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青灯夙念
戏台上一缕白纱垂下，算是拉上了今夜这场鬼戏的帷幕。
戏台下的白雾逐渐散去，那些隐隐绰绰的鬼影，也没了踪迹。
“呼~”
陈仁坐在戏台上，大口的喘着粗气。
怪不得这灵台班子的班主，死了一茬又一茬。
给死人唱戏，这戏曲功底先放着不说，胆子一定得够大才行。
抬手掀开戏台上的帷幕，陈仁就想回家睡个风流觉，他是一刻也不想在这鬼戏灵台呆了。
“这世间，当真有如此真爱男女？”
这道声音骤然在陈仁耳边响起，也将他刚翘起的身子，摁在了原地。
身边一股冰寒气息袭来，陈仁壮着胆子微微侧头看去。
只见那身穿嫁衣的楚紫儿，已经坐到了他身旁。
与晚上的开棺见面那会儿不同的是，楚紫儿那张精致的瓜子脸上，此时已经挂满了泪痕。
“你说，这世间当有如此真爱男女？”
楚紫儿抬头看着陈仁，巴掌大的小脸上，又是两行清泪落下。
陈仁看了一眼楚紫儿，眼角又偷偷往柳木棺材看去。
只见那棺材里，还躺着个跟楚紫儿一模一样的尸体。
陈仁头皮一阵发麻。
这姑奶奶一会儿要是眼珠子爆了，或者嘴里再爬出根蜈蚣什么的。
自己是要给她那小脸上邦邦两拳，还是直接掉头跑路？
眼见那一袭红色嫁衣，就要无风自舞。
陈仁连忙回道：“自然是有的。”
“有兴趣听故事么？”
嫁衣女鬼的声音，有些没来由的萧索。
左右是跑不掉了，陈仁索性一屁股坐在了戏台上。
“愿闻其详。”
随着楚紫儿的娓娓道来，陈仁脑海中的青灯剧烈旋转。
眼前一阵恍惚，他似乎看电影一般，直接将楚紫儿生前的经历，看了个清楚。
青灯照夙念。
嫁衣女鬼本名楚紫儿，是离此处不远的小鸠村人士。
与一般农家女子无二，她并没有什么惊心动魄的经历。
只是个待字闺中的年纪，还有个互生情愫的小哥。
那小哥名叫李七安，是德云观里的小道士。
在一次进村做法的时候，偶然认识了楚紫儿。
一来二去，时间久了，两人便暗生情愫，甚至私定了终生。
与烂俗的爱情故事如出一辙，就在二人起意私奔时，楚紫儿家中收到了一份聘礼。
这聘礼乃是村长徐老三，替儿所下。
他家中独子徐吉祥，前些日子生了重病，药石难医。
托了游方野道士的福，说他这独子还有救。
只需与阴年阴月阴日所生女子成亲，便可形成冲煞，赶走附在他儿子体内的病痨鬼。
身为小鸠村村长，徐老三自然知晓，村中便有一女，是阴年阴月阴日所生。
正是那苦命的楚紫儿。
等到与小道士幽会的楚紫儿回到家中时，父母已经收了村长聘礼。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每一个都是她无法抗拒的命运。
再加上她一番哭闹以后，家中看得她更紧了，也无法去与那小道士再诉衷肠，甚是私奔。
就在成亲当天，身穿一袭嫁衣的楚紫儿，终是无奈跳了井。
青灯中的画面，停顿了下来。
陈仁心中纳闷。
这楚紫儿命运虽苦，死得也算是凄凉。
可也不至于让殓尸司的一众好手们，都束手无策，无法安葬才对。
就在此时，青灯画面一转，来到了一个阴暗的洞窟。
洞窟中间吊着一面八卦镜，一抹阳光透过洞窟顶上的缝隙直射而下。
阳光射入八卦镜，在镜中打了个回转，又才落向地上一个斜放着的小碗。
碗中不过小口清水，又以生米垫底。
碗下则压着一个身穿嫁衣的女鬼，看面貌，正是那投井自尽的楚紫儿。
