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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话事人

    与外部辉煌大气的艺术装修风格所不同的是,内部的安全系统其实做的相当完善,整个庭院在内的区域都覆盖着反魔导立场和能源光盾一类的防御设施以防这里被战火所波及,监视系统也是一等一的健全,大到穹顶,小到池鱼,无一不在监视的范围之内。

    在穿过庭院前往楼阁的路途之上偶尔会有三三两两的年轻女子相聚在一处围绕着花池互相打闹嬉戏着,鸟雀驻留在古树的枝丫间欢快地鸣叫着,成群的花鹿远远地避开了那高可蔽日的建筑,躲在池间安静地啃食着新生的草芽。芬瑞尔留意到了这些美丽的动物,脸上稍微表现得有些惊讶,倒也正常,混沌的年月里毛色纯正且没有经过魔素突变的正常动物实在是太罕见了,这些体态正常的花鹿每一只都能在黑市里卖出天价,只有规模特别大的动物园才舍得花血本购置,它们在野生环境下的亲戚一个两个都长得像个披着鹿皮的食肉人猿,捕捉起来倒是容易,但一旦管理失误让那东西蹿到闹市区,后果可想而知。

    “老巢的装潢搞得这么浮夸,真是不怕对头来掏了你。”

    芬瑞尔露出一副值得玩味的神色,立于朱红大门之前由四座造型不一的神域之兽镇守,个个眼神凶悍,仿佛下一秒就能挣脱青石的拘束将来犯者撕成碎片。

    “哈哈,多谢夸奖。”

    洛克伊德背手笑着回应道,一点都没把他冒犯性的说法当回事,反而还相当自豪,“毕竟这里的存在就是我们力量的体现,财富之集合,如果不这么夸张地把总部修筑一番又如何整合我们的威势?翻越九天瀑布的锦鲤终将化作舞至天际的真龙,届时又有什么能够阻挡北海联合的威势,我可想象不出来。”

    “你是地主,你说得算。”芬瑞尔耸了耸肩,并不打算在这个话题上停留太多的时间,他话锋一转,问起了店铺现在的状况,“说起来,你和对面那些叫什么…血疤佬的家伙相处得怎么样?顺带一提,建议你得处理下后厅里堆积的杂物了,估计最近火葬场有的忙了,这些人也是真倒霉。”

    “血獠众。”

    洛克伊德出声纠正着,这会他的脸上就没有刚才的淡定和从容了,面带怒容颇为恼火地说道“托它们的关照,我们最近在诺尔华兹区恐怕得低调点行事了,这群不知死活的疯狗胡乱开炮几乎摧毁了整条街,有几十号人被大火当场烧死,还有更多的人在踩踏事故中受伤,整件事情简直被这帮天杀的贱种搅得一团糟,条子那边也加大了对那里的巡逻力度,坏事真是一个接一个的来。”

    不等芬瑞尔主动推开大门,笔挺地站立在门前处的男性侍者便主动替他拉开了大门,这些男性侍者无一不是体格健壮的青年,即便隔着那烫得平整洁白的衬衫与黑色马甲仿佛也能窥见其中虬结一处的健硕肌肉。这些侍者在面对洛克伊德时眼神中几乎写满了敬意,看来这个开店的小老头的地位比自己想象中更高。

    大堂比想象中存在的装潢要更胜一筹,来到这里时,芬瑞尔都不由得感叹起人的见识始终存在着难以跨越的极限,用大理石堆砌的现代风格家具与古朴雅致的旧东方式的厅堂完美结合于一处,用锦缎丝绸编织的帷幕挂在墙沿间,来自不同年代的大师所创造的画作与雕塑在美轮美奂柔和灯光下显得古老而动人。

    “好了,我不用看也知道你是个比起闲言碎语而言更喜欢直切主题的人,”洛克伊德摇手打着招呼示意他直接落座即可,芬瑞尔也没打算客气,大摇大摆地在沙发上翘起了二郎腿来,察觉到不止一处气息停留在大厅之内,“长话短说,鉴于血獠众那帮狗娘养的孽障执意要和我们开战,那么现在就该让它们知道点厉害了。”

    洛克伊德话说到这里时,语气变得舒缓起来。

    “因此,我希望你这个本领高强的杀手?枪手又或者打手?不管哪种都好,既然血獠众的人拆了我们北海人的哨站,那我希望你能为它们献上同样的一份礼物。”

