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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七章 同是英豪气,谁甘自认低

    话说此次武林大会因嵩山和少林两大派联袂邀请,再有丐帮的出力而盛况空前。

    大会会场设置于嵩山太室山正南面的山麓下的露天平场上,会场东北侧即为嵩阳观。嵩山、少林两派仿照了一年前薛敬会盟时的做法,平地搭起了三层自下而上,大小依次减半的大木平台,犹如一个低矮却肥胖的宝塔一般。三层大木台皆为长方形状,首一层的南北边长约四丈,东西边宽约三丈,往上两层的长宽依次减半。木台每层高一丈,三层总高约三丈,且每一层大木台皆为木柱和横梁支撑的透空之态,使得木台下立面站立的人众皆能相对观望。

    三层木台的四边居中位,皆设有四条木梯同地面或是它的上一层连通。那十二道木梯每一道长约二丈,宽约三尺,一来便于行人上下,一来四方对称,瞧着颇为讲究美观。木台首一层的南北两面居中放了两只大石麒麟镇守,东西两面居中放了两只大石狮镇守,同时四个对角往里四五尺处,立了四根成人腿肚子粗的旗杆,旗杆高丈余,上头横了一面特制的“三山五岳旗”,旗帜迎风招展,呼呼有声,瞧着颇为气派壮丽。

    木台中间一层的四个对角往里三四尺处,放置四个以铜架支撑的径约三尺的大牛皮鼓。木台最顶一层的四角往里一二尺,放置了四个白银支架,银架上放了四个大红木盘,红木盘中放置了祭祀四方神灵的酒食果品;中央放了一个径约三尺、高约四尺的大圆铜鼎,铜鼎中燃着祭祀用的香火,正烟雾氤氲,袅袅升腾。远远观望,这塔型大木台既雄浑美壮,又郑重可敬。

    这日午后未时初,三山五岳及江湖大小各门派的人众多已到齐,四五千人围拢于三层矮塔形大木台下,其中丐帮、华山、少林、嵩山、恒山、衡山、崆峒、太白八大派站列于正南一面,每一帮派之帮主、掌门皆设有座椅,坐于帮派的正中前头,八帮派居中者为少林、嵩山二派,此乃姜含事先同少林一方商议好,有意为之。

    木台正西面为武当、青城、峨眉、五毒教、宿芳宫等五六门派,其中五毒教为教主唐玉宣领众,宿芳宫为司马艳雪领众,且二人挨近坐着;青城为司马艳阳和周凤山偕同领众,武当为杨轻尘领众;峨眉为静山、静月二长老领众。正东一面站了泰山、洛阳镖局、五台、终南、太行、朱武义帮、金大黑斧头帮、申佩八卦门、白子友太和门等杂小门派。为数不多的无门派江湖人士则杂列于众帮派之间或西北角落上。

    四五千人皆站立,唯有前头各帮派的领队之帮主、掌门或是长老设座椅,故而坐椅上端坐的一二十帮主、掌门皆十分引人注目,风头无限。帮主、掌门及领队长老往后,皆为各门派的要人,或五六个,或八九个,亦显得风光瞩目。再往后便是寻常徒众了。

    数千人纷纷观望,自然留意起各门派最前头的人物来。只觉南面居中的少林主持无恒及左右两侧的嵩山掌门姜含、丐帮帮主汪泉,三人皆静穆端正,其中汪泉隐隐有些忧思;华山、衡山、恒山三派掌门孟先谷、同玄、太易则闲淡从容,颇有安闲之色;太白和崆峒的掌门人关冷渊和易山阳应邀陪坐于正南面,虽是边缘,然较其他杂小帮派,却瞩目得多,二人因此风光暗露。

    东面的洛阳九龙镖局掌门南宫镜书和五台掌门寒光面色凝重,终南掌门戴仲翁、太行掌门阮自雄面色冷淡;太和门白子友、斧头帮主金大黑、八卦门掌门申佩等人面色飘忽于愁疑之间;义帮帮主朱武晓得此次武林大会,跟自己的“祸事”有关,因此面色隐有不安。泰山掌门薛敬和九龙镖局掌门南宫镜书同坐于东面正中位,薛敬的面色却暗如乌云,心中似乎有许多怒气和怨气;薛敬此时虽有名声之危,却还是武林仅有的盟主,他却只能引领一众杂小帮派坐于东面陪侍南面的姜含、无恒等人,又是“戴罪”之身,心头自然不好受。南宫镜书所以和薛敬坐一处,乃是九龙镖局同时跟嵩山、少林二派,于洛阳一带明争暗夺之故,不过尚未出现人命事件罢了。

    正西一面的杨轻尘、司马艳阳、周凤山、静月、静山、司马艳雪、唐玉宣等人仅是应邀前来参会,心中于武林恩怨和盟主等事无有挂碍,因此人人镇定如常,或是安闲自若。

    不过本次会场真正的主位乃是正北位,姜含、无恒等人能将正北面的主位虚空出来,反而坐于南面的臣辅之位,亦可见姜含等人心思不浅,能置人以尊,令人信服的了。

    话说唐玉宣、杨轻尘和司马艳阳等人,亦是在场的许多人众,四五年来首次见着九龙镖局掌门人南宫镜书亲身出面来带领帮众赴会,人人心头皆感惊奇,不由向南宫多瞧了几眼。众人晓得,九龙镖局乃中原一带的第一大镖局,帮众有近七八千人,九龙镖局之名头于中原一带确是响亮。而南宫镜书作为镖局掌舵者,则更是令人瞩目了,南宫其人其事亦因此广为人知。

    南宫镜书祖父为洛阳中富人家,经营古董、钱庄、当铺、绸缎等行当,积累有不少家资。至南宫镜书之父南宫策时,南宫策不仅拜师学武,且结识了洛阳内外的许多武林人物,随后又成为当中的一个首领人物;南宫经书二十几岁时,南宫策便联手、拉拢亲友和党徒,于洛阳东北城创立了一个帮众一二千人的中小镖局,名为“武义镖局”,其时南宫镜书便已是武义镖局的少头领了。

    南宫镜书虽不习武艺,然谋略和权术却胜过其父,南宫镜书三十多岁时,协助父亲南宫策,率领武义镖局上下,通过收买对手镖师及武力击打等软硬手段,最终击垮了洛阳南城的龙门镖局,收编龙门镖局残余的一千多人众。数年后,已近六十岁的南宫策因脏腑之疾而不治身亡,南宫镜书正式接掌武义镖局。

    又一二年后,正不惑之年的南宫镜书率领帮众接连击败了洛阳东北二三百里处的泽州(今SX省JC市)的远威镖局以及洛阳西北三百多里处的安邑县(今山西YC市地区)安邑镖局,并降服了原泽州镖局和安邑镖局的数千人马,一面又招兵买马,最终成为中原一带徒众最多、势力最大的镖局。