这装着清水生米的小碗，不过小半斤重，却是压得碗下的女鬼，无法挣脱分毫。
楚紫儿不停挣扎，披头散发，嘴中呜咽。
“原来…你都是骗我的。”
“没错，从一开始见你，说什么愿得一人心，都是骗你的。”
画面中多出了一个身穿道袍的小道士，正是那与楚紫儿私定终身的李七安。
“那日我去徐老三家驱邪，给他那傻儿子喂了点东西，让他儿子害了病。”
“后来我又给徐老三说他儿子犯了病痨鬼，要阴年生的女子冲煞。”
听到此处，脸色呆滞的楚紫儿瞬间满脸惊恐。
这一刻，她好像已经完全不认识面前这个男人了。
“这些事……竟然全都是你做的！？”
青灯中的楚紫儿停止了挣扎，双眼死死看着面前这个男人，眼神中全是不可置信。
李七安继续开口，脸色越发痴迷，几近于变态。
“以我对你性子的了解，你是断然不会答应跟徐老三家的儿子成婚的。”
“紫儿，我知道你心底爱着我，你怎么可能答应这门婚事呢。”
“所以我时常给你讲那个金钏投井的故事。”
“那夜里，看你的眼神，我知晓你是向往这些的。”
“你说，有哪个女人能拒绝这种凄美的爱情故事呢？”
“唔，阴年阴月阴日生的女子，再穿着嫁衣投井自尽，会化作怎样的厉鬼，想想都让人激动呐。”
李七安激动无比的说到此处，又停了下来，没再继续说话。
看他闭上双眼，还满脸享受的神色，此时应该是在憧憬着什么。
而那被一碗水米镇压的嫁衣女子。
应是无言泪千行罢。
楚紫儿就这么躺在地上，双眼无神的看着洞窟顶部，过了许久才喃喃说道，
“你想我死，我也已死了，你为何又要这般折磨于我。”
小道士李七安闻言冷哼：“呵，我本以为你可成就无上厉鬼，助我修行大道。”
“怎奈我亲手害死你，你却还是如此不成器，心中只有情爱，没有半点怨恨之气。”
“所以…我只好把他们也杀了。”
青灯画面一阵恍惚，地上多出了两具尸体。
楚紫儿仅是瞟了一眼，便惊惶的转头看向别处，豆大的眼泪潸然落下。
在那地上，两缕白发，披散一地。
而白发下青黑的面容，那是因她而死的爹娘。
“恨吧，越是恨我，你的鬼怨之气才能充实，才能拥有实力！”
“没有实力，你拿什么来杀我？你拿什么来报仇？”
在李七安循循善诱的引导下，楚紫儿最终仰天一声长啸。
一股澎湃无比的鬼气，从她身体里激射而出。
就连早有防备的李七安，也被这股鬼怨之气，冲翻了一个跟头。
青灯中的画面戛然而止。
陈仁抬头，看着满面清泪的楚紫儿问道：“后来呢？”
“我鬼怨之气初成，趁他一时不备，逃了出来。”
“那…”
不等陈仁继续开口，楚紫儿收回凝视夜空的眼神，死死盯着陈仁。
“此时你再与我说来，这世间，会有如此真心之人？”
陈仁右眼皮狂跳，他知道，这一句要是答得不好，今晚怕是就要身死当场。
同时他心中也郁闷得不行，这脸上的死霉之气，还真不是开玩笑的。
才一天的光景，这碰上的都叫什么事儿。
陈仁本想说点什么开导这嫁衣女鬼，顺便保全性命，谁曾想一句桃花扇里的戏词，直接脱口而出，
“浓情悔认真，回头皆幻景。”
楚紫儿听到这话，脸上泪光越甚，周身大红色的嫁衣，无风自舞。
一股暗红色的鬼怨之气，从大红嫁衣里冲天而起，顷刻间就在这鬼戏灵台下，形成了一个小型鬼气龙卷。
眼见那鬼气龙卷就要失控，陈仁生怕殃及池鱼，连忙平复了一下心情，淡淡开口，
“情已深，悔也迟，解铃还须系铃人。”
