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玄幻奇幻 » 万象周游 » 第二章 海上钓长鲸

第二章 海上钓长鲸

    周游说这浪来的怪,自然不是因为海浪而奇怪。

    即使现在离船最近的浪头已经有两三丈高了。可是作为自小在海边长大的少年,逢着飓风天的时候,便是七八丈高的浪头周游也是见过的。

    周游说怪,是怪在如今海面上一丝风也无,却凭空起了这么大的浪。

    无风起浪你要说有没有,也有。但基本上都是由极远处的风浪传导过来的涌浪。不该这么毫无征兆的出现,更不该来的这么快这么密集。

    正当老少二人观望海浪之际,旁边站着的船老大已经回过神来。

    一边着急的拍着船帮一边伸长脖颈子冲着好像无头苍蝇一样乱转的船工们大吼:

    “杀千刀的玩意,慌什么。都别看了,看能把浪头看没啊。”

    说完一指甲板上散落的缆绳和不知道被谁推开还未带上的舱门:

    “还不赶紧把甲板上这些七零八落的绳子收拾了,船舱里面的货也都绑紧压实了。还有帆,赶紧把帆都下了。要是船上的货受了什么损失,仔细你们的皮”

    随着船老大的喝骂,原本惶惶不安的船工们仿佛有了主心骨。收缆绳的收缆绳,下船舱的下船舱。还有七八个缭手去解系在柱子上的帆绳,要把船帆放下来。

    而吹完号示完警的斗手也顺着桅杆爬了下来,来到船老大身边赔着小心道:

    “二爷,现在海面上也没风啊,就是收了帆也没什么用吧。而且这浪来的也太邪性了,实在不应该啊”

    船老大姓刘,有个大名叫做刘进宝,因为在家行二的缘故,这船上的船工都称呼他作二爷。

    刘进宝自己就是济州济宁府人,从八岁开始就跟着他爹跑船。十八岁子承父业当了这艘吃水七千石的大船“福安号”的船主,如今已经稳稳当当得跑了近三十年的船了。

    以四十不到的年纪就坐上了济宁海运行会副会首的位子,就算放到整个济州海运圈子里,刘进宝也是位叫的出名号的牌面人物。

    尤其是在这三十年里,刘进宝几乎没遇到过什么真正称的上危险的风浪。海上行船那都是靠天吃饭的买卖,三十年的好运气让他得了个“福宝”的外号。在特别讲究口彩的跑船圈子里,提起福宝那也是个吉祥物般的存在。

    年近四旬的福宝近些年已经不大亲自跑船了,原本一身腱子肉的身材也有了些发福走样,连肚子都肉眼可见的鼓了起来。

    因为膝下只有一女的关系,他没办法像自家老爷子那样把船传给儿子享清福。平日里都是交给几个徒弟出马押船,此时凑过来说话的斗手就是他最机灵的小徒弟林五。

    福宝人虽然一幅心宽体胖的样子,但是管教徒弟却很有威严。所以在船上林五也只敢和其他船工一样称呼他作“二爷”,而不是“师父”。

    这趟船因为一来航程远时间长,担心入门最短的小徒弟单枪匹马应付不过来。二来是因为受人所托,要在泗州岛搭上一位重要人物上船。

    请托的人面子太大,让他不敢有丝毫差池。所以才亲自出马跑了这一趟船。谁知道这才出海几天,就碰上这么一出幺蛾子。

    明明是跑了不知道多少次的航路,一路的暗流礁岛都烂熟于心。出发前也看了星路天象,怎么好端端得就起了这么大的浪。

    福宝心中焦急面上却不显,瞟了一眼旁边老老实实垂手侍立的小徒弟:

    “小五,你这些年跑船的把式都学到狗肚子里面去了吗?是不是单独跑过几次船人就飘了。”

    说着一指已经拍到船头的浪花:

    “居然把斗手占风望向的功夫都给荒废了。鼻涕流到嘴里你才知道甩,浪都打到船头你才知道喊。要不是龙王爷保佑,满船的老少爷们都要陪你去喂王八了。还不滚下去跟伙计们一块绑货,在这瞎嚷嚷什么。”

    “不是啊师父!”林五也顾不得船上不让他喊师父的规矩急道:

    “我一直挂在杆子顶上,虽然人没睁眼,但是一丝风也没有感觉到。你看哪怕是现在浪头都走到船头这来了,可我们站在甲板上还是没有风啊。无风起浪,这里头绝对有鬼。”

    “掌嘴!”福宝回过头来狠狠得瞪了徒弟一眼:

    “跑船的忌讳都忘了吗?出发前我们都是拜过龙王庙烧过拜神香的。这里是东海,是龙王爷的地盘,哪里来的鬼?”

    见师父似乎动了真怒,林五也不敢再顶嘴,只能诺诺得站在一边等着师父消气。

    看着身边上演得这出胖师父训猴徒弟,肖老和周游一开始还觉得有趣。此时见福宝有越来越生气的迹象,周游便开口劝道:

    “船东大叔,我看这事也不能完全怪您这位伙计。”

    船上仅有的两位客人之一开口,福宝也顾不得继续训徒了。转过身子冲着肖老和周游作了个揖,勉强挤出个笑脸:

    “哦,客人有什么指教吗?”

