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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关平东行北魏助吴 张绣西进南蛮反蜀

    司马懿带着重伤的长子和军心受挫的魏兵一路回退河间郡中,幸得邓艾嗅觉敏锐,提前从南皮方向出兵前来接应,两军相会,魏军心中稍安,仲达见诸葛亮没有紧追不放,也松懈了一口气,急忙安排严守各处要隘,稍稍重振三军士气。

    孔明其实本欲趁此良机一鼓作气消灭仲达的败军,直捣渤海郡府南皮城,然而他却收住了军马,因为军中的卧龙收到了来自都城洛阳的紧急军情,原来川中汉嘉太守黄元发动了大规模的叛乱,多年未经战火的益州顿时陷入战局,幸而诸葛瞻高瞻远瞩提前带领黄崇、赵统等一干蜀汉新生力量南入成都,方才暂时可以应付一时,不至整个川局陷入动荡内乱。黄元的叛乱,罪魁祸首是江东陆逊,他的利诱造成了这次大汉后方的骚乱,孔明立即意识到,陆逊即刻应该就将拔出打磨了数年的宝剑,该直向巴蜀用兵而来了。皱起眉头的孔明于是见好就收,放司马懿赢得了喘息的机会。汉军严防各处要隘,卧龙留下上将军赵云坐镇邺城,统领冀州,自己便准备回军洛阳,申请亲自入蜀,彻底平定后方的掣肘之乱。

    诸葛亮军归邺城,镇守魏郡的关平和司空徐庶双双迎接前来,孔明打算令大军暂做两日休整,便动身回归洛阳。看着关平,诸葛亮拍打着他的肩膀,赞许着他立下功勋,在最需要邺城安稳的时候,关平能够恩威并施,尽显仁风,让新定的冀州沃土重焕生机,让归汉的百姓很快就融入了不一样的新天地中。然而关平的心中,却始终还存在着压力和解不开的心结,他觉得自己的实力距离父亲太远,如今虽然重新成为了“关家军”的掌舵人,却不能把这支队伍再整合凝聚出昔日无坚不摧、无往不胜的气魄,只能镇守城池,安定一方,心下的结也让他自己拖着略显沉重的步伐,无心左右风光地跟着下意识走着,走着。午间的烈阳无征兆地洒下一束七彩聚白的光,晃得他用手臂挡住了眼睛,把他从脑中的一片空白拽回了现实的斑斓世界。他抬头看去,不禁小声呢喃:

    “哎,怎么竟一路走到了这里来。”

    眼前的一座偏殿宅院,檐瓦上尽已落满一层浮沉,当中的一块匾额却被摘下撤走,将这一处四方突显得额外灰白,关平知道原本的这块牌子上写的是三个大字——曹彰府。他一耸肩,也就迈步走了进去,准备一个人孤孤地在这份寂寥中空冥一会儿,看着眼前消败的旧宅,他的心中不禁想着:‘曹彰一代英豪,却也注定无法超越他的父亲,成就更新的辉煌啊...’他想自己的父亲关羽了,也想了此刻和他一样孤零零伫立在一间空空如也宅子中独享冷清的青龙偃月刀。

    “公子果然心里还在惆怅着,担心自己达不到昔日君侯的高度,觉得自己没法重振‘关家军’威名,为大汉建功呐。”

    “是谁?......”

    关平被身后一语道破心思的声音引地转过了头,意外中,他看到了一张倍感亲切的脸,伴着熟悉不过的慈祥笑容,静静出现在了他的视野中,让他冰坚的心瞬间暖融了三分。

    “司空...”“哎,现在非在朝时间,还是叫我伯父吧。”

    “嗯...徐伯父,我一时分神走到了这里,您怎么在这。”

    曾一直跟随在关云长身边镇守荆州的徐庶,早就发现了贤侄的心结,他看到关平默默朝着远方而去,便笃定心思想要趁着孔明将申请入川平乱的契机,帮助关平为他设计谋略让他打开心结,真正成为蜀汉不可或缺的一员上将军,于是便跟随而来,最终走进了这座曹彰的旧府宅中。

    “曹子文也算英雄,汉中之战阻挡三将军不落下风,延津之役又酣战二将军。侄儿啊,你和他却有根本的不同,我想,那郁郁逝去的曹彰,一定会非常羡慕你才是。......”

