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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国王陛下路易十三

    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德·特雷维尔先生表面上严厉训斥这几个火枪手,私下里却赞扬了他们;不过,事不宜迟,必须马上禀告国王,德·特雷维尔先生立刻赶往卢浮宫。可惜已经晚了,国王正在与红衣主教密谈;有人告诉德·特雷维尔先生,国王勤于政事,现在无法接见他。晚上,德·特雷维尔先生去了国王的消遣之所。国王刚刚大获全胜,而这位陛下又酷爱金钱,自然是心情大好;所以,远远看见特雷维尔,国王就对他说道:

    “请您过来,队长先生,请您过来,听听我对您的训斥。您可知道,红衣主教牢骚满腹地来找我,控诉您的那些个火枪手?您可知道,这事让主教阁下情绪激动,以至于今晚称病没来。啊,说实话,您的火枪手真是无法无天,他们都应该被绞死!”

    “并非如此,陛下,”特雷维尔答道,他一眼就看出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并非如此,而且恰恰相反,他们都是好人,就跟羊羔一样温顺,我敢保证,他们唯一的愿望,就是‘只为陛下拔剑出鞘’。可是,您看,红衣主教阁下的近卫队不停地寻衅吵架,他们又能怎么办呢?为了火枪手本身的荣誉,这些可怜的年轻人不得不奋起防卫啊。”

    “德·特雷维尔先生,听听您说的话!”国王道,“听听您的话!不知情的人准会以为您说的不是火枪手,而是修道士!说实话,亲爱的队长先生,我真想革了您的职,再让德·夏莫萝小姐来当队长。要知道,我早就许诺说要给她一座修道院呢。您可别以为我会就这么信了您的话。德·特雷维尔先生,人们不都说我是‘公正的路易’吗,您再等我一下,我们等会儿再接着聊。”

    “啊!陛下!我深信您是公正的,我会平静耐心地等候您的正确决断。”

    “那就请您等着吧,先生,”国王说道,“请您好好等着,我不会让您等太久的。”

    果然,风水轮流转,国王眼看就要开始把赢来的钱又输出去了,所以,他自然乐得找借口“向查理曼大帝学习”[23]。这是赌桌上惯用的一句话,不过,我们承认,我们完全不知道它的出处来历。片刻之后,国王站起身来,把面前的钱装进口袋,其中大部分都是他赢来的。

    “拉维约维尔,”国王说道,“请您过来继续玩吧,我得去和德·特雷维尔先生谈些要紧事。啊,对了!我这儿刚才有八十金路易,您也放上这么多吧,免得输家们抱怨。公正至上嘛。”

    然后,他转向德·特雷维尔先生,两人一起朝一扇窗洞走去。

    “好吧,先生,”国王说道,“您说是红衣主教的侍卫先向您的火枪手寻衅吵架?”

    “没错,陛下,他们一贯如此。”

    “那您来说说,事情是怎么闹起来的?您看,我亲爱的队长,法官可不能偏听偏信啊。”

    “唉,天主在上!这事儿特别简单,特别自然。我的三个最优秀的火枪手,陛下您也知道他们,而且不止一次赞许过他们的忠诚,我敢跟您保证,他们都是全心全意为您服务的。这三个最优秀的火枪手,阿多斯、波尔托斯,还有阿拉密斯,打算出去散心,那天早上,我还给他们介绍了一个加斯科涅来的小伙子,他也跟着一起去了。我想,他们原本要去圣-日耳曼的,就约在了赤足修道院见面。结果,朱萨克、卡于萨克、比斯卡拉,再加上另外两个侍卫,把他们的见面给搅了。您想想看,他们那些人,不顾敕令,突然出现在那里,肯定没安什么好心吧。”

    “嗯!嗯!您这么一说,我也觉得……”国王道,“说不定,他们自己才是要去那儿决斗的吧。”

    “陛下,我不会这样指控他们;但是,卡尔莫修道院附近荒无人烟,他们五人携带武器,前去那里,意欲何为,还请陛下明断。”

    “嗯,您说得有理,特雷维尔,您说得有理。”

    “于是,等他们看见我的火枪手,就改变了主意;他们抛开私怨,同仇敌忾起来;因为陛下您是知道的,效忠于国王,而且只效忠于国王的火枪手和红衣主教大人的侍卫,那可是不共戴天的敌人。”

    “是啊,特雷维尔,可不是嘛,”国王伤感地说道,“唉,我跟您说,眼见法国分成两派,王位上坐着两个国王,我真是非常伤心;可这一切总会有个了结,特雷维尔,一切总会有个了结。那么,您的意思是说,那些侍卫先向火枪手寻衅?”

