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周教头雪夜遇白狐
明月在天，将郊野行路旅人的影子照得又细又长。
“周大哥，我咋感觉这路上有点阴森森的。”
说话之人是福安号船东刘进宝的小徒弟林五，此时他正打着灯笼，陪着船上另一位客人周游在济宁府外的郊野赶路。
和肖老分别之后不久，福安号也进港靠岸了。周游便向福安号上众人告辞，打算先行一步动身前往府城。
济宁府是济州治所，也是整个天朝东海岸最大的海运周转之地，大小港口无数。
福安号停泊的北港是济宁府最大的港口，离府城还有三十几里的路程。
谁知这两天靠岸的船只太多，北港所在的北港镇上的车马行已经没有了可供租赁的车马。
做事周全的福宝干脆派出了自己的小徒弟林五，让地头熟悉的他领着周游去往府城。
原本刘进宝是打算亲自陪同周游入城。但福安号靠岸后，光卸货就需要两天。还要去监税司、清海司、港务司等大大小小的衙门口打点报备，实在脱不开身。
只好派了自己小徒弟林五，给周游做个入城的向导。哪里晓得林五这小子，十长高的桅杆随便蹿高纵低，居然怕走夜路。
“林五兄弟，济宁府是否有宵禁？”
周游也不接话，而是把话题转移了开来，须知道消除恐惧的最好方法就是转移注意力：
“如果有也入不了城，我们不如看看路上有没有投宿的地方。”
见到周游发问，林五也顾不得害怕。还挺自豪的拍了拍胸脯：
“周大哥你是初次来济宁不知道，咱济宁可是整个济州，整个河东道最大的城市。那句话是怎么说来着——两河交汇，海陆通衢之地。三山环绕，人杰地灵之所。便是晚上，也是有入城的门子开着，只需要多缴纳二十钱的宵禁税钱即可。”
林五所说的三山两河，三山指的是济山、君山和大足山。
而两河，便是指的济水以及清河。
这两条河都是中土鼎鼎大名的长河的支流，刚好一南一北将济宁夹在中间，奔流入海。
长河贯穿整个中土，是中土最大的河流。其发源于极西之地，蜿蜒而出的支流水系不知繁几。与济州同名的济水是横穿济州的大河，长度就算放在天下长河的支流中，也排的上号。
看见林五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周游觉得挺可乐，看来这济州刺史治下的百姓应该生活的不错。当下接着问道：
“那看来这济宁确实是商贾繁华所在，便是宵禁也只需缴纳税钱即可。
话说咱们前面在出北港镇的时候，看到有抬着龙王神像的队伍打镇外过，敲敲打打的好不热闹。却不知何故被官吏驱赶，林五小兄弟，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原因呀？”
明明此时四野无人，林五还是缩着头看了看左右，压低了声音：
“周大哥你不知道，我们这边靠海吃饭的人多，所以自古以来就有祭祀龙王爷的传统。但是那帮人拜的不是东海里的龙王爷，是济水里的龙王爷，所以才被官府驱赶。
官府说这叫淫祀，反正不让拜。前段时间因为这个闹出过好大一场乱子，现在府里的大狱还关着不少人呢。”
听到林五这么说，周游却皱起了眉头。
中土大地教派众多，除了天朝外，甚至有以教立国的国家，神权更在王权之上。
始皇之后的五朝七代，其实并没有出现过真正一统天下的中土天朝。只是今日的天朝秉承的是人皇正统，视周围的国家为边蛮远夷，所以一向自称天朝。
周围的国家，愿意朝贡称臣的自然是乖乖的奉为天朝。而那些实力强大的往往按照天朝的国号“夏”称呼天朝为夏朝或者夏国。
今日听见林五提到突兀出现的济水龙君，还引得周边的百姓争相祭拜。百姓们即使被官府镇压也在所不惜的样子，可不像是一般乡间的野庙淫祀。
“莫非这背后，有什么人在推波助澜？”
周游这样想着，神情逐渐凝重了起来，林五见周大哥似乎若有所思的样子也没敢打扰，只是埋头带路。
看着前方埋头赶路的林五，周游突然想到了自己在梦中读到的一个故事。
