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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〇〇八章 还要跟随一两天

    欧阳沧浪默想间,兴许是大半日的疲累,再者唐玉宣灵药在欧阳体内融化生效,使得欧阳胸肺痛楚消减,胸中阵阵温热,散布四肢百骸,全身渐感舒软,于是乎欧阳沧浪,便也依在石壁上,渐渐入睡了。欧阳这一睡,直睡了小半个时辰。睡到末了,欧阳只觉口渴难耐。原来唐玉宣的灵药在欧阳胸腹中发作,使得欧阳气血升腾,产生阵阵温热,半个多时辰后,欧阳终于口干舌燥起来。

    口渴难耐,迫得欧阳沧浪睁开眼目。眼目睁开时,欧阳往旁侧瞧来,只见唐玉宣正观望自己。唐玉宣道:“你需进食些清水,不然玉龙天线丹恐怕会灼伤你的胸肺。”欧阳沧浪道:“姑娘你的灵药便叫‘玉龙天线丹’?”唐玉宣应了个“嗯”。欧阳沧浪续道:“姑娘你说的正是,我现下确实口渴难耐。只是,只是此处无水,眼下我又重伤未愈,不能飞跃,若要出去寻水,必然……”

    见欧阳沧浪面色疑难,唐玉宣站起来身,几步行至山洞口,正色道:“不用说了,来吧!”欧阳道:“干么?”唐玉宣道:“抱住我,我带你飞身下去呀!”欧阳沧浪受宠若惊,道:“那便难为你了……”欧阳说时,瞧见唐玉宣亭亭玉立貌美无比,一颗心儿已然扑通乱跳。几步迈上后,欧阳站至唐玉宣身侧,心跳愈烈,道:“该,该如何抱你…”

    唐玉宣见欧阳忸怩面色,改口道:“或者我抓你后背衣衫,提着你下去也行。”欧阳闻言,脑筋一转,即现出了唐玉宣如同抓提一个小贼一般地抓提自己,模样瞧着极为不雅。如此不雅模样,欧阳却是不想,便急道:“不不不!还是抱着好些,抱着好些!”唐玉宣心中一笑,正色道:“那你便挽手上来吧,我右肩。”

    欧阳为了掩盖心中悸动,一面伸手扶住唐玉宣右肩一面道:“我挽你右肩,你便扶住我左腰身么?”唐玉宣道:“不然怎么托得住你…”唐玉宣将将说出“你”字时,欧阳沧浪便一手搭在了她右肩上。这一刻,饶是唐玉宣极力匀气克制,还是难抑心头悸动,素白如玉的脸儿刷地一下现出了红热来。于欧阳沧浪而言,这一刻的他顿时觉出唐玉宣的衣衫与肌体,温热柔软,身上幽香阵阵,侵人欲醉。欧阳沧浪瞬间便似进到了一个有生以来最美的美梦中那般。

    跟着欧阳心跳剧增时,本就重伤的心肺,被气血冲击,顿时大痛起来,而后气血冲入脑门,顿时又使他眼花缭乱。欧阳沧浪面色瞬间巨变,唐玉宣瞥眼瞧见欧阳异样,道:“你又怎么了!”欧阳沧浪道:“不妨,你便托我下去吧…”

    且说这一下变化正消除解了唐玉宣心头的悸动。唐玉宣便运起真气,搂着欧阳沧浪腰身,一下飞跃,望下奔了去。洞口距下方路面仅八九丈,唐玉宣一气不换,便托着欧阳沧浪落身到了路面上。

    到得路面,两人各自站开,欧阳气血渐缓,疼痛亦随之消减。舒一口气后,欧阳道:“这下好多了!原来重伤之人,连……”欧阳本想说“连情思剧动也是不能”,因醒悟此语不便明言,便戛然收住了。唐玉宣听得一半,心奇他后一半是什么,不禁脱口问到:“重伤之人怎么了?”欧阳不知如何回话,道:“没什么…”说出这句,又恐轻慢了唐玉宣,便瞧着她道:“你真美!”唐玉宣刷地一下,脸又飞红,道:“别胡说八道……”一句说出,急转过了头去。

