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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克邺城马孟起病逝 失冀州许仲康愤亡

    东吴精锐一战荡平了南方的心腹大患,终于得偿所愿,将整个交州九郡纳入了自己的势力版图。陆逊也站在龙编城头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他此刻的心中,有成就,有欣喜,有不敢大意,也有暗自庆幸,他知道多年以前就被自己暗存起来的一张极有威胁的王牌,终于可以随着交州的真实平定,而在不久的未来对蜀汉打出来了。他没有过多的犹豫,也没有被一时的大胜冲昏了睿智的头脑。即刻下城,面见孙权,陆伯言马上就开始整顿一州军政,极力修好与当地少数民族的关系,并派出使者与前方的南中蛮族建立友谊,互通有无,准备将交州变成东吴的利刃,以做日后的打算,早攻益州。

    孙权也深知利害,不敢丝毫大意,平灭士燮一族后,他就封诸葛瑾代守柴桑重地,留陆逊总督交州,自己亲镇龙编,和陆逊一起大力整肃全新的领土。一个多月后,眼见交州已经人心稳定,诸事井井有条,他才班师启程,并改走水路,北还建业。踏上高船驶在江中劈波斩浪的孙仲谋,脑中还在回忆着这段让他自感骄傲的用兵始末,脸上露出着点点满意的笑容。但他还没意识到,对他而言的眼前大胜,却也同时毁尽了他在曹魏盟友及北方万民心中的政治信任,一个活生生的无信、投机、自私的形象,就这样被镌刻在了中原士子和天下苍生的心中,也让东吴陷入了注定偏安一隅的宿命。

    那时陆逊自柴桑匆匆赶来,献计平定交州,根除士燮祸患,接壤益州领土,直逼蜀汉后心。孙权非常高兴,但也做出了一个利于眼下却遗患长久的决定,他想出了一个计策,准备借曹魏盟友的手来让蜀汉深信自己即将对其用兵,准备用北方的战力,来助增自己彻底平定交州、拿下眼前切实利益的概率——他即刻差人给曹叡送去了一封国书,言明自己即将军进鄱阳,欲联结盟友遵照两国共同灭蜀的约定,让魏也派出大军南下,和自己两路夹攻,发起大规模的对蜀作战。

    江东的飞骑如从南边射来的利箭,过不多时,就将这封承载着孙权意图的国书送到了曹叡的面前。魏帝拆开细看,脑中一阵飞转,立即找来曹休、司马懿、陈群等人共同商议,准备接应江东,让蜀汉首尾不能相顾,也立下自己登基以来的对汉作战首功。当听闻孙权亲征已经军进鄱阳,不日将检阅三军,誓师举兵的消息后,曹叡的心也渐渐放了下来,他得到文武的赞同,也立即响应盟友之约,调兵遣将,诏令冀州各地同时举兵,命邺城许褚南向官渡,进击兖州以西,平原郭淮、南皮王凌等随时支援;命徐州张辽率一军西向兖州泰山郡,攻兖州以东,策应许褚,但不必强攻,只做骚扰袭击;命幽州大将胡遵拨一军西援并州,胡遵派遣其次子胡烈举兵而去,汇合毕轨,事后曹叡又亲派朝中大将夏侯霸提领一军共赴并州雁门郡方向,合军以出九原,直逼被蜀汉攻取的并州首府晋阳,三路大军并举,一时造成洛阳震惊。

    洛阳朝中,刘永刚刚接到孙权鄱阳誓师的檄文,心中既气愤又绷紧了神经,召集智囊大臣商议对策。这时,接替邓芝做了上党太守的糜威急书来报,曹叡也已欲举三路魏军,出兵攻来,望朝中早做打算,以添援军。刘永猛地一拍龙椅:

    “孙权竟然离开江东约定曹魏共同来击,我们将面临一场大战了。不仅要防御得当,还要适当反击以战止战才是!”

    就当君臣之间连夜共议如何分别对垒吴魏南北的夹攻时,大将关平骑着赤兔马飞奔回了朝中,急来相报孙权此番并未猛攻荆州的严密防御,而是大军聚向交州,似乎已经转兵锋而去,大有声东击西的意思。诸葛亮一听,心中顿时变得豁亮,只见他轻摇手中羽扇,紧锁的眉头忽然展开,长叹了一声后,连忙走到刘永的身边,笑着说:

    “陛下洪福,大汉洪福。看来这孙权还是孙权,并没有变成志在天下的雄主,我料定我军无忧了。”

    “哦?丞相何以如此断定?”

