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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北地雄关

    狼历3519年初

    灰狼北大门,阳和关

    南侧城门大开,直道两旁数十名兵士分列完毕,皆着黑衣黑铠,甲光分明,城头之上旗帜分明,帕雅丁蔷薇与黑衫军冰霜长矛的纹章在冬日的阳光中迎风招展。两只身着黑裘大衣的公狼各策一匹黑马立于关口,黑色披风飘扬在身后。

    阳和关,历来都是灰狼重点布防的北大门,直面真狼的领地。十多年前,一心想投奔帕雅丁阵营的阳和家族被洛戛大军攻陷以后,阿克拉指挥部众利用阳和旧城所剩的砖石于古戛纳河南岸修建起了这座雄关,以拒真狼。为了笼络阳和地区遗民的人心,他将其命名为“阳和关”。整个关隘沿东北-西南走向的阳和山脉建成,绵延数十公里,难以逾越,唯有通过山脉间隙三条并行的谷道可以沟通山脉的两段,这三条羊肠坂道自然也是灰狼的重点驻防对象,阿克拉不仅设计了如网络般密布的栈道用于运输,更在三条峡谷的西侧筑成了三座隘口,分别被称为阳和北关、阳和主关与阳和南关,以城墙与烽火相互联系彼此——以上所述的这些城墙、关隘与补给线构成了灰狼致密的北线防御体系,使得灰狼得以凭借较为弱势的兵力,抗衡强大的真狼十多年之久。

    “他们来了。”左边那只公狼轻声道。

    另一只点了点头,头也不回地向城墙上喊话,“军乐队,开始!”

    顿时,城墙上的军乐队一齐奏响灰狼的战歌,踩着鼓点,十余骑徐徐赶到城门前。

    “若尔盖公子哥,你可算来了。”黑衣狼打起招呼。

    走在队伍最前面的正是番茄,他与两只黑衣狼互相寒暄几句后,随即转身介绍起身后的伙伴:“这几位便是狮族的来客——这位是天罚,那是白风、森格、蒙格。他们不久前刚从基奈雪山归来,不仅带回了基奈山狼一族的五千余口,甚至还有炎凤石英,这会儿正要绕道返回狮族。女王陛下已经放出信鸽通知狮族那边了,他们就在这里的边关等候大猫们的接应。”

    “嗯,小妮子已经提前通知我们了。”其中一只黑衣狼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结果却让身旁的伙伴狠狠吐了一脸唾沫星子:“无礼,斜斜眼!你有种再放肆一个?”

    “呵呵,得了吧你歪歪脖,平日里你爆粗口可不比我少!”

    眼见这两位大有现场互掐的势头,天罚忙行礼道:“在下狮族天罚,久仰久仰,不知二位将军……该如何称呼?”

    “在下阳和右都督——歪歪脖。”身躯凛凛,相貌堂堂,胸膛宽阔,口音粗犷,一双豹眼射寒星,两弯剑眉收入鞘,歪歪脖,有千夫不当之英勇。

    “在下阳和左都督——斜斜眼。”身形高挑,仪表不凡,长发优雅,声音温润,狭长眼眸似弯月,面如白桃眉若墨,斜斜眼,有文韬武略之鬼谋。

    番茄则在一边介绍道:“这两位将军分别被称为灰狼的无双之矛和绝顶之盾。歪歪脖将军勇猛无比,斜斜眼将军智谋无双,陛下对他们的器重程度更甚于格林、洛波等小伙伴,所以才派他俩来边关统领防务——你知道的,我们灰狼部署在阳和的边境军团全部身着一袭黑衣,因而被成为黑衣军团,又被称作黑衫军。”

    “但咱们还不是被内地的少爷兵们瞧不起!”歪歪脖轻哼着,同时轻蔑地瞟了眼番茄,不屑之情溢于言表,“呵呵,某些家伙成天吃香的喝辣的,没有日常战斗任务,闲到头上都快长草了,还老叫咱看门狗,就这还能受到女王陛下的恩宠,嗯哼……”

    “少抱怨两句吧,冤家,这里还有客人呢。”斜斜眼白了眼身旁的搭档。“很抱歉,我们黑衫军三分之二的兵力前往北关一线反击犬族的骚扰了,眼下这里人手吃紧,没办法给各位整一场阅兵仪式。”他纵马上前,“城池寒酸,也不能好好招待客人,真是遗憾……请!”