    欧阳沧浪觉出自己言语不当,就着二人斜侧五六丈处的一条小山涧,道:“那有涧水,我过去进食一些。”唐玉宣放眼一瞧,随口道:“嗯,快去吧。”跟着,欧阳沧浪迈步前去。身后的唐玉宣想起自己白马也是往那前头行去的了,便也缓步跟了上去。

    那涧水流处距这路面有四五丈远,欧阳正攀爬进去时,唐玉宣也跟到了涧水正对面来。片刻后,欧阳涧水喝饱,又缓行出来。将到路面,忽然前头唐玉宣白马所行去那一处,十数个武人骑马行了过来,其中二个正是此前追杀欧阳沧浪的人。跟着,对方也瞧清欧阳二人。对面领路的二人叫到:“在那儿!便是他二人!”另一个也叫到:“还道他们跑远了呢,原来还在这儿!”紧跟着,二人中的一个惊道:“咦!方才那小子还要死不活的,怎一下子便好起来啦?”另一个亦大奇,道:“正是正是!确实有些蹊跷……”领头的道:“是否如你二人所言,上去瞧了便知!”言语间,大有疑心领路二人的情态。

    其时双方相距一箭远近,欧阳瞧见众人涌动,道:“糟糕啦!我现下如同废人一般不能动弹,可如何是好?”唐玉宣也确是不知如何是好,故而没有做声,只是望着众人奔来。眼看众人将近,欧阳终于道:“你武艺高强,可替我抵挡一些?”唐玉宣道:“看来只能如此了。”又续道,“你把你剑鞘给我罢。”欧阳沧浪道:“为何不直接用剑?你不想伤到他们?”唐玉宣道:“我同他们无冤无仇,何来伤他们的理由?”欧阳沧浪心中一动,脱口道:“你美貌心善,人可真好。”这一次夸赞,唐玉宣觉出欧阳沧浪全是出自肺腑,心中不禁欢喜。

    欢喜间,唐玉宣伸手道:“快些将你剑鞘递过来吧!”欧阳沧浪手中一直握着他的清泠剑,闻言,便伸手递了去。刷的一声响,唐玉宣将剑鞘拉来了手中。眼看众人将至,欧阳沧浪却忧心道:“你不愿伤他们,但会不会被他们所伤?”唐玉宣道:“不用担心,你招呼好你自己便是。”说时,众人奔到,领头的确是王建元与梁氏兄弟。

    王建元见唐玉宣握着剑鞘站立于前,便道:“姑娘,此事与你无关,还请你让开一些!”唐玉宣道:“你说的不错!但救人就到底,我又岂能眼看着你们将他杀死?”王建元道:“是他先动手伤了咱们帮主,咱们帮主现下是危在旦夕!”唐玉宣道:“那是过去了的事,我说的是眼下!”梁实仓脱口道:“这女的伶牙俐齿,咱们何必跟她客气,直接上去将她……”

    梁实仓话未说完,唐玉宣已厌恶于他的言辞,便袖口扬出,对准他一挥。仅眨眼的瞬间,一股极大气劲便望梁实仓的头面扑打而来。这一下大出众人预料,梁实仓不及避闪,双脚紧紧夹住了胯下马匹,马匹昂昂嘶叫时,便要连同梁实仓一起向后倒去。亏得是旁侧的梁丰仓急抢出手,抓了他一把,才将他连人带马拉了回来。回身稳住后,不仅梁实仓本人胆战心惊,他身旁的众人也是大大惊到了一下。

    唐玉宣生怕众人不会知难而退,正色道:“方才我扬过去的只是袖口的气劲,我若是将剑鞘扔过去,他必然性命不在了!”梁实仓闻言,猛然警醒,不觉生出冷汗,再也不敢多说一句。

    王建元是个极要强的人,他面上一红,道:“难不成我们这一大帮人便又这么空手而归?”王建元这一句说的在理。唐玉宣瞧着王建元片刻,道:“那好,我们各让一步!”说时从怀中又掏出方才给欧阳沧浪的丹药,道:“我这儿有一粒灵药,可让你们帮主一二日内恢复原样!方才他重伤,几近丧命,也是服的这个灵药!”王建元一边,领路的二人闻言,脱口道:“我就说嘛,这小子如何眨眼间便好起来了!原来确有原因!”

