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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投票

    杨禹诚醒来,已是早上9点,他用力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床,吊顶的装饰,桌上堆积如山的文件,才确认自己不是在做梦。

    他现在还处于半失忆状态,不知道昨晚被人灌了多少酒,也忘了是谁送自己回的酒店,只记得当时酒精恣意地燃烧着他的喉咙,心脏加速跳动,头像顶着千斤重的包裹,难受得说不出话来。

    自从加入创芯,他印象中从来没有喝过这么多酒,也并没有失态过,而昨晚,他有没有烂醉如泥的趴倒在桌上,或者控制不住的随地呕吐,他越想越头痛。杨禹诚一向讨厌参加这种假意逢迎的饭局,技术出身的他,在台北总部,只需做好份内工作便可,但来了大陆,大小事情都交给他决定,就连应酬也成了工作的一部分。

    “杨总,你起来了吗,有件急事要跟您说一下。”还没起身,杨禹诚就接到了助理的电话。

    “董事长要求尹总和你后天一早就对大陆选址进展做详细的汇报,再由领导层集体讨论决定本次项目的物理位置和具体实施方案。尹总让我通知你,如果没有特殊情况,最好今天就回台北。”

    “好的,我知道了,你先帮我订一下机票,再来一下我房间,我有一些资料和事情就交代给你。”

    与张旭坤说完之后,杨禹诚才想起昨天林抒并没有回复他的留言。

    杨禹诚完全理解此刻林抒不想接起他的电话,这段时间,他不停的辗转于不同的城市,一而再,再而三的改变约定时间,如果换作是自己,肯定也会失了耐心。而直到现在,他连当面和林抒解释的时间都没有,他又有何面目冠冕堂皇的为自己的失约做掩饰。

    “林抒,公司临时有事,我今天就要回台北了,很抱歉昨天没来赴约。希望有机会跟你赔罪。”杨禹诚给林抒发出了一条留言,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张旭坤来到杨禹诚的房间后,看了一眼他的办公桌,刚来上海的时候,这张桌子上的文件还只是零星一点,现在已经叠成了小山。他想起杨禹诚刚升职为总监那会,很多领导都提出了反对意见,不放心将如此重要的管理岗交给一个年轻人。但事实证明他们都错了,能力和年龄并不是两个必然交汇的轨道,认真做事的人最后总是让人忘了年龄。

    “我最迟十天之后就会回来,有个事情,辛苦你再跑一趟南京。公司现在已经明确考虑在上海或南京选址,我个人更倾向于南京,评估报告已经做好,但还有一些数据麻烦你帮我了解一下,一定要和对方反复确认。”杨禹诚反复叮嘱,一直到确认张旭坤完全理解之后,才放心离开。

    回到台北,杨禹诚终于可以一觉睡到了自然醒,行政套房的环境再好,都没有自己的家舒服。

    “这次回来可以住久一点了吧。”杨妈妈看到儿子去了内地只有一个多月,却瘦了一大圈,心疼的说不出话来。

    “这次的项目可能要跟很久,一年、两年都有可能,你和父亲可要做好这个心理准备奥。”杨禹诚说着,轻轻地将手搭在母亲的手腕上。

    “儿子有事业心,我们做父母的肯定都是高兴的。只是你现在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杨妈妈知道儿大不由人,但每次还是忍不住唠叨几句。

    “放心,我心里有数。你应该和我爸一样,多去和那些叔叔、阿姨晨练、旅游,不要老闷在家里。我不在家,你们要多注意身体。”杨禹诚看妈妈咳嗽的老毛病又犯了,关切的说到。

    “你爸下个月就要带我去澳洲旅游了,不用担心我们。你一个人在外面压力大,作息不稳定,倒是更让我们操心。”杨母说着说着,咳嗽的更厉害了。

    “妈,要不过阵子我把你们接到上海过一段时间,这样我也方便照顾你们。上海现在变化很大,一点都不比台北差,我可以给你们找个环境好,有生活气息的地方住,就当度个长假。”

    “算了,我和你爸在那边都没有朋友,什么都不熟悉,就不要给你增加负担了。前几天,小雅送了个颈椎仪给我,这孩子真是有心,都跟你分开那么久了,还是把我们当家里人。”