今晚的月色实在是好，漫天的月华洒下，落在人的身上仿佛一身银霜，倒有些披风戴雪的模样。听说林五还没有大名，只是随着家里的排行老五而被人唤作林五。回头给他个建议，大名就取做林冲，那今晚就有些林教头风雪山神庙的意境了。
这边厢周游还在胡思乱想，带路的小伙计林五却发生了状况。
只见原本在周教头心中已经被脑补成风雪山神庙的林教头忽然打了个趔趄，浑身战抖的指着前方：
“妖，妖怪，有妖怪！”
妖怪？！
此时的周教头也没了继续风雪山神庙的闲情，赶忙顺着林五手指的方向往前看。
只见前方被月光照的亮堂堂的官道上，有一只毛色雪白的狐狸，脑袋上盯着一个不知道腐朽了多久的骷髅头。
这只小狐狸像人一样两腿站立，两只前爪抱着骷髅头顶在脑袋上，就这样大大方方的堵在路中间。身子还前后左右的晃来晃去，就仿佛是中道偶遇的熟人在打招呼一般。
看见这诡异的景象，周游心里先是咯噔了一下，突然想到了一个书中记载的典故。
“这狐狸，莫不是在讨口封？”
讨口封，应该算是流传最广的民间传说之一。传说动物修炼，除了吞吐日精月华苦熬岁月之外，还可以走个捷径，就是讨口封。
人为万物灵长，最为天地所钟。所以只要有什么动物，能扮作人的样子走到人前，被人称赞一句像人。便立马在冥冥之中有了应验，不需要多久就可以修炼有成，变化作人形。
而讨得了口封的妖怪也往往感念人的恩情，便会在暗中护佑给它口封的人家，这便是民间传说中俗称的“保家仙”。
这样的典故，周游平日里看了不少，看的时候也只当是个有趣的故事。
可今日见了这小白狐，分明就是故事里讨口封的模样。而且讨口封这件事，听起来似乎荒诞，却不是全无道理。
之前在海上和肖老讨论这世间的修炼法门，不管是修道还真，还是修命修性。在某些特殊阶段，都有相对应的法门仪轨可以助力。
这里面有些是人尽皆知的，如斋醮科仪，摆坛登台。有些却是颇为隐秘，需要暗合天命人运。
传说始皇帝一统中土，便是完成了某种天底下最大的仪式。暗合了中土一统的天命大势，凝聚了天大的气运，得大道所钟。
所以在始皇帝登基之后，无论去往何处出游，头顶都有云气相随，暗中得百神护佑。
而在满了三三之数也就是他登基之后的第九年，始皇帝直接白日飞升，由一个一天都没修炼过的普通人，得道成仙了。
传说不可追，但眼前的小狐狸可是真实不虚的，此时的它还堵在路中间不肯走呢。
眼见小狐狸身形左右晃动的频率越来越快，仿佛是有些着急了。周游壮着胆子，清了清喉咙往前走了一步：
“你是谁家的小人儿，怎么大半夜了还不回家，在这里瞎晃悠啊？”
听到周游开口，小白狐仿佛是得了什么天大的好处。直接把顶在头上的骷髅头一丢，原地蹦了老高。然后兴奋得绕着周游和林五转起了圈。
看见白狐这样，林五直接吓得坐在了地上，口中碎碎念叨：
“狐狸奶奶，你别吃我，我还小，我不懂事，我再也不敢在背后偷偷骂师父了，狐狸奶奶我错了，你可千千万万别吃我啊...”说话间已经带上了哭腔。
“瞧你没出息的样子。”
周游哭笑不得的想把林五从地上拉起来：“我看这小狐狸挺可爱的，不像是什么妖怪。”
正绕着圈的小白狐一个急刹车，停在了周游的面前。
然后在头上找了半天，也不知道怎么地就拔下来了一根白毛。然后就这样用爪子托着，递到了周游面前。
“这是你送给我的吗？”周游指了指白毛。
白狐像能听懂周游说的话一般，点了点头，将托着白毛的前掌抬得更高。
周游上前一步，小心的用拇指和食指，从白狐的掌心拿起了这根白色的狐狸毛。
白色的毛发只有寸许长，在月光下流转着神秘的光泽。明明是柔软的毛发，可是捏在手里的感觉却有些金属的质感，就这样直直的立着。
周游小心的从怀里掏出了一个手帕，将白毛放在其中，小心包好之后再塞回怀里。
“谢谢你啦，小朋友。”
昨天还被称作小朋友的周教头，今天风雪山神庙到一半，倒是将一只小白狐唤作了小朋友。
白狐冲着周游点了点头，转身一蹿跳回了路旁的杂草中，几个起落便消失在了济州郊外的山野间。
只剩下一大一小，一立一坐，周林二教头望着白狐消失的方向呆呆出神。