    王建元这一下更不怀疑,道:“那便扔过来吧!”唐玉宣便将药丸扔了过去。王建元一手接过,跟着对左右道:“今日卖这位姑娘一个面子,咱们回去!”众人将要策马,欧阳沧浪道:“慢着,我也奉劝各位一句!”王建元皱眉间,一眼瞥来。

    欧阳道:“你们回去善待百姓,也仔细思量我们宋公与你们的书信!否则下次咱们护法堂的老大聂震天亲自领兵过来,便是你们五个窦帮主,也未必是他的敌手!”王建元闻言,便装作没听见一般,策马奔了前去,左右众人,也紧跟而去。

    众人离去,唐玉宣随口道:“你们三宝党的掌门人想吞并他们宣城么?”欧阳沧浪道:“我义父他掌控党团,又有统一吴越之心,我们这些手底下奔走的人,又如何能做得了主?”跟着,欧阳沧浪道:“咱们去寻你马匹吧!”唐玉宣见欧阳沧浪无有谈论吴越政事之意,便也不多说了。

    将行去时,又听欧阳沧浪道:“你我萍水相逢,却救了我一命,我当真不知如何报答你才好。”唐玉宣听出欧阳这一句是发自内心,不由心中喜慰。欧阳又道:“可惜我不是女子,若是女子,生得又如你一般美丽时,便……”唐玉宣喜慰间,心绪随和了些,脱口道:“便怎样?”欧阳沧浪道:“若我是女子,你是男子,便可以身相许了罢……”唐玉宣噗嗤一笑,当即又忍住,道:“咱们还是往前行去吧!”欧阳沧浪见唐玉宣面有喜色,也不由大为欢喜,嘴上道:“对对对,可别让你的马儿等不及,自行走开去了,让咱们好找!”唐玉宣道:“不会的。我那是百里挑一的宝马,灵性得很。”欧阳沧浪心中惊奇,道:“当真如此?”唐玉宣不言。

    一阵后,唐玉宣估摸着该到了自己马儿停歇之处。那白马乃是五毒教中的千中选一的第一良驹。唐玉宣的五毒教中,单是一等驹,普通教众就绝用不上,唯有教中刀职位的教员和五大护法可从中选用。至于教主的座骑,又是从一等驹中由驯马者再选,而后供教主过目。如此这般,一等中的一等,才是教主的御用马匹。

    唐玉宣所用的这匹白色大马,既彪壮力强,又有灵性,对主人的声音气味十分敏感。自古以来,良好的战马便能自寻主人,何况这精挑细选的白马又灵性异常,故而唐玉宣绝不忧心马会丢失。

    且说行一阵后,唐玉宣见路旁的草丛,隐约有马蹄印,便断定白马是转向路旁山谷吃草去了。欧阳沧浪随在唐玉宣身旁,见她忽然举起右手,而后衣袖滑下,露出了细白如玉的手腕,那纤美的手腕上又戴着一个苗族人家装饰用的小银铃。

    欧阳沧浪正悄悄瞧着唐玉宣的美丽手腕出神时,唐玉宣轻轻摇了摇小银铃,接连摇了二三下,银铃叮铃轻响间,便见林子之中,白马昂叫一声,啪哒啪哒地急跑了出来。欧阳见状,心喜之间,赞不绝口,对这白色马儿自是大大的刮目相看。

    马匹到边后,唐玉宣往欧阳瞧来,道:“你的身子要康复如初,一二日后,还得再服用一个丹药。”欧阳沧浪实在舍不得离开眼前的美丽恩人,闻言大喜,道:“那我便跟了你罢!”一语说出,觉出有些不妥,急又道:“待那日我康复如初时,必然鞍前马后,报答于姑娘你!”瞧着欧阳憨傻模样,唐玉宣心中不禁一喜。唐玉宣一喜之间,翻身跃上了马去。

