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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宵夜早点

    入夜三分凉,明月亮晃晃。

    陈仁站在戏台上,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这才拿起桌上的法螺,憋气吹响。

    “呜~~~”

    灵台法螺响,死人戏开场,生人皆辟易,不扰死人场。

    按理来说,灵台班子里这群祖宗耳朵刁钻,听过一次的戏曲,他们是不屑于再听一次的。

    往前这两个月里,那些想不出新鲜曲目的唱角儿,拿出一些老戏本,妄想敷衍了事。

    最好的结果,都是被撕去了嘴巴。

    可是对于《梁祝》来说,陈仁心里还是很有些底气的。

    毕竟是四大爱情故事之一,对付这些没见过世面的乡下恶鬼,肯定是绰绰有余了。

    而且这出戏里面的底蕴,跟那些只有男欢女爱的小戏本比起来,也是不可同日而语。

    这不,《梁祝》的前奏刚刚响起,戏台下的浓浓白雾里,立刻响起了嘶哑难听的沙沙声。

    那些披红戴绿的身影,你推我搡之间,将遮挡他们的白雾,给稍微搅散了一些。

    陈仁站在戏台上拿眼一瞧。

    好家伙,今儿的看客,比昨天晚上要多出了整整一摞。

    为什么是一摞?

    这灵台戏班的地盘虽大,可大半位置都被那十四口棺材占了去。

    那些新来的孤魂野鬼,没有地方容身,只得在戏台最外围,你拉我扯的叠起了罗汉。

    你踩着我脑袋,我吊着你肠子,上三层下三层的,可不就结结实实的叠了一摞鬼山出来。

    陈仁可不敢下去维持秩序,只得站在戏台上老实唱戏。

    ……

    “请问兄,孟母三迁为何来?

    那些昏君自把纲朝败,亡国反怪女裙钗。

    梁兄读书不甚解,是非不分你是书呆!”

    昨天夜里,梁山伯与祝英台的凄美爱情故事,给众鬼带来的冲击不可谓不大,所以它们也没空去仔细琢磨别的戏词。

    今天听到这里,台下众鬼当先是惊讶于陈仁的胆子之大,竟然敢直接抨击帝室!

    等到它们回过味儿来了,再将这些戏曲唱词,跟如今风雨飘摇的大靖朝一比对。

    好嘛,可不正是如出一辙?

    一时之间,台下众鬼的气氛,都有了一丝凝重。

    透过那股时浓时淡的白雾,陈仁甚至看见一个怀里抱着把钢刀,丢了条胳膊的老卒,正在暗自抹着眼泪。

    谁说的死鬼就没有家国情怀了?

    陈仁正在戏台上唱得专心,头顶上的瓦片,突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脆响。

    “这是台子下不够坐,都爬房顶上去了?”

    陈仁拿了个手势,轻摇着身段,正想顺势抬头看看头顶。

    戏台下的浓浓白雾里,却忽然钻出了一根三寸长的木质小蛇。

    木蛇嘴里的信子不停吞吐,蛇头盯着陈仁看了两眼,随即摆动着身子,就要往戏台上游来。

    “嗯?”

    “那个会鲁班术的汉子,不是已经被油炸了?这法术怎么还没破去?”

    头顶又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一抹月光直射戏台,房顶上平铺整齐的泥瓦,已经被人掀开了一片。

    此时陈仁如果不是专心盯着木蛇,而是抬头往头顶看去,就会看见一个身穿灰袍的精瘦汉子,正趴在房顶上注视着这一方鬼戏灵台。

    见木蛇已经就位,而且认定了目标,精瘦汉子趴在房顶上手掐法诀,嘴中也是念念有词。

    一段咒语念完了,精瘦汉子才抬手冲着木蛇一指。

    “去!”

    木蛇领了法令,身子一阵扭动,就要顺着台柱子,往戏台上游去。

    三寸长的木蛇,刚游出去没多远,尾巴凭空一翘,随即就断成了几节。

    精瘦汉子真应该庆幸他不会开天眼,若是会开天眼,就能看见他报以厚望的木蛇,已经被一个左手抱着婴孩儿的大婶,一把薅到了手里。

    “乖儿子,有人送宵夜来了。”

    木蛇的突然出现,很显然打扰了众鬼看戏的心情。

    近两百颗死状不一,奇形怪状的脑袋,齐刷刷的抬起头来,往房顶上的精瘦汉子看去。

    精瘦汉子蹲在房顶上,挠了挠头有些发懵,好好的木蛇,怎么莫名其妙就断成几节了?

    还有,怎么总觉着有人在盯着自己看呢?

    场面虽然诡异,但他可不会就这么轻言放弃。

    师弟就这么在他面前让人给炸至金黄了,他可咽不下这口恶气。

    只见他从腰上取下一柄断头菜刀,菜刀刀柄上还栓着一条红布。

    咬破食指在红布上一顿写写画画后,精瘦汉子才又从怀里掏出几枚铜板,包在了刀柄处的红布里。

    “不出三日,你必全家遭殃。”

    做完了手里的活计,他又掀开一片房瓦,就想把这施了鲁班术的菜刀,藏在了房梁上。

    看着下面那个男人还在专心唱戏,精瘦汉子嘴里冷笑连连。

    “我看你还能唱得起几天。”

    话音刚落,精瘦汉子就觉着后脖子有些冷冰冰的发痒,而且还有一种湿漉漉的感觉。

    他伸手去挠,当先却没摸着自个儿脖子,反而是摸到了一个软绵绵的东西。

    你还别说,入手湿润绵滑,手感还挺不错的。

    可这深更半夜的,哪儿来这么个玩意儿?

    精瘦汉子也当真是个狠人,虽然心里骤然发惊,手上还是立刻发力,一把扯住身后那湿漉漉的东西,就给扯到了眼前。

    这不扯还好,一把扯到眼前,精瘦汉子才发现自己手里拽着的,是一根紫到发黑的…舌头?

    而舌头的主人,两颗眼睛瞪得像灯泡一样,正躺在他怀里,跟他四目相对。

    “我!!!”

    精瘦汉子好悬没整出一口国粹,心里虽然慌乱,但他高低也是练过两天法术的。

    只见他一把推开怀里的吊死鬼,运起身形之下,就要立刻跑路。

    可这灵台班子毕竟是用来停放尸体的,不是用来住人的。

    那些个年久失修的房梁横柱,哪里经得住他这通沉腰扎马的底盘功夫?

    只听得“哗啦”一声脆响,房顶登时破了个大洞。

    精瘦汉子也顺着房顶这个大洞,直溜溜的滚落了下去。

    好巧不巧,他正正落在了百鬼藏身的浓浓白雾面前。

    怀里抱着鬼婴的大婶儿,正拽着那条木蛇里附着的阴魂,努力往儿子嘴里送呢。

    冷不丁一个香喷喷的大活人,噗通一声落到了面前。

    “唷,乖儿子,早点也有了。”

    大婶儿怀里的青皮鬼婴,张开嘴巴发出一阵咔咔怪叫,不晓得是在哭,还是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