    “陛下无忧,臣深知孙权的行事风格。若真如关平将军所报,吴军向南集结,那就一定不会故弄玄虚,劳损已力,再调转兵锋二次攻我荆州,徒劳无益。臣敢断言,孙权攻我一定是虚,他必定意在趁机夺取交州;反而魏国军马才是真来,我们只需要集结力量破他三路大军便可解眼下之急,而我们将计就计等将魏军全部困于野战后,再让他们彻底知道孙权是诓骗他们出兵的时候,其军心一定大乱,我们也分三路精兵,一点直取邺城,两点佯攻两侧,反可定成一个大功!”

    汉帝听后,内心释然,犹如醍醐灌顶,连连点头称好。事不宜迟,次日天明便召集文武上朝听宣,准备主持大计,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选将举兵北抗曹魏。

    擂鼓震天号角起,祥瑞麒麟两边镇。宫廷之外,文武两列百官徐徐走上阶来;宫殿之中,刘永早已端坐正中,满面的英气逼人,一脸的浩然自信。卧龙诸葛亮、凤雏庞统两位叔父各持羽扇辅立在自己的左右,谋主法正、才智徐庶两名前辈各自站在龙椅阶下引领百官。当刘永表明了应对的举措,朗声询问哪位将军愿担先锋赴冀州应战、并领计反击时,一个虎躯从武将的队列中应声闪出,声震满朝,余音绕梁:

    “末将久未领职先锋,今愿为国出征,望陛下恩准!”

    大家看去,虎将军一身锦袍,双目炯炯,虽仍略带三分病倦的神色,但依旧看得出难掩的神武英气,正是庐江归来后就水土不服,大病初愈的车骑将军、西凉猛狮马超马孟起。

    刘永和诸葛亮、庞统纷纷安抚马超,想让他再安心养病留守洛阳,只见马超抬起了头,挺立如劲松。再一次作揖抱拳,目光坚毅地开口说道:

    “臣感激陛下挂念,但臣此次一定要承担先锋大任,为国家打一场漂漂亮亮、酣畅淋漓的仗,军指冀州击破许褚,不愧臣峥嵘一生。这次我已病愈,再怎么休养也不会比现在更好了,我自己的身体,我十分清楚。臣在西凉未遇先帝时,就多次和许褚战场争锋,后来遇到先帝,又逢陛下,都是对臣百般厚待,荣宠重用。这份恩德,只有让臣再惭愧对三军众将一次,独领先锋一次,我马孟起在,绝不许大汉屡遭魏、吴窥伺,在我身体还允许的时候,望陛下和众将军成全!”

    满朝的文武,心里都明镜一般。马超自从庐江归来后,西凉人不习惯江东水土,加之年龄逐渐不似少年、疲惫操劳在身,最终大病一场,身体越发不如从前。这次大病初愈,马孟起虽然还面带三分倦怠,但也确是已是恢复到了七八成的健康。谁都知道虎将军的身体恐怕只会日衰渐下,心中都不免酸楚,但见他豪言万丈,不愿终老在朝廷家中,也都被他的一番话语所感动,张飞、赵云也都当先站出来表示愿意为马超做助手,分担两翼的偏师任务,助其终战许褚、反攻冀州,马超也左右看着自己的兄弟,露出了感激欣慰地笑容。

    刘永看了看身旁的诸葛亮、庞统,又看了看同样深受感动的法正、徐庶,终于下定了决心,站了起来,庄严道:

    “将军大义,忧国忧民,不愧国家栋梁,不枉西凉龙虎。朕现在就下诏,加封马超为先锋上将军,任此次行军的总先锋,封张任将军为副先锋,并调马岱将军即刻入都,同为军中大将,提领大军北出官渡,抢占黎阳、白马,迎击许褚主力。并只待魏军知道东吴使诈,军心自乱时,按丞相、太尉计策,与出并州的大军合击反攻冀州的核心、魏郡邺城!”

    “马超得令!必不辜负陛下和众将军的美意!”

    “朕再命,骠骑将军张飞领东路一军,魏延将军为副共往,迎击张辽。张文远乃曹魏第一猛将,智勇兼备,两位叔伯将军切不可大意,朕料他不会强攻,败之即可不必深追。”

    “张飞领命,陛下放心!”“魏延领命!”