    芬瑞尔本想答以拒绝,但还没等他开始表态洛克伊德便先一步挥肘示意着,几个男侍者应声而至,齐刷刷地从边上提着几个黑皮箱走出来。

    “我知道我知道,早就了解你有可能会拒绝,毕竟看样子你也有自己的麻烦要处理——“祸风”?所以我建议你看看我们为你而特别开出的价码再做决定。”

    一开始就知道我是谁么,难怪进他店里的时候就察觉到了不止一股的奇怪视线,倒不说是早就应该预料到是这样的结果,那般异样的热情与健谈看来也不尽全是伪装,看来这个人也懂得往谎言之中掺杂点滴的真实作为佐料加深虚假的感染力。

    哼,倒也不失为妙计,看来这里的消息远不如我如想象中的那般闭塞。

    芬瑞尔眼神涣散地瘫在皮垫椅上,只是用手肘撑着下巴,看着一副对什么事物都不敢兴趣的样子,刚才洛克伊德的话语中其实多少有一丝威胁的含义,但就这样二三流的程度根本没有办法吓退他半步,既然上一回能宰得了那些像杂碎一样的神官骑士,那么这一回就不见得不能把这螭云阁搅得个天翻地覆。

    洛克伊德见状,转身从茶几下拿出的一摞文件朝着芬瑞尔的方向塞了过去,他睁开眼睛来查看着,上面赫然是那日被他所打倒的蝎子人,只不过照片上的他还分为两种,一种是完好无缺的模样,另一种则是沉睡在维生舱中浑身插满着管子通过药物维持生命的残缺模样。

    “没想到都打成那样了这厮还能活下来,算他命够硬。”

    “我们组里的回收人员对他身上存在的症状很好奇,按常理来说人是不可能拥有野兽特质的,但此人很明显就没把常理放在眼里,于是我们把他安置在了维生舱中暂时留住性命,谁曾想到此人身上存在的魔素含量简直高到爆表……”

    芬瑞尔掀开了文件,仔细地查看起其中的数据,这些档案文稿中的修辞使用了学界通用的高等术语,他一个字都看不明白,只能大致了解到其中包含的意思,所有的文件都显示着不同的数据分析以及总结,但最后一切都答案都指向了一个他非常熟悉的名词。

    “虚之幻书.遥想夜的仙境童谣”的影响。

    换句话来说,那里是水晶丘陵希望辐光的源泉,也是祸书近日为何接连散发异常波动的原因,祸书只所以被称之为祸书,正是因为其本质是以吞噬此世之间所有的幻书而存在的,一切的行动指向都基于这项指令,就连身为使用者的自己也弄不清祸书吞噬它物的理由。

    但一方立誓,一方遵守,他没兴趣在这个问题上多做停留,原本不出手也只是为了确定具体的方位。

    既然已经得知幻书埋藏于水晶丘陵之下,那么要做什么思路便清晰多了。

    “这是我一点小小的见面礼,看来已经开始勾起你的兴趣了,不错,非常不错,说明我们之间的关系可以长久的保持下去。”

    洛克伊德叼着雪茄高兴地鼓起掌来,左右两侧的男性侍者在他的示意下提起了精致的茶壶,往烤着蓝瓷的精致茶杯间灌入热气腾腾的茶水。

    “是挺想向你道声谢,但这些东西我要是愿意花些时间也能弄到手里,好像没有特别要我出手的价值吧?”

    芬瑞尔没有回绝,但对于茶水他只是浅尝一口便放了下来,那股在苦涩中四散开来的香气虽然对于个别人来说美妙绝伦,但对于他来说就仅仅只是苦而已。

    洛克伊德看出了他的迟疑,笑着边饮茶边解说道:“只是简单的帮派冲突那就好对付了,但事情的走向却并不是这样,根据我们的探子和情报贩子透露出来的消息,血獠众最近在和一伙被称之为“魍魉”的人有所来往交易着魔导装备,你大概也看出来了吧,那蝎子人的身体机能之所以强大到那个地步的原因。”

    “人固然不能沦落至与野兽为伍,但那个装着蝎子尾巴的怪胎很明显不这么想,冒着扭曲脏器结构的风险给自己安装了一个低廉的魔导装备插件才获得修改原有生理结构的力量。”