    “指教不敢当。”周游点了点头,冲着他回了个礼:

    “占风之术古以有之,早在人皇时期便有记载。所谓以十有二风,察天地之和命,乖别之妖祥。说的就是占风之道。”

    周游顿了顿接着说道:

    “但自古以来占风,一者凭云气,二者凭风气,三者凭水气。今夜无风无云,又是明月当空繁星漫天的天象。连海面在这浪起前都是少见的平如镜面一般,称的上是水气平和。想来这位小兄弟就是有再大的本事,也没办法预见今天这无风之浪的。”

    福宝闻听之后叹了口气:

    “客人说的道理我自然懂得,只是自古以来跑船就是看天吃饭的买卖。刚刚我这孽徒开口说的那番话,好在是船上乱哄哄的没人听见,若是被船工们听见了只怕还要生出些乱子。这天意难测,人心更难测。我们这孤悬海外的营生,有时候人心的安定比天意更重要。”

    闻听船老大的话周游微微一愣,没想到这个平时看着一团和气甚至略有些痴肥的船老大能说出这么一番有见地的话语。果然是人不可貌相,不禁赞同得说道:

    “船东大叔说的极是。眼下如何安抚好众人之心,齐心协力度过这场无风之浪才是关键。”

    说话间,海面上的浪头是一阵高过一阵。离船最近的浪头已经有了近五丈高,快和甲板平齐了。

    船身也晃动的越来越厉害,肖老和周游两个都不是常年在船上讨生活的人,此时已经需要扶着船帮的扶手才能站稳。

    眼见船晃动的厉害,两位客人甚至已经没办法站稳,福宝赶紧相劝:

    “浪头太凶,一会可能还会晃得更厉害。两位客人还是先暂时回船舱里避一避,只要过了这阵浪头就好了。”

    这两位客人其中有一位,是福宝受人请托载的客人。请托的那人来头极大,连福宝都不知道这位客人到底是谁。

    只是托了靖海军的一位参军带的话,说是让福安号在泗州岛靠岸补给。届时会有一位客人询问搭船返回中土,让他务必好生看顾不得拒绝云云。

    至于这位客人是谁,多大年纪,甚至是男是女他都不知道。

    好在泗州岛只有这一老一少两位客人登船。福宝也不敢细打听,只求能平平安安把这两位客人都送回济州就好。

    靖海军巡游东海,威服海外诸岛。便是一个参军那对于福宝来说都是惹不起的大人物,更何况这位参军还言明自己只是个传话之人。

    两位客人倒都是挺和气的人,平日里在船上也只是谈玄论道,并不干扰船的正常航行。

    至多就是少年人好奇心重,经常会拉着船工们问一些海外行船的见闻。好在他也特别有礼貌,没什么读书人的架子。

    船工们大多是苦出身,难得有读书人愿意跟他们打成一片,所以大家都乐于同这位少年郎多聊几句。

    听见船老大的劝告,肖老和周游对视一眼点了点头,便打算返回到船舱里去。不因一时的好奇继续待在甲板上,给乱成一锅粥的船工们添更多的麻烦。

    可就在此时,原本正在舵位上把着船舵,努力调整船身方向适应海浪的舵手大喊道:

    “快看,海面上有人!”

    有人?

    怎么可能会有人!

    且不说这里离岸已经有几百里,一般的渔船都不会航行这么远。便是此时的海面也已经像是一锅煮开的沸水,大大小小的浪头一个接一个得打来,什么样得人会出现在此时的海面上。

    伴随着舵手的呼喊,水手们纷纷靠近船边看向他指的方向。周游二人也停下了本欲转身回舱的脚步望了过去。

    真的有人!

    确切的说是一个人盘坐在一条小舢板上,就在这怒涛黑水间起起伏伏。

    往常只会在溪流小河中出现的舢板,就这样稳稳当当的停在十几丈高的浪头上。

    舢板上面的人披着一件常见的鹤氅,头顶束着发,手里还握着一杆鱼竿。怡然自得的坐在舢板上,平静得仿佛就像是在家门前的小溪上垂钓。

    “他居然在钓鱼。”

    一位船工看着眼前的一幕,不可思议的说道。

    这位舢板上的鹤氅客,盘坐在一浪高过一浪的浪头上。

    手里握着一根只有小拇指粗细的钓竿,钓竿的尽头绷着一根细到看不清楚的鱼线,在月辉星光的映射下反射着银光。

    他居然真的在钓鱼!

    钓竿上的鱼线在月光下绷的笔直,从十几丈高的浪头上斜斜垂下。

    随着浪头越升越高,鱼线伸入惊涛骇浪的最深处,如海眼般沸腾的海面下有一个黑影正被缓缓拉出。

    黑影剧烈的挣扎着,带起一波又一波的巨浪。远处的周游等人在甲板上,已经需要紧紧抓着船边的扶手才能勉力站稳,七千石的大船仿佛要散架般吱呀作响。

    但鹤氅客依旧稳坐钓鱼台,连握着钓竿的手都未见丝毫的晃动。

    浪头越升越高,鹤氅客手中钓竿的鱼线越伸越长。

    鱼线越伸越长,怒涛下的黑影露出海面的部分也越来越多。

    先是嘴,

    再是眼睛,

    接着是整个头部。

    看那黑影,仅仅露出海面的头部就有五丈多长!

    随着这巨物被拉出水面的部分越多,船上的众人这才看清楚。

    鹤氅客钓的,

    赫然是一头体长不下二十丈,体重只怕要有数万斤的巨鲸!

    巨鲸被拉出海面,抖动的越发凶猛,随之造成的翻涌海浪也越来越大。

    这毫无征兆,无风而起几乎要将这艘千石大船倾覆的滔天巨浪。

    居然只是鹤氅客钓鲸造成的余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