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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工作的困扰

    第二天一早,林抒就来到了导师严铮的办公室。严教授的办公室和公寓的布局区别不大,进门便是客厅,林抒跟同学经常会在这里参加头脑风暴,或者开展读书交流会,再往左拐是三间同样大小的实验室,经济学专业不像理工科,实验室里没有仪器设备,也没有瓶瓶罐罐,就只有几台电脑,供师生做双盲检测、AB测试使用。

    严铮自打今年评上了长江学者,变得更加忙碌了,不仅接连不断地收到国内大学的讲座邀请,就连德国、新加坡、澳洲的几家高校也发来了学术活动通知,出版社的编辑更是像定时闹钟一样,每天都催着他完成新书稿件。还有几天就开学了,严铮生怕会因为自己耽误学生的开题评审,好不容易才挤出时间,给几位硕士做集中指导。

    “你的开题报告,我这两天晚上仔细看了一遍,题材挺热门,现在P2P的确存在很多隐患,后期指不定就会暴雷,但是这里面牵扯的矛盾和利益链太多,并不是那么容易切入。你预备将定量和定性两种分析法结合在一起做研究,难度不小啊?”

    在金融学院,大部分学生都会采取各种漂亮的统计数据来佐证自己的论文观点,一来使用访谈报告很难让人觉得客观,二来,采访对象的选择极其重要,采访对象所处的行业,资历,研究方向都会影响研究成果的可信度,“聪明人”或者“会讨巧的人”会尽量绕过这条定性调查这条路。

    “在民间借贷新政策、新模式下,现有的资料和数据都太单薄,很多问题根本无法从历史经验中得到答案。”

    林抒边说边把这些天整理的素材交给严教授。严教授见林抒已是有备而来,欣慰地说:“那你想好了没有,要找哪些人进行访问?样本的选择可是关系到最后论文能不能通过啊。”

    “已经选好了。开题报告里面列出了受访者类型,主要包括投资者、平台产品经理,政策监管人员及风控领域的经济学专家。”

    “你这里涉及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挑战性很大,如果在采访上面遇到了困难,可以随时联系我。我在上海呆了十多年,人脉关系还是有的。”严教授想到这段时间自己完全没有尽到导师的责任,叹了口气,说道:“我实在是个不称职的老师啊,对你们的指导太少了。没想到你对学术还是有野心的,不读博士可惜了。”严教授这几个硕士里,就属林抒是真正在踏实做学问的,文思也比较有灵气,但是偏偏她又对读博没什么兴趣。

    林抒顿了一下,回道:“我还是想早点去外面看看,在学校里面呆久了,有时候都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严教授下意识地扶了眼镜,眼神看起来有些沧桑,若有所思地说:“也是,出去闯闯也好,教授也不是个轻松的职业啊。你看我现在,每天都疲于应付一堆毫不相干的课题,还有上面发下来的汇报材料,做科研的时间非常有限。还是刚做老师那会单纯,没名气,没荣誉,也就没什么思想包袱,可以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做研究员。”严教授摇了摇头,他也没想到,今时今日,梦想全都达成了,人却并没有变得更开心,反而比过去更容易陷入焦虑。

    林抒心中有说不出来的滋味,她更加确定,人无论处于何种状态之下,困扰都不会消失,它只会换个面具,换套服装,以新的形式重新登场。

    这段时间,林抒班里有些同学已经进入银行、券商实习,这是经济学系毕业生的主流选择;还有一些同学追求稳定,想进体制内,也开始准备年底的国考了,国考竞争惨烈程度不亚于高考和考研,每个职位都有可能是千军万马来相见,如果有幸突破重围,去了个吃香的部门,估计祖坟都要冒青烟。林抒本科、研究生都拿到过国家级奖学金,还是老师默认的“优秀毕业生”,想找一份好的工作应该不难。但是偏偏她不走寻常路,不做“金领”,也不要当官,只想当财经新闻记者。

    记者的工作门槛并不高,即便不是新闻系科班出身,凭借着她扎实的经济学功底,反而是更有从业优势的,因为传媒行业更喜欢复合型人才。但是她的想法,虽然说不上会被人耻笑,支持者确实是寥寥无几。

    “很多选择正确与否,是不能靠现有的知识体系来评判的。每个人的情况不一样,也许放在别人身上是个错误的决定,但是到了林抒身上,却是最为合适的选择。”宿舍里三个人,唯一支持林抒的是江凯灵,江凯灵的父母常年在外地打工,从小到大,她都习惯了自己做决定,使得她很早就形成了独立的分析思考能力。

    “我不同意。有些小路,明明知道不好走,为何不走正常的大路。也许路上风景不够神秘,至少可以保证日子过得不会太差。你们只看到那些出了名的记者,但大部分人却都默默无闻了一辈子。想象一下,待人到中年的时候,当你看到曾经的老同学,已经在陆家嘴的写字楼里拥有全景落地窗办公室,开豪车,住豪宅,而那时你还拿着只是他们零头的薪水,回想今天的决定会觉得有多幼稚和可笑?”黄莦的话听着是刺耳了些,但是她也不是对谁都这种口气,林抒心里虽然堵的慌,却也明白她是热心肠,所以还是把她的话记在了心里。

    一直待听到水壶烧开的声音,林抒才意识到自己刚刚愣神了,趁着老师没说话,她赶紧起身帮严教授拔掉了水壶电线,并将他的茶杯斟满。

    严教授注意了她很久,见她刚刚眉毛控制不住地上挑,就知道她有烦心事,问道:“最近你在开始找工作了吧?准备去什么类型的公司?”