    关平静静地看着徐庶,偌大的屋宅府院内两人相顾视听,多时未有人推开过的这座大门,带进了一阵入耳的风声,将本久积颓在地上的经年落叶,一股脑地吹开,仿佛让生机重新得以注入,瞬间让宽敞的地面得以在两人的眼中重现。

    “贤侄,你随我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吧。”

    关平跟在元直伯父的身后,一路向城外的方向走去。原路归去的途中,他看到了周遭的民房屋檐下不时有新巢里的雏鸟在探出头来,繁唤着心生的气息。走到邺城外,树木的枝头上也不知几时多出了含苞的嫩芽与花骨朵,仿佛也尽在努力招展着蓬勃的生机。走着走着,关平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对脚下的这段土路似曾相识,看着看着,眼中浮现出的一座古旧老宅,让自己的回忆越发地真切,却又好像总差着临门一脚,想不起来着熟悉的地方和自己有着什么羁绊与渊源。

    走在前边的徐元直,也仿佛停止了脚步,挺直了腰板长长舒了口气一般,随着站在门前的先生悠然地转过身来,关平的心和回忆仿佛怦然地坐上了时光回溯的快车,他不知为什么恍若看到了一个头顶青巾,身披儒袍,手捧兵书,年轻十岁不止的徐庶,还是那般熟悉的笑容,那般睿智的眼神,关平的心不知道为什么好像被澄澈的山涧冰泉彻底洗涤了一样,仿佛一扫阴霾,他好像觉得自己也回到了青年的模样,透亮的双眼、炽火的抱负,自信的气息环绕着周身,他的嘴角不自觉地抽动了起来,旧时清晰的画面一幅幅地掠过了脑海之畔,他的声音不受控制地脱口而出,直在心头环绕——

    “徐...军师~~~”

    他看到徐司空笑了,他看到徐伯父欣慰的神情,他看到了,徐军师长久未变的、偏爱自己的那股长辈的殷切关怀。是啊,这个地方我来过,这不就是在我青年的时候、最无忧无虑满腔热血的时候,和马谡马幼常奔波千里,来寻找伯父接回伯父的那座草庐吗?邺城的郊外,火炉酒书相伴,那时我们还在以军师称呼眼前这个英睿的国士,我的那份志在天下四方的豪情和无所畏惧的单纯,让我不辞艰辛险阻,也要替主公、替父亲完成这个从魏国接回徐先生的重任。他明白了眼前这个已经贵为司空,却一直在父亲离世后默默关照着自己的伯父的良苦用心,他是想唤回自己的本心,想让我自己找回那个英气四溢,自信单纯的关平啊。

    “我的字就是坦之,好久不唤了,我自己怕是都快忘记了。坦之、坦之,那我就应该坦然面对,坦率担当做回自己才对,父亲,是我一时迷茫了,我会好好继承下‘关家军’的军魂,好好让您的身影成为我前进的动力而不是阻力,我会好好给弟弟妹妹们、给‘关家军’的每一位战士、给英龙天下的大汉江山树立起一个全然新生的关平,关坦之。”

    徐庶带着侄儿重游了这自己当年郁郁不得志、隐居在此却不想在这儿被关平、马谡重新唤起了人生新生的地方。也让这个侄儿,在这里被重新焕发了新生,仿佛注入了武圣的新魂。两人好像都把最好的自己从这间朴实无华的郊外草庐中带了出去,关平惊异地发现,夕阳的橙光下,来时的花苞有的竟已经微微舒展开了自己的身影,绽放了生命的真谛;回到城中,屋檐下的幼雏也已经得到了饱食的满足,在心安镇定的踏实中进入了各自甜美的梦乡。关平有神的双眼透着不一样的光芒,再一次看着身边的伯父,会心地笑了。

    他的新生不单单来源于故地重游的洗礼,在那间草庐中,徐伯父还将早就为自己思虑好了的一条计略娓娓道来说给了自己听。孔明近期就将班师洛阳,不日必会入蜀稳定后方顽疾。伯父让我重振军马,主动向丞相请命,南入豫州寻机东进寿春,兵指淮南,意不在攻破坚固的吴国领土,而在支应蜀中的作战,让吴国受到牵制,得以分心,也为诸葛丞相的入川,赢得宝贵的时间,伯父一眼看破,黄元之乱,根在陆逊,交州之兵,怕是还会引得南中共同作乱。陆逊稳稳地看到了我们精锐的大军和曹魏在北方交战地兵疲马乏,各路一线的大将纷纷被固锁在北方各处要城要地中无法离开职位复入巴蜀,这是一场关键的大战啊,成功抵御了东吴带来的巨大危机,则今后大汉后方稳固,大势可期;若败则恐天下三分巨鼎将再次被翻转,我们从此将失去益州,直面前后的夹击,先帝的宏图理想,怕是就要付之一炬了。