    半年后,南宫镜书整编镖局上下,将原泽州和安邑两镖局分设成了四个洛阳以外的外院堂口,洛阳本家的武义镖局,包括原龙门镖局,整改成了五个洛阳内院堂口。至此,洛阳、泽州、安邑等地域,总共设置了九大堂口,正式更名为“九龙镖局”,其取意为“九大堂口,龙行天下”。九龙镖局如此功绩和威势,同时得力于镖局掌门人南宫镜书及其率领下的八九位武艺高强的镖师,而南宫镜书作为群龙之首,自然居功至伟。再者南宫作为三山五岳众掌门、帮主中唯一的一个文人,便又更受人敬重了。

    不过少林和嵩山乃享誉天下的名门正派,帮派中武艺高强者极多,再者两派又和睦相处,一致对外,南宫镜书便不能如同当初对付龙门、泽州、安邑等镖局一样得心应手了,因此双方明争暗夺,始终僵持不下。不过话说回来,南宫镜书能引领九龙镖局于洛阳地域对抗嵩山、少林二大派,亦显得南宫谋略和权能之非凡。亦是因此敌对之故,南宫镜书此时受薛敬之邀,前来赴会,面对少林、嵩山二派的掌门和长老们时,面有凝重之色。南宫自然不愿少林、嵩山的人成为引领群雄的武林盟主。

    三山五岳四五千人如此站定后,嵩山长老丁达受了掌门人姜含托付,急急登上台去,代为掌门人姜含讲话。不片刻,丁达行至一层木台的南面正中站定。东面的泰山掌门薛敬瞧见丁达登台讲话,心中“哼”了一声,暗笑道:“纵观今日木台上的一切,姜含等人处处仿照去年我的做法,便连上台讲话的人,亦是仿照于我!谁可否认我薛敬,于武林大会和盟主诸事,有许多开创呢!”薛敬如此思想自然不可否认,而姜含、无恒等人的做法说效仿亦可,说不谋而合亦可。

    话说台上丁达。此乃丁达生平首次当着如此众多的武林英雄讲话,心头有些吃紧,面上有些涨红,不过丁达到底是六十大几的人,经历了不少人事,他振作胆气后,到底能讲出了话来。

    只见丁达向左右及正前方来回一拱手,鼓气提胆道:“众位江湖朋友,诸位武林同道!今日咱们…”丁达原本要讲“咱们谈论薛敬及其刺杀冯冲阳之事”,但话至嘴边,忽然觉着薛敬便在一旁观看,直言不妥,遂改口道,“今日之会实是受了江州镖局之托,谈论江州镖局原掌门冯冲阳遇害及武林盟主诸事!还冯冲阳掌门一个公道,亦还天下武林一个太平!”

    丁达大木台上讲完,底下观众始有人私下谈论。东一面的薛敬冷眼扫视了一下,忽然挺身起来道:“据说你嵩山派认定是我指示人刺杀的冯冲阳,却不知你等可有实证!”继而又道,“再者我身为泰山派掌教,亦是此时此刻的武林盟主,今日之会不知是你等何人指示,竟然不向我泰山派下请帖!不知你等是无视我薛敬呢,还是你等连起码的规矩都不懂?”薛敬讲话时,有意动用了一些内功,使得场中众人,即使完全瞧不见他的人,亦听得明明白白。

    原来薛敬此次乃是不请自来,姜含、无恒和汪泉等人出于种种顾虑,并没有向泰山派发请帖。薛敬作为武林盟主,原本不屑前来,但三思之后,觉着不能受制于人,便临时决意前来,亦是决心同姜含、无恒和汪泉等人抗争冯冲阳和武林盟主等事,即使自己做不成武林盟主,亦要大大地搅乱他们一番。且薛敬讲话时,始终坐于大椅子上,于丁达、姜含、无恒等人到底有些轻慢之意。不过薛敬临时发话,为己“辩护”,并非会务指定的发言者,故而众人亦于他的傲慢举动奈何不得。

    果然,薛敬这几句话讲出来,众人皆吃了一惊,晓得姜含、无恒等人确是失了礼数了。那些等候观望争斗热闹的帮派和武林闲人,则暗中欢喜,私底下谈论不休。姜含、无恒等嵩山、少林派的要人,尤其嵩山掌门姜含,猛然给薛敬抓了把柄,明言痛斥,又无计还击,只涨得面红耳赤。西面的杨轻尘、司马艳阳等人,察觉薛敬有意挑衅捣乱而来,心中不禁于姜含等人的处境和本次大会暗暗忧心。丐帮帮主汪泉一惊过后,暗中庆幸,心中道:“薛敬有备而来,且来者不善,亏得是这个大会不是在开封举行,不然只怕有许多麻烦!”

    木台上的丁达暗吃一惊后,晓得情势不妙,急定了定心神,侧身来拱手望薛敬,回道:“薛掌门谬矣!冯冲阳掌门之事非敝派讲出,乃是江州镖局的钟、朱等镖师讲出来的!”台下的姜含、无恒等人急待有人解围,听见丁达讲话,且颇得理据,绷紧的心神始宽松了一些。旁观的杨轻尘、司马艳阳等人心中亦道:“丁达这一句讲得却不错!”

    听得丁达又道,“至于邀请之事,确是事出仓促,我三派有所疏忽!还望薛掌门见谅!”薛敬闻言,哼了一声,道:“薛某虽不才,却是晓得礼数的人,自然不会同你等过多计较!”薛敬这一句“自己不才,却晓得礼数”,言外之意自是姜含等人“不晓得礼数”,丁达、姜含和无恒等人闻言,既十分难堪,又十分无奈,末了还得感激薛敬“不过多计较”,端的十分被动。

    薛敬当中出了这一口恶气,心中果然舒坦了许多,听得他又道:“纵然如此,冯冲阳之事,你众人可有实证?若无实证,便是你等的一面之词,居心叵测了!”台下有些观望热闹,亦是心奇于冯冲阳之事真伪的人,不由又议论起来。

    丁达向台下的汪泉一望,道:“汪帮主,你可否上来讲几句?”汪泉面色微现愧红,心中怨道:“怎么要我上去呢?我跟薛敬如今正是尴尬时候,他在一旁观望,教我如何讲得出口!岂不是有意令我难堪么?”汪泉思想罢,急望丁达拱手,张口道:“还是丁长老你讲罢!”

    丁达不得已,遂正声道:“据说此事牵涉泰山派的周荣、王纪成和罗章龙三人!”丁达讲时,又转身来看薛敬,续道,“不知薛掌门可否请他三人前来对质几句?若三人不能同来,当中一人亦可!”台下众人中于此事尚不明了的人闻言,纷纷又议起来,随后又仔细留神听取。

    只见东面的薛敬冷冷一笑,仍旧断坐椅中,以内功传声道:“他三人正巧有事外出了,远在千多里外,来回十数日的路程,薛某既非神仙,叫我如何请得他们到来?”继而又道,“你等既要证实冯冲阳之事,为难于薛某,该自己设法,早作预备,为何却还要向对手求援呢?岂不是笑话么!”泰山派的数百子弟,连同早已给薛敬收买了的左右小帮派,见薛敬冷嘲热讽,颇为从容,不禁纷纷发出笑来。姜含、无恒一面又不安,同时又愤慨起来。余下的众帮主、掌门和领队皆紧紧观望,不知他双方该如何收场。

    此时,兴许是台上的丁达给薛敬及泰山派众人激怒了,他亦动了些内功,高声道:“周、王、罗三人早没事晚没事,偏偏这几日远走他方,岂不是令人十分心疑?亦不是他三人做贼心虚么!”台下众人闻言,改了此前疑惑态度,又纷纷传言“有理!有理!”