    “还没想好。”

    我有个老朋友正在招实习生,你要不要去试试?干得好,可以留用。”

    “是什么类型的工作?”

    严教授特意打开了他朋友发来的短信记录,一边展示给林抒看,一边回答:“做投资研究,工作地点在莘江高科园区。怎么样,有没有兴趣?”

    林抒没想到导师最近都没在学校,也很少和他联络,居然还帮她留意了实习,而且工作内容相对来说也是适合她的性格的,心里有说不出的感激。

    林抒正准备开口,忽然,严教授另一位硕士许文靖悄无声息的走进了办公室,不知她已经在门口站了多久,又偷听了多少内容,她用半是委屈半是讽刺的口吻说道:“老师还是偏心你啊,之前我求他帮我推荐工作,他都没理我。”

    “不是我不帮你推荐,上次给你介绍的实习,你干了不到半个月就跑了,现在让我怎么帮你。”严教授突然站起身来,厉声呵斥。

    林抒还从没看过如此气愤的导师,竟变得有些紧张,身子不自觉的坐直,两只手搁在桌边,随时准备站起来。

    “上次是家里突然有急事,您要考虑当时的情况,不能因为一次过错就立马判我死刑啊。”许文靖见导师面露不悦,生怕会影响自己的毕业,立马软下声来,放低了姿态。

    “不管你家里有多大的事情,都不能不告而别。你要知道,在外面,你不仅是一个实习生,也是我的学生,是我推荐你的,我就有必要为你的行为负责。”严教授的眼神阴沉,脸也一下子拉了下来,并将一直没离开过掌心的茶杯重重的搁在了桌子上,溅出的水花将林抒的资料都打湿了。

    许文靖听到茶杯落桌的声音,也是身体一惊,连忙解释:“那次真的是突然,我保证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你要知道职场上没有那么多下一次,一次严重的失职就足够让领导对你失去信任。职场不是学校,没有人会在乎你的感受,更没有人有兴趣了解你的家事。”严教授背对许文靖,打开窗户,拿出一根烟抽了起来。

    站在一旁的林抒尴尬极了,时刻想找个借口走人,没想到许文靖先气急败坏的走了。

    严教授冷笑了一声:“这样的学生我真的是没办法教,仗着自己家里有钱,在学校也耍大小姐脾气。一受到点批评,就跑掉了。”

    许文靖父亲是福建本地一家地产公司的老总,这些年楼市行情好,赚了不少钱。但即便如此,许父骨子里还是自卑的,他深知初中文凭给他的事业增添了诸多的挡绊,也限制了自己往更高的层次去发展,于是特别希望女儿能够扬眉吐气,进入高知行列。林抒班里的同学都知道,许文靖还没被财大录取,许父就已经请了经管学院的老师们吃饭,甚至还帮其中几位买到了万人摇号的鸡腿盘,因此学院里不少人还都挺爱巴结她,更加助长了她趾高气昂的性格。

    偌大的实验室陷入让人手足无措的宁静,卷烟的味道侵袭了实验室的每一个角落,林抒忍不住咳嗽了几声,严教授似有回应地灭掉了烟头,转过身来,回到了自己的办公椅,继续捧起了从不离身的茶杯。

    看到导师的脸色平静了下来,林抒才敢开腔,说道:“严老师,您刚才的推荐,我回去考虑一下。我还没想好是要去公司还是媒体,两周之内会给您回复。”

    严教授知道自己刚刚有点情绪过激了,林抒说话的时候明显不是很放松,于是舒展眉头,笑道:“我以前有个学生,死脑筋,就盯着咨询公司投,最后一个大公司都没要他。你虽然成绩不错,但是这年头经济也不景气,要为自己多谋点出路。”

    “谢谢老师,我再想想。”

    “去媒体也不错。但是如果先在企业干几年,以后做记者也好,做编辑也罢,路肯定会走的更顺一些。”

    严教授的观点,和杨禹诚不谋而合。就在昨晚回寝室的路上,林抒也跟杨禹诚提到了找工作的事情,杨禹诚倒是很支持她的选择,但是仍然建议,刚毕业的第一份工作,最好不要转行,可以先在自己熟悉的行业历练两年,等时机成熟了再去媒体。

    也不知道是被严教授打通了经脉,还是杨禹诚的一席话触动了她的心弦,林抒走出实验室的那一刻,脸上的愉悦难以掩饰,她甚至忍不住地要哼起歌来。但就在通往电梯口的拐弯处,却突然刹住脚步,嘴角的笑意瞬间也荡然无存。