    杨禹诚听到小雅,语气顿时严肃了起来。“你以后别收她的礼物了,我不想欠人情。”杨妈妈一向懂分寸,偏偏到了莫雅这里,就变得没有原则了起来。

    杨妈妈眼神闪躲,“可是她是寄到家里,如果直接退给人家,多伤人心啊。”

    “不管怎样,以后都不能再收她的东西了。不回绝,她就没法彻底死心。况且,我也不想我未来的女朋友,认为我和前女友纠缠不清。”杨禹诚一边说着,一边给妈妈倒了杯水,并叮嘱吃药。

    阳光穿过落地窗,将客厅抹成了金黄。杨妈妈知道这个被自己收拾的条理整洁的家,只有儿子和丈夫都在家的时候,才会生出暖意。

    创芯国际写字楼坐落于台北近郊一个闹中取静的地方,背靠阳明山,面朝海岸线,团簇着一片小型足球场大小的绿地,中心轴线位置是喷泉和花坛,笃信风水的人都称这里人杰地灵,宝地生金。

    每年,创芯都有大批台湾最优秀的毕业生前来报到,他们怀揣着期待又紧张的心情,期待这里一流的技术研发实力,优越的工作环境,又畏惧这里强者如云,竞争残酷。

    “精细管理,大胆创新”是创芯自上而下贯彻的信条,每个人只需在这里锻炼半年,就会变成标准的“创芯人”。但是能被创芯重用的员工,也绝不是那些按部就班,循规蹈矩的人,质疑规则,发现问题,也是创芯的精神内核。

    “各位领导,请按席卡入座,董事长稍后就到。”董事长的秘书陈小姐抱着手提电脑,带着招牌式的微笑走进了会议室。

    董事长不高,甚至显得有些干瘦,在公司被称为“铁血宰相”。有多少人崇拜他,就有多少人惧怕他。虽已过了知天命的年龄,反应敏捷度,思维清晰度完全不亚于30多岁的小伙子。

    在董事长的眼里,没有“粗心”这个说法,所有犯错的同义词都是“不会”。如果你已经达到了管理层,哪怕犯了一个极其无伤大雅的小错误,公司就有权将你降回原级。严苛的管理机制虽然被内外部人士多次质疑和抨击,但也不妨碍这家半导体王国继续屹立不倒。

    “关于在大陆分公司选址的事项,尹总和小杨已经做了很完备的评估报告,相信大家都已经看了。最近内地的订单越来越多,成了全球最大的芯片采购市场,我们现有的产能确实已经快跟不上了。所以我今天召集大家,就是希望能尽快敲定此事,让项目早点成功落地。”董事长的声音不大,但却浑厚有力。

    杨禹诚胸有成竹地说道:“通过这次对内地10多个城市的考察和调研,基本将厂址锁定在长三角一块,苏州、南京、上海目前是最适合我们的三个城市。不过,我个人偏向于南京。”

    “第一,南京地理位置优越,运输方便,地价便宜,人工成本也低。其次,南京的教育水平完全不输于上海,有大量的重点高校和科研院所,方便吸纳人才,而且南京物价、房价水平尚可在多数员工的接受范围内,可确保人员的稳定性。当然,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优势,南京近些年大力发展新区,也很重视引入科技企业,他们愿意给到比上海更加优惠的税率、金融扶植政策。南京新北开发区的领导表示,对于创芯这样的大企业,他们最慢会在三个月内完成项目审批,要比其他城市给出的时间更吸引人。”

    董事长先是看了一眼在座的各位,紧接着财务部的魏总首先提出了疑问:“集成电路资金投入非常大,即便我们现在的订单很多,但是在建立分厂的初期,一次性摊销成本会很大,人员招聘也是问题,前三年的盈利预期不容乐观。南京那边是否愿意长期给到如此优惠的政策,我表示怀疑。”

    战略部的向总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上海更具产业集群优势,根据你的报告,上海的芯片设计、封测企业共有100多家,已经形成成熟的产业链,政府的管理模式应该比其它地方更成熟。”

    投资部的肖总一脸的不屑,说道:“上海是全球有名的国际化大都市,让创芯走进上海,具有历史性的意义,将引发国际舆论,获取更多市场资金关注,创芯的股价也有可能借此翻翻。”

