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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盖楼纷争

    把东头疤瘌叔的老房子收拾出来,我们一家子就暂时搬到了东头住。我把前后庄上的几个大瓦工请了来,还从咱自己庄上找了六七个青壮劳力,就开始扒老屋盖新楼。掀了屋顶,下了大梁,推到山墙,看着疤瘌叔给我盖的青石土坯子房变成了一堆烂墙碎瓦,香芝不停地抹眼泪。

    头一个月,家里负责清场子、打地基,我带着三个劳力负责到龙山买钢筋石子、黄沙水泥。红砖不用愁,南赵庄的砖窑已经定好了,随时能送来,楼板和石材也是南赵庄砖窑上的现成货。打好了地基,用钢筋扎好四梁八柱就开始上钢板灌砂浆,灌好了砂浆就歇了工,每天除了定时浇浇水,其他的也没啥紧要事。

    那天,吃完晌午饭,我拿着水管子正给水泥柱子浇水,隔壁三婶子的小儿子狗蛋就拎着一个大镐跑过来,非说我的南墙占了他家的宅基地,还说等我的楼盖起来,他家的北墙就被我顶死了,破了他家风水,吵吵闹闹地非让我把地基往北挪十公分。

    咋挪!那浇好的地基就是扎了的根,搁谁也没法挪,我就熊他,说他玩孬种,跟狗蛋说着吵着,他就抡起镐头要扒水泥柱子外面包着的钢板,非要拆了我的地基和房梁。混凝土还没凝固好,钢板是不能拆的。我一着急,上去一脚就把狗蛋蹬了个狗啃屎,狗蛋爬起来拿着大镐就要夯我,香芝一下子冲到狗蛋面前,大喊一声:“狗蛋,有种你夯死我!”狗蛋一下子愣在那里。这么多年,香芝跟庄上的人讲话向来都是温温和和,跟三婶子一家这么多年邻居,有来有往,处得也很不错,就拿当时盖楼来讲,三婶子还经常帮忙烧烧开水、做做饭给工人们吃。

    看狗蛋犯了浑,三婶子一把抱住狗蛋的腰,连声大喊:“狗蛋、狗蛋……”狗蛋看看面前的香芝,看看三婶子,抡着镐头半天不动。三婶子哭哭啼啼地骂狗蛋:“你可是个东西了,你可是个东西了,那年赌钱,多少人围着你打,可是恁哥救的你,啊!你个孬种啊……”还说那年为了狗蛋,派出所把我关了一天一夜,说香芝当时还怀着孕,她帮着在家看志刚,香芝一个人跑到派出所一天一夜才回来,三婶子哭着骂着,一口气没上来,就松了抱着狗蛋的手,一头攮到地上晕了过去。

    狗蛋一把扔了手里的镐,趴在地上喊他娘,我跑过去让他赶紧起来,跟我一人一头抬起三婶子就往“药箱子”那里跑。在“药箱子”那里喂了葡萄糖,歇了半天,三婶子也就缓了过来,她拉着香芝的手,一面抹眼泪一面说:“那个孬种是鬼迷了心了,恁俩当哥、当嫂子的,千万别跟那个孬种一般见识……”

    把三婶子送到“药箱子”哪里之后,狗蛋就不知道去向了。我找来大队书记,大队书记带着庄上的会计,拿了皮尺,要把我家和三婶子家的宅基地重新丈量一下。三婶子拦着不让量,说都是一块地皮上的乡亲,也都是一口大锅里没熬死的爷俩,量来量去就把心窝窝量冷了。可是,在我的一再坚持下,还是把宅基地重新丈量了几遍,两家的屋都在自己的地皮里,谁也没占了谁的。

    晚上,孩子们都睡了,我问香芝:“狗蛋举着镐,你就不怕吗?”香芝搂着我的脖子说:“你要有个好歹,我也不活了!”香芝问我:“你说这好人咋就没好报呢?”我看了看她,就说:“这人呐,就是看得了旁人穷,受不得旁人富,特别是亲戚邻居,要是看到一起穷的突然富了,那嘴皮子都能撅成腚眼子,眼珠子都能瞪成猴屁股。”香芝噗的一下就笑出声来。