    “朕令,卫将军赵云统一支大汉精锐走西路,出并州,阻击九原曹魏重军,姜维将军为副共往。将军待会儿留下,丞相、太尉、司徒会给你们额外的计策,让你们助孟起将军共同夹击邺城,军破曹魏冀州。”

    “赵云在!陛下放心!”“姜维领命了!”

    蜀汉的五虎上将,如今只剩下了这三人,他们分别提领一支军队,以马超为核心先锋,接受了这次的北征大任。留下来的众将,在诸葛亮、法正几人的授计中,和庞统、徐庶数言的提点下,各自清楚了自己的任务,准备厉兵秣马,在三日之后便整装起航,踏上各自豪情的征途。

    第二天,洛阳的日头照例攀上了高高的枝头,晴朗了整个碧蓝的天际。马超的家中,孟起的背影正伫立在屋中一副被擦得碧亮泛光的盘龙青云甲前,他的手不时摸着这陪自己峥嵘了数十年的宝甲,就像彼此已经心有灵犀了一般,青云甲也随着窗外的光射,在那只手抚过的瞬间,释放出了那股令它的主人熟悉无比的凛冽英气,让马超的内心澎湃激荡。不多时,家丁的进报让马超的思绪暂时平静了下来,却额外地泛起了慈和的笑容,转身迎了出去,门外的“来客”,是自己的家人,也是他最暖的后盾支柱——他看到了妹妹云碌和最挚交的生死弟兄、妹夫赵子龙带着英武少年的儿子赵统向自己快步走来的身影,让马超都恍然觉得看到了少年初次相识的赵云,让自己恍然又回到了身在西凉时的年纪。

    “子龙,云碌来了,还有我们统儿呢!快进家里来。后天的出征,有了子龙的助力,让我的心瞬间安稳了不少啊。”

    “哥,你也真是的,不好好再休养休养,就急着上战场,怎么能不叫妹妹担心。”

    已经不似少年时相遇的马超、赵云和云碌,三个已过中年的背影此刻却更显得更加厚实、也比年轻时更懂得彼此珍惜。明知哥哥身体情况恐怕并不乐观,云碌深深懂得他想要抓紧时间为国家立功、为自己不枉一生、为他们的父亲马腾不枉重托的这份心思,不禁下意识地将两只手又紧紧攥握了一下,让原本就在自己手心的、哥哥马超的右手感到了一阵火热的温暖。随即,马超拉过外甥赵统,让他坐在自己的腿上,抱着马家和赵家共同的心肝,一脸宠溺。兄妹也在这片难得静谧、充满温情的时光里相视一笑,复无多言。

    马超的儿子马承这时跑来见过姑姑和姑父,拉着自己的小兄弟赵统就跑出了屋子,两个人玩耍去了。赵子龙知道,目光直直望着两个宝贝背影跑远的马孟起,脑中一定在和自己想着同样的事情,这多么像年少无忧的小版马超与小版赵云的再次相会,看的直让人心生出一种多味的感叹,在欣慰孩子们的长大,在感叹自己的凋零。昨日重现,梦回当年。

    “孟起,你要切记不可逞强自己,我们可都是在乎你的坚实后盾。这次军向冀州,让我想到了我们初次相识的那年,你带我看到了你雍凉的家。而我的家乡常山就在冀州当中,答应我和云碌,一定要顺利在邺城汇合,我也一定要带着你这个亲人、和一生的挚友,也回到我冀州常山的家去看看。”

    马超又一次欣慰地笑了,他看到了赵子龙的满脸坚毅,那份替人着想、那份忠贞坚毅、那份英武洒脱、这份直来直去掏心的温暖,和年轻时比真是一点都没变。依旧是数十年前第一次相见时带给自己的那份喜欢和动容的感觉,一点没变又反而像一坛上好的陈年纯酿,让兄弟真挚的友谊反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和岁月的洗礼,变得更加浓香,变得更加纯烈。

    “子龙,好兄弟,好妹夫,我答应你。放心吧,我和你约定,邺城中我们再见,我跟你回常山好好看看。”