    唐玉宣往欧阳沧浪瞧来时,又见欧阳为难了。唐玉宣道:“马儿只这一匹,你又重伤未愈,便上来坐我身后罢!”欧阳沧浪心中悸动时,便抓住唐玉宣身后马鞍子,缓缓爬了上去,他重伤之身,自然不能一跃而上。在唐玉宣身后坐住后,欧阳生怕自己又心跳过剧,便随口道:“你方才同王建元说的,一个药丸便能治愈他们帮主,那是骗他们的了…”唐玉宣道:“也不是,顶多再调养几日,也能见好。”跟着又道,“你更要调养补元。因你伤的是心肺要脏。”欧阳沧浪道:“这个不难。我同你一块,你要我吃什么,我便吃什么。”唐玉宣心中一笑。说时,马儿已缓缓前行。

    欧阳沧浪双手后握在自己股后鞍子上,悄悄瞧了几眼唐玉宣玉白温美的侧颊与脖颈后,生怕自己心鹿乱撞,便急地往马路两侧的山林瞧去。只见深春时节,山野翠绿,白鸟争鸣,当真是清风起处,望人欲醉。

    宣城一路向北,最终可达长江南岸的芜湖,但需几日的路程,唐玉宣和欧阳两人一时半会自然到不了。

    傍晚时分,两人到达宣城北边的古泉乡。古泉乡不大,约七八千百姓。这古泉乡是欧阳要来的,乡内有三宝党的传话送信的人手,赶到边后,欧阳简略写了一封书信。书信写好,交给信使后,便跟唐玉宣找客栈用晚饭去了。欧阳在给他义父宋氏的信中说,已制服窦光等人,但自己亦身受重伤,两三日内不能动武;请求出动他人处理相关事宜。

    而后,欧阳二人便去找寻吃饭歇脚的客店。这小乡镇没什么上好的客店,两人找了一家好点的,唐玉宣马匹交由客店的伙计牵去后,两人便走了进去。

    客栈第二层是睡房,一层是吃喝的地方,里面铺着十几张木桌和几十条灰黑长凳。店内寂静闲暇,唯有西南角的一张桌上坐着四五个人。唐玉宣和欧阳一进门,这四五人便往他们身上瞧来。唐玉宣二人气质本就过于常人,加之欧阳手上握着清泠宝剑,明眼人一眼便能瞧出他二人是江湖人物。

    那四五人往这边看时,唐玉宣二人自然也往他们那儿看。这几人的装扮相貌倒是没什么特别之处,但从他们警觉的神情和藏在桌脚的各式兵刃来看,他们也非寻常百姓。双方这紧张一视之后,唐玉宣二人便刻意往东侧的一张与他们有四五桌之隔的桌子上坐下了。

    店里伙计过来招呼。而后,伙计们闲聊,唐玉宣二人坐着等酒菜。这时气氛放缓,西南角的四五人又低声聊起来。伙计们无心,他们又刻意压低声音,故而不知道他们聊的什么。但唐玉宣功力深厚,有隔空辨声的能力,虽然背对着他们,但对他们的细声微语却能听得清清楚楚。

    但听其中一个声音道:“方才那男的我见过,是杭州三宝党的刺客欧阳沧浪。大家当心点,杭州三宝党势大力大,咱们惹不起!”唐玉宣往欧阳脸上瞧了下,看得出欧阳不认得那人。但从欧阳的神情看,唐玉宣觉出他对刚才那人的话没听清楚,唐玉宣当即醒转,那是欧阳内功不精所致。

    唐玉宣再留意众人谈话时,只听一人道:“杭州三宝党固然势大力大,但我们不是去劫他们的货,怕它什么?再说了,此次我们五大帮派联合起来发财,少说也有三四十江湖好手,也不怕他三宝党敢无视我等。”先那人道:“话虽如此,还是小心为上。小心驶得万年船呐。”说时,举杯道,“来,大家喝一个!等发了财,又有一阵子痛快的了!”说完,几个人纷纷举杯喝酒。