    ……

    狼历3519年初

    阳和关以北五十里,阳和旧城遗址

    苔痕遍布,杂草丛生,水泥地基早已破败不堪,四处散落的石块与残垣点缀着这片地界的荒凉。一众打着古戛纳家旗号的人马正分散在废墟的间隙里歇息,数量虽不少,且装备精良,却士气全无,个个都饥肠辘辘且精疲力尽,只是低沉着脸默然无语。

    车驾的木门被缓缓拉开,卡鲁鲁横抱着古戛纳家族最后的继承人走出了阴影,直面冬日的暖阳。十九岁的黑昼身材高挑,却并不粗壮,再加上这几日的风餐露宿,他早已是骨瘦如柴,老将军没费多少劲便能将他抱起。

    阳光的一丝温度让一直处在半昏迷状态的黑昼稍稍清醒了些。他缓缓抬起苍白的手掌,轻触身旁的一块残存的城墙地基,感受着砖石表面残存的温度。

    “卡鲁鲁,我们到哪里了?”他轻声问道,单薄的绛唇已无多少血色。

    “回少主,这里是阳和的旧城。”卡鲁鲁沉默一阵,开口答道。

    “阳和……我们都到阳和了啊,离边境是越来越近了。”

    “是的,穿过西面的一片森林就是河畔渡口,再越过古戛纳河,便是灰狼的领地了。如果我们这边能得到帕雅丁家族的帮助,就能配合西狩至温泉镇的老陛下以及贵妃娘娘一众,两面夹击展开反攻,黑冰痞那厮必然……”

    “卡鲁鲁,不用再骗我了。”古戛纳少主却突然开口打断了卡鲁鲁的话,他那双结遍白翳的眼眸不知为何竟在暖阳下闪过了一丝往日的神韵。

    “少主,这……”

    “我全都知道了,父王和白莎已经殉难,母妃生死未卜,想必也是凶多吉少……我虽然已经瞎了,可有些事情还是能看清的,你不用再欺骗我了。”

    卡鲁鲁默然无语,终究还是骗不了这个孩子太久。

    过了良久,老狼方才再度开口道:“少主……您还记得这里吗?”

    “阳和旧城吗?我以前听母妃说过这里。”似乎是回想到了以往与母亲在一起的时光,黑昼的脸上又洋溢起了微笑,“阳和家族是狼国最古老的家族之一,早在狼国诞生之处便已经存在,以冰霜长矛作为自己的纹章,在三百年的战国里更是雄踞一方的霸主,历来被誉为狼国的北境之王,后来的大一统中也主动臣服于莫迪斯。然而在狼历3500年莫迪斯去世、狼国三分之后,各大家族纷纷选边站队,局势也变得骤然紧张。阳和家族最后一任族长安德烈因为曾经的友谊而选择加入灰狼主父阿克拉的事业,但是由于阳和家族的属地夹在古戛纳堡与尕玛尔之间,父王洛戛并不希望这块兵家必争之地落入劲敌之手,于是他抢先出兵,借谈判之名邀请并杀死了安德烈,不战而降服了整个阳和家族,为了一劳永逸的永绝后患,父王命令军队彻底拆毁了这座古老的城堡,同时出于增加此地宣称权的目的,他还迎娶了阳和家族十五岁的孤女,这便是我的母妃……”

    卡鲁鲁表面默不作声,却在心底长长的舒了口气。原来您没有忘记这一切,还将这些尘封往事的真相告诉了这个孩子……小姐,我们都还记得那天的黄昏。

    不觉间,他的眼眶竟已微微湿润。

    “所以从某种角度来说,我也算是这个家族的末裔。我虽然之前没有来过这里,现在也看不到眼前的废墟,但我却好像还能看到它往日的辉煌。卡鲁鲁,你看到了吗,那边是吊桥,那边是高塔,沿着高塔的是长廊,还有那边的天守阁……”不知不觉,小狼君的声音渐渐落低,最终完全沉寂——他不知何时已在冬日的暖阳下安然入睡。

    将黑昼在白彻的大理石上安置好后,卡鲁鲁终于能抬起头来,看向在不远处站立良久的副官灰布衣。

    “灰布衣,我们还剩下多少人马?”

    “回大人,兵士三百余名,战马七十匹,粮草已告罄。”

    “嗯,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再这么拖下去,不等黑**的追兵赶上来,咱们自己都得先完蛋……”老狼那本就抑郁的面容变得愈发阴沉。

    “可是……将军,再往南五十里就是阳和坚关了,那是灰狼的领地。高山、呼伦、马卡托……北境几乎所有城池与封臣都已经宣布效忠黑冰痞,寒凌那边迫于黑冰痞的压力更不会收留我们……我们真是,已经走投无路了!”

    “别忘了,狼国虽然只有一把铁王座,眼下却不止有一个王……除了极地家族与私生子,帕雅丁还有一个小女王。”

    “灰狼?那可是我们的世仇啊!更何况您忘了吗,阳和关的守将是歪歪脖和斜斜眼这两个混蛋,他们俩的品性您老人家想必也早有耳闻,能轻易开关放我们过去吗?”