    今日的夕阳,让天边卷起了一道赤炎的鸡冠红。赵云夫妇两个人下午从马超那里归来后,就在自己的府门口看到了恰来拜访的姜维与诸葛果,当将心中偏爱的这对儿后生鸳鸯送出家门外时,子龙和云碌不禁抬起了头,沐浴着今天这片火红的夕阳光景,双手不自觉地握在了一起,佳人轻轻依偎。

    伯约在临出征前带着果儿前来探望子龙叔和云碌嫂子,这一次的北去,他们的巾帼嫂子也将随军前往,并且要带上少年的赵统初随历练,这一切都让这对眷侣更加敬佩他们的前辈,也让姜维仿佛想到了自己的少年时期,想到了自己的父亲,一丝淡淡的情扰反而笼罩在了心头。一切都不会逃出温柔伶俐的果儿眼中,柔情绰态的知心人,缓缓走出了车帐,在后面轻轻抱住了自己的夫君。粉嫩的手已经覆上了腰肢,好像顿时就会消散掉心中的愁丝与不安,让云雾再次拨开,让温暖融遍全身,让自己再一次感受到了天际的夕阳一畔,是那么的火烧泛红,激情盎然。姜维停下了宝驹的前行,回头看着被夕阳映红的美人脸颊,他们会心的笑了,任这份依赖、眷恋和知心的爱,像那团天火一样烧灼着两个人的心。伯约将果儿抱到了身前,就这样放弃了车驾一同坐在马上,抬着头和身后已经看不见身影的子龙夫妇一样,在旋来的安和中静静地欣赏着这份赤红的云卷云舒,体味着这仿佛让时光变慢了的每一分每一秒,享受着这段无言的贴心相伴。

    此时无声胜有声......

    慢慢向前走去,向着温暖家的方向走去。前方一阵轻快的銮铃,伴着碎步的马蹄声,驮着一个英俊的身姿,在伯约、果儿的视线中逐渐变得清晰,也让他们再一次朝着那个方向,微笑了起来。这个迎来的俊郎,已经由彼时的少年变成了岁近而立之年的将军,几番的随征历练也让熟读的圣贤融会贯通,更显出了和公子纨绔丝毫不同的大将风范,与睿智成熟。他也是自己前来寻迎的姐姐和姐夫心中在意的亲人,是已新婚近满两年的蜀汉未来栋梁——全新的琅琊诸葛瞻。

    “姐姐,姐夫,父亲让我去接你们到家里一起吃饭,我去了你们家后听说你们去拜访子龙叔了还没回来,我料定以姐夫的性格和判断,你们一定会为了躲避烦扰的市井,走这条更近的小路,就来这里接迎你们,嘿,果真让我猜了个准。”

    看到日臻成熟、智谋和判断力都大有飞跃的诸葛思远,这个和他也既是姐夫家人,又是挚友交情的姜维也不禁在心里为他感到高兴,不等伯约开口,果儿已关心起她的弟弟来:

    “小瞻,那我们就一起回去吧。不过我们几日前才回家看过了父亲母亲,不是说伯约出征的前一晚,才会壮行再吃一个团圆饭,怎么提前了一天,这可不是父亲的行事风格,是不是有什么别的事情要一起说呐。”

    “真是从小起就什么事都瞒不过我姐姐。”诸葛瞻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自己的脸颊,夕阳余尾洒红的脸上露出了不失天真的羞涩,随即也让姜维果儿看到了好男儿担当的坚毅。

    “今晚,其实是为姐夫...嘿嘿和我一起壮行。江东孙权在鄱阳湖传檄阅兵,声势浩大。虽说现实和父亲的先知判断如出一辙,吴军大举南动,仿佛确是意在士燮,交州一战恐怕迫在眉睫。但我军虽无近忧,必有远虑。交州一定,短则数月,长则几年,我觉得陆逊一定会把目光投向现已数载和平、相对缺少主力战力的益州。逐鹿中原,各位大将叔伯又难以抽身,我便向父亲、随后向陛下都申请了想亲自带支兵马,带着妻子去一趟成都,添兵镇守,帮助益州严防东吴。父亲已经同意了..虽然我不确定自己有没有这个能力,但我想全力地试一试,总之决不能让我们毫无防备地面对吴军。”

    “好兄弟,坚信自己。你、我,你姐姐,父亲母亲、大汉的将士子民,将来一定都会为你的这个决定感到骄傲的。”