    欧阳低声问:“你可听得到他们说什么了?”唐玉宣说:“不是什么好事,打劫抢人的勾当,但没有说去哪劫,劫谁家的。”接着,唐玉宣又凝神去听。但听对方说:“我有一事不解,蜀川隔咱们江南那么远,那司马家的商船要在三日后路过芜湖,这消息是怎么传到我们这些小帮派里边来的?”听了这人的话,一个人训到:“也就你能说出这没出息的浑话!你是什么人,这等机要的事情当然是上头人做的了!岂能让人人知晓!”听了话,被训那人只是陪笑喏喏,再不敢乱说。

    这时,另一人道:“不过这司马家也是了得,不仅是蜀中巨富,而且江湖武林中,也有着不小的地位名声。”唐玉宣听到这,心里大惊,总算知道他们要劫的是谁了。再听时,又一人说:“不过我也疑惑。那一大船的好东西弄到手了,我们五个帮派固然可以分得不少,卖个好价,但无刃剑就一把,分也分不了,却该如何处置才好!”

    听了这人的话,另一人道:“这就是你想得不对了,夺无刃剑那叫做顺手牵羊。无刃剑是武林至宝,不是我们这些武功俗手所能用的。再者我们这些小帮小派,无力守护武林宝物,抢来手上,不见得是什么好事,那必然是要转手的了。上家有言在先,无刃剑到手,兑成银子,我们拿银子,无刃剑归他们,这便是两全其美的事了嘛!”说到这,几个人兴来,又吆喝着举杯喝酒。

    唐玉宣看向欧阳道:“你听清他们说什么了么?”欧阳道:“他们声音压得低,我听得迷迷糊糊的。”唐玉宣道:“这里不便说话,等酒饭过后,上了楼再同你细说,总之这几个人,我得盯住他们。”说时,饭菜已到,二人纷纷提筷用饭。

    吃了几口,唐玉宣又听得那边一人说:“大伙儿都留意了,这顿酒菜过后,就上楼歇息,”说到这,眼睛向唐玉宣二人这里瞟来,“要留心那俩人,免得出什么叉子!无论怎样,两天半之内要赶到芜湖荆山镇与帮主他们汇合,到时候五个帮派的人聚一起议事,免不了一顿好吃好喝的!”听了话,左右人都纷纷应声。可见,这人在里面是领头。果然,吃喝过后,这些人便上楼去了。

    天色微黑,店内点了些烛火。客店外的街市上已无多少行人,各家各户中,有的有烛光,有的没烛光,显是这些随着日头作息的百姓,有不少已歇息了。

    对方上楼去后,唐玉宣把伙计叫到桌旁,问伙计那些人订的是哪些房,然后与他们隔了三四间,才分别订她自己跟欧阳沧浪的房间。片刻后,饭菜用完,二人也上楼去了。此时,楼上的那些人有的闲聊,有的正用水擦洗。

    唐玉宣二人行进欧阳所要睡的房间。进去后,唐玉宣便推开窗往后院的马棚看,虽然天已昏黑,但白马显眼,还可看得清除,见它在安然吃着草料时,唐玉宣这才回过头来与欧阳谈话。

    房间内,左右烛台各燃着一根红烛。微微烛光,照得房内什物隐隐约约,照在二人脸上,说清不清说明不明,浅浅的朦胧红晕之感。

    唐玉宣双臂合抱,双眼对着一根红烛,道:“我只说几句,说完我们各自歇息,他们一有动静,我们便跟着出去。”欧阳正心奇此事,即刻问到:“他们到底要去哪里?想干什么?我只依稀听得其中一些,心里仍是迷糊。”唐玉宣道:“赶往荆山镇与其他帮派汇合,然后联手抢夺司马家的商货和司马艳风身上的无刃剑。他们说,三天后司马家的商船要路过芜湖。”欧阳疑道:“这讯息非同小可,不会有错?”唐玉宣道:“听他们的谈话,应该不会有错。”欧阳道:“这跟姑娘你有什么关系?难不成你也想夺无刃剑?”