戏台下的白雾逐渐散去，那些隐隐绰绰的鬼影，也没了踪迹。
“呼~”
陈仁坐在戏台上，大口的喘着粗气。
怪不得这灵台班子的班主，死了一茬又一茬。
给死人唱戏，这戏曲功底先放着不说，胆子一定得够大才行。
抬手掀开戏台上的帷幕，陈仁就想回家睡个风流觉，他是一刻也不想在这鬼戏灵台呆了。
“这世间，当真有如此真爱男女？”
这道声音骤然在陈仁耳边响起，也将他刚翘起的身子，摁在了原地。
身边一股冰寒气息袭来，陈仁壮着胆子微微侧头看去。
只见那身穿嫁衣的楚紫儿，已经坐到了他身旁。
与晚上的开棺见面那会儿不同的是，楚紫儿那张精致的瓜子脸上，此时已经挂满了泪痕。
“你说，这世间当有如此真爱男女？”
楚紫儿抬头看着陈仁，巴掌大的小脸上，又是两行清泪落下。
陈仁看了一眼楚紫儿，眼角又偷偷往柳木棺材看去。
只见那棺材里，还躺着个跟楚紫儿一模一样的尸体。
陈仁头皮一阵发麻。
这姑奶奶一会儿要是眼珠子爆了，或者嘴里再爬出根蜈蚣什么的。
自己是要给她那小脸上邦邦两拳，还是直接掉头跑路？
眼见那一袭红色嫁衣，就要无风自舞。
陈仁连忙回道：“自然是有的。”
“有兴趣听故事么？”
嫁衣女鬼的声音，有些没来由的萧索。
左右是跑不掉了，陈仁索性一屁股坐在了戏台上。
“愿闻其详。”
随着楚紫儿的娓娓道来，陈仁脑海中的青灯剧烈旋转。
眼前一阵恍惚，他似乎看电影一般，直接将楚紫儿生前的经历，看了个清楚。
青灯照夙念。
嫁衣女鬼本名楚紫儿，是离此处不远的小鸠村人士。
与一般农家女子无二，她并没有什么惊心动魄的经历。
只是个待字闺中的年纪，还有个互生情愫的小哥。
那小哥名叫李七安，是德云观里的小道士。
在一次进村做法的时候，偶然认识了楚紫儿。
一来二去，时间久了，两人便暗生情愫，甚至私定了终生。
与烂俗的爱情故事如出一辙，就在二人起意私奔时，楚紫儿家中收到了一份聘礼。
这聘礼乃是村长徐老三，替儿所下。
他家中独子徐吉祥，前些日子生了重病，药石难医。
托了游方野道士的福，说他这独子还有救。
只需与阴年阴月阴日所生女子成亲，便可形成冲煞，赶走附在他儿子体内的病痨鬼。
身为小鸠村村长，徐老三自然知晓，村中便有一女，是阴年阴月阴日所生。
正是那苦命的楚紫儿。
等到与小道士幽会的楚紫儿回到家中时，父母已经收了村长聘礼。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每一个都是她无法抗拒的命运。
再加上她一番哭闹以后，家中看得她更紧了，也无法去与那小道士再诉衷肠，甚是私奔。
就在成亲当天，身穿一袭嫁衣的楚紫儿，终是无奈跳了井。
青灯中的画面，停顿了下来。
陈仁心中纳闷。
这楚紫儿命运虽苦，死得也算是凄凉。
可也不至于让殓尸司的一众好手们，都束手无策，无法安葬才对。
就在此时，青灯画面一转，来到了一个阴暗的洞窟。
洞窟中间吊着一面八卦镜，一抹阳光透过洞窟顶上的缝隙直射而下。
阳光射入八卦镜，在镜中打了个回转，又才落向地上一个斜放着的小碗。
碗中不过小口清水，又以生米垫底。
碗下则压着一个身穿嫁衣的女鬼，看面貌，正是那投井自尽的楚紫儿。
这装着清水生米的小碗，不过小半斤重，却是压得碗下的女鬼，无法挣脱分毫。
楚紫儿不停挣扎，披头散发，嘴中呜咽。
“原来…你都是骗我的。”