    创芯的董事层都属保守派,哪怕南京的优势再多,只要存在不确定性,都会被全力否决。

    “如果南京新北区政府同意免征10年营业所得税,并且提供低于市场5个点的贷款政策,你们会考虑吗?”杨禹诚早已知道这些老江湖会提出各种反驳意见,直到最后才亮出了底牌。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对方对我们又提出了什么要求?”董事长清了清喉咙,慢慢的将头转向杨禹诚,眼神一下子由严肃变成好奇。

    “只需我们保证每年能够吸纳一定数量的本地高校毕业生,并派驻部分员工对当地其它相关企业进行指导。”

    “看来他们是想把我们变成培训教室啊,免税贴息就是在变相交学费。”董事长若有所思的说了一句。

    “现在如果大家没有其它提议,我们就开始进行投票吧。每个人都只能有一个选项,多选将视为弃权。投票结果将当场公布。”董事长秘书温柔的跟大家宣布。

    出乎意料的是,最后南京和上海各15票。根据事先制定的评选规则,在遇到评选票数相等的情况下,最终的表决权将交给董事长,结果将于3天内公示。

    走出会议室门口,尹总拍了拍杨禹诚的肩膀,道:“小杨,你想得很全面,但是分场合,有些时候考虑全面不尽然就是优点。”

    “我只是做了我能做的。”杨禹诚眼神若有所思。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算盘,做事情,不能太理想化。在其位而谋其职,你和他们都只是做各自擅长,和应当做的事情罢了。”

    尹总指了指坐在打印机旁边的那位员工,语气略带凝重:“你看,他已经在公司兢兢业业服务十年了,业务能力也不错,但还是个普通的职员,是他不值得提拔吗?”

    尹总收了收领带,轻轻地拂了拂衣袖,留下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杨禹诚是第一次接管公司如此重要的项目,从前的他凭着扎实的技术能力,在项目上并没有遇到过羁绊。但这一次,自己像一根脱缰之绳,颇有力不从心之感。

    “你怎么出差了一趟,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琴也生疏了好多。”季翔拍了拍地上的灰,和杨禹诚在小红楼附近的广场上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

    “就是心累,努力了那么多,被别人三言两语就否定了。”杨禹诚没有正脸看兄弟,面朝前方。

    “兄弟,别矫情了,职场不都这样吗?除非你当老大,就没人能干预。”

    “像你一样,做自己的经纪人,任何人都管不着你。”杨禹诚笑着拍了下季翔的后背。

    “有,钱管着我啊!有些演出,我不想去,但为了生活,也不能不去。”季翔无奈,并将剩下的啤酒一饮而尽。

    季翔是个有艺术追求的人,他过去一直声称他的表演是要分享给懂艺术或者热爱艺术的人看的。但是这些年为了照顾家庭,也会走场子,专门给有钱人表演,而那些人通常都瞧不起吉他,吉他只是他们把玩的无数乐器里不起眼的小配角,是调节气氛,取悦女人的工具。说着,杨禹诚也举起手中的酒杯,大口喝了下去。

    “我现在有时候真的会后悔接了内地的项目,跟我之前想象的有很大的差距,每天要花大量的时间应付各种人和事,毫无意义,不如在台北呆的自在啊。”

    “你是从小到大过的太顺利了,就算你不去大陆,就凭你们公司那让人闻风丧胆的文化,你认为你能一直舒舒服服一直干下去?”

    “嗨,才一个多月没见,你说话字字珠玑啊?”

    季翔感叹:“我只是旁观者清,经历的也比你多,去大陆未必是坏事,早点经历,你才能早点顿悟。”

    杨禹诚没想到,平时如此放荡不羁的发小,内心远比自己想象的成熟。谁都有自己的无奈,而他的一点点小失意,又能算的了什么呢?

    光怪陆离的广告牌,新旧杂糅的街区,衣着斑斓的年轻人,乡音未改的外省人,满腹好奇的观光客,西门町像个深不见底的大罐头,装载了台北的市井和纯真,把玩着人们的欲望和幻梦。在这里,无需掩饰,无需躲藏,可任由自己坠入这一抹流动的红尘俗世,享受着浮光幻影带来的片刻温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