    唐玉宣正色道:“你想错了。我只需知道无刃剑的下落,用不着去抢它,无刃剑在司马艳风手中也还可以,在别的不相干的人手中,我便看不过眼。”唐玉宣这话,每一句都跟孤竹一叶有关,欧阳自然听不懂。欧阳道:“你跟司马艳风这些人认识?”唐玉宣坦言道:“你有听说过孤竹一叶吗?”欧阳道:“听说过一些。说是三年多前,中原各大派联手攻打南越,孤竹一叶挂帅武林盟主。这等武林大事,我们自然晓得。可惜,那时我们吴越一带的武林没有什么大动静,风头都在他们中原和南越那边。”

    唐玉宣随口道:“那时你武功练就了没有?”欧阳道:“练是早练了,但功夫粗浅,不值一提。”唐玉宣道:“那便是了,武艺没练就,还想出风头。”欧阳道:“那孤竹一叶的武功为何就那么高强?还当了武林盟主?我听说他当时年岁,二十几而已。”唐玉宣道:“你看我的武功如何?”欧阳道:“就你我这样的年龄来说,算是绝顶高手。”唐玉宣道:“那便是了,我跟他修习的是同一人的武学。因这武学偏阳性,女性属阴,故而我们修习同样的功法,但他的功力要比我高一些。换句话说,如果换是你来练这门武艺,便可以有当初他那样的功力。”欧阳笑道:“那你能传我么?”唐玉宣一笑,应道:“你倒是口直得很。不过这些事情讲求的是机缘。得看你我有没有那样的缘分。”欧阳随口道:“那也是。”

    终于,欧阳沧浪微红着脸,问到:“你同那孤竹一叶什么关系,该不寻常吧?可惜他三年前便死了。”唐玉宣道:“我们是恋人。我跟他能结识,全是机缘巧合。”

    欧阳没想到唐玉宣这样一个看去闺阁般清静的女子,竟会把话说得如此直白。刹那间,欧阳沧浪竟红起脸来,心里不知是起了醋意还是怎的,总之酸酸的,大不好受。欧阳不愿唐玉宣察觉自己的窘样,随口道:“原来如此。那他早早过逝,你应该不好受。”唐玉宣淡淡地道:“没错,时日久了才渐渐忘了的。人便这样,只要不死,再大的苦难都能过去。人事过后,偶尔想起,便觉如梦一场。”

    听唐玉宣说到这,欧阳总算明白为什么她一个只身女子,谈到男女情感时,能那般波澜不惊了。其时唐玉宣又是静如清水的情态,犹如世外仙子一般静美,欧阳瞧见,却不敢再说什么。

    跟着,欧阳脸上也没了羞红之感,反倒觉得自己一厢情愿地想入非非,大是不该。欧阳马上调整心绪,改口问到:“说了这么多,那这一切又跟司马艳风有什么关系?”唐玉宣道:“那时司马艳风是孤竹一叶的结拜兄弟,他两人情投意合,素日里时常来往。司马艳风也没什么劣迹,为人处世还算可以,我因此念及旧情,不愿看到他们有什么不测。你应该听说,无刃剑当初是孤竹一叶持有,只是在与南越之主刘宵的决斗中,两人同归于尽,无刃剑这才到了司马艳风手中。不过我知道的,司马一直把孤竹当大哥看待,如果不是孤竹死去,他也不会拿无刃剑的。这个事情我亲眼所见,无需心疑,这也是我敬重司马艳风的原因。只是孤竹一死,我心灰意懒,同他们走动得少了罢了。”