    薛敬一惊,急又定神,冷笑道:“说到底,你等还是不得实证,只凭臆想妄论罢了!”丁达道:“臆想也好,妄论也罢,总之人在做天在看,冯冲阳之死,阁下心知肚明,难逃公论!正如你自己之言,此事咱们仅是缺乏实证罢了,其实公论已在人心!”姜含、无恒等人不期丁达能讲出如此有理有力的话来,心中赞许时,面上乌云一扫而去。

    薛敬闻言一惊,急又止住心中惊恐,脱口道:“你等不必虚张声势,吓唬于人!”跟着,薛敬生怕再谈冯冲阳之事,会引出不必要的麻烦来,便正色道:“既然此事你等不得实证,咱们不谈也罢!”丁达等人确实欠缺实证,亦怕过多谈论此事,遂道:“不谈此事,却谈什么?”众人皆向薛敬观望。

    只见薛敬冷冷一笑,朗声道:“你众人的目的不是欲藉冯冲阳之事,扳倒我薛敬吗?咱们就谈论这武林盟主罢!”薛敬讲完,忽然起身,跟着扑呼一下,如同鬼魅一般,身子由东面台下纵起至丁达身旁的木台上来,薛敬虽迅猛快捷,双脚落于木台时却稳稳当当,身法端地漂亮。台下观望的数千人,许多人发出惊叹之声,姜含、无恒、汪泉等人看见,尤其是东主姜含,觉着薛敬目中无人,太好风头,心中又起不快。

    台上丁达微微一惊,却见薛敬望东面台下和南面台下的众人郑重一拱手,跟着朗声道:“薛某担任盟主的一二年来,虽没有修桥补路,谈武论经,却率领中原各帮派几番出征,且不说咱们得了见识了许多人事,得了许多历练,单是那好处亦得了多少!试问当今之世,哪一个武林盟主能与大伙儿如此多的益利!道义和公平公正之事,本就十分艰难,身为武林盟主,在下与各帮派谋求益利,岂可非议?若薛某之所为,有失盟主之职,然则武林盟主该做什么,能有何作为?”众人猛然闻言,觉着薛敬确是肺腑之言,亦有些道理,亦觉众人为难薛敬似有些偏颇。

    台下姜含一再缄口忍受,此时终于经受不住,起身来拱手望台上薛敬道:“薛掌门能言善辩,确是令人佩服!但武林盟主,自该以维护武林大义,主持武林公道为本职,身为盟主,岂能畏难而退,一味征战逐利?如此盟主,又岂能是武林和贫民百姓之福?”薛敬见姜含终于敢挺身出来讲话,面上倒有几分佩服,望姜含拱手道:“讲得好!既然如此,今日咱们再来推举一下武林盟主!难得今日三山五岳,江湖大小门派皆有在场,咱们便重新来推举盟主之人,大伙儿一同见证,无论结果如何,在下绝不再有任何异议!”

    薛敬讲完,台下众人闻言,不知是出于观望热闹之心,还是有人期盼薛敬下台,抑或是有人想维护薛敬,盼他继任盟主,皆纷纷鼓噪呼唤:“重举盟主,重举盟主!”姜含见事已如此,别无他法,遂向薛敬一拱手,郑重道:“既如此,咱们便重新推举过!”薛敬并不回应,只运动真气,双脚下忽地荡动一下,跟着扑呼一声响,又自台上纵身回至自己的座位上了。场中的掌门、帮主、头领皆知,薛敬这前后两下既非鬼怪,亦非邪魔外道功夫,乃是极熟练迅捷的飞纵和推身功夫,实为正当武艺。

    姜含轻轻一跃,跃至了大木台上的丁达旁侧,他身法虽不如薛敬迅猛,却飘逸从容,收放自如,自有另一番风度,众人望见,亦多称赞。姜含拱手,望众人道:“武林盟主乃武林群雄领袖,关乎武林大局,涉乎公正道义,既要武艺出众,更须德高望重!因此之故,在下虽为本次武林大会之东主,却自知才德和声望浅薄,绝不够盟主之格,故而不意盟主之位!”姜含此言大出众人预料。

    台下数千人闻言,猛然一惊,纷纷谈论,诸如“原来姜掌门并不想争夺盟主!”—“姜掌门果然是谦让正直之人,堪称五岳众掌门中的一大君子了!”—“他跟薛敬倒是不一样,咱们误会了他!”—“姜掌门这么做,却是为何呢?难道仅仅只是为了与江州镖局和冯冲阳讨公道?”—“人人觊觎盟主之位,姜掌门却始终没有动心,果然十分难得!”等等谈论,此起彼伏,响了一阵。

    东面这里的薛敬又自冷笑,心中道:“你倒有自知之明,晓得无有必胜我之把握,故而假意藉助公道、声望之辞,欲推他人替你出头!”跟着又道,“不过你只讲你才德和声望不够,却不提武艺功夫一项,言外之意是你武艺功夫十分自信,够格武林盟主的了?”正南面的孟先谷、汪泉、同玄等人一惊之后,心中亦思想:“姜含倒知谦让,此一点上,他跟薛敬倒是不一样的了!薛敬虽有能耐,此一点上确是不如姜含!”

    正此时,忽听崆峒派掌门易山阳问到:“既如此,姜掌门欲推举谁人做武林盟主呢?”众人闻言,纷纷心奇,皆道:“正是,正是!”姜含又举手一拱,道:“在下觉着少林派主持无恒大师和丐帮帮主汪泉先生,二人皆可!不过就门派声望和个人年纪来讲,少林主持无恒大师稍出一些,故而二人相较,在下更意向少林无恒大师!”台下数千人闻言,又议论纷纷,多数人有肯定之意。

    丐帮帮主汪泉没料到姜含竟然当众提了自己的名字,华山掌门孟先谷、恒山主事太易二人年纪辈分和自己相当,衡山掌门同玄辈分更是和无恒相当,薛敬亦是此时的在任盟主,姜含皆不提他们,唯独提及自己,显是有意安抚和示好。汪泉觉知姜含有向自己示好之意,再者自己年纪确不如无恒老大,丐帮亦不如少林派声望重,心中便舒坦了一些。

    姜含讲完后,薛敬瞧见无恒并不出声否认此事,再者此前听闻邀请三山五岳各门派前来参加此次大会者为嵩山、少林两大派,便晓得此事是姜含、无恒等人事先已商谈好了的。薛敬遂以内功扬声,张口道:“无恒大和尚年纪辈分确高大,但武林盟主又岂单以年纪辈分来论?若是如此,在下的师叔张通年纪辈分亦跟无恒大师相当,咱们亦可推举他为盟主的了!”姜含晓得薛敬乃是有心捣乱,且他讲话时并不起身,坐在椅子上,只凭内功传声,到底有轻蔑之意,姜含面上一热,心中怒气又再冒起。这已是姜含这小半个时辰来,第三次于薛敬的捣乱起怒。

    姜含晓得自己是本次大会的东道主,且今日武林群雄毕集,不能失了风度,惹人笑话,便将怒火强行压制住,望薛敬拱手道:“既如此,薛掌门有何高见?”薛敬似等的便是姜含这句,便豁然起身,重声道:“既是武林盟主,咱们便身登此祭封高台,以武功论输赢!不论谁人,皆可登台比试,武艺能压服众人者,便为盟主!”姜含面色一红,问到:“薛掌门是执意这么做了?”薛敬道:“在下不过讲得事实而已!本事上不见真章,又岂能令大众折服!”

