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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耳相传的惊喜

    人们都说,美国西部建立在无数令人惊异的传说之上,而那些传奇——多半出自当地豪爽人民的口耳相传——仅是为了博人一笑罢了。但有时,它们却是真的。

    ——题记

    (1)

    旧金山湾的冬风凛冽依旧,拂过了齐眉的发梢。风中夹杂的寒意与她手中的盒子被打开的瞬间散发出的暖黄色光芒交织在一起,教那熟悉得令人心痛的悸动伴随着难以名状的惊喜再度涌现。

    她蓦地抬起了脸,视线不由自主地转向背后萨克拉门托河对岸。犹豫了片刻后,她开始发足狂奔。

    狂风毫不留情地灌进衣领,寒彻肺腑。渐渐地,她的体力不支,呼出的大团热气在眼前弥散开来······

    一段回忆:

    依稀记得,那个1822年的冬天。淘金热已经如那遮天蔽日的沙尘般席卷了大半个加利福尼亚州:农民们典押田宅,拓荒者放弃开垦地,工人扔下工具,公务员离开写字台,甚至连传教士也抛弃了他们的布道所,纷纷前往旧金山。无人不盼望着能够在这个据说只消一个脸盆就能淘洗出黄金的地方彻底结束自己的半生辛劳。而在这些淘金者口中最为盛传的莫过于两块浑然天成的贝壳状的金块,据说它们每块都重达10盎司,一块便足以实现他们飘渺的梦想。

    但在坎蒂斯劳瑞·布莱克看来,那只不过是两块沾满血腥的金属疙瘩罢了。作为这个位于旧金山边缘地带小镇镇长的独生女,她知道金贝的存在无疑,也很清楚它们的来历,尽管她不愿承认——她的父亲同样是名淘金者——只是更幸运。卢修斯·布莱克比其他人早了近二十年来到了这里。这片古老土地的野性让他身上潜藏的残忍得到了释放。金贝的光芒刺破了他长久以来儒雅的伪装。在淘金的过程中,他枪杀了与自己同行的伙伴,将他们的所得据为己有。在将除金贝外的大部分所得出手后,他买下了这个小镇,将它变成了黑暗的一隅。

    哦,在坎蒂斯的眼中,她的童年没有于父母膝下承欢的温存——母亲也死在了父亲的枪口下——他越发乖戾与阴鸷,杀人对他来说无需任何理由,“这只是男人的一种娱乐罢了。”望着哭得声嘶力竭的小女儿,他一脸悠然。还有每天从淘金的溪边传来的哀嚎——那些淘金者已不复自由身,全成了卢修斯皮鞭下的苦力。如果说卢修斯还存在着一丝一毫的爱与良知的话,那么它们全被他用在了女儿身上。但坎蒂斯已经恨透了这种以鲜血为基调的生活,无时不刻想逃出这个小镇,远离父亲的视线。

    “请问威普镇是在这里吗?”风尘仆仆的年轻人站在小镇入口朝她招手,打断了她正在酝酿的大胆念头。

    “对!”看得出来,她并不高兴被人打扰,随手朝后一指。

    那一刹那,她仿佛想起了什么,忙追上了年轻人的脚步。“你是谁?来这里做什么?”

    “听说这里有一年一度的枪手比赛,我当然是要来赢得比赛的奖金了。”年轻人挑起了浓眉,那双明亮清澈的眼睛令坎蒂斯吃了一惊。

    “看来你还不知道这里的规矩,我是——”她微显局促,却猛然打住了话头,本来她想说“镇长的女儿”来着。“我叫坎蒂斯劳瑞。”“艾伦·布尔。”年轻人似乎并不以为意。

    “戴上这个,在这里你必须戴上通行证明,否则会被当作奴隶送去挖金子的。”

    她在口袋里摸索了一阵后,在艾伦胸前别上了一块牌子。他连忙道谢。

    “你知道卢修斯吗?”艾伦突然问道。她有些不知所措,不知该如何回答。

    “镇长卢修斯·布莱克——传说中西部杀人不眨眼的大恶魔——也是那令无数人垂涎三尺的金贝的拥有者。”

    “那你······”

    “我吗······我也想会会这个传说中杀人不眨眼的西部恶魔呢。”他望着她,神色淡如背后波澜不兴的萨克拉门托河,风轻云淡地吐出了这几个字。

    尽管这次行动被视为机密,但艾伦仍忍不住吐露了实情。自见到眼前的这个女孩时,他便有一种奇特的感觉,似乎这刻的邂逅是冥冥中的注定。

    “艾伦······”坎蒂斯低垂着头。

    “怎么了?”