    风起云涌,英雄际会。蜀汉的三路迎战大军分成三个不同的方向,已经各自踏上了征途。走在最前面的,是白发已染豹头虎额的蜀汉三将军张翼德。兖州濮阳城,王平早已恭迎着这支洛阳的援军进了城池。张飞、魏延听了王子均的口述,得知张辽已经率领曹魏大军逼近了兖、徐二州交界的泰山郡,便时刻不敢耽搁,立刻上马起兵,三军救援而去。

    张辽此军本也是一队用来牵制为主的大军,接到曹叡军令的他,也耐不住一股久不上阵的激情,收拾军马出州而来。临行前,他还给淮南寿春的东吴盟友去了一封书信,邀程普发兵进击豫州,支援战局,却不出他自己所料,果然石沉大海,杳无音信。张翼德军临泰山郡,直望张辽方向,发现这员魏国仅存的“五子良将”也是青霜染鬓角,岁月痕迹留。张辽见汉军已有防备,兵多将广,已经牵制了张飞、魏延来到这里,于是便也并不强攻,和副将张特与汉军周旋了近月余,直到听闻了率军去救邺城的平原大将郭淮又重新返回了城中的消息,方才全然撤军,回到了徐州境内固守严防。

    幽州的魏国新都中,曹叡也一刻没有停闲。闻听汉军分兵三路前来抵抗,一边期待孙权能在自己吸引了众多汉军精锐时,在南边的协同作战中有所作为,一边期待着这场主动发起的战事能够持续胶着下去。他思来想去,命司马懿挂帅,随时南援,直到仲达领命离开,毌丘俭、邓艾也统幽州精锐待命,他的心才稍稍安些,开始紧盯起天下三国大战的局势。

    大汉的卫将军赵子龙在这个时候已经走水路,从洛阳跨江走过了司马懿的老家河内郡的温县,一路北上被上党太守糜威接进了城中。自从糜家受到恩惠从遥远的成都迁入洛阳后,年高的糜竺就终于知道了弟弟糜芳案件的真相。心头既感激陛下和几位知情重臣的厚道仁义,又暗自为弟弟的事情内疚伤心,时常自叹没有尽到兄长的责任,没有及时挽救他。刘永和孔明、士元等人多次亲自探望糜竺,并提拔他的儿子糜威做了警备中央的虎贲中郎将。糜家虽然感激,但糜竺还是在难以言表的自责心理中,郁郁而终,追随先帝而去。汉帝刘永举办了一场规模盛大的厚葬,以纪糜竺之功。自那时起,耳畔一直回荡着父亲谆谆教导要倾力为国、忠心立功的糜威便主动申请放弃了中央虎贲的厚待,要求为国镇边,不枉武将一生。刘永感叹忠臣豪志,正逢张飞攻下晋阳,并州大将不足,便令邓芝北镇晋阳,封糜威接领上党太守赴任。

    上党城里,赵云不敢过多停留,即刻便遵照临行前丞相诸葛亮的计策,留下重军暗中出城伏屯在沿线重要之处,以为方便夺取壶关所用,亲自率领着云碌、姜维等人只带一支精锐轻骑立刻北赴晋阳,打算让九原的魏军不敢轻举妄动。

    曾一直担任赵子龙副将的老搭档邓芝急忙将子龙一军迎入城来,好友再见喜不自言。次日汉魏两军各自出兵,对垒在汉军太原郡邑晋阳城和曹魏新兴郡邑九原城间。赵子龙听从随军智囊马谡的建议,令三军多树旗帜,少立刀枪,让对面的魏军既觉得汉军来势浩大,又不觉得杀气腾腾,产生一股既难硬攻,又自感不占下风,易生懈怠的情绪,以便调转兵锋暗度陈仓。魏军阵中夏侯霸、胡烈眼望赵云、姜维等亲临军前,于是当即列阵迎战。大将夏侯霸拍打胯下神驹,如一阵旋风般当即刺出阵来,不等赵云打马,姜伯约早已提枪而出,径直接上夏侯仲权,互相打量初识相见。谁也不会知道,这一次的互慕邂逅,将成为两人未来崭新情谊的关键。

