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托孤

    大周隆德十二年上元节，子时的京都格外繁华，大街上充满了小贩的吆喝声，缓缓流淌的京河上漂浮着星星点点的河灯，这一切和往年相差无几，要说有什么不同，那便是少了皇家的花车。只是在如此热闹的环境中，又会有几人在乎呢？

    而此时，京都偏北的一座府邸却静的出奇。

    “吱~”一扇月光照不到的木门被人推开，借着屋内微弱的烛光，依稀可以看出这是一间祠堂，“大人，您吩咐的马车已经准备好了。”

    推门进来的是一个身材挺拔，身披轻甲的青年，一双深邃的眸子中泛散着明光，显示着其实力的不凡。

    “唉，没想到我景家竟落到如此地步。”那个被叫大人的男人穿着云纹紫袍，坐在纪案旁，一手拿着一柄长剑，另一只手里端着茶盏，身上透露着一股上位者的威严。

    “啪”的一声，男人将茶盏重重的拍在面前的几案上，“我景淳究竟做错了什么，上天要这样降罪于我景家。”说话间，两行泪不觉已从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中流了出来，是愤怒，还是悲伤，这五味杂陈的感觉或许只有自己知道。

    过了大约半柱香的功夫，景淳将自己的情绪稳定了下来，端起茶，茗了一口，轻声道“于震，你跟随我几年了？”

    “回大人，于震五岁入景家，七岁随大人出征，如今已有十三年了。”

    “十三年，哈，那时的你还没有枪高呢，如今都成了一军统领了，十三年前，隆德帝还是太子，如今，唉……你会后悔吗？”

    “嗯？”这突然间的转口让于震措手不及，但毕竟跟随景淳多年，思索片刻后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立刻接口道：“于震当年行乞街头，幸得夫人将我带到景府，大人教我读书，教我武艺，教我兵法，让我立于这四品之巅，如今虽统领京口三营，但于某从未忘记大人与夫人的恩惠，大人有难，于震自当效犬马之劳。哪有什么后悔不后悔？只是，大人，难道此事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吗？”

    “于震，你是一个难得的将才，却不是一个政客，你拥有碾压敌人的能力，却无法认清自己身边的人。当年我与当朝太子因公交恶，便已然想到如今的结局，于是努力辅佐二皇子，可陛下龙体衰微，将不久于人世，皇位之争，我景家如何能不趟这趟浑水呀！我景家与二皇子共存亡，只是如今二皇子势微，赢面太少了！”

    “那大人于震应该做些什么？”

    “今夜，京都人多混杂，你带着家眷和九霄连夜离开京都，去往别处，已保留我景家香火，老夫在此谢过。”说着，景淳将剑放于案上，然后竟双膝跪地，向于震拜去。

    于震见此，连忙向景淳伸出双手，想将他扶起，可就在这时，突然觉的手上受到一股推力，将自己向后推去，略显惊讶后，猛然想起景淳乃大周为数不多的二品高手，若是他自己要跪，自己无力扶起，于是为了不受这一拜，也双膝跪地，叩首道：“于震定不辱命！”

    说罢，于震便觉得自己被一股雄厚的气机托起。

    于震躬身站在景淳面前，景淳将双手搭在于震双肩，说：“去吧！好好收拾一下早点出城。”

    于震向景淳行了一个礼，便转身离开了祠堂，向景府正庭走去。

    正庭口站着一个妇人，双眼微微泛红，似是刚刚哭过，她的手里牵着一个男孩。看见于震走来，便躬下身子，摸了摸男孩的脸，强颜欢笑的面孔上带着一丝丝不舍，“九霄，今晚去和你于震哥哥一起去看花灯，然后和你于震哥哥在一起待几天。”

    “娘，你不一起去看花灯吗？”男孩疑惑道。

    “娘忙，就不去了。”

    “奥。”男孩似懂非懂的答应了一句，便跑向了于震。

    看着庭口的妇人和向自己跑来的少年，于震双膝重重的跪在地上，喊道“夫人收留之恩，于震谨记于心，请夫人放心，于某此后定能护少主周全。”说罢，便叩了个头，然后起身一把抱起跑来的景九霄，转身向景府外走去。

    而在于震转身之时，景夫人的杏眼中已经擎满了泪水。

    不多时，街上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景淳跪在祠堂内，手中捏着那长剑，轻声念道：“还望祖宗保佑，留下我景家最后的香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