    台下数千人闻言,到底还是有许多人讲“不错!不错!”或许薛敬敢作敢为的强硬做派,亦有不少人是畏惧和钦佩的了。跟着,泰山派的人领头起哄后,左右各个同来的帮派,及全场中受了薛敬好处,再有欣赏薛敬的帮派、人物,竟有三分之一,起哄声援薛敬和泰山派。姜含及无恒等人见此情势,暗吃一惊,方知薛敬做盟主的这一年来,到底积累了一定的威望,或是投合了一定帮众的好恶,因此而收拢了不少的人众。

    姜含性情较阴柔,于武力择定盟主一事确不曾想过,然此时见识了薛敬的强势和蛮横,觉着若不依薛敬之言,此次大会势必不能善罢甘休。姜含不得已,改口望台下数千人众道:“既然薛敬掌门执意如此,咱们便由大众上台来较量一番武艺罢!”姜含讲完,偕同丁达,一块儿下台去了。

    薛敬一笑,向旁侧站于掌门南宫镜书身后的镖师左擒龙,拱手道:“左镖头不妨上去露几手与大伙瞧瞧!”薛敬这个举动其实有其深意。这四五年来,嵩山派、少林派同洛阳九龙镖局于洛阳地域明争暗夺,类似于敌对态势,不过尚未出现人命事件而已。与此同时,嵩山派一改此前数十年同少林派的敌对状态,两派消弭前嫌,和睦相处起来,如此一来,便成了嵩山、少林两派同时敌对九龙镖局的态势;镖局掌门人南宫镜书本不愿来此大会,却是薛敬邀请,同来阻挠嵩山、少林二派掌门成为盟主,因此而来。

    此时随南宫前来的镖师有厉一治、蔡泽、左擒龙、冯艾、卫德等人,众人武艺皆不凡。不过左擒龙不仅喜好出风头,又敢于出风头,且有一样特殊之处,便是他年纪同姜含相当,辈分却不高,乃是薛敬和姜含的徒弟辈。

    左擒龙受了薛敬示意和鼓舞,心中确有几分心动,遂向掌门人南宫望来,南宫晓得此时薛敬和自己乃“同舟共济之人”,便点头应许了左擒龙。左擒龙振了振精神,提步跃至大木台上来,大木台高出台下众人三四尺,众人一齐仰头望来,确使左擒龙风光无限。不过左擒龙晓得自己是受了薛敬和本派掌门人的托付,上台乃是有的放矢,故于台中站定后,便独独望正南面的嵩山、少林二派拱手道:“在下洛阳九龙镖局镖师左擒龙,敢问哪一位上来赐教!”见此情景,场中明眼人皆晓得:那是上台来挑衅的!

    姜含望来旁侧的无恒大师,拱手道:“师叔座下子弟,可有人上去应战?”左擒龙的辈分够不着姜含,年纪却相当,至于无恒,则年纪辈分皆够不着,无恒一辈的人物自然不会上台,姜含及其师兄弟可上,亦可不上,又者姜含作为东道主,有礼让友派之义,故而先请示少林。无恒晓得姜含心意,亦知左擒龙辈分小自己二辈,于是望向旁侧的本门中的一个“不”字辈弟子,道:“不辩你上去向他请教一二罢!”不辩起身,举手作禅印,恭恭敬敬应道:“是,师叔公!”应罢提步跃上了台去。

    不辩上来,左擒龙定睛一望,见他四十来年纪,要小出自己七八岁,既是少林“不”字辈,辈分自当跟自己相当,当下思想:“且瞧瞧你有什么能耐!”两下站定,左擒龙忽然觉出不辩手中无有兵刃,不由惊疑,问到:“阁下欲徒手对敌我手中的宝刀么?”不辩心中思想到:“莫非他要探测我使何武艺?”口中道:“小僧所使本门武艺不必兵刃!”

    左擒龙随口道:“那倒是!据说少林派的许多绝艺是不必有器械的!”继而说,“如此,便请赐教罢!”不辩拱手道:“左先生年长小僧,左先生请先!”左擒龙不动声色,心中却道:“必然是他于我武艺不明,欲先查探我武艺!”左擒龙如此思想,不由仔细留意对方来。台下数千人亦紧紧观望,不知二人将是孰高孰低。

    其时二人,不辩立于西面,左擒龙立于东面。二人对望不片刻,左擒龙倏然一下,执紧钢刀望不辩右肩一进,瞧见不辩正要缩肩时,忽又刀刃急转,猛然向不辩左大腿砍来。不辩一惊,一惊之后,动作亦十分敏捷,将将缩去的右肩急又弹回,同时右脚望左擒龙握刀的右臂踢去。跟着“呲”的一声轻响,同时又“砰”的一声闷响,左擒龙的刀尖在不辩左大腿上划了一道口子,不辩的右腿亦在左擒龙的右小臂上踢了一脚。不辩左大腿渗出血丝,有些隐痛,左擒龙右小臂酸酸麻麻的,亦有些不大舒坦。二人这两下迅如闪电,干净利落,台下众人望得亦爽快,不少人呼好。

    二人经这一下,觉出彼此武艺相当,身手皆敏捷,便又对望起来。不辩猜想,这必然不是左擒龙的真正本领,遂紧紧留意他的动静。果不然,左擒龙瞅得两下后,左右两脚急出,接连迈步,先向不辩右侧抢去两步,自身同不辩身体堪堪并排时,左脚又斜出半步,同时举刀一下,望不辩后颈打来。

    左擒龙这几下动作接连不断,一气呵成,众人瞧见他的这几下步法,当中的行家纷纷醒悟,道:“是八卦步法和刀法!”不过左擒龙因动作前是正面持刀,以迷惑对手,故而猛然蹿至不辩身后时,为求迅速,刀面已来不及翻转,因此是以刀背对准不辩。

    眼看不辩回手应对已是不及,左擒龙大刀的刀背将将要在不辩后颈击打下时,却见不辩左脚向外踏出去了一大步,上身随之一矮,左擒龙的大刀正好自不辩的头顶打过。这一下十分凶险,台下数千人皆“咦”地惊呼出了一声,依稀听得有人道:“不辩和尚的听风辨器术必然极佳,不用眼睛看,便晓得有器械向自身打来了!”闻言众人皆应。

    正此时,左擒龙顺势翻转刀身,一刀望不辩左半身劈下,不辩其时正在转头,且举出了双手向左擒龙两胁抓来。观望众人尽皆大惊,众人皆看得真切,见不辩双手向左擒龙抓来时,左的大刀亦已朝不辩劈下,不辩上身虽因前驱而躲过了,却还有一只迈出在外的左腿,如此情势,两人必然两败俱伤。