    关键的截点,关键的保卫战。关键的复苏,关键的良策出。关平下定了决心,准备明日清早就去向丞相请命,后天跟随着丞相的队伍一同拔寨离开邺城,去重新实现心中的抱负。正在他心中思虑该抓紧时间重新将“关家军”的勇士聚集起来的时候,眼前校练场上的一队肃整豪气的阵列,让自己惊诧过后险些落下激动的男儿泪。“关家军”,早已经在身边这个徐庶伯父的早谋早划下,和弟弟关兴、将军廖化、忠贤王甫共同各出其力,被重新聚拢在了一起,只等自己走到队伍的最前列,跨上那匹赤兔,重绰那杆青龙,以武圣之魂,铸新圣之业,让关家的大旗伴着雄浑的战歌再次飘扬在九州的沃土,让关家的热血随着再一次的浇筑再次唤醒威震华夏的一支王师!关兴闪出军阵,跳下马来,笑着跑向自己:

    “哥,徐伯父早就跟我们说了,你早晚会成为一代英龙,带领着我们大家闪耀在大汉的天下,开创出和父亲不同却一样伟大的崭新功业。欢迎你的归队呀,我们都等着你呢!”

    关平的双目渐渐湿润,他面朝“关家军”的将士们开口:

    “各位将军、勇士们,让你们久等了,以后还请多多照应,我关平将继父亲之后,带着你们开创新的辉煌!”

    他随即转过身去,在徐庶面前“噗通”一声单膝跪地,抱拳感谢他如父一般的用心和厚爱。让“关家军”的每一名勇士动容,坚定的在心中决意自此伴随着少将军共同翻开“关家军”的崭新篇章,也让廖化、王甫等云长的忠心旧部会心而笑,仿佛看到了自己的理想能继而延续绽放的到来。徐庶扶起贤侄,心中也欣慰万分,他拿出一封书信,在关平接过去与关兴一起拆开去看的同时,一边说:

    “这信是最适合此刻给你看的一个礼物,徐某真想也立即重回你们当中,跟着你们一起四处征战,一同再现昔日‘关家军’的威名。但我既得先帝、陛下的垂爱,做了大汉的三公,就得回到洛阳朝中,助陛下操持政务,早日实现江山一统的大理想。我不能一直作为军中的一员跟随你们今后的每一次出征,但有信中的这位在,我就会非常安心,我徐元直定会倾力助关将军和贤侄的理想早日闪耀在全新的天下!”

    关平、关兴欣喜万分,这封信是人在并州跟随凤雏庞统刚刚大捷的父亲旧部马良写来的。白眉智士书给徐元直,也是希望能共同让关平成为真正继承“关家军”军魂的上将军,并直言信到之时,将是他已从晋阳出发多日之后,算来算去,明天傍晚马良就将来到邺城,自此跟随关平重整“关家军”,兄弟二人的心情难以言表,豪迈的英雄气油然撑起了全身的每一个细胞。次日,关平就请命诸葛亮,孔明欣喜万分。傍晚,马良果真前来,万事皆已齐备。后日,孔明留下赵子龙坐镇冀州,并请张飞暂镇兖州,调魏延、姜维、王平、马岱、张嶷、陈式、马谡、廖立等文武大将随与自己共回洛阳,面见陛下,请命入川。关平则率领着他的军队,在袁綝的同伴下,一路南下进入了豫州首府汝南城,得到陈到的接入,准备伺机就带兵东进奔向淮南,开启崭新“关家军”的征程。

    这日,上将军陈到找来关平告诉他,军情探悉江东程普从寿春城东出而去行军匆匆,似乎像是要增兵东边防线一般,不论吴、魏究竟是否已产生裂隙,不争的事实是此刻的淮南吴军,只剩下了孙桓暂为驻守,应该是一个可以向东用兵的战机。关平手托下巴微微点头之际,身旁马良笑着说道:

    “这的确是一个战机,陈将军不愧当世名将,眼光独到,嗅觉敏锐。我们这次对淮南的用兵,若想凭一己之力攻破坚城寿春,那是痴人说梦,也并非我等真意。只是想掣肘牵制陆逊在交州的起兵,在淮南给东吴造成压力,我觉得公子可以依托陈将军的情报和支援趁势东进,先破孙桓再扰程普。”

    得到了智囊的首肯,关平更加坚定了自己想要趁势举兵的决心。“关家军”将士盔明甲亮,焕然一新,重新擦亮了刀枪,庄严肃穆地在陈到、袁綝的相送下一路向东而行,不消几日便来到了谯郡,扎营在豫、扬、徐三州交界的要塞,直逼淮南郡。孙桓早已得到消息,带领留守的千骑挺进逼来,不等程普军还,便在次日和汉军对垒,互相列开了阵势。

    孙桓虽是江东后辈,但在军中却已是威望甚高的元老将军,眼望对面汉军旌旗招展,“关”字大旗飘飘扬扬,当先一员大将手措青龙刀、胯下赤兔马,绿袍加身,威风凛凛,孙桓搓了搓眼睛,以为自己看见了关羽再世,他的余光也瞥见了身旁的东吴将士不免暗自窃窃私语,怕是和他脑中想着一样的问题。当确定是关公之子关平,孙叔武一挥大枪,身后闪出孙胤、孙咨两员猛将,二人皆是昔日镇守江夏的孙皎之子,为报父仇时刻想要杀光汉军,正逢机会纷纷执刃杀出。汉、吴两军掠阵的廖化、孙桓同时注目望去,但见重生的关坦之一杆大刀勇斗两将,毫无惧色武圣附魂。烈火赤兔嘶鸣腾起,冰冽青龙左右盘旋,不消一刻,孙胤、孙咨先后皆被关平怒斩落马,命丧三军阵前。孙桓惊怒交加,提枪亲自迎上,两员大将斗过十合,关平轻抬猿臂,翻转刀身直将孙桓头盔斩落,吴军且战且退,“关家军”初战大捷,尾随追击。

    就在此时,战场的西北角战鼓咚咚,眼见一支“虎豹骑”当先刺入战阵,关平兜住赤兔,注目望去,原来是徐州方向的魏军不计前嫌,与程普汇军一处正赶来救下孙桓。当前飞来的将军看似与赵统年纪相当,却猛烈魁梧,不似赵统那般清秀。关平举刀与之交战三、四回合便也觉得他刀法不凡、招招致命。两人未通姓名便抖擞精神阵前酣斗起来,你来我往数回合后,小将军终还是略逊一筹,但气势却仍不输下风,关平心中爱惜赞叹,顷刻,魏军大队纷至沓来,两人纷纷止住交手,“关家军”与“虎豹骑”迎面对阵,这时候关平、马良方才看到,率领来援的魏军主将,竟是关云长昔日挚友、现曹魏第一猛将、位列“五子良将”之首的张辽张文远,刚刚与关平大战的将军,原是名将之后、张辽之子,名唤张虎。

    张辽见关平武艺、胆识、气魄、英姿皆如云长一般无二,心中是一阵欣赏赞叹。关平一见魏军来援,心中顿时感慨魏、吴两国亦多龙杰,冰释前嫌如此之快,眼见强攻已无益处,便也收兵稳扎营盘。不久,他得报魏将陈泰率军南下,声东击西、围魏救赵,暗忖曹魏不乏人才,便暂收兵再作打算。

    交州的龙编城中,东吴的上将张绣被授任坐镇在这里,随时听候陆逊的军令,就将担任起讨蜀的先锋,率领着他从北方带来的“北地骑兵”,完成他南投东吴以来多年的理想夙愿,再一次痛痛快快地驰骋在开阔的陆地战场上,兵锋直指蜀汉的益州,想着夺下成都,开创不世之功。这是他的理想,也是那个他忘不掉的贵人给他的一生忠言建议。

    ~‘将军离开许都此去,今后吴蜀两国必生龌龊,尽量少带兵面对魏军,多伐蜀国立功,足以保证孙权正视将军为仁义无奈而投,也可使天下人不妄议将军为忘恩之人’~

    “贾诩先生啊,你的话语让我张绣时刻不敢忘记,音犹在耳。文和先生,你的在天之灵要看到我的功成,成都城中,我会向吴帝孙权请命,允我为你建碑,我会陪你把酒言欢。”

