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靖王
皇十五子焕没有料到这个时候，龟池边竟还会有人。
他一直等到妹妹咸阳走后，才独自一人从六时堂后面绕过来。一路上避开人目，将将走到池边，突然看见那颗参天古木后，立着一个小娘子，正面朝池水发怔。
他顿时觉得进退两难，正犹豫，忽然看到池水间，缓缓浮出一只深褐色的龟背，其上夹杂着点点绿色，他本就目力极好，立刻明白，那个恐怕就是传说中的上古灵物了。今日一早来卫国寺，本来是要与怀真和尚讲佛，顺便讨杯茶喝，不料聊到兴起，那大和尚非要让自己来看看传说中的大龟，他推辞不过，不过是抱着可有可无的心思，并没如何当真。
没想到传说居然是真的。
难道这娘子就是百年一见的有缘人吗？
他不禁上前几步，抬眼看去。
日后再回忆起这一刻，皇子焕总觉得自己是有些心神恍惚的。
自小长在宫里，美人常见。不说别的，如今的慧明妃，小时的丽妃，都是难得一见的美人，连自己早逝的母妃，父亲也曾赞她婉转妍丽，柔媚可人。
但这个娘子，面孔倒在其次，那一双眼睛，竟是少见的深棕色，眼波流转间，极冷极淡。琉璃般凌凌清透的瞳仁，在这张娇艳妩媚的容颜上，竟是说不出的奇异美艳，不似凡人。
她定定地看着自己，似乎在等待什么。
皇子焕张了张嘴，说出一句蠢话，“娘子也是来看大龟的吗？”
玉娘没想到靖王少时是这样呆的。
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按理说，陡然遇见外男，应该速速回避，或是大声叫护院来打他出去，可这是皇子，即便并不特别受宠，他也是圣上的亲儿子。
再说此刻若是叫了人来，只怕事情闹大，反倒不美。
好在这时阿蛮终于回来了。
“娘子！你可还好？”阿蛮一眼看见娘子身边居然有个不认识的男人，立刻冲了过来，把娘子拉到身后挡住，怒气冲冲的瞪着那个看呆了的登徒子。
“我们回去。”
不过区区小事，只当自己从未来过龟池罢。
带着阿蛮，玉娘加快脚步，逃也似的走了。
果然老夫人及薛氏已经等得急了，见玉娘匆匆回来，才放下心来。
因天色实在晚了，两人顾不上问她公主如何，一行人立刻启程回家。
在回去的马车上，玉娘灌下一盏热茶，才觉得活了过来。
今日之事实在太过诡异。
见福瑞长公主便罢了，偶遇咸阳公主也罢了，左右是自己想着要去池边走走才撞上的。
为何靖王到时，那大龟竟然现身了？
前世他明明在二十岁上，就死在了潼关。
若不是靖王死得那么早，禄山的安阳军，也不会那般容易就入关内。
她捏着茶碗，用力到手指泛白。
突然抬头对阿蛮道，“阿蛮，回去后叫小鱼来见我。”
-----------------
回到家里，老夫人已经累得很了，于是众人各自回房，匆匆梳洗后，在房里用过晚饭，就歇息了。
第二日，桑麽麽早早就来醍醐园，请玉娘过去跟老夫人一起用早饭。
玉娘带着云容去了上房，进门一看，薛氏及几个姐妹都在，她问一一过安，便坐下安静用饭。
早饭有精心熬制的梗米粥，里面掺了一点芝麻碎，面上浇了贻饧，喝一口又香又甜。
玉娘明白这是特意照顾了她的口味，连胡饼跟点心都做了素的。她抬起眼皮，瞟一眼旁边的瑾娘几个，面前摆着的倒是肉粥跟羊肉酥饼。
以往的饭食虽然也精心，但并不会细致到这一步，看来，受贵人青眼，连在家里的地位，都随之水涨船高。
心中料定老夫人是要问昨日见到咸阳公主一事，她心中不慌不忙，待到饭食用毕，上热茶时，老夫人果然开口道：“昨日在卫国寺，恍惚听你的婢子说，是遇到公主了？”
“是，遇到咸阳公主。”
老夫人看薛氏一眼，又问：“公主可有吩咐什么要紧话？”
玉娘笑了笑，道：“公主是去龟池看大龟，碰巧遇上了，就与公主一起看了一会儿。”
老夫人听她这样说，明显松了一口气，道：“是碰巧啊。”
“是，公主还是孩子心性，听别人说了卫国寺有这个典故，好奇罢了。”玉娘放下茶碗，道：“与公主并没说什么话，我的身份，哪里值得公主垂怜呢。”
