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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济南府

    “湛湛青天不可欺,是非善恶人尽知。血海冤仇终需报,且看来早与来迟......”真定府外的官道上,放眼望去数不尽的军队正杂乱无章的向南进发,军中还压着数不清的推车,上面堆满了银两、绸缎以及各式珠宝,随行的还有一群哭哭啼啼的女子,手都被长长的绳索绑在了一起。不断有兵丁从她们身边打马经过,嘴里发出一些怪叫,更有胆大者直接冲上去摸上两把,身边就会响起一些起哄的喝彩声。身后的真定府内有一些地方还闪烁着火光,整个城池的上方飘散着黑色的浓烟,其中一个体型臃肿的将领骑着马,正摇头晃脑的口中唱剧。

    “我说老陈,这剧他妈的你知道啥意思不开口就唱,真他妈晦气。”身后赶上一个体型稍微瘦一点的武将,赶在身边说道。

    陈彦川张开眼斜着瞟了谢彬一眼,嘿嘿的笑道:“百无禁忌,百无禁忌,主要老子就会这一段。”

    谢彬却没有那么乐观的心态,抚了抚头上的头盔,压低声音说道:“咱们这一路上打了不少城池了,也算赚够了,咱担心再打下去到时候不太好收场......”

    陈彦川猛瞪了谢彬一眼,也低声急促的说道:“怕个甚?前面几个都是些穷乡僻壤,就这个真定府还算有些东西。我说你老谢就是没见过世面,这真定府和南边那些城池比起来简直九牛一毛都不算。”

    “老子这不是担心到时候不好收场!”

    “收场?收你妈妈的毛,老子算是看明白了,咱们兄弟在北边寒苦之地卖命,一年到头都挣不到几个钱。南边这些老爷们他妈的富得流油,我说老谢你就别他妈担心了,跟着我老陈走能有错?我给你讲,朝廷敢不招安咱们吗?要知道把我们逼急了,咱们把拒北城城门一开,嘿嘿......北元的骑兵冲下来的时候南边那些老爷可是抵挡不住的。”

    谢彬脸上带着一丝忧虑,开口说道:“老陈你说的有道理,可是老子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的,毕竟咱们干的可是杀头的买卖。”

    陈彦川见他这个样子,只得附耳过去说道:“你啊,就是看不清楚局势,我已经给你说了无数遍了,只要拒北城在咱们手中朝廷就不敢真的赶尽杀绝。你看看我们手底下这些兵,都是一样的,谁给他们银子就给谁卖命,咱们带着抢了这么多地方,你信不信老子现在让他们直扑南京也没有一个犹豫的!再说了,四方军镇就咱们北军战力最强,其他的那些南方老爷兵能打过咱们?我说你就放宽心,老子可不是吃素的。”

    说到这儿陈彦川环视了一圈,眼看四周没人能听到他说话才继续说道:“就连拒北城老子也是留了后手的,你别看现在交到马康的手里让他坐镇城池,老子走之前早就买通了他的副官,只要他妈的敢有任何异动,老子保证马上让他身首异处!”

    谢彬讶异的看着陈彦川,半晌才挑起一个大拇指:“老陈老子是服了,这你都算计好了。”

    陈彦川哈哈大笑两声,继续说道:“老谢你别担心,咱们两兄弟一起起事,老子不会对你干嘛的,那马康那天晚上犹犹豫豫的,成不来大事,这种人只会坏了我们的好事!现在留着他也的确是人手不够不是?等咱们抢够了回拒北城,老子迟早要把他干掉。”

    谢彬点点头,也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出声询问道:“接下来咱们准备去哪儿?前面大一点的城池就济南和太原,都是比较难啃的骨头。”

    “还难啃的骨头呢?他妈的打真定府之前你也说难啃,怎么还不是三天就破城了?南边已经多少年没打过仗了,在我陈某眼中就没有难啃的骨头!老谢你说说,你想打哪个?”

    “老子肯定是想打济南,太原那穷地,进去了也没啥意思。但是济南府城高墙厚的,不太好打啊。要不我们先打个青州看看?”