    “我叫坎蒂斯劳瑞·布莱克,是镇长的女儿。”

    (2)

    坎蒂斯劳瑞气喘吁吁,耳畔呼啸的风声犹如二十年前,那场枪手决赛现场的高呼,人们的情绪已达高潮——神枪小子艾伦·布尔对镇长卢修斯。自从制定这个游戏(至少他自己这么称呼它)以来,卢修斯一直亲自参赛——老辣的亡命徒练就了一手弹无虚发的绝技——他一直是那些垂涎大赛丰厚奖金者的噩梦,也是无数富有冒险精神的年轻人的目标。

    “规则很简单:每人枪里有五发子弹——你和你的对手,听到令下开枪,活着的胜出。”他狞笑着向每一位参赛者解释道······这成了她每夜挥之不去的梦魇。

    她被困在这段清醒的梦境中已经很久了。

    (3)

    看着艾伦凭借精湛的枪法一路过关斩将,她很清楚眼前这个唯一能令自己心跳加速的男子与父亲终不免殊死一绝。尽管父亲的冷酷在她的记忆力留下了无法治愈的创口,但,毕竟亲情血浓于水——他也是那个将自己拉扯长大的人,是她生命一半的来源,是她在这个罪恶的小镇上唯一的依靠。

    “呼···呼···”艾伦喘着粗气,眼前的男子嘴角扯起的不屑与愤怒反而让他愈发坚定了决心,忍着肋部与大腿上的伤,再次爬起。他想起昨夜,坎蒂斯来到他旅馆时的慌张,想起了她苦苦哀求自己退赛。

    “很好。小警官,你是十年来唯一能让我受伤的人,啧啧,光凭这一点,我都愿意把女儿许配给你,可是——”卢修斯丝毫没有理会中弹的右臂:“这个小镇上,唯一不允许警察的存在!”

    艾伦的视线开始模糊,他想起,昨夜的自己安抚着怀里的坎蒂斯,告诉她邪不胜正,想起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近到只剩彼此唇上柔软温润的触感。

    天将拂晓,坎蒂斯掏出了一块沉甸甸的东西塞给了他,那是一块贝壳状的金子,在昏暗的旅馆里散发着柔和的光晕,“带上它,就如我与你同在!”他向来冷静的心此刻已被惊诧与喜悦所包围······

    方才,正是胸口的金贝为他挡住了致命的一枪,贝上弹痕宛然。

    卢修斯再次举起了冷酷的枪口。艾伦亦颤巍巍举起枪。枪声再度响起。

    人群中传来一声惊呼。

    紧接着,一声闷响过后,卢修斯精瘦的躯体如残破的蜡像般倒下了,带着满脸惊诧。死去时他最后一眼看到的,是女儿——正领着一队训练有素的警察向他奔来。

    (4)

    在坎蒂斯的悉心照料下,艾伦的伤势很快恢复了。

    卢修斯死了,她接替他成为了镇长,她把法律带回了小镇。而他必须继续回加州任职。

    尽管知道终不免一别,但两人还是相约,在小镇后的萨克拉门托河畔。

    “当你收到我们的信物时,请回头看,我将在那里等候,永远。”他笑着,碧眼弯成了月牙。揩去她的泪水,在她手上印下了最后一个吻后,便消失在了小镇那风沙肆虐的出口。

    (5)

    坎蒂斯劳瑞紧紧地攥着手里那块嵌着弹痕,已被体温熨暖的金贝,奔跑着。河对岸的轮廓渐渐浮现在凛冬的寒意中,河畔站着那个拥有着清澈碧眼的男子,他风尘仆仆的身影依旧宛若昨日。

    伴随着泪水迸发的,是她的,还有他的难以遏制的惊喜。

    她感觉自己仿佛重新注入了活力,粉碎了了寒风的阻挠。

    不顾一切地,朝他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