    原来许文靖还没回去,她一直站在电梯口附近和学院的吴老师谈笑风生,两人相继瞥了林抒一眼,然后又只装作没看见她,将声音压了下去,自顾自地聊了起来。

    林抒庆幸许文靖没有跟她说话,也省得自己花费心思回应,快步从正前方的楼梯通道走了下去。

    刚到1楼,林抒的电话铃声就响了,是沈墨青,她的本科同学。

    “喂,林大小姐,你是不是把我给我忘了,我的飞机都落地了,还没收到你的回复。”沈墨青对着林抒,就连发牢骚也是温柔的。

    “我以为你要中午才能到,怎么提前了这么多?你先去等行李,我速速赶来。”林抒既紧张又激动。

    电话中,沈墨青还不忘调笑林抒,“瞧把你给紧张的,不用急,现在飞机还在滑行中,最快也要等1个小时才能拿到行李,给你一个半小时梳妆打扮,我在T1航站楼出口等你。”

    刚挂完电话,林抒就不顾形象的向地铁站飞奔过去。

    “哎哟,小姑娘,不要挤,你慢点走。”一个上海口音的中年阿姨嗲声嗲气地说道。

    大城市的工作日,即便到了早上10点,地铁车厢里也是人流密集,你推我搡的。尽管大家都紧紧地挨在一起,却又是来自不同世界的独立个体,没有人关心你是谁,来自何方,又要去往哪里。

    “林大小姐,你总算来了,我快累死了,2个大箱子加1个小箱子,个个都好沉。”沈墨青见到林抒急匆匆地朝她走来,立马摘下墨镜,对着身边28寸的日默瓦行李箱踢了一脚,并做出了委屈的小表情。

    林抒看到沈墨青还和从前一样,喜欢作弄人,扮鬼脸,便半俯下身,两手搭着膝盖,似是松了一口气,隔着1米远的距离,对着沈墨青痴痴地傻笑。

    沈墨青去了美国两年半,虽然性格没变,外型还是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之前喜欢扎高马尾,穿帆布鞋和运动卫衣的她,现在变得更有女人味了,只见她身着黑色连体裤,脚踩方扣酒红色高跟鞋,头发半凌乱往右偏分,举手投足间,颇有90年代港姐的风范。

    “这次回来就不要再走了,免得以后还要大动干戈地搬行李,多折腾。”林抒一边帮沈墨青提行李,一边笑着对她说道。

    沈墨青想起了刚分手的前男友,激动的说:“你以为我想折腾,都怪那个贱人,我怎么这么倒霉?”

    林抒知道沈墨青心里还没有完全放下,便抱了抱沈墨青,说道:“瞧你的嘴唇都破皮了,皮肤也干干的,一路没休息好吧。不要再恨他了,越恨他越放不下,这种人不值得我们为他伤神。”

    “我要把他和那个女人的事情昭告天下,居然在我眼皮子底下就这么勾搭上了,欺人太甚。”沈墨青越说越激动。

    “你啊,之前怎么都不关心徐梓剑的行踪,他出差三四天,你都不怎么给他打电话,这哪是正常情侣的相处模式。他出轨之前肯定有征兆,只是你自己没注意。”

    “别说了,想想就恶心。那个女人,你也认识,就是我们环保学社里整天穿吊带低胸裙的小学妹,刚到加州就和一帮美国佬打得火热,好似在美国呆了很多年一样。现在人家可是越来越肆无忌惮了,生怕别人不知道她身材好,恨不得不穿才好,我看徐梓剑也控制不住她,哪一天就被甩了。”沈墨青说着还露出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你是不是巴不得他现在就被甩了,哭着来求你重头开始。得了吧,赶快把他从手机和脑子里全部清空,千万不要对出轨的男人有幻想。”

    沈墨青倏地放下行李箱,停住脚步,把紧随其后的男士吓了一跳,她拽住林抒的手臂认真地说:“我要是对他有期待就不会回国了。你也知道,我早就想回来了,在那边呆得真没劲,最后他倒是帮我做出了决定。”沈墨青的眼角微微低垂了下来。

    林抒不希望沈墨青一直被负面的情绪折磨,想帮她转移注意力,便调皮的回应:“回来的好处有很多,但是最值得一提的只有一个,你猜是什么?”

    “你想说,回来之后,我就可以肆无忌惮地吃我最爱的火锅了。”

    “不。是有我,你一辈子都不会再遇到的神交。”林抒说完便拖着行李箱,连走带跑了起来。

    沈墨青立马也迈开了腿,穿着细高跟,一边小心翼翼地追赶林抒,一边喊道:“你现在皮可真厚,跟谁学的,快老实交代。”

    “跟你学的啊,你皮更厚,哈哈哈。”林抒听见沈墨青的鞋子发出的清脆响声,更加确定她的状态没有自己想象的那样糟糕,顿感轻松,情不自禁地发出了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