    陈彦川嗯嗯了两声,摸着自己的下巴,随后从一侧拿出了一张地图看了起来,看了一会之后突然笑了起来。“老谢啊,打什么青州,就打济南!但是嘛,不能真打,老子只留下一些人围攻济南就行,咱们的真正目的是这儿!”说着,陈彦川一手指到了地图上一个地方。

    谢彬呆呆的看着那地,过了一会也回过神来,脸上浮现出一股兴奋的笑意,两人对视一眼纷纷哈哈大笑起来。

    济南府中,知府张凤翔正在议事堂里焦急的踱步,前线发来的塘报是真定府被乱兵三日破城,破城后的惨像让张凤翔看了塘报后不由得打了一个哆嗦。现如今乱兵已经有十万之众,继续南下,傻子都知道接下来要么就是济南府要么就是青州城。身为济南的最高长官张凤翔这些天来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头发都愁白了不少。他自己心里清楚,真定和青州在武皇心中的地位肯定是远远不如济南的,整个武国的北方最为重要的第一是拒北城第二就是济南府,因为济南府不但是整个北面最大的城池,也是维系整个武国政治军事后勤最为重要的地方,要是济南府丢了,他可以预见自己被砍头应该是最好的结局了。

    “徐大人,青州府发来急报,请求咱们增援.......”一个心腹跑进来急匆匆的说道。

    “滚滚滚,哪里有什么增援,本官没让青州府来支援济南就是好的了,还让本官去支援他?”张凤翔心烦意乱的挥挥手将那心腹赶了出去。

    “张大人......”过了不一会,那心腹又跑了进来。

    “不是都说了没有增援!本官的话是听不明白怎么的?”

    “......不是,大人,是守备营恒将军求见。”

    “哦,快快请进......哦,不不不,本官亲自去迎接......”

    张凤翔整理了一下衣着,急忙走出了知府府邸,刚一出门就看见一个三十岁左右身材魁梧的将军走了过来。

    “呀,恒将军,你可算来了,乱军那边的动静有消息了吗?”

    恒庆拱拱手,先行了一个礼,沉声说道:“知府大人,末将已经排除斥候,不过乱军势大,探不得真实消息,只知道乱军现在离济南府估摸着一天的路程。”

    “哎呀!”张凤翔慌乱中叫出了声,又察觉到自己失态,赶紧闭嘴,恒庆却如同没看到一般站立在旁。

    “恒将军,依你之见,这乱军会不会打济南啊?”

    “末将以为,乱军势必会攻济南。”

    “何以见得?”虽然有了心理准备,但是张凤翔声音中还是不可避免的颤抖起来。

    “大人,乱军攻下真定之后有两条路可选,要么打太原要么打济南,太原离着西北镇守府太近,乱军是不敢打的。何况这一路上乱军是以劫掠为主,太原那地方不如我济南富庶,所以末将判定乱军一定会打济南。”

    “这......”张凤翔内心后悔不已,自己上任以来一直自己一直鼓励通商,没想到因为济南的富庶反而成为了乱军的目标,张凤翔第一次这么痛恨自己,早知现在,当初没事把政绩搞那么好干吗?

    “大人倒也不用太过于担忧,虽说我济南府不如太原城雄壮,但也算得上墙高城坚,守备营九千余将士也都是个顶个的好汉,相信在大人的带领下一定能败敌于城外......”恒庆看着眼前失魂落魄的知府大人,赶紧出声安抚道,其实心里倒是一阵莫名的快感。虽然自己和张凤翔都是同级官员,但是武国一向文贵武轻,除了那些正儿八经的大将军以外,就算自己见到一个小小的文官也要先行下官之礼。自从被调到济南守备之后,这张凤翔更是轻视于自己,处处不受文官集团的待见,如今糟了兵乱反而成为了济南城中的主心骨,恒庆心中有一种说不出报复成功的快感。

    “那就好,那就好,有恒将军定可报济南无虞,可还需要本官做些什么?”张凤翔停了恒庆的一番话倒也暂时稳住了心神,开口询问道。

    恒庆单膝跪倒在地,抱拳说道:“末将想请大人提前分发粮饷,以振士气;同时组织城中大户捐粮捐物,组织家丁协助防守;同时还请大人出面,以定我济南府军心......”