    张绣从思绪里走出,又坠入了下一段新的思绪当中。他想着陆逊这个人也真的丝毫不输给那个鬼才计频的贾文和,交州平定后,陆逊就能用最短的时间安定一州,并同时派出使者和南中的蛮王取得友好的结盟,抓住不满蜀汉让他们交贡纳税的心里,将可能联结的一切势力摆布于自己的麾下。真是个可怕又可敬的人啊,张绣想着。近日陆逊又派人去江东秘密请什么人来,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听说他还给蜀汉南方边境的那些要员大将纷纷写去了亲笔信,策动他们造反,投奔江东,虽说这事儿可能和他要接来的那个人有关系,但怎么也想不明白嘛,蜀汉的那些大将可都是刘备亲封驻守南疆的,怎么会被一封信就说的动摇了忠心?不过,不仅边疆,听说川中也被送去了同样的策反书信,陆伯言亲口对我说过一个军事机密,汉嘉太守黄元一定会群起叛乱,只等他叛乱之时,就是我提军西进、克定功业之日。

    “说的这么肯定,黄元、雍闿等蜀汉南疆大将与南中蛮族都将支应我的铁骑共扑益州。那好吧,我静待就是了。”

    张绣的疑虑,也是准备随军起兵杀奔益州的其他吴国将领们共同的疑虑。他们都不知道陆大将军有什么神奇的手段能扭转的动三分天下的巨鼎,但每个人的心中,都毫不怀疑陆逊有这样的能力,于是各自收拾部曲,等待着西征的军令。陆逊此时,一边焦急地等待着儿子陆抗亲自回到江东去带着一对父子归来交州的身影,一边不忘等待着陛下看到陆抗一同带回去的自己的亲笔信,并听从自己的建议,务必不能和魏闹僵,宜暂主动派人北见曹叡,升温两国联盟情谊,以便江东能更顺利地向益州举兵,实现这个早就在心中盘算了数十年的计划,实现这个在江东第一任大都督周瑜周公瑾时期就提出来却未能实现的“取益州、再荆州二分天下”的理想。

    孙权接到了陆抗的上书,最终下定了决心,在后起之秀诸葛恪的毛遂自荐下,让他担任使者,北去说服魏放下芥蒂、化解误会,重申吴愿与魏互为援军共同钳制蜀汉的态度。诸葛恪年轻气盛,也满腹经纶,在蓟州城里,面对曹叡和满朝魏臣的当面刁难,丝毫不怯刁难,侃侃而谈有理有据,虽也有略显自大之处,却到底让魏国的朝堂响彻了自己洪亮的高声和自信挺拔的身姿。让曹叡、司马懿都感叹吴国也是后生人才济济,心中皆欣赏诸葛恪的才思敏捷、大将风范。曹叡早与群臣取得了默契,和陆逊的想法不谋而合,于是诸葛恪完成了出使的重任,回到建业让孙权大喜封赏,也让远在交州时刻准备用兵的陆伯言,赞叹之余放下了一课悬着的心。

    就在好消息传来不久后,儿子陆抗终于带着“制胜法宝”回到了自己的军中。他真担心被请来的这个人因为年岁老迈而不幸逝去,好在苍天护佑,让他活到了自己举兵直向川蜀的这一天,没让自己十数年前的这个大胆的计划落空泡汤。

    陆逊迎出城外,只见陆抗的身后一个已过不惑之年的将军骑在马上,身旁是一辆江东乌木雕刻的车驾。车马停下,仆人掀开围帘,车里被搀扶出的是一个耄耋的老人。老者的头发、胡须已经全部花白,像天上的老君,却显得那么苍凉。迟暮的老人满脸的白绒显得有些杂乱,似乎被隐藏起来的双眼,却发出着一丝悲忧的神情,散着微弱的呆滞悲戚的光。跟着陆逊出迎的众将尽皆惊大了嘴巴,没有想到他会是上大将军苦苦等待的那个人。他,就是益州原来的州牧、在吴军早些年前攻袭桂阳城后被那时年轻的陆逊意外发现,并暗中上书孙权得到允许,自此被安置在江东的刘璋,刘季玉。