    众人正大惊时,忽见姜含猛然起身,同时右手已在自己衣角上扯下了手巾大小的一块,他身体站直时,右手猛力一扬,手中的衣角遂向木台上急速飞去。紧接着,这手巾一般的衣角竟如金铁硬物一般,“啪”的一下猛打在左擒龙的眉头和鼻梁之上。其时左擒龙凝神于不辩的招式和自己的刀锋,全不防备旁侧会有“暗器”突然击来。左擒龙猛然受击,衣角又蓄有极大气劲,左擒龙只觉头面疼痛犹如给人鞭打一般,眼花缭乱,脑中嗡嗡作响,双脚不由自主往后急退去了两步,手中大刀随其右手缩去了,如此一来,不辩的双手短了一截,亦够不着左的双肋了。

    左擒龙定身后,急睁双眼,往台面上一望,方见击打自己的乃是一片撕扯下的衣角,既怒又惊;旁侧的不辩望见衣角,亦是一惊。二人侧头来,见这面台下的姜含正拱手望二人道:“在下晓得,不辩和尚修习的是少林虎爪硬功,手指强如钢铁,他双手若抓住左镖头双肋,左镖头肋骨极可能破碎!而此时不辩上身前趋,右腿展露于外,左镖头钢刀在上,若一刀斩下,则不辩右腿极可能不保!如此看来,二位实是旗鼓相当,不必以性命相博,在下贸然出手,还望见谅!”姜含这一番话既向在场众人道明了二人情势可能引来的后果,又是自己出手的由头,亦是自己的善意。

    台下数千人,无不惊奇于姜含迅捷的反应和出神入化的武艺。众人皆知衣料织物,柔软如鲜花嫩叶,若非武艺高超,修为入化之辈,绝不能使之如金石硬物一般飞击伤人,而众人听闻了姜含的那番话后,多少亦有些敬重他的善意。

    东一面的薛敬更是一惊,猛然觉出姜含虽不如自己张扬,然他的武功已然不在自己之下,这四五年来,他养精蓄锐,默默无闻,到底不是白熬的。

    当下,左擒龙既惊又惧,铁青着脸面,望姜含道:“你怎么单打我,不打他!”台下众人忽然闻言,不由发笑,亦晓得左擒龙此一句,一来发泄怒气,二来忌惮姜含。姜含正色道:“衣角细小,若打不辩和尚身上,只怕不动,不动便解不了二位之危!事出紧急,万望恕罪!”左擒龙哼了一声,正要出声再辩时,东面的南宫镜书忽出声道:“左兄弟下来罢!你二人打了平手,不算失面!”左擒龙到底不敢违逆掌门人,便直身行了下去。不辩亦跟着行了下来。

    薛敬望自己的得力弟子,亦是泰山派“七人团”的骨干张武,道:“武儿你上去向大伙儿讨教一二罢!”张武得令,起身恭恭敬敬应了一声,便向大木台跃去。他亦如前刻的左擒龙一般,站定后,望正南的嵩山、少林二派众人拱手道:“晚辈泰山派张武,前来讨教!”台下众人望时,见张武三十四五岁的模样,然而气宇轩昂,虎背熊腰,话声洪亮,手中的一柄宝剑稳稳当当,其武功似绝不低于方才的左擒龙和不辩二人。

    底下的姜含瞧见张武手中的利剑,急向旁侧的两个弟子道:“你二人赶紧去嵩阳观内取木质兵器来,免得弄出人命,不好收拾!”二人领命,应了一声,急忙行去。旁侧的无恒听得姜含的话,不禁赞许道:“姜掌门此举甚善!”姜含微微笑应。

    台上张武不见有人上来“赐教”,却见姜含的两个弟子向东北面的嵩阳观匆匆行去,不禁疑惑,便又望南面众人道:“谁可上来赐教!”正南面当前的华山掌门孟先谷不禁思想:“薛敬怎么尽是使唤派中的小辈上台?少林、嵩山二派的长老和堂主、院主不在少数,众人皆是薛敬、姜含一辈的,总不能上台去跟一个徒弟辈的比试罢!”孟先谷思想时,听得旁侧的姜含道:“张武师侄可将宝剑收了,待我取了木质刀剑来与你众人比试!”张武闻言方知姜含是命人去木质兵器去了,又念及方才左擒龙二人的凶险,心中确有些惧怕,便转身去东侧台缘,将手中铁剑放在了木台边上。

    张武转回身来,正要往台下数千人望去时,姜含旁侧的丐帮众人中跃出了一人至台上来,报过姓名到:“在下丐帮开封城南城堂主杜友仁前来讨教!”众人瞧那杜友仁,四十来年纪,较张武有几分羸瘦,精气却内蕴饱满,瞧着功夫不浅。张武不料丐帮的人会上台来应战自己,微微一惊。东面的薛敬心中亦愤道:“这汪泉果真是要跟我作对到底么?还是他和他的长老们,亦有心于盟主之位?今日三山五岳的英雄人物皆到齐了,丐帮想夺盟主,谈何容易!岂不是不自量力么”薛敬心中如此嘲讽了汪泉一番,又往台上观看。

    正此时,嵩山派取木质兵器的二人赶了进来,围观众人见他二人抱了满满的两大胸口木兵器,晓得此是善举,便纷纷与他二人让道。不片刻,二人行至姜含跟前的木台下,又登梯将木兵器放置了南面台边缘上。台下众人观望,见那些木兵器足有二三十把,诸如刀、剑、枪、棒、棍、叉、戟、斧等,样样皆有,每样皆三四把,众人亦晓得,那是素日间,嵩山本派门人子弟们练习武艺使用的。

    台上的张、杜二人望了一眼木器,跟着二人行上拾取,张武取了木剑,杜友仁取的是一根齐胸的短枪。二人回归台中,张武道:“请赐教!”张武瞧着比杜友仁小四五岁,杜友仁道:“你年纪小些,你先来!”张武心中怒道:“你也不老,却要卖老!如此我便不客气了!”思想罢,便迈上一个大步,挺剑一剑刺出,对准杜友仁喉头。

    台下近前的观众,瞧见张武这一刺,飒然而出,稳稳当当,锁住对手要害,勇猛直进,无丝毫顾虑和迟疑,心中各自惊叹:有人惊其功底深厚,剑法、力道皆出常辈;有人惊其出手果敢,气魄非常;有人惊其出手狠辣,戾气过盛,有失名门子弟风范。

    杜友仁一惊之间,急退一步,同时双手握木枪来打对方对准自己喉头的剑尖。哆的一声闷响,张武剑头偏失时,杜友仁的木枪亦弹了回来。杜友仁一惊,方知张武蕴了不小的内力于木剑之上,是自己小觑于他了。台下观众亦惊了一惊,方知张武内功不弱,年轻一辈中,已然是高手了。