“周大哥，我咋感觉这路上有点阴森森的。”
说话之人是福安号船东刘进宝的小徒弟林五，此时他正打着灯笼，陪着船上另一位客人周游在济宁府外的郊野赶路。
和肖老分别之后不久，福安号也进港靠岸了。周游便向福安号上众人告辞，打算先行一步动身前往府城。
济宁府是济州治所，也是整个天朝东海岸最大的海运周转之地，大小港口无数。
福安号停泊的北港是济宁府最大的港口，离府城还有三十几里的路程。
谁知这两天靠岸的船只太多，北港所在的北港镇上的车马行已经没有了可供租赁的车马。
做事周全的福宝干脆派出了自己的小徒弟林五，让地头熟悉的他领着周游去往府城。
原本刘进宝是打算亲自陪同周游入城。但福安号靠岸后，光卸货就需要两天。还要去监税司、清海司、港务司等大大小小的衙门口打点报备，实在脱不开身。
只好派了自己小徒弟林五，给周游做个入城的向导。哪里晓得林五这小子，十长高的桅杆随便蹿高纵低，居然怕走夜路。
“林五兄弟，济宁府是否有宵禁？”
周游也不接话，而是把话题转移了开来，须知道消除恐惧的最好方法就是转移注意力：
“如果有也入不了城，我们不如看看路上有没有投宿的地方。”
见到周游发问，林五也顾不得害怕。还挺自豪的拍了拍胸脯：
“周大哥你是初次来济宁不知道，咱济宁可是整个济州，整个河东道最大的城市。那句话是怎么说来着——两河交汇，海陆通衢之地。三山环绕，人杰地灵之所。便是晚上，也是有入城的门子开着，只需要多缴纳二十钱的宵禁税钱即可。”
林五所说的三山两河，三山指的是济山、君山和大足山。
而两河，便是指的济水以及清河。
这两条河都是中土鼎鼎大名的长河的支流，刚好一南一北将济宁夹在中间，奔流入海。
长河贯穿整个中土，是中土最大的河流。其发源于极西之地，蜿蜒而出的支流水系不知繁几。与济州同名的济水是横穿济州的大河，长度就算放在天下长河的支流中，也排的上号。
看见林五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周游觉得挺可乐，看来这济州刺史治下的百姓应该生活的不错。当下接着问道：
“那看来这济宁确实是商贾繁华所在，便是宵禁也只需缴纳税钱即可。
话说咱们前面在出北港镇的时候，看到有抬着龙王神像的队伍打镇外过，敲敲打打的好不热闹。却不知何故被官吏驱赶，林五小兄弟，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原因呀？”
明明此时四野无人，林五还是缩着头看了看左右，压低了声音：
“周大哥你不知道，我们这边靠海吃饭的人多，所以自古以来就有祭祀龙王爷的传统。但是那帮人拜的不是东海里的龙王爷，是济水里的龙王爷，所以才被官府驱赶。
官府说这叫淫祀，反正不让拜。前段时间因为这个闹出过好大一场乱子，现在府里的大狱还关着不少人呢。”
听到林五这么说，周游却皱起了眉头。
中土大地教派众多，除了天朝外，甚至有以教立国的国家，神权更在王权之上。
始皇之后的五朝七代，其实并没有出现过真正一统天下的中土天朝。只是今日的天朝秉承的是人皇正统，视周围的国家为边蛮远夷，所以一向自称天朝。
周围的国家，愿意朝贡称臣的自然是乖乖的奉为天朝。而那些实力强大的往往按照天朝的国号“夏”称呼天朝为夏朝或者夏国。
今日听见林五提到突兀出现的济水龙君，还引得周边的百姓争相祭拜。百姓们即使被官府镇压也在所不惜的样子，可不像是一般乡间的野庙淫祀。
“莫非这背后，有什么人在推波助澜？”
周游这样想着，神情逐渐凝重了起来，林五见周大哥似乎若有所思的样子也没敢打扰，只是埋头带路。
看着前方埋头赶路的林五，周游突然想到了自己在梦中读到的一个故事。
今晚的月色实在是好，漫天的月华洒下，落在人的身上仿佛一身银霜，倒有些披风戴雪的模样。听说林五还没有大名，只是随着家里的排行老五而被人唤作林五。回头给他个建议，大名就取做林冲，那今晚就有些林教头风雪山神庙的意境了。