    欧阳总算明白了,随口道:“原来如此。一切都理所当然了。”唐玉宣道:“这里面还有一个人,他是武当的名徒杨轻尘。他跟我相同的年轮,他是孤竹一母同胞的亲弟弟。杨轻尘是个不折不扣的正人君子,行走江湖以惩恶杨善为本务,也算个不错的人。”欧阳道:“这个我却不知,但愿他日有缘,能得一见。”唐玉宣:“他是武当同辰真人无极飞剑的唯一传人,而且他得同辰的真传,武功非同一般。”欧阳沧浪脱口道:“无极飞剑?这个倒是心奇了,往常武林,可从未听说有此种剑法!”唐玉宣又道:“中原年轻一辈的高手中还有令狐雅若,她有她祖父令狐冲的吸星大法和独孤剑术,功法剑术都是当世无双的。我想她早已通畅大小周天与奇经八脉了,内功跟我该相差不了多少。至于司马艳风,他跟你该差不多。”

    欧阳听唐玉宣聊起中原各派中的年轻高手,也不由道:“我们三宝党下也是有绝顶高手的。就说我所安身的护法堂,头号高手是狂人聂震天。此人无妻无子,性情忽悲忽喜,难以琢磨。不懂聂震天的人,说他喜欢的只有武功和烈酒,在我看来,他是这个世界上用情最深的男人之一。据说他混迹杭州江湖,十一年前的一个寒冬,与对头十数人相遇,被众人围攻。奄奄一息,快要死命时,他爬到一个酒馆前,酒馆的掌柜有一个十八九岁的女儿,刚巧酒馆掌柜那个女儿瞧见了他,便把他救了。那女子姓陈名灵素,据说秀丽聪慧,聂震天得她救命,自然喜欢上了她。只是子女婚娶,全由父母做主,那女孩的父母见聂震天是个无家无业的穷酸子弟,便不愿两人成婚。聂震天满腹的相思哭恋不得寄托,唯有日日酗酒或反复地练剑练武。如此苦恋一年,仍是毫无结果。聂震天最终受气出走。正此苦闷之际,聂震天徘徊于临安天目山时,忽然在一处隐藏于林木间的崖壁上发现了前世高人留下的武学秘法,上面刻有名家气功、佛家掌法和狮吼功等武学。聂震天喜出望外,在崖壁前苦练五六月,日日以山泉解渴,以野果充饥,以山洞栖身。半年后,各项功法,皆已大成。聂震天志得意满,出山后重回酒馆,为的看望自己朝思暮想的爱人。不料回到酒馆,却得到了那女子已嫁与他人,且不在本处的讯息。噩耗突然而至,聂震天承受不了此种打击,便神思恍惚了。后又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聂震天行尸于狂风暴雨中,极力狂呼,悲极而笑,从此变成了名震吴越的狂人。据说他疯狂之时,狮吼功功力大增,无人能挡。”

    唐玉宣是有过情爱的人,知道情爱二字会是让人何样的痛楚痴狂。故而听欧阳沧浪述说时,心中已然痛惜。唐玉宣道:“世间姻缘,阴差阳错,就苦了其中的痴情之人。”欧阳凄然道:“正是,那聂震天也是可怜之人,老天对他不公。虽有绝世武功,但又怎能排解心中的孤独与痛苦。”唐玉宣不想勾起伤心之事,转而问到:“不过我不明白,如此至性至情之人,又怎么会听命于宋氏兄弟?”欧阳道:“那也是一个巧事。聂震天在乡间有个老母亲,有一天他老母听闻到了他的讯息,一个人进杭州城寻他。聂母人生地不熟,不仅没处找,还饿得行不动了。结果倒在了我义父车马的正前方,手下人正要将她扔开时,我义父随身的记室说,这事会不会是天意?我义父向来看重天意,便命人把聂母救了。聂母醒转后,说自己是聂震天母亲。管照的人急将此讯息告知我义父,我义父大喜,便把聂母好好照养起来,并传讯杭州内外。最终,聂震天母子团聚,聂震天也成了后来三宝党的第一高手。我的两位义父都对聂震天极尊重,三宝党的众司职、管事、堂主,人人也都敬他三分。”