    张武晓得对方到底是丐帮的一大堂主,武艺必然不弱,自己的第一招必然能给他抵制。于是乎,张武改猛力为快招,身随手动,一剑收回后,又连出了三四个快招,皆是本派中的精要招式,须臾之间,接连点遍了杜友仁的右肩内、左乳下、额头、右臂四个部位。几下声响后,杜友仁或躲闪,或格挡,或抵制,虽一一应付下来了,却显得吃力急迫,不如张武那般自主从容。台下观看的众人,尤其年轻一辈,无不惊叹张武剑法的功底深厚,基础扎实,许多人亦由此得知了自己的不足,或是出剑时的许多欠缺之处。而如孟先谷、汪泉、南宫镜书、姜含、同玄、庞勋等听闻过泰山派“七人团”名头的人,晓得眼前张武出自泰山“七人团”,由此得知“七人团”,的确是名不虚传。

    跟着张武如同冲刺一般,又两三个更迅疾的快招后,瞧见杜友仁渐显吃力,自己的快招亦再难出奇出新,便于一招“惊涛拍岸”将杜友仁的木枪荡开后,口中呼出一声,左手举掌,竭尽全力,一掌望杜友仁左胸口击来。杜友仁其时右手握枪,已给张武荡开,情急之间,又见张武声势猛烈,亦急出左手,力推左掌向张武的左掌抵来。

    “啪”的一声激响,各自急退数步,数步后,张武及时稳住,杜友仁虽也稳住,然而最后一步时,右足足跟踩裂木板,台下近前的众人听闻“嘎吱”声响,便晓得他是用急力稳住身子,因此踩裂了木板。台上木板其实厚达三四寸,且底下多有支撑的横梁和木头,由此可见杜友仁脚下用力之急之猛。二人如此站定时,彼此已气喘吁吁,额头和面颊上汗粒涔涔。

    经此几下,众人亦多觉出杜友仁虽年大一些,然而张武武功丝毫不弱于他,更似有稍出之处。不过亦有精明的人瞧出,张武之所以连出快招,似是他木剑短于杜友仁长枪之故,他因此以快招扬长避短,不给杜友仁反守为攻的时机,及至最后一下,竭力一击,显出了自己的优势,若前刻先出手的是杜友仁,则二人孰优孰劣,孰高孰低,便不得而知了。

    姜含瞧见二人如此情势,晓得二人其实亦是旗鼓相当,便急跃上台来拱手劝阻道:“二位武功技艺亦不相上下,再斗下去只怕两败俱伤,在下作为东主,恳请二位罢手!”姜含年纪较杜友仁大出十来岁,更是张武的师父辈,且是本次武林大会的东道主,二人皆知姜含的分量。姜含为人谦逊礼让,因此上台劝阻,纵是他不上台来,坐着讲话,张、杜二人亦得敬他几分。张、杜二人一来晓得了彼此的厉害,颇有顾忌,二来敬重于姜含,便各自放下木兵器,行回台下去了。

    台下数千人,兴头正盛时,忽见薛敬提步一跃,跃至台上来。姜含微微一惊,台下数千人众亦一惊。望见薛敬拱手向姜含道:“今日时机难得,在下便向姜掌门讨教一二如何?”姜含本待下台去,或是由请他人上台挑战,猛然瞧见薛敬面色不虚,隐有挑衅之意。

    姜含念及薛敬今日来的种种刻意为难,或是敌对举动,料想自己若不跟他痛痛快快打一场,势必不能善罢甘休。姜含如此思想,便止步下来。台下众人瞧见薛敬终于亲身上台来叫战,皆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来观望。见姜含应薛敬道:“既如此,恭敬不如从命!”姜含讲罢,即行来拾取兵刃,取了一柄木剑。

    薛敬亦上前,往众兵器中瞧了一遍,不知他是不屑于效仿姜含,还是他有意卖弄,最终取的是一把木刀。不片刻,二人正身,姜含摆开了阵势,望姜含道:“薛兄请赐教了吧!”薛敬瞧见姜含已作了守势,又知他品性内敛谦逊,无论如何不会先出手,便应一声道:“既如此,你可当心了!”说罢便以推身功推出半步,刀尖猛然逼至姜含胸口跟前来。

    姜含挥出一手,双脚亦以推身功倒推,二人手中刀剑锋刃相抵时,他的身体亦稳稳当当地往后缩出去了一大步,其势丝毫不减立面薛敬来时的气势。台下众人望见姜含身法,皆是惊叹。正西面的司马艳阳瞧得仔细,心中不由思想:“我虽有追星步法、燧人神火和吸星大法等绝艺,然而推身滑步等基础功夫,却因修炼日少,远不如眼前姜含掌门这般娴熟亮丽!如此看来,姜亲家的武艺修为确是非凡的了!”

    正此时,兴许是薛敬瞧见姜含身法厉害,激发了争强好胜之心,便使出猛招大招来。台下数千人众观望,姜含亦不愿示弱,因此不依不饶,竭力防守应对。二人闪展奔跃之间,姜含的身子一下触在了西面木台正中镇台的大石狮上,大石狮的底座忽地翻起来了一二尺。那石狮四五尺高,瞧着千多斤重,姜含仅是身子一触,竟能将其掀起,可见他身上所蕴气劲实是强大无比。跟着众人观望时,见姜含身子一过,抬起的大石狮又回落下去,只听“嘭”的一声重响,隐隐又有台柱和横梁的扭动之声,大石狮落回原位,整个木台动了一动。想来若不是石狮放置于支柱和横梁的支撑之处,木台的木板已经折断了。

    观望众人定了定惊魂,见薛、姜二人又以快招相拼起来。二人身为泰山、嵩山两大名门正派的掌门,门派中又以刀剑见长,二人的手法自然是三山五岳中的典范了。果然,二人急对刀剑的这一阵,台下的众人或是全神贯注,或是目不转睛,无不看得忘人忘己,入迷忘饥。许多人延颈举踵,这一处看望不见时,急又挤去别处观望,心中大呼痛快和过瘾。正此时,猛见薛敬一刀斩下,姜含身子一闪,薛敬木刀正正斩在木台台面之上,“嘭”的一声重响,薛敬手中木刀纹丝不动,厚实的木台却破了一个大洞。台下数千观众,无不大惊,于薛敬的武艺亦是钦佩非常。

    不几招后,又见二人缠斗到了西南角内的旗杆之下,薛敬一招“金鸡点头”刺姜含肩头不着后,又急以一招“横扫千军”向姜含的下体削来,其势甚是迅猛。姜含抵挡不及,急地提步跃起,薛敬木刀一下砍在大旗杆上,嘎吱一声急响,旗杆当中折断。薛敬手中木刀比旗杆细薄很多,却如同前番一般,无丝毫破损。

    众人再回思他二人对拼刀剑的数个回合,回回皆是大力与急力相交,二人手中刀剑却始终无有断裂,可见二人皆于刀剑上蕴了极大气劲,使得原本脆弱的木质刀剑,犹如钢铁一般坚固。而如此凌厉的木质刀剑,不用说刺人砍人了,便是用在肥牛和猛虎身上,亦能将其刺得洞穿,砍得稀烂。由此亦可知,兵刃是木是金,于薛敬、姜含等一流高手而言,实是毫无区别。