    到了后半夜,我隐隐约约听到里屋的窗户边上有人喊:“顺生哥、顺生哥……”我一骨碌爬了起来,对着窗户问是谁,外面的人说:“是我,狗蛋,白天犯了混,给你赔不是来了。”我让他到前门口说话,别吵醒了孩子。

    在门口,狗蛋咧着嘴,一会给我赔不是,一会又说他手头紧,杵在那里别别扭扭的,我让他在门口等我,就进屋拿了八十块钱塞给他,他嘴上说着:“俺哥,你看,你这是弄啥来!我又不是管你要钱。”却一把把钱接过去揣进裤兜里。我交代他不准跟旁人讲,他头点得跟捣蒜一样,转身走的时候,我照着屁股就踢了他一脚,他一边拍拍屁股,还一边回头冲着我咧嘴笑。

    忙活了小半年,三间两层的小楼就要上梁了。那天,香芝上街买了一盘一万响的大鞭炮,十几斤花生糖果,二楼最后一块楼板一盖上,楼下就响起了鞭炮声。狗蛋站在二楼的楼沿上往下撒花生糖果。又忙了一个多月,楼房才全部完了工,香芝做了两大桌的酒菜,答谢干活的大工小匠和常来帮忙的街坊邻居。

    二爷吧嗒吧嗒抽着老旱烟,举起烟袋锅子朝房顶上指了指,努努嘴对我说:“喏,就是这个小楼,说着说着也盖了有二十多年了,都旧了,刚起好的时候,是咱这庄上第一个把卫生间盖进屋子里的,那可是独一份,后来要起楼房的都先来我这参观哩!”我顺着二爷的烟袋锅子看了看,房顶上的白色涂料已经变得微黄,好几块剥落了的墙皮倒悬着,像一片片发黄的脆煎饼,沿着墙角排布的白色下水管道,黄一截、黑一截,拐弯走水的地方包裹着一团团又黄又粘的脏物。二爷顿了一会,便继续诉说他那不再遥远的故事。

    搬进新家的那天,专门请了香芝的爹娘。三个孩子纠缠着他们的外奶楼上楼下的跑个不歇,香芝在后院的厨屋里忙着做饭,我就陪着老丈人坐在一楼的木椅子上拉呱,我给他敬了一根烟,把剩下的都放在中间的茶几上,自己点上烟锅子。他说:“顺生,你也是个能人,香芝没看错你!”我咧着嘴陪着笑说:“我也不算啥能人,这都多亏了香芝会过日子,多亏了你打得这一溜水的新家具,摆在家里,是真像样!”听了我的话,香芝她爹瞪大了眼珠子,盯着我说:“你这熊样,搁这里胡咧咧个啥,我就香芝一个闺女,等我死了,那点小家小业还不都是恁俩的?这点家具,跟我客气啥!”灭了烟,我领着香芝她爹在楼上楼下看了一个遍,哪是我跟香芝的屋,哪是志刚志学的屋,哪是莉莉的屋,哪是他老两口落脚歇歇的屋,还有收粮食的屋……一间一间地指给他看,他看一间就点点头,看一间就点点头。

    有了专门收粮食的地方,加上下乡收了好几年的粮食,咱这方圆十几二十里地都知道牛大庄有个收粮食的牛顺生,近点的,自己就把粮食送来了,还有一些下乡收粮食的小贩子有时候也把粮食拉到我这卖。我跟镇上的粮站商量好了,他们出啥价,我就出啥价,也不再给粮站送粮,我这里每收满五十吨,粮站就安排大车直接从我这里拉到码头上,一来一去,在车马人工上,我跟粮站都能省不少。孩子们该上学的上学,我跟香芝就在家一年四季的忙粮食,日头一年接着一年的往下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