    “我的意思是说,事情很有可能是这样发生的,但我并不能肯定。陛下,您知道真相有多么难寻,除非天赋异禀,能被世人称为‘公正的路易十三’……”

    “特雷维尔,您说得有道理;不过,这次不止有您的火枪手,还有个孩子?”

    “是的,陛下,其中还有个伤员,也就是说,三个国王的火枪手,其中一个受了伤,再加上一个孩子,对手是红衣主教的五个侍卫,最穷凶极恶的侍卫,他们不但英勇作战,甚至还打倒了其中四个。”

    “这可是胜利啊!”国王喜形于色地大叫起来,“大获全胜!”

    “没错,陛下,跟赛桥那次一样,大获全胜。”

    “四个人,其中一个受了伤,还有一个是孩子,是这样吧?”

    “刚长大的少年;他这次的表现甚至还非常出色呢,因此我冒昧地将他推荐给您,陛下。”

    “他叫什么名字?”

    “达达尼昂,陛下。他的父亲是我的至交好友;他曾经跟随先王作战,战绩十分辉煌。”

    “您刚才说,他的儿子,那个年轻人,这次表现还很不错?特雷维尔,请仔细给我讲讲这部分;您知道,我最喜欢听战争和打仗的故事了。”

    说着,国王骄傲地捋了捋胡子,靠坐在窗台处。

    “陛下,”特雷维尔继续道,“就像我刚才跟您说的,达达尼昂几乎还是个孩子,还没有成为火枪手的荣幸,所以他穿的是平民的衣服。红衣主教大人的侍卫看出他非常年轻,而且不是火枪队的人,所以在发动进攻前,请他先行离开。”

    “所以,您看吧,特雷维尔,”国王插话道,“发动进攻的就是那些侍卫。”

    “的确如此,陛下,这就完全说得通了。他们勒令达达尼昂离开,但他回答说,他有一颗火枪手的心,他的一切都属于国王陛下,因此,他要留在这些火枪手身边。”

    “真是个正派的年轻人!”国王低声道。

    “事实上,他真的这么做了;因此,陛下,您拥有一位坚定的捍卫者,正是他狠狠刺了朱萨克一剑,正是这一剑让红衣主教勃然大怒呢。”

    “他刺伤了朱萨克?”国王叫了起来,“他还是个孩子呢!不,特雷维尔,这不可能。”

    “事实如此,陛下,正像我有幸向您讲述的那样。”

    “朱萨克……他可是全国最好的剑手之一!”

    “没错,陛下!这次他可遇到对手了。”

    “特雷维尔,我要见见这个年轻人,我想见他,咱们想想办法,我们得帮他的忙才行。”

    “陛下,您打算什么时候接见他?”

    “就明天中午,特雷维尔。”

    “我带他一个人来吗?”

    “不,请您把他们四个都带来。我要同时向他们四个道谢。忠诚的人非常罕见啊,特雷维尔,所以,他们的忠诚必须得到奖赏。”

    “那么,陛下,明天正午,我们去卢浮宫。”

    “对了!特雷维尔,走小楼梯,一定走小楼梯,没必要让红衣主教知道……”

    “是,陛下。”

    “您也清楚,特雷维尔,命令就是命令;归根结底,决斗是被禁止的。”

    “可是,陛下,这次狭路相逢……恐怕不是普通决斗那么简单。这是在公共场所打架。证据嘛,对方是红衣主教的五个侍卫,而我们这边只有三个火枪手,再加上达达尼昂先生。”

    “这倒也是,”国王道,“不过说到底,特雷维尔,请您一定记得要走小楼梯。”

    特雷维尔微笑起来。能让国王接见尚是孩子的达达尼昂,还让他对自己的老师红衣主教产生了反感,德·特雷维尔先生觉得今晚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因此,他毕恭毕敬地施了礼,得到国王的允许后,就退了下去。