    刘璋在身旁那个骑马将军的搀扶下出了车驾。他是自己的长子刘循,这个曾在川中雒城、绵竹勇抗张鲁强兵的将军,在陪父降了玄德,又一同隐居桂阳被陆逊秘密接入江东后,刚刚才被孙权封为了吴国的奉车中郎将。此行作为陆逊攻蜀的砝码,被随父一并“邀请”到了交州,再一次并不情愿地将随东吴西征的大军,踏上那片自己不愿归去的益州土地。

    刘璋虽然垂垂耄耋,但他的心却还没有糊涂。他不止一次地悲叹着自己的命运——那想要远离世间纷争却一次又一次不被上苍允许的命运。只能拖着垂老的身体,成为江东手中的政治筹码,被用在令人痛苦的战争中,不甘心却又无法反抗,无可奈何。陆逊直将他父子二人接到交州首府龙编城头,让三军将士在城下列队相见,陆伯言的心情是无比豪迈的,他才不管身边这个散发着悲戚气息的老人心里想的是什么,面对城下将士的一片惊呼,他清了清嗓子。大声地说出了自己数十年前就想好了的话,终于将心底构想出的一幅画面毫无保留地搬进了现实中来,让吴军一片惊叹:

    “三军将士们!这位是前任的益州牧刘季玉,因为刘备霸占川蜀之地,让这位正当的刘益州没有栖身之地,幸得我东吴将他父子解救出来,今天就是要颁布陛下匡正天下视听的一道诏令,并要传诸于天下,三军静听,刘季玉父子接诏!”

    “『刘备父子窃据西川年数已久,反致正统州牧无处栖身,神人共愤,今承天意,延顺正统,继封刘璋季玉接领益州牧职,益州士民当不忘恩祖,尽力反除刘备、刘永霸凌统治,起兵助应天师,迎回真正州牧,正元归位,顺天顺民,今日昭告,旋即起兵!』”

    江东三军士气昂扬,过不长时九州皆知。张绣此时终于后知后觉,大彻大悟,心里突然明白了城头上这个昂首挺胸宣读诏书的上大将军为何会有这么大的自信了,他的心中也狂喜涌来,看来川中确是将乱,看来蜀汉南疆边境到底将如洪水泄堤,自己的伐蜀功绩也即将传遍天下了。张绣不停地提拉着手中的缰绳,任胯下的宝马在一片山呼海啸中左右踏蹄,他紧紧攥着右手的两杆银枪,发出了连连几声的高喝。果然过不多久,川中的黄元率先响应东吴举兵,发动了声势浩大的突然暴乱,陆逊当机立断令准备已久的张绣起兵出城,一路西奔攻伐益州,并将刘循封为张绣的副将,将他也安排在先锋的行伍当中,准备借他的身份,搅动更多的益州本土军民倒戈响应,助力自己这攻蜀汉、夺益州的奇谋大计。

    成都,这个天府之国的州府、原来蜀汉政权的核心,此时正面临着一场关键的抉择。诸葛瞻来到蜀中之后,受到了成都太守张翼所率领当地文武的热切迎待,而经过了诸葛瞻一段时间以来夙夜勤勉的筹划和调兵遣将、积极添兵驻防川蜀各处要隘、关怀百姓、军士、接受人才的推荐等一系列的举措后,川中在北方交战激烈的时候,继续保持了它独有的一份安和与欣荣,就连随他一同入蜀的夫人,都在这段时间内为诸葛瞻怀上了喜,令他心中十分激动。然而,令人焦虑的事情往往就像平地起惊雷般一件件地突如其来、接踵而至。诸葛瞻这时手里刚刚拿到南方边疆大将高定和新任的庲降都督马忠分别派遣飞骑送来的加急书信,得知东吴作祟,搅动南蛮起兵十万前来北犯,南疆雍闿、朱褒等人仿佛行为诡异,似有不端举动、不祥之兆。诸葛瞻还没来得及决定如何应对危机,便又得到了更坏的消息,汉嘉太守黄元叛乱了。