    姜维两眼看迎面猛士龙鳞紫金刀闪亮,赤炭火龙驹神武;夏侯双目观近前大将吸水提炉枪锐寒,绿耳麒麟驹昂然。各闻对方名声的英龙雄杰,刀枪并举几十回合之久难分胜负,不免更添惺惺相惜,虽是敌国两将,也难阻真英雄暗自钦佩。就在酣战之际,魏军一角荡起新的征尘,一名英武的将军指挥着一队人马接应而来,赵云夫妇同立阵前抬眼望去,只见那人挥新军进退有序,一杆长枪所到之处汉军难以招架,纷纷退避。云碌问后方知此人与自己马家同为扶风郡人氏,是个曹魏人杰,现官至讨寇将军,名叫鲁芝,字世英。

    马云碌巾帼不让须眉,猛拍坐下白马,在丈夫和儿子的视线中犹如一支利箭飞窜出去。鲁芝正欲和夏侯霸夹攻姜维之际,眼见迎面一员飒爽英姿的女将直取自己而来,恍然间也只好紧提缰绳回头来战。鲁世英看那白马女将双目透神,手中一杆白银枪,腰间雪莲凤鸣剑,赤红征袍抖荡,银甲覆盖上方,两支枪并举数合更让鲁芝赞叹不已,心想马云碌武艺气魄不输大将男儿。烽烟既过,两对厮杀,夏侯霸、鲁芝尽觉难以长期硬拼力战,又逢赵子龙腾跃而起,马幼常挥军漫上,魏军见好就收,锁住汉军北上路线便固守九原不出。

    本欲牵制汉军,而好让许褚主力破敌的并州魏军,不曾料想反而中了赵云的算计。就在壶关趁势出兵夹攻向上党的时候,赵云让邓芝在九原阵前摆出自己和姜维等一众主力大将的战旗,迷惑魏军,自己早已分拨精锐南下汇合前时屯伏已久的各路大军,围魏救赵直扑天险。在魏军的错愕和六神无主中,给大汉造成过数次悲痛印记的这座壶口关,顿时间防线崩塌,插满了汉、赵大旗。壶关魏将州泰身中汉将糜威一箭,险些命丧并州,慌乱中收拾残兵北遁幽州逃去,赵云一战攻破邺城侧翼防护,自此直面魏郡邺城、远眺故里常山。

    这个时候,许褚的主力正在奔回邺城的路上,前时大战正胶着,却逢东吴南取交州孤立了魏军的消息传遍全国,三军战意尽失,又被马超阻绝了平原郭淮的援军,许仲康无奈下只好带着大将王双、儿子许仪等人撤军回退,且话分两头。

    一队飞奔的骑兵,从远方逐渐清晰在视线当中。汗血马、大宛驹健壮有力,身上也披着一层箭雨不透的甲,威风凛凛。长枪士、短刀兵双目坚毅,骑在各自的马上随着前方的将军奔出延津,直向白马迎去。无法用肉眼捕捉得到的必胜信念、和昂扬的情绪在它们走过的每一亩土地上盘旋、在每一寸空气中激荡。就这样,描绘出了重登战场的雄狮昔日无坚不摧、所向披靡的图景。好一队曾让曹操闻风丧胆的西凉铁骑!

    一马当先的将军,已不再是那个二十出头的西凉少帅、毛头小子了。年过五旬的先锋,已经贵为了蜀汉的车骑将军、“五虎上将军”,成为了大汉的中流砥柱。马超,在疾驰的神驹上飞奔,任风扫过已染岁月沧桑的脸颊,余光瞟去,荡漾的鬓角已不复墨黑,但他的心却实在地感受得到和当年一样的热血,是那么的年轻沸腾,那么的豪情冲天。“我肩负了更大的责任啊!”马超的嘴角泛起了旁人不易察觉的轻动。

    他回头,山河大地还是和往昔的时候一样,正飞速向身后掠去,恍若历史的长河就这样被他又一次冲驰而过;

    他回头,西凉铁骑还是与旧时的状态相同,正紧紧跟随在背后,仿佛精锐的身影始终都活跃在二十芳华之中。

    马孟起不知道这一次的主动请缨会不会是自己武将生涯的绝唱,但他一丝一毫都没有悲观的念头,绰枪在手,战马飞腾,这就是天生武将的平台,这就是赤胆为国的豪迈。他的左手紧紧攥住了大漠玉麒麟的缰绳,右手也不自觉地将那杆陪伴了自己大半生的虎头亮银枪微微抬起了角度,使烈日的映耀在银寒的虎齿枪刃上荡起了一道闪目的精光。

    ‘西凉马孟起在此,敌人就休想前进一步!’