    听完,唐玉宣随口道:“原来如此。看来你的义父还真有些福分的,老天也帮了他。”这时,欧阳又接着道:“三宝党护法堂的第二高手是一个三十五六岁的女人。有人说,穷苦人家的孩子生得好,反而是坏事。这句话在她身上果然没错。她自家有两个弟弟,养不起她,在她七岁的时候,她父母就把她卖给一个小富人家做童养媳。此后相安无事过了七八年,两人顺利圆了房,本以为可以平安过日子,却不料圆房后才几个月,那男的就得了一场怪病,为了治这怪病,她公婆花了家里大半积蓄,却不想钱花完了,病却治不好,那男的最终撒手归天。丧事完后,算命的跟她公婆说,她是个不吉利的女人,家里的公子可能就是被她克死的,留她在家,这个家迟早会败落,不如卖到花楼去,既能捞点银子,又能清除晦气。其实那是算命的见她年轻貌美,跟花楼算计好了的事情,可笑她公婆愚蠢无知,又想得到那点银子补贴家用,故而听信了算命的话,最终便把她给卖了。此后,她再也没有过问她婆家与娘家之事,心里算是绝望了。买她的那楼馆恰巧也是我义父门下的,据说花楼的妈妈识得她是聪明可塑之材,信心满满地栽培了她。后来,她果然名满花楼,为楼主赚了不少银子。只是她骨子里要强,始终不甘心自己的悲苦遭遇,不愿被囚于小小的一个楼馆内,整天与一般纨绔子弟或酒色之徒卖相卖唱,逢迎讨好。正这时候,一个偶然的机会,她结识到了我义父。我义父见她言行举止不凡,就请人教她武艺,教的都是当世名家的剑法和纯正内功。她的天资很好,又能付出寻常女子不能付出的幸苦,短短几年时间便融通了几个师父的心得与武学,可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不过她行事时,善于用毒用智,让人防不胜防。很多武功不俗的人,也都吃了她的亏,败于她手。如今她三宝党内,已如日中天,有钱有势,有自己的徒弟与奴仆,还有我义父看重。就连我见她,也得尊她一声‘夫人’。除了护法堂外,三宝党还有内廷。所谓内廷,其实是我两位义父及其家人的卫队。内廷也有几十个高手,虽没有聂老大那样的绝顶高手,但吴越一带,也算是绝无仅有的了。”唐玉宣听完,随口道:“那宋氏兄弟确实不错,能识人用人。”同时心中也盘算着日后回黔地的五毒教庭时,将宋氏与三宝党中的英明之处,借鉴一些过去。

    说完,唐玉宣道:“便到这里吧,该说的都说了,时辰也不早了。我回房去了。”欧阳关切地问:“房里备有洗用的水吗?”唐玉宣向左右望了下,道:“你我住一样的房间,你这里有,我那边也该有。”欧阳道:“那你去吧,洗完了好好休息。有动静,我提防着。”欧阳说完,唐玉宣便起身出去了。唐玉宣的房间在欧阳的左侧,那四五人的房间又在他二人房间的右侧,两者有一二十步之隔。

    两人在各自房内用水。水用过后,二人各自躺下入睡。

    黑夜清冷,寂静无声。欧阳沧浪躺在床上,白日里与唐玉宣一起时的情景,一点一滴重现脑海,使他一时半会,怎么也睡不着。仔细想来,这短短一日的事迹,竟如有过去的数月之多。

    床边烛台上的红烛仍旧一点一点燃亮着,欧阳也不去吹灭它。房内无风,烛火自然也不偏不倚。红烛表情爱相思,古有“红烛泣泪”之语,把烛身燃烧时所流下的蜡水比作相思之人的眼泪。

    欧阳思索自己这数年来,赤条条混迹江湖,欢乐忧愁多不由己,也从未与哪个女子如此的相处与心动过。想到唐玉宣超越群芳的仪态相貌,清净坦诚的心性,欧阳沧浪已然倾心爱慕。想到末了,欧阳自谓道:是夜如是月圆之夜,人心也该思圆满知足了;佳人知己伴侧,夜安梦浅,夫复何求?

    欧阳沧浪自语罢,欣然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