    话说旗杆折倒时,姜含正巧腾跃在半空上,于是乎姜含举脚一踢,那旗杆连同上头的旗帜便一块儿向薛敬横打而来。旗杆虽有人的腿肚粗大,来势亦迅猛,但到底不是钢铁重物,又无尖锐菱角,难以伤人,薛敬便不惧怕。只见旗杆飞至胸口跟前时,薛敬轻轻举左掌一击,“嘭”的一声沉响,横打来的旗杆当即断作两段,各自向左右飞落而去。众人瞧见薛敬这一下从容有力,不由又喝彩。

    不过这一下后,姜含得以反守为攻,因此挺剑向薛敬急逼而来。姜含剑法精熟,丝毫不逊于薛敬,薛敬失了先机后,便招招落后,四五个快招后,便给姜含逼回至了南面木台的后心来,薛敬身后正是登上二层木台去的大木梯。姜含瞅着薛敬挨近木梯,不便闪展,便使一招“直捣黄龙”向薛敬胸口刺来。薛敬瞧见姜含这一刺极是迅捷沉稳,难以抵制,便向后头退避,跟着一下撞在大木梯上。

    那木梯有二三尺宽,三丈来长,上下两头皆有铁钉钉在了木台的板壁上,瞧着颇为稳固。然给薛敬如此一撞,竟然当中折断,两头的长铁钉亦跟着拔起了数根出来。紧跟着,大木梯挂于二层木台的一头因下头折断后,无有着力之处,且挂于二层木台的这一头远长于下头,它悬空之后,便一下往后打落,跟着嘎吱一声,上头仅剩的二三根铁钉给牵扯出后,大木梯又最终向下掉落下来。

    其时薛敬堪堪避开,瞧见木梯打下,便效仿前刻的姜含那般,举手一掌将掉下的木梯向姜含推来。姜含不甘示弱,亦运足了气劲,推出一个大掌回击,于是乎,“嘭”的一声激响后,那厚实的木梯脊梁便从中折断,正对着姜含掌劲的几根梯面横板,顿时四散飞开。台下观望的众人心中一惊,众人又惊叹姜含掌力之深厚,似乎丝毫不弱于薛敬。

    薛敬一惊之后,瞧见姜含无丝毫逊让之意,台下观望的一众掌门、帮主、首领,见二人如同两头对上了眼的公牛,彼此不服彼此,斗志正盛,便不敢上台劝阻。于是乎,薛敬又挺刀向姜含逼来。姜含体内真气正是运动旺盛,亦挺剑迎击。二人又出快招和猛招,忽然间,众人又听“嘭”的一声重响,竟然是薛敬一掌将二层木台西南角的一根主柱击折了。那主柱约有人的头颅大小,乃是优质木材,瞧着坚固非常,竟能给薛敬轻易一掌击断,众人无不一惊。

    众人惊望时,只见二层木台似给断柱往外的冲力拉扯,猛然动了一动后,上头的摆放大铜架和牛皮鼓,纷纷倾倒下来。跟着嘭嘭几声重响,铜架砸在一层台面上,牛皮鼓却往外一路翻滚,直滚出了一层台面,最后落于西南角外的观众的跟前,引得众人惊了一惊。这两下坠物,薛敬和姜含亦惊了一惊,听得薛敬羞怒之下,急道:“拳脚无眼,不必惊怪!”说罢,又向姜含欺上。姜含无暇讲话,只得应对。几个大招后,姜含给薛敬逼至二层木台的西北角的主柱来。薛敬举木刀一刺,姜含绕八卦步一闪,闪至了木柱的旁侧,薛敬刀尖便刺在了木柱之上,同为木质,薛敬手中的木刀竟刺进了木柱的内里去。

    姜含瞅见薛敬刀尖刺在了柱头上,便回手一剑向薛敬刺来。薛敬左手急地迎出,迎上一拿,便稳稳拿住了姜含的剑头,因是木剑,薛敬如此抓拿自然伤损不了皮肉。与此同时,薛敬右手木刀急又拔了出来,随后亦望姜含刺上。姜含再使八卦步法,同时放开了手中木剑,两个急步,自木柱的后侧绕至,举掌向薛敬右肩击来。薛敬一惊,亦放开两手手中的刀剑,举左掌向姜含手掌迎上。“啪”的一声激响,二人一触即开,似在试探彼此深浅和掌法之路数。

    二人相望一眼,薛敬似怒亦似激地道:“试过了刀剑,正好再来比比拳脚!”姜含亦起争斗之心,毫无惧色地道:“薛兄若有意,今日在下奉陪到底!”于是二人又以拳脚对上。此时二人站身于二层木台西北角支柱的里侧,前后左右皆有支撑二层木台的横梁和辅柱。二人急对四五招,姜含给薛敬逼近二层木台西面居中的木柱之旁,眼看二人便要闪身出来了,却此时薛敬右脚一招“横扫千军”向姜含双脚扫来。

    姜含急地向上一蹿,蹿起七八尺高,头顶撞击在二层木台的木板上,木板当即给姜含头顶的气劲激得破裂,且向上和四面飞散,露出了狭长而极不规整的一个破洞来,直达木台边沿,姜含的身子已如飞鹤蹿出台面,最终落身在了二层木台的台面上。与此同时,下面薛敬的右脚打在了中间木柱上,木柱二丈来高,人的头颅大小,如同西南角的那根主柱一般,直通至下层地面,受薛敬脚力一击,当即又折断,往外一摆后,又听二层木台的横梁嘎吱几声响,因失去了两根支柱,二层木台的西南角顿时往下沉了二三分。幸是木台上边无有重物,否则只怕断裂了。台下众人惊心之间,不由窃笑道:“薛敬先生果真是拆台而来的!”

    台下看望的众人,早已惊心动魄,急回神来时,见薛敬仰头往上瞅了一眼,正巧望见姜含居高临下,正自前刻他头颅撞破的破洞往下打量自己。薛敬似不甘对方如此居高临下,自己有失颜面,便亦一个飞窜,跟着头顶气劲亦激破了二层台面,身子蹿出二层木台台面的数尺高来,最终双脚一落,稳稳地立身于姜含对面。此时二人站身处,距地面已有二丈高,台下众人齐地仰头观望,瞧见木台虽给二人“硬着头皮”撞破了两个大洞,且支柱断折,台面倾斜,物体坠落,颇为狼藉,然而薛、姜二人的身上却无丝毫伤损,当真是内功深厚无比。

    跟着,见二层高处的薛敬道:“还没决出高下,不妨再来一二回合!”姜含亦涨红着脸面,道:“据说兄台的火阳掌神功厉害无比,在下正要讨教!”薛敬亦红着面道:“在下亦听闻,阁下的寒冰神掌出神入化,许多年不见,正好见识见识!”台下观众闻言思想:“薛敬火阳掌和姜含的寒冰掌,两大技艺一阴一阳,一寒一热,一冰一火,正是争锋相对,水火不相容!眼下二人如此对阵,却不是有好戏看了?”果然,二人讲罢,又迎头对上;观众目不转睛,急待观望二人之高下。