    心中的声音仿佛穿透了正片大地,渗透进了每一名铁骑将士的心。这队蜀汉的先锋精锐,就这样在苍茫的大地上不知疲倦地飞腾着、奔驰着。直到天幕渐次被星斗装点成一盘博弈的棋局,直到终于望见了魏军白马要地的营帐。

    白马的军营中,上将许褚夜还未眠。不断扭动着身躯的帐中火烛让他的眼直直地望过来,脑海中却想着明天的事:

    ‘陛下终于会同孙权大举用兵反攻蜀汉。明天郭淮将军就将派遣平原郡的援兵赶向魏郡,相信不日后就将军至身后黄河对岸的黎阳。前时我已我已提领邺城多半的精锐围攻延津,连战未得便宜,方才收军回屯白马要津,暂做休整。明天就将要再次举兵南向,我也要再次面对那个曾经裸衣相战的宿敌马超了。唉,战争也真是残酷,何时才能停止纷争啊,我和马超,如果不是分仕在两个敌对的阵营,我们一定可以成为朋友的吧...马儿,你还真是让武帝头疼的存在啊。’

    许褚莫名地笑了一下,随即又叹生心间:“天下的英豪们总是不能互相成为朋友,却只能无休无止地成为劲敌,算了吧,我一介武夫想这么多做什么。为了我的明主,为了我的心,全力应对更艰难的作战就好了。这一仗,只有孙权能成为联军的奇兵,只要孙权在南边大捷的消息散遍天下,蜀国就要败了。孙权啊!真想立刻就听到你江东的捷报。”

    许褚想到这里,睡意皆无,他走出了营帐,想要在难得的晴空里,借着月色再去各营巡视一番,消散自己的感慨。他看到原本镇守白马的大将王双已经在营中巡视,一丝不苟地走向自己的方向,不由得对这员爱将发出了赞美的呼唤。

    王双自从担任了先锋,就极尽武勇令汉军十分头疼。他也是难以入睡,心中想着那马超虽然英猛,但此刻应该还没到前方的延津,明日趁他不备,定要立下战功,挫败这个年事渐高,定然不复当年之勇了的什么五虎上将。以告慰提拔我的曹真将军,报答现任重用自己的许褚将军、和司马都督。

    然而就在二人并肩没走出去多远的时候,瞠目结舌已经写满了他们的脸,喊杀声毫无征兆一般地于无声处听惊雷,火光的噼里啪啦已经将营外的一队铁骑照出了火龙一般的真身,迎面的将军神枪翻舞,身后的将军大刀纵横,两张面孔伴随着睡意中魏军的四散溃逃,已经逐渐在许仲康的视野中变得清晰,王双颤动的双唇喊出了一句刺破天际的回响:

    “马超?!张任?!难道他们一开始就没打算严守延津,而是意在朝我们来吗!汉军是飞来的?怎会今夜就到这里!”

    许褚庆幸自己没有睡去,不然早成了西凉铁骑的枪下活靶,他操起刀来,跨上战马,竭力指挥着魏军不要慌乱,却也无济于事。奔驰了一天一夜的汉军没有变成强弩之末,反而好像要将这一股疲惫全部倾泻在目瞪口呆的魏军身上,马超一杆银枪犹如真龙盘旋,好似白虎扑山,远远望见许褚的身影,马超的心中也是陡然一紧,朝着这个多年不曾再见的、亦敌亦友惺惺相惜的存在飞驰奔来。许褚自知大战难免,定了定心思,便也舞动着那杆斩龙火云刀,猛拍雾里烟云罩,径直接上举刀夜战。好一场昨日重现的举世酣斗——

    马孟起长途奔驰却龙怒九霄,摒弃疲态枪甲借月影顿时连放冰寒冽气,快枪连连刺来,一招“潜龙问津”已探心前;

    许仲康遭袭无防仍虎啸八荒,竭阻混乱刀马凭星光陡然腾耀火炎灼光,猛刀阵阵劈挡,一技“惊虎出林”反扑脖项。

    王双正在全力阻击张任,眼见马超借势逐渐占据上风,心中惊诧“五虎将”名不虚传,走神间就已被张任斩掉头盔,落败撤去。一场夜战,马超英武绝伦,全取白马要津。许褚实在难以抵挡,赶回黄河北岸时,却不料听到了崩溃的消息。