    当天晚上,三个火枪手就得知自己有幸被国王召见了。不过,因为他们已经认识国王很久了,所以倒也没有过度兴奋。至于达达尼昂,他凭借加斯科人的想象力,看到自己时来运转的样子,一整晚都在做着平步青云的美梦。第二天早上八点,他就已经到了阿多斯的住处。

    达达尼昂发现阿多斯穿戴整齐,正要出门。因为国王要到正午才召见他们,所以阿多斯和波尔托斯、阿拉密斯计划去打网球,而球场就在卢森堡公园的马厩附近。阿多斯邀请达达尼昂一同前往。达达尼昂对网球一无所知,而且从来没有打过,不过,他还是接受了邀请。因为现在还不到九点,他实在不知道从此刻到正午的这段时间要如何打发。

    波尔托斯和阿拉密斯已经到了球场,正在一起练球。阿多斯擅长各项体育运动,此时带着达达尼昂来到两人对面,准备和他们来一场双打。可是,尽管用的是左手,刚试着运动了一下,阿多斯就意识到自己得继续养伤,目前还做不了这种强度的运动。因此,他们这边只剩下达达尼昂一个人。达达尼昂又表示自己笨手笨脚的,没法按规则来打比赛,所以,三人只是相互发球,并没有计分。可是,波尔托斯的发球势大力沉,其中一球紧贴着达达尼昂的脸飞过。达达尼昂暗自琢磨,万一那球不是擦着脸过去,而是正好打在脸上,那他恐怕就没法去见国王了,而且只怕再也没机会去见国王了。在他那加斯科人的想象中,他的前途未来全都依仗着这次觐见呢,所以,达达尼昂礼貌地朝着波尔托斯、阿拉密斯鞠了个躬,宣布说等他自己技艺长进、能够与两人匹敌时,再和他们打球。说完,他回到边线外的廊下,准备找个地方坐着看他俩打球。

    不巧的是,观众里刚好有个红衣主教的侍卫。他的同伴们前一天刚打了败仗,他正为此头脑发热,打定主意一有机会就加以报复。见达达尼昂退了下来,他觉得报复的机会来了,便对旁边的人说道:

    “这小子竟然连网球也怕。不过,这也没什么可奇怪的,说不定他是个见习火枪手呢。”

    达达尼昂像被蛇咬到似的回过头,死死盯着刚才口出狂言的人。

    “看什么!”说话的人傲慢地卷了卷胡子,“您想怎么看我都行,微不足道的小先生,我说过的话可不会改。”

    “您说的话一清二楚,没什么可解释的了,”达达尼昂低声答道,“请您跟我出去。”

    “什么时候?”那侍卫仍然带着嘲弄的神情问道。

    “就是现在,请吧。”

    “您大概不知道我是谁吧?”

    “我完全不清楚,我也不关心。”

    “您错了,要是知道了我的名字,说不定您就不会这么着急了。”

    “您尊姓大名?”

    “贝尔纳茹,您想怎样?”

    “呃,贝尔纳茹先生,”达达尼昂平静地道,“我在大门口等您。”

    “走吧,先生,我跟着您。”

    “先生,您别这么心急,别让人看见我们一起出去;您知道,我们要是被看见了,会有相当多的人来碍事的。”

    “说得对。”贝尔纳茹答道,他觉得很惊讶,因为面前这个年轻人对他的名字一点儿反应也没有。

    事实上,贝尔纳茹的确是个尽人皆知的名字,或许只有达达尼昂一个人不知道;在国王和红衣主教明令禁止却又屡禁不止的日常斗殴中,最常出现的名字之一就是贝尔纳茹。

    波尔托斯和阿拉密斯正专心打球,阿多斯认真地看着他们打球,他们都没注意到达达尼昂离开了球场;达达尼昂按照之前所说,等在大门口,片刻之后,红衣主教的侍卫也出来了。考虑到觐见国王的时间是在正午,所以达达尼昂现在分秒必争。他环顾四周,看到街道上空无一人,立刻朝对手说道:

    “说实话,虽然您叫贝尔纳茹,但您很走运,您只碰上一个见习火枪手。不过,请您放心,我会竭尽全力的。请拔剑吧!”

    “照我看来,”达达尼昂的决斗对手说道,“您选的地方相当差,我们应该去圣-日耳曼修道院后面,或是‘学者田野’。”

    “您说得很有道理,”达达尼昂答道,“可惜我没有时间