    果然,二人讲罢,已各自运动内功,跟着姜含抢上几步,双掌向薛敬推来。薛敬不期姜含竟会抢先出手,神情一惊时,急出双掌来抵。跟着四掌相交,薛敬往后退了一步,一步之后,薛敬急运大力,稳住了身子,姜含亦运大力,二人几乎同时以千斤坠的功夫稳住身体,脚下木板和横梁始发下沉和动响起来。

    双方推彼此不动之后,急又运动各自的独门功夫,不及一瞬,二人四掌之间,即冒出了阵阵热气。又一瞬后,二人掌间的热气愈冒愈烈,一阵接连一阵地直往上奔蹿,又往四周散逸,二人已然不能望见彼此。

    如此相持片刻,台下望得真切的众人纷纷惊叹出声,原来热气大盛之后,薛敬的原本通红的手掌竟缓缓变白起来,热气原本自他的手掌冒出,他手掌起冰后,热气便自他手腕和腕部接连小臂的部位冒出。薛敬心中大惊,方知姜含浸淫于本门的寒冰神掌一二十年,确已登峰造极,到了自己不能持久抵制的地步。

    薛敬大惊之下,晓得自己的双掌即将冻住,便呼出一声,急吸一口大气,竭尽胸腹全数内功,孤注一掷,向姜含抵来。姜含瞧见薛敬出声,面有狂色,便知他要拼命,果然姜含双脚一动,薛敬的内功已喷涌而来,姜含的寒气亦往后退缩了几分。

    姜含晓得此时若不抵住薛敬的狂力,自己必然受伤,便也竭尽周身气力,向薛敬反击来。台下众人中的行家,瞧见二人面色和手掌之间的变化,便知二人正龙虎交汇,以周身四五十年的内功相拼,几近拼命的态势了。

    果然,台下众人心中绷紧时,猛听得“嘎啦!”—“嘎啦!”的接连两声大响,支撑二人所踩踏的木板的二根横梁,及横梁上的厚木板同时断裂。二人因以身坠功稳住身子,以抵制彼此的推力,身上有如一二千斤的重力一般。二层木台的横梁和木板猛然折断后,二人便同时向一层木台的台面坠落下来。紧跟着又接连同时几声急响,二人四脚坠至一层木台时,一层木台亦瞬间断裂,二人又往下坠了一丈,四脚同时踩踏在了地面上。扑扑几声响,地面猛然扬起一阵尘土时,已陷落下去了四个脚形的土坑。

    地面上观望的众人,已由仰望变成了平视,且纷纷涌动,心神绷紧,眼睛眨也不敢眨动一下,紧紧锁住二人落身的地方观望。只见二人之间热气不住冒出,不知他二人是欲罢不能,还是要就此拼命。泰山派和嵩山派的众人终于经受不住,议论纷纷时,许多人忧心起二人的安危来。而如丐帮的汪泉众人、华山的孟先谷众人、衡山的同玄和庞勋众人、恒山的太易众人、青城的周凤山众人,还有崆峒、太行的众人,众人皆不顾惜薛、姜二人的生死,甚至汪泉、太易、孟先谷等人,乐得瞧见薛敬受伤,或是身死,以削弱泰山派的实力,因此心中暗暗欢喜。

    少林主持到底晓得姜含欲促成自己担任盟主,因此颇为忧心姜含的安危,此时场中忧心薛、姜二人安危的众人,亦已纷纷觉出二人的不妙情势来。听得姜含的师弟钟景向少林主持无恒出声道:“他二人水火交融,全力相搏,实已然十分凶险!无恒师叔武艺高强,可否前去消止他二人此刻的凶险,与他二人解危?”无恒道:“老衲心下正是焦急得很!奈何我派的功夫霸道,虽可拆开他二人,但此刻他二人运出了极大内功,老衲若以本派硬功强行出手,势必会重伤他二人,令他二人元气大伤呀!”

    杨轻尘闻言,忽然想到身旁的司马艳阳来,似乎有所醒悟,急望艳阳道:“艳阳小舅!你身上有吸星大法神功,可否前去吸收二人的一些掌力,而后再将他二人的手掌分开!”姜含毕竟是自己侄女司马清的亲外公,艳阳心中亦忧心得很,听得杨轻尘话语,心中醒悟,道:“我去一试!”艳阳说罢,便骋追星步法,哧呼一下,即奔至薛、姜二人跟前来。艳阳猛然近前,薛、姜二人同时一惊,此时艳阳已望见二人的手掌正不住蹿出热气,二人的额头、面颊和脖颈皆已汗出连连,里层的衣衫该已全湿了,同时姜含掌功的深厚纯熟,又显出了优势,薛敬手掌又开始结冰起来,显然他二人功力大小相当,薛敬已无力再拒姜含更高一筹的寒气。

    艳阳望了一眼,晓得二人实已十分危急,便不迟疑,同出双手,向薛、姜二人的手掌抓来。跟着艳阳运动吸星大法内功,薛、姜二人的手上的功力便往艳阳身上流泻。薛、姜二人内功一寒一热,又颇深厚,艳阳双手因此一冷一热起来,不片刻艳阳吸收了二人大半功力,自身再也经受不住身上的冰火煎熬,急地收功。

    薛、姜二人掌上功力经了艳阳这一下吸取,泻去了大半,正南面观望的姜含的师叔丁达抢步前来,跟着以袖功于二人手掌上一拂。丁达这袖口一拂亦有不小气力,顿时便将薛、姜二人的四掌拂脱了开去。

    场中观望的众人却多数将目光集中在了退出来的艳阳身上。原来一旁的艳阳经受不住身上冷热二气,正急得蹦蹦跳跳,且大呼小叫,不住叫到:“冷死啦!热死啦!”—“难受!难受!”—“要死人了,要死人了!”众人见艳阳的作态,一面忍不住要笑,一面又替他着急,当真是哭笑不得。

    杨轻尘、唐玉宣和周致远、淳于染、周凤山等人,瞧见艳阳左手和左半身冒寒气,右手和右半身冒热气,便晓得他是吸收了姜、薛二人的寒、热真气所致。艳阳的二夫人孔芊芊和水自清皆在,二人瞧见艳阳似乎极是痛楚,早已急得跺脚。

    艳阳的姐姐艳雪即在杨轻尘和唐玉宣旁侧,她向杨、唐二人道:“艳阳他难受得很很,你们赶紧想办法救他呀!”杨轻尘急出身向前,抓住了蹦跳中的艳阳,道:“你盘膝坐下,我试着助你调匀你体内的寒热二气!”艳阳虽痛苦难耐,但耳朵听力无碍,他听了杨轻尘的话,觉着有理,便急地盘膝坐下,杨轻尘遂于艳阳身后坐下,跟着出手自他后背,以武当派的独门调息玄功,助艳阳调节左右两半身上的寒热二气。

    杨轻尘急力调节了片刻后,艳阳的寒热二气逐渐融合,最终寒热相抵,化作了一团,贮进了艳阳胸腹和丹田之中。艳阳如去大疾,终于舒缓了神情。旁侧观望的周凤山、唐玉宣、司马艳雪、孔芊芊和水自清等人亦如释重负,安了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