    孙权赚骗曹魏出兵与蜀汉死拼,自己却趁势转道杀奔交州扩大着自己的领土。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远在幽州的魏帝曹叡拍案震怒,直接便要***东,割裂联盟,幸而司马懿苦劝,方才从长计议。而马超已领庞统之计,趁机散播消息,使黎阳的魏军将士们闻听巨变,人心惶惶。让许褚再也无法稳定溃乱的军心。万众魏军弃战崩退,马超趁势便一举渡过黄河。许褚痛愤长喝,立志战死在迎敌的冲锋路上,身中数箭也不退缩,反而将汉军反冲地一阵七零八落。眼见魏军局势稍稍稳定,马超怒不可遏正欲直取许仲康,只听一声利箭划破长空的“嘶溜”响音,远处张任怀抱宝雕弓,穿云箭不偏不倚正中虎痴许褚的心窝,仲康躲闪不及顷刻翻身坠马。

    许仪、王双拼命抢出许褚,魏军军心已溃,星落四散。好不容易逃到邺城郊外,却闻汉军马岱、廖立两军截断前路、赵云也计取壶关,连克广平、常山二郡,马超接到旧时身处邺城的徐庶妙计,已经赚开邺城,阵前神威龙跃,怒斩邺守将戴凌,和赵云前后夹击夺占了这座冀州首府。许仲康仰天咆哮,心中愧疚辜负了陛下重托,又悲愤孙权陆逊诡诈坏事,连吐数斗鲜红,箭创崩裂血涌。可叹忠贞三朝虎侯,拼尽余力告诫儿子和王双:南皮王凌已经率军来救,让他们赶快趁汉军未至,突围奔去相投。当日,不及夜幕降临,鸦雀哀鸣已至,许仲康心揣未竟的事业,虎目含着不舍,魂归天际。

    许褚逝后,许仪、王双来不及悲伤便带他一同奔往后方,在安平郡内遇到了王凌,便北还都,魏帝哭葬虎侯。邺城中,马超终于带汉军破了旧时的魏都,恢弘的巨城已重归了大汉的版图。赵云、云碌和兄长终于相汇魏郡,踏入冀州,三人安定全郡,继而共同北上,出了广平邯郸,终赴常山真定,陪子龙衣锦还乡。当他们回到邺城的时候,传来许褚逝去、王凌援来的消息,马超心头也滋味百出,安排大将严守新收的各郡后,也不禁在邺默默哀悼着亦敌亦友的宿敌许仲康。

    风烟苍茫,王凌军令如山,指挥得当,击退了汉军的节节进逼,在魏国混乱之际立下大功,并亲自带着南皮的精锐从河间一路南奔反攻进巨鹿郡,镇住了三军的心魂,而马超和赵云此时则在邺城中迎入来援的徐庶司空、与诸葛丞相。汉军决定乘胜追击,反守为攻,另一路大军也已在庞士元的率领下北进向并州,直逼雁门郡去了。邺城,在数月的休整后,诸葛亮将亲自作为统帅,继续向冀州的曹魏腹地前进。

    —“嗟叹红颜泪,英雄殁,山河永寂,怎堪欢颜。”—

    数月的日升月落,北斗星移,克定邺城的马超旧病复发,他躺在病榻上,平静地望着身旁兄弟们的悲伤。格子窗外的月色洒在云碌的脸庞,化作一颗颗断了线的水晶珠,滴在了他被妹妹紧握的手背上。英龙马孟起,欣慰着自己不负武将生涯,不负父亲、先帝、陛下和自己的心中理想。夜笼罩的深了,马超知道,这说明下一个超然晴烈的白昼已经不远了。生命有尽头,抱负无止境,既已找到了心中的明主,尽释了理想与才华,马超觉得虽然不能亲眼看到那九州一统、百姓昌荣的泰平天下,心中也不会再有过多的遗憾,因为他知道,这一天也终将会如期来到,他的子孙也终将沐浴到那片汉威昭烈的英龙天下。在大家的围拢下,在烛火的缥缈中,马超将西凉铁骑托付给了马岱,在云碌、子龙、孔明等一众大汉亲人、朋友、同僚的陪伴下,闭上了双眼,龙魂腾升九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