势啊,傻愣愣的看了一阵,手里打湿的褥子被人接走都没反应过来。

    人多力量大,陆续赶到的二三百号人一起动作起来,等武卓回过神的时候,所有明火已经被全部扑灭。只剩下边边角角各处,不断升腾的白烟还在不住的挥散。

    “伤到人没有,伤到人没有?”年过半百的坊正前院儿后院问了一圈儿,确定没有人受伤后,招呼大家一起动手收拾残局。

    武卓看着四周男男女女,有老有少的一张张陌生的面孔,胸中一股滚烫的热流翻滚不散。

    鼻子一声发酸,居然抑制不住的有些想哭。

    不是心疼院子被烧的面目全非,而是感动,满心的感动。

    自莫名其妙的来到大唐成为武清风,也有一段时间了。虽然他一直在努力的适应和融入,但骨子里始终和所有事物都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毕竟身为一个现代人,无论是思想、见识,还是看待事物的方式,都与所有接触到的人,有着本质的区别。

    对上长公主、国公爷,接触过的其他人,看到的普通人,甚至是面对皇帝的时候,他会谨慎、会装傻充愣、会努力迎合。

    但说到底,他只是在小心的扮演着“武清风”这个角色。

    至于灵魂中的本我,从来没把自己当成眼下这个社会中的一份子。

    但是今天,就在此刻,一切似乎都有些不同了。

    武卓在没有成为武清风之前,所处的社会无疑是冷漠的。

    好人好事和奉献不缺,但大多都在媒体口中和在网络上。但凡有“英雄”出现,必然赞扬无数,点赞百万。

    但是,绝大多数人,包括武卓在内,也仅仅是感慨两声,或是双击献出一颗不花一分钱的红心而已。

    武卓本身也是一个冷漠的人,他曾经在夜跑时眼见着一个男人突发急症倒下,而没有停下脚步。

    原因很简单,当时四下无人,出现“误会”时很难澄清。而且他没有医师证,一旦救护失误,担心撇不清干系。

    他甚至明明带着手机,却连120都没有拨。

    因为担心事后会有人会问他,身为一名临床医学专业的硕士研究生,遇到急症病患为什么仅仅只是打一通电话,而没有做更多的事情。

    现实就是这样,可能很多人都有一颗善良的心。但是顾虑太多,担心太多,无奈也太多。

    所以,只能选择冷漠。

    回忆着过往,在看着视野中一张张几乎完全陌生的脸,他们没有一个人和武卓有交情,甚至完全连面都没有碰到过。

    既然大家没什么交情,听到火讯完全可以关着门蒙头睡觉。

    最多第二天被人问起时,不要意思的说一句:“睡的太死,没听到。”

    但是,这些人没有那么做,而是却出现在了这里。绝大多数人衣服都没有穿戴整齐,甚至还有人打着赤脚。

    不矫情的说,这一刻武卓切切实实的感受到了温暖。一股来几百号陌生人给予的,强烈的温暖。

    武卓正暗自感慨的时候,坊正走到武卓面前。

    看着眼前似乎惊吓过度,有些傻愣愣的半大小子,小声安慰道:“小武医正啊,别担心,放火的坏种肯定跑不了。人手老夫已经撒出去了。

    咱今儿不把人给揪出来,坊门还不开了!”

    仿佛故意配合坊正的话一般,后院方向猛地响起一声:“别跑!前面的,把那小子按住!”

    这一嗓子喊出来,很快有人分辨出是后街方向。

    一帮人呼号着冲出大门帮忙截人,还有十来个在房顶清余火的轻壮直接跳了出去,加入缉拿追击的行列。

    多说两分钟过去,东面稍微远些的位置,响起了一阵乱糟糟的喝骂。

    接着,有人吼了一嗓子:“别打啦,停手!再打打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