“也不要妄自菲薄，我们玉娘这样的样貌，这样的人品，放在整个洛阳城里，那也是拔尖的。”薛氏看看婆母的脸色，笑眯眯开口道，“公主定是看玉娘好，才肯与你亲近呢。”
一番话说的玉娘羞红脸，直低下头去。
“听说，昨日除了二位公主，还有贵人也在寺里，可惜无缘得见。”瑾娘嘟囔着，插了一句。
“你姐姐一人就见了两位贵人，可不正是有福之人呢，我们家最有福气的就是她啦。”薛氏又笑，安抚似的对瑾娘使个眼色，道：“好了好了，老夫人是有些不放心罢了，要问的话都问过了，你们几个还要上学，都散了吧。”
晚间，给玉娘梳头时，云容将打听到的消息悄悄告诉了玉娘。
虽然三老爷夫妻密谈时避开了旁人，但也掩不住言语动作中的蛛丝马迹。下人们胡乱揣测着，流言蜚语无声无息的蔓延开来，口口相传的八卦虽不一定是真相，但从中挑拣挑拣，也能把真相猜个八九不离十了。
“福瑞长公主想送我进宫？”玉娘有些呆楞。
前世里，可没有这一出啊。
或许，曾经有过，只是自己未曾察觉？
她想着，怪不得。
薛氏无来由的焦灼，昨日的卫国寺相见，福瑞长公主意味深长的话语，老夫人暧昧不明的态度，还有施琅，自己的三叔父。
这时候把自己送进宫，成为长公主的一把刀，对施家来说，并不是上上选。
慧明妃可不是没牙的老虎，现在的施家，还经不起天子宠妃的雷霆一怒。
即便薛氏愿意，施琅也不会点头。
那长公主必然是给了什么好处。
玉娘微微眯起眼，玉梳一下一下，不急不缓地从发间穿过，头皮微微酥麻，让人觉得很是舒服。
是了，施琅的官职，施珩的太学，还有，瑾娘将来的婚事。
看来，都是长公主的报酬了。
只是，事情还未成，这报酬，只怕到时候烫手啊。
玉娘看着镜中自己冷冰冰的眼睛，笑了笑。
他一直等到妹妹咸阳走后，才独自一人从六时堂后面绕过来。一路上避开人目，将将走到池边，突然看见那颗参天古木后，立着一个小娘子，正面朝池水发怔。
他顿时觉得进退两难，正犹豫，忽然看到池水间，缓缓浮出一只深褐色的龟背，其上夹杂着点点绿色，他本就目力极好，立刻明白，那个恐怕就是传说中的上古灵物了。今日一早来卫国寺，本来是要与怀真和尚讲佛，顺便讨杯茶喝，不料聊到兴起，那大和尚非要让自己来看看传说中的大龟，他推辞不过，不过是抱着可有可无的心思，并没如何当真。
没想到传说居然是真的。
难道这娘子就是百年一见的有缘人吗？
他不禁上前几步，抬眼看去。
日后再回忆起这一刻，皇子焕总觉得自己是有些心神恍惚的。
自小长在宫里，美人常见。不说别的，如今的慧明妃，小时的丽妃，都是难得一见的美人，连自己早逝的母妃，父亲也曾赞她婉转妍丽，柔媚可人。
但这个娘子，面孔倒在其次，那一双眼睛，竟是少见的深棕色，眼波流转间，极冷极淡。琉璃般凌凌清透的瞳仁，在这张娇艳妩媚的容颜上，竟是说不出的奇异美艳，不似凡人。
她定定地看着自己，似乎在等待什么。
皇子焕张了张嘴，说出一句蠢话，“娘子也是来看大龟的吗？”
玉娘没想到靖王少时是这样呆的。
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按理说，陡然遇见外男，应该速速回避，或是大声叫护院来打他出去，可这是皇子，即便并不特别受宠，他也是圣上的亲儿子。
再说此刻若是叫了人来，只怕事情闹大，反倒不美。
好在这时阿蛮终于回来了。
“娘子！你可还好？”阿蛮一眼看见娘子身边居然有个不认识的男人，立刻冲了过来，把娘子拉到身后挡住，怒气冲冲的瞪着那个看呆了的登徒子。
“我们回去。”
不过区区小事，只当自己从未来过龟池罢。
带着阿蛮，玉娘加快脚步，逃也似的走了。
果然老夫人及薛氏已经等得急了，见玉娘匆匆回来，才放下心来。
因天色实在晚了，两人顾不上问她公主如何，一行人立刻启程回家。
在回去的马车上，玉娘灌下一盏热茶，才觉得活了过来。
今日之事实在太过诡异。