    “但放眼当下局势,能与黑冰痞抗衡的,除了女王,你能找出第二个吗?”

    “虎族、鬣狗还有獾联邦都是我们的盟友,胡狼可汗早在当年就宣誓效忠老陛下,巴基亚家族的军队更是还在温泉镇完整驻扎,未表明态度,我们还有……”

    “得了吧,那些盟友都是不可靠的,黑冰痞已经控制了古戛纳的全部军队,高山、呼伦、马卡托的部曲也任他调遣,没有谁会冒着与真狼全部军力为敌的风险对我们施以援手。唯一的希望,便是那帕雅丁的女王……”老狼斩钉截铁地说道,话语间竟容不得丝毫的辩驳,“明日,我便率领骑兵队前往阳和关下,对他们说明详情,若灰狼们不肯接纳,就强攻关口……灰布衣,你带着剩下的弟兄保护少主,在后面准备接应,若是我攻城失败,身死灰狼之手,保护小殿下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灰布衣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但噎了一阵后,终究还是垂身行礼道:“在下……领命……”

    ……

    “天都快亮了,你还在关上巡视啊。”

    瞭望塔上,眺望远方的歪歪脖并没有回头查看——他清楚,整个阳和关上下,除了那个对头,没有谁敢以这样近乎调侃的语气对自己说话。“你不也是么,斜斜眼。”他头也不回地以相同的语气回敬。

    “别闹,我是来和你谈正事的。”斜斜眼微微一笑,扶着绳梯走到歪歪脖身旁,他从怀里掏出一只酒葫芦,闷上一嗓子,便要递给歪歪脖,但歪歪脖并没接。“咱俩来这个鬼地方已经多久了?”斜斜眼问道。

    “两年。”歪歪脖没好气地答道。

    斜斜眼叹了口气,喃喃道:“唉,一眨眼都两年了……紫葡萄这妮子也是挺狠的,把咱俩扔在这么个鬼地方,眼皮子都不眨一下……”

    歪歪脖长眉一蹙,厉声道:“不许对陛下无礼!”

    “哎呦,都是她的发小,就别这么做作了,整天一口一个陛下的叫着,做作极了。”

    这回却轮到歪歪脖叹息了,“不过……说实话,你说得也有道理,自打继承王位以来,她变得可太多了……从小公主到狼国女王,变化的可不只是头衔。少狼主的事情给她的打击太大了。”

    “不错,老哥的死正是她人生的拐点,肩上猛增的一大堆担子促使她不得不学着去做一个真正的狼王。不得不说,她的权谋手段可成熟多了。比如说,把咱俩打发过来守门……”斜斜眼再次喝了一口酒,转手将酒葫芦交给歪歪脖,这次歪歪脖倒没有拒绝。

    “你可知晓原因?”歪歪脖猛灌了一大口,一边咂嘴一边问道。

    “早就猜出来个大概了——没准,她是想让我们分出胜负。”

    “哦?”酒葫芦已经空了,歪歪脖随手把它丢下了城楼。

    “歪歪脖,咱俩从小就是一对对头,可以说一直以来都是棋逢对手难解难分——对了,紫葡萄小时候最爱看咱俩较劲呢。她不止一次说过,她喜欢我……”

    “放屁,少臭美了吧!别以为我不在场,她说的主语是‘你们’而不‘你’!”

    “对,是的。”斜斜眼尴尬一笑,“但不管怎么说,咱们俩都算是她的青梅竹马。当然了,长大了的我们都知道,她不可能同时委身于两只狼……”

    歪歪脖提了提眼皮,“我懂你的意思了,战场在你我之间展开……”

    “——谁赢了,紫葡萄就是谁的!”二狼异口同声喊道。

    说罢,两位互相靠近,眼中仿佛喷出烈焰,脑袋都快顶到一起了。

    “就凭你,斜斜眼?做你的白日梦吧,你不配做我的对手!”

    “走着瞧,路还长着呢,我会在你失败的那一刻为你留下一滴眼泪!”

    话音未落,城头之上钟鼓声骤起。二狼皆是一惊,忙扭头望向东北方。

    视野尽头的地平线上已渐显鱼肚白,却不知为何又罩上了一层漆黑的阴影——旌旗飘扬,尘土翻飞,竟是一支军队径直朝着关口开来。

    “真狼的旗号,看起来又有仗要打咯。”歪歪脖笑着活动了一番筋骨,“那批北方狼也真是的,成心不想让咱好好过年了。”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冤家,或许这是老天爷赐予我们的机会。”斜斜眼轻轻咧嘴,舌尖如毒蛇一般摇曳出诡异的弧度,“我们新一轮的对抗赛,就从眼下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