这边厢周游还在胡思乱想，带路的小伙计林五却发生了状况。
只见原本在周教头心中已经被脑补成风雪山神庙的林教头忽然打了个趔趄，浑身战抖的指着前方：
“妖，妖怪，有妖怪！”
妖怪？！
此时的周教头也没了继续风雪山神庙的闲情，赶忙顺着林五手指的方向往前看。
只见前方被月光照的亮堂堂的官道上，有一只毛色雪白的狐狸，脑袋上盯着一个不知道腐朽了多久的骷髅头。
这只小狐狸像人一样两腿站立，两只前爪抱着骷髅头顶在脑袋上，就这样大大方方的堵在路中间。身子还前后左右的晃来晃去，就仿佛是中道偶遇的熟人在打招呼一般。
看见这诡异的景象，周游心里先是咯噔了一下，突然想到了一个书中记载的典故。
“这狐狸，莫不是在讨口封？”
讨口封，应该算是流传最广的民间传说之一。传说动物修炼，除了吞吐日精月华苦熬岁月之外，还可以走个捷径，就是讨口封。
人为万物灵长，最为天地所钟。所以只要有什么动物，能扮作人的样子走到人前，被人称赞一句像人。便立马在冥冥之中有了应验，不需要多久就可以修炼有成，变化作人形。
而讨得了口封的妖怪也往往感念人的恩情，便会在暗中护佑给它口封的人家，这便是民间传说中俗称的“保家仙”。
这样的典故，周游平日里看了不少，看的时候也只当是个有趣的故事。
可今日见了这小白狐，分明就是故事里讨口封的模样。而且讨口封这件事，听起来似乎荒诞，却不是全无道理。
之前在海上和肖老讨论这世间的修炼法门，不管是修道还真，还是修命修性。在某些特殊阶段，都有相对应的法门仪轨可以助力。
这里面有些是人尽皆知的，如斋醮科仪，摆坛登台。有些却是颇为隐秘，需要暗合天命人运。
传说始皇帝一统中土，便是完成了某种天底下最大的仪式。暗合了中土一统的天命大势，凝聚了天大的气运，得大道所钟。
所以在始皇帝登基之后，无论去往何处出游，头顶都有云气相随，暗中得百神护佑。
而在满了三三之数也就是他登基之后的第九年，始皇帝直接白日飞升，由一个一天都没修炼过的普通人，得道成仙了。
传说不可追，但眼前的小狐狸可是真实不虚的，此时的它还堵在路中间不肯走呢。
眼见小狐狸身形左右晃动的频率越来越快，仿佛是有些着急了。周游壮着胆子，清了清喉咙往前走了一步：
“你是谁家的小人儿，怎么大半夜了还不回家，在这里瞎晃悠啊？”
听到周游开口，小白狐仿佛是得了什么天大的好处。直接把顶在头上的骷髅头一丢，原地蹦了老高。然后兴奋得绕着周游和林五转起了圈。
看见白狐这样，林五直接吓得坐在了地上，口中碎碎念叨：
“狐狸奶奶，你别吃我，我还小，我不懂事，我再也不敢在背后偷偷骂师父了，狐狸奶奶我错了，你可千千万万别吃我啊...”说话间已经带上了哭腔。
“瞧你没出息的样子。”
周游哭笑不得的想把林五从地上拉起来：“我看这小狐狸挺可爱的，不像是什么妖怪。”
正绕着圈的小白狐一个急刹车，停在了周游的面前。
然后在头上找了半天，也不知道怎么地就拔下来了一根白毛。然后就这样用爪子托着，递到了周游面前。
“这是你送给我的吗？”周游指了指白毛。
白狐像能听懂周游说的话一般，点了点头，将托着白毛的前掌抬得更高。
周游上前一步，小心的用拇指和食指，从白狐的掌心拿起了这根白色的狐狸毛。
白色的毛发只有寸许长，在月光下流转着神秘的光泽。明明是柔软的毛发，可是捏在手里的感觉却有些金属的质感，就这样直直的立着。
周游小心的从怀里掏出了一个手帕，将白毛放在其中，小心包好之后再塞回怀里。
“谢谢你啦，小朋友。”
昨天还被称作小朋友的周教头，今天风雪山神庙到一半，倒是将一只小白狐唤作了小朋友。
白狐冲着周游点了点头，转身一蹿跳回了路旁的杂草中，几个起落便消失在了济州郊外的山野间。
只剩下一大一小，一立一坐，周林二教头望着白狐消失的方向呆呆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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