“没错，从一开始见你，说什么愿得一人心，都是骗你的。”
画面中多出了一个身穿道袍的小道士，正是那与楚紫儿私定终身的李七安。
“那日我去徐老三家驱邪，给他那傻儿子喂了点东西，让他儿子害了病。”
“后来我又给徐老三说他儿子犯了病痨鬼，要阴年生的女子冲煞。”
听到此处，脸色呆滞的楚紫儿瞬间满脸惊恐。
这一刻，她好像已经完全不认识面前这个男人了。
“这些事……竟然全都是你做的！？”
青灯中的楚紫儿停止了挣扎，双眼死死看着面前这个男人，眼神中全是不可置信。
李七安继续开口，脸色越发痴迷，几近于变态。
“以我对你性子的了解，你是断然不会答应跟徐老三家的儿子成婚的。”
“紫儿，我知道你心底爱着我，你怎么可能答应这门婚事呢。”
“所以我时常给你讲那个金钏投井的故事。”
“那夜里，看你的眼神，我知晓你是向往这些的。”
“你说，有哪个女人能拒绝这种凄美的爱情故事呢？”
“唔，阴年阴月阴日生的女子，再穿着嫁衣投井自尽，会化作怎样的厉鬼，想想都让人激动呐。”
李七安激动无比的说到此处，又停了下来，没再继续说话。
看他闭上双眼，还满脸享受的神色，此时应该是在憧憬着什么。
而那被一碗水米镇压的嫁衣女子。
应是无言泪千行罢。
楚紫儿就这么躺在地上，双眼无神的看着洞窟顶部，过了许久才喃喃说道，
“你想我死，我也已死了，你为何又要这般折磨于我。”
小道士李七安闻言冷哼：“呵，我本以为你可成就无上厉鬼，助我修行大道。”
“怎奈我亲手害死你，你却还是如此不成器，心中只有情爱，没有半点怨恨之气。”
“所以…我只好把他们也杀了。”
青灯画面一阵恍惚，地上多出了两具尸体。
楚紫儿仅是瞟了一眼，便惊惶的转头看向别处，豆大的眼泪潸然落下。
在那地上，两缕白发，披散一地。
而白发下青黑的面容，那是因她而死的爹娘。
“恨吧，越是恨我，你的鬼怨之气才能充实，才能拥有实力！”
“没有实力，你拿什么来杀我？你拿什么来报仇？”
在李七安循循善诱的引导下，楚紫儿最终仰天一声长啸。
一股澎湃无比的鬼气，从她身体里激射而出。
就连早有防备的李七安，也被这股鬼怨之气，冲翻了一个跟头。
青灯中的画面戛然而止。
陈仁抬头，看着满面清泪的楚紫儿问道：“后来呢？”
“我鬼怨之气初成，趁他一时不备，逃了出来。”
“那…”
不等陈仁继续开口，楚紫儿收回凝视夜空的眼神，死死盯着陈仁。
“此时你再与我说来，这世间，会有如此真心之人？”
陈仁右眼皮狂跳，他知道，这一句要是答得不好，今晚怕是就要身死当场。
同时他心中也郁闷得不行，这脸上的死霉之气，还真不是开玩笑的。
才一天的光景，这碰上的都叫什么事儿。
陈仁本想说点什么开导这嫁衣女鬼，顺便保全性命，谁曾想一句桃花扇里的戏词，直接脱口而出，
“浓情悔认真，回头皆幻景。”
楚紫儿听到这话，脸上泪光越甚，周身大红色的嫁衣，无风自舞。
一股暗红色的鬼怨之气，从大红嫁衣里冲天而起，顷刻间就在这鬼戏灵台下，形成了一个小型鬼气龙卷。
眼见那鬼气龙卷就要失控，陈仁生怕殃及池鱼，连忙平复了一下心情，淡淡开口，
“情已深，悔也迟，解铃还须系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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