    眼见蜀汉已将政权的重心推向了洛阳、北转向了中原,这个坐镇汉嘉的太守,就开始动起了不臣之心。陆逊搬出了刘璋,这让黄元欣喜若狂,他终于找到了作乱的出师之名,更让他头脑昏涨的是,陆逊恰来的使者,给他带来了金银和一个保举他做成都太守的空头支票。黄元见势聚集对蜀汉心怀不满的人及他威逼利诱的人,一同烧毁了官署衙门,斩杀了官员,宣判汉嘉不受蜀汉节制,起兵近万发动了震彻川中的叛乱,他一边攻袭周遭郡县眼望成都,一边等待陆逊的援兵早日到来,想着坐上成都太守宝座的那一天能早点到来。

    幸亏诸葛瞻的提前调度,让川中留存的将士们日夜不敢懈怠地积极备战,不至于陷入空前的慌乱;幸得虽然留守川中的两人庲降都督邓方、霍峻都先后离世,但后起之秀们的表现丝毫不亚于他们的父辈,李严之子李丰、李严之侄李球、霍峻之子霍弋等人迅速率兵向汉嘉聚拢,缩小包围圈、各自英勇战,让黄元的声势和破坏减少到了最小。诸葛瞻正要深思如何应对,这时随他入蜀的好友、黄权之子黄崇智将开口:

    “思远,这是不能再有犹豫了,前日书信得知丞相也将亲提军马复入蜀中,意在对垒江东的威胁和南中潜在的威胁。在这之前,决不能让川局事态恶化,黄元如果不除,说不定还会有下一个黄元的诞生,陆逊趁机而入,则恐益州将危。你应该亲自率精锐去平叛,相信自己的能力,既有决心来到这里就更应该坚定信心能够平叛,我愿随你一起出征!”

    诸葛瞻的双眼发出了坚毅的目光,这将是他首次亲自带兵作战,难以压抑的小紧张和对待胜负的未知犹豫都伴随着黄崇一针见血的话语而烟消云散。他立即体现出了父亲之风,坐镇城中调拨军力,让大将张翼亲自率一支军马,南向诸郡接应马忠,防御南中,紧盯东吴异动,自己则微笑着安抚了怀有身孕的妻子,跨上战马,披上战甲,手持宝剑带领着黄崇、赵统、彭漾、杨洪及大鸿胪杜琼之子杜祯、大司农许靖之兄的外孙陈祗、辅军将军来敏之子来忠等等一众川中后生共同起兵,针尖对麦芒直奔成都西南的汉嘉郡而来。

    黄元作乱,也是没有瞧得起诸葛瞻这个二代公子。不想他行动如此果决,调兵遣将虽尚稚嫩却也丝毫不是纨绔子弟的作风,心中也不禁是连连嘀咕,感到失算,只有祈求陆逊的大军早点杀到川中,才能解救自己。汉军援兵到后,李丰、李球、霍弋也都心下赞叹诸葛公子行动果决,暗自佩服,纷纷前来拜见,诸葛瞻亲自安抚众位小将,奖赏他们先斩后奏的举动,并赞扬他们不辞危难拼死阻击才让黄元没有大乱川中,让自己能够有时间反应提军前来。在场众人都无一不感到诸葛瞻的大将风范初显,行事暖心略带父风,各自倾心服帖,全力听从诸葛瞻的调度,反守为攻对黄元展开了多路方向的反击,让他顿时大挫气势,连连败退。

    此时黄崇又献计主帅,黄元乱兵虽近万人,但受到蛊惑、受到胁迫、受到威逼利诱的恐怕不止数千,为保根除祸患又不在川民心中留下伤痕,他直言建议四面鼓噪呐喊,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瓦解黄元的军心,等他大军溃散,优待前来投降的军士将领,既往不咎,那时孤立了黄元后再发出奖赏令悬赏黄元首级,则可用最少的代价根除这次叛乱,也能避免将士们的辛劳作战,让陆逊黄雀在后,趁汉军疲惫发动起更猛烈的进攻,威胁川中。黄崇的话让诸葛瞻连连点头,他心里也清楚这次自己的兵少,必须要用一场代价最小的胜利来鼓舞川中军民的士气,以等待到父亲和其他几路救援大军的来到。因此他便按计而行,并亲立军前昂扬汉军意志,果真将叛军的士气瓦解,黄元带着寥寥残众突围逃窜而去。

    诸葛瞻急忙军进汉嘉,安抚归降的千余人众并让整个汉嘉重新归于了平静。而在这期间,他的父亲诸葛亮当年特意提拔为蜀郡太守的心腹人才——杨洪杨季休,在关键时刻向他直言了一番话语,让诸葛瞻作揖拜谢,立刻依计而行:

    “公子,汉嘉叛乱根在江东蛊惑,然也核心在于黄元。此人如果不除,叛乱虽然平定,影响势必还会如乌云般笼罩在巴蜀之地,聚集在川中万民的心头。无罪者公子大加宽恕,这是我大汉仁德之风的典范,而有罪者黄元,也不可随他逃走,必须要将他斩杀,方可稳定军心、震慑心怀不轨者,也给江东一个震慑,让他们略生迟缓,为丞相援军赢得时间。”

    “先生金玉良言,切中要害,但茫茫川地如果搜捕黄元,岂不倍加费力,反而让我军疲惫?望先生指教思远。”

    杨洪胸有成竹地笑笑,作揖回敬后从容地说道:

    “公子别急,黄元一向性情凶暴,不讲恩信,此一败我料他在川中不再有立足之地。而这种人更不敢投奔南中,或是反向北上冒险去洛阳请罪。于是他便只有一条路可去了,那就是东奔吴国,投靠陆逊,以求活命。南安峡口,一定不会有错,我料定他会逃窜向那里以求出川入吴。公子只需让两员将军跟着我,抄近路前去,定可斩黄元首级安镇全州。”

    诸葛瞻大喜,于是让赵统、杜祯跟随杨洪而去。果不其然,捷报很快传来,杨洪准确判断、赵统英睿果敢,这赵云之子,传承父亲白马白枪的神姿,在南安峡口斩杀贼首黄元,汉军至此彻底平定了僵持数月的内乱,为援兵赢得了宝贵的时间,于是诸葛瞻立刻领着主力三军回镇成都,福无双至,诸葛瞻刚带着首次单独出征便如愿平定叛乱的欣喜归来,就看见夫人抱着一个数月大的男婴已在家门口等着自己。初为人父,思远心头一阵激动。他来不及褪去甲胄,就跑上前去抱住夫人,逗着自己的儿子。几日后,就在他和众位文武得知南蛮果然起兵反叛,正合议下一步该如何支援马忠、张翼的时候,州别驾秦宓欢喜来报,丞相诸葛亮的大军已经到了!

    川中众人松了口气,喜迎出城。孔明感谢众人相助儿子共同保住了益州的安平,姜维看向正对着自己眉开眼笑的诸葛瞻,也是感觉思远已经越来越成熟,不禁回报以一个大大的拥抱。令孔明等众人都没有想到的是,诸葛瞻抱出了自己的儿子,在众人惊异又接连祝贺的声浪中,姜维发现丞相手中握住的羽扇在微微抖颤着,慈爱的表情写满在了脸颊,没想到有生之年竟做了祖父。孔明笑着逗弄着自己的孙儿,看到他竟丝毫不哭不闹,一对有神的大眼睛炯炯地盯着自己,看向突然聚拢起来的这么多人,仿佛好奇而不畏惧地探索着这个世界。孔明感慨万千,不禁笑着看向众将和诸葛瞻:

    “尚好啊,尚好,我诸葛家的第三代降生在这川中,国家虽遭逢内扰外患,却仍能和这小子一样处惊不惧,安然泰若,让大汉尚在安稳,百姓尚在馨和。孙儿不如就叫尚儿吧!”

    大家纷纷祝贺丞相父子,孔明和思远在各自欣慰欢喜的同时,也惊奇的看到被抱着的、刚刚得到大名的诸葛尚竟也将水汪汪的大眼睛眯成了缝儿,咯咯地欢笑了起来,那么地爽朗,那么地让人惊奇,那么地能够洗净人心里的忧扰、扫去万种疲惫,让人能安下心来更加从容地面对生活的一切。

    三五日后,黄崇来报,张绣率领铁骑已入川南兴古郡,逼近宛温城。随后杨洪持书复来,告知孔明南中蛮王亲提十万大军,也已受孙吴蛊惑反叛北攻,接应张绣而来,现已攻陷南部数郡,汉将雍闿、朱褒等人响应皆反,永昌太守王伉汇合将军高定孤军奋力死战,保南疆大门尚未全然失守,情势危急。诸葛亮目光严肃,心中暗道一声‘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于是即刻不敢耽搁,立刻调兵遣将,起军奔往南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