见福瑞长公主便罢了，偶遇咸阳公主也罢了，左右是自己想着要去池边走走才撞上的。
为何靖王到时，那大龟竟然现身了？
前世他明明在二十岁上，就死在了潼关。
若不是靖王死得那么早，禄山的安阳军，也不会那般容易就入关内。
她捏着茶碗，用力到手指泛白。
突然抬头对阿蛮道，“阿蛮，回去后叫小鱼来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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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里，老夫人已经累得很了，于是众人各自回房，匆匆梳洗后，在房里用过晚饭，就歇息了。
第二日，桑麽麽早早就来醍醐园，请玉娘过去跟老夫人一起用早饭。
玉娘带着云容去了上房，进门一看，薛氏及几个姐妹都在，她问一一过安，便坐下安静用饭。
早饭有精心熬制的梗米粥，里面掺了一点芝麻碎，面上浇了贻饧，喝一口又香又甜。
玉娘明白这是特意照顾了她的口味，连胡饼跟点心都做了素的。她抬起眼皮，瞟一眼旁边的瑾娘几个，面前摆着的倒是肉粥跟羊肉酥饼。
以往的饭食虽然也精心，但并不会细致到这一步，看来，受贵人青眼，连在家里的地位，都随之水涨船高。
心中料定老夫人是要问昨日见到咸阳公主一事，她心中不慌不忙，待到饭食用毕，上热茶时，老夫人果然开口道：“昨日在卫国寺，恍惚听你的婢子说，是遇到公主了？”
“是，遇到咸阳公主。”
老夫人看薛氏一眼，又问：“公主可有吩咐什么要紧话？”
玉娘笑了笑，道：“公主是去龟池看大龟，碰巧遇上了，就与公主一起看了一会儿。”
老夫人听她这样说，明显松了一口气，道：“是碰巧啊。”
“是，公主还是孩子心性，听别人说了卫国寺有这个典故，好奇罢了。”玉娘放下茶碗，道：“与公主并没说什么话，我的身份，哪里值得公主垂怜呢。”
“也不要妄自菲薄，我们玉娘这样的样貌，这样的人品，放在整个洛阳城里，那也是拔尖的。”薛氏看看婆母的脸色，笑眯眯开口道，“公主定是看玉娘好，才肯与你亲近呢。”
一番话说的玉娘羞红脸，直低下头去。
“听说，昨日除了二位公主，还有贵人也在寺里，可惜无缘得见。”瑾娘嘟囔着，插了一句。
“你姐姐一人就见了两位贵人，可不正是有福之人呢，我们家最有福气的就是她啦。”薛氏又笑，安抚似的对瑾娘使个眼色，道：“好了好了，老夫人是有些不放心罢了，要问的话都问过了，你们几个还要上学，都散了吧。”
晚间，给玉娘梳头时，云容将打听到的消息悄悄告诉了玉娘。
虽然三老爷夫妻密谈时避开了旁人，但也掩不住言语动作中的蛛丝马迹。下人们胡乱揣测着，流言蜚语无声无息的蔓延开来，口口相传的八卦虽不一定是真相，但从中挑拣挑拣，也能把真相猜个八九不离十了。
“福瑞长公主想送我进宫？”玉娘有些呆楞。
前世里，可没有这一出啊。
或许，曾经有过，只是自己未曾察觉？
她想着，怪不得。
薛氏无来由的焦灼，昨日的卫国寺相见，福瑞长公主意味深长的话语，老夫人暧昧不明的态度，还有施琅，自己的三叔父。
这时候把自己送进宫，成为长公主的一把刀，对施家来说，并不是上上选。
慧明妃可不是没牙的老虎，现在的施家，还经不起天子宠妃的雷霆一怒。
即便薛氏愿意，施琅也不会点头。
那长公主必然是给了什么好处。
玉娘微微眯起眼，玉梳一下一下，不急不缓地从发间穿过，头皮微微酥麻，让人觉得很是舒服。
是了，施琅的官职，施珩的太学，还有，瑾娘将来的婚事。
看来，都是长公主的报酬了。
只是，事情还未成，这报酬，只怕到时候烫手啊。
玉娘看着镜中自己冷冰冰的眼睛，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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