    张凤翔点点头,心里也清楚这些都是自己职责之内的事情,开口说道:“恒将军言之有理,本官这就去办,同时本官还要修书去徐州、淮安两地,让他们出兵支援济南!只要恒将军与本官同舟共济,定能保济南城无虞!”

    ......

    恒庆走出知府府邸,疲惫的揉了揉自己的额头,和城中那些大户吵了几个时辰的架早就口干舌燥,筋疲力尽。身旁的副将也是养子恒范赶忙牵过来马匹,恒庆翻身上马之后便一言不发的往军营方向走去。

    “抢劫啊!抢劫啊!”

    “死女人,还不给大爷拿过来!”

    走到一个偏僻的路口,恒庆看见几个地痞正围着一个女人抢劫财物,恒庆抬头看了一眼,怒喝一声:“住手!”

    那几个地痞抬起头来,正待发作,却看到一个身着甲衣的将军,虽然不知道是个什么官,但是身后跟着几个兵丁,从那腰刀和马的质量品相上也看得出来不是自己惹得起的人物,赶紧慌不择路的跑进了巷子。

    那女人急急忙忙捡起地上散落的首饰碎银,也不道谢,害怕的看了恒庆一眼,也朝着另一个方向赶紧走掉。

    “将军,要不要属下去抓......”

    恒庆摆摆手手,打断了恒范的话说道:“没必要,这点小事应该让捕快来做。”

    恒范低头不再说话,恒庆却突然出声问道:“城里这种情况多吗?”

    “将军,近日来乱兵即将攻打的消息早已流传开,这些日子抢劫偷盗的行为早已屡见不鲜,更有甚者偏远一些的地方地痞直接伙同强盗杀人劫财的事也是有发生的,城中捕快就那么多,根本忙不过来。”

    “哼。”恒庆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恒范继续说道:“都这个情况了,城中那些大户还鼠目寸光,不愿意出钱出粮出人,他们怎么就想不明白要是城破了,这些东西都是别人的不说,命都没了!”

    恒庆摇着头,苦笑着说道:“这些道理他们是想不到的,我现在担心的是这在城中作乱,散播消息的人很有可能有乱兵的谍子。”

    恒范闻言之后一愣,随后严肃了表情,低声说道:“那要不要卑职带人去抓上一抓,要是能抓住两三个,也能探出乱军的底细。”

    恒庆摇摇头,说道:“无事于补,现在消息已经传开了,哪里抓得到人。何况就算抓到了也没啥用,都是些小鱼,谁也说不清楚,何必去浪费那个人力物力。”

    恒庆也不说话,继续打马前行,恒范沉默的跟在一旁,在快到军营的时候恒庆却突然停住了马匹,低声询问道:“恒范,依你之见,这济南府守得住吗?”

    “将军虎威,只要济南上下一心......”

    “行了行了。”恒庆打断了恒范的话,“上下一心,说得容易,那一堆文官,除了张凤翔守土有责跑不得以外,自他而下哪一个不是收拾打点好了行李准备随时开跑。更别说乱军十万之众,我济南府守军不到一万人,且大多都是第一次上战场根本不知战争为何物之辈,若不是守城战还有那么一线希望,本将也早就跑了。”

    “这......”恒范没想到自己的老大在开战前说出这么一番话来,要知道这话要是传到其他人耳中,军中士气一落千丈不说,就凭这几句话文官们骂恒庆的口水都得把他淹死。

    “被吓到了?实话难听而已。我告诉你,济南府守不守得住完全不在我们,守是一定守不住的,只是一个时间早晚的问题。要想保得平安,还得看朝廷增援的兵马多久到。何况这一次我总是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感觉乱军的动向十分奇怪,却又说不上来为何。”

    恒庆说着,又转头看向恒范,继续低声说道:“我膝下无子,一直视你为己出。若是有朝一日城破了,你记住,我是守城主将,跑不得,可是你一定要保住自己的性命,为我恒家留下延续!”

    “义父......”恒范听到这一番推心置腹的话终于忍不住,低声叫道。

    “行了,别婆婆妈妈,你赶紧去看看城门布防,我回营中歇息一下还得再去找张凤翔要东西,尽人事,听天命吧!”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