    “而那魔导插件,我们解剖蝎子人的躯干时意外发现它所散发的魔力波长和水晶丘陵的原始光源有着惊人的同步率,虚幻的扭曲了人类的躯壳,扭曲了野兽的暴虐性,将两者的不可兼容性剔除,最后彻底不分你我融为一体。”

    他翻开其中一面文件,上面分别画着两个标志,一个是正在大口飧咬着人面烈日的九首毒龙,那是魍魉的代表,另一个则刻画着盛满果实、溢出清水的金色翼杯,芬瑞尔知道那个标志代表着什么。

    七星圣庭,大陆以东最为繁盛的教派,没想到已经在西部地区发展得如此迅速,触手伸得如此之长。

    虚之幻书如幻境般的扭曲力,不仅仅只是改变了精神,更是会在对象强烈的精神力下做出相当的回应,继而在现实当中做出如梦境无二之事,更有甚者,极为强烈的精神甚至能够小幅度的更改现实空间,将虚幻中的梦境与现实领域相倒转。

    过往被火焰所覆盖燃烧的记忆再度涌入芬瑞尔的心间,在他那空白的大脑间不断放映着往昔的碎片,他就是记不起被火焰燃烧之前的情景,所能看到的只有隐约碎裂的房顶和湮灭在烈焰中的多首之龙…等一下,多首之龙?

    那是首次出现在他脑海间的,全新记忆。

    与那魍魉的代表近乎一模一样的形象,很难让人不去猜测其中的联想。

    洛克伊德饮了口热茶,透过飘散的雾气看向芬瑞尔,此刻他的神情满是庄严而肃穆。

    “牵扯到七星圣庭的话事情就棘手了,正因如此,我们想让作为逃犯毫无牵挂的你前往调查血獠众的底细如何,我没猜错的话,你也应有此意行动才对。”

    “血獠众妄图毁灭了城市原有的运行秩序,砸烂那些我们赖以为生的事物,无视委员会所布下的管理条例,那么相对应的,它们所对这座城市施加的一切破坏都会反馈到它们自己身上来,绝不能让这些狂徒胡作非为。”

    “我倒是有一个问题,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先生。”洛克伊德的态度不同于之前,连称呼都更进一步。

    “按照你所说的这个意思,就是说我把那些血獠众全部宰掉也不会引起你们内部的反弹效应?”

    芬瑞尔考虑到了这一点,他深知这些大小帮派之间的连结关系,一方受害方方相护,若是就这么肆无忌惮地直接攻击血獠众的本部不知道会引起什么样的场面,虽然说也不算太棘手,但之后会有什么样的反动也不好说。

    “先生请不必在这个问题上操心,毕竟我也不只是北海联合的高层,更直接为堪萨斯委员会传达意见,相信我,灭杀血獠众是我们大部分成员的意愿,少数服从多数,剩下的成员即便气恼也成不了火候更不会横加干涉,至于那些无关紧要的街头小帮派,不用理会便是。”

    他摊开左手五指,又将右掌紧密地贴合于之上,一上一下,拢合包裹。

    “想象一下,明面上支撑着城市运转的政府机关和各类行业工会是充当包裹用的玉米面皮,那么在地下暗巷中穿行、奔跑于那些阳光未能照耀之角中的黑暗角落就是被玉米面皮紧紧包裹住的那些辣椒末、烤肉馅、蔬菜以及芝士酱之类的馅料,面皮与馅料共同维系着整座城市的运转,从欲望、从良心、从邪念,各个角度都是。面皮造得太差会间接影响馅料的口感,反之,馅料做的太差也会让面皮口感跟着变得糟糕,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然而,有些喜欢做梦的人显然不满足于现状,想要一把火把整张卷饼烧掉,重新造一张出来,结果手艺还不如从前,越造越烂,最后整个卷饼铺子都垮掉了。老有疯子想着扮演神的角色,去改变当下,殊不知神的存在本身就是为了告诫你人不可行使神之能,这样一来,反而加速了毁灭。”

    洛克伊德那双流露出宛若狐狸般精明的细窄眼瞳向他投以了无比严肃的目光。

    “所以,你了解我们的意志了吗?”

    “嗯,我确实从中,看到了强烈的愿望。”

    芬瑞尔同样用无比认真的语气回复道,呼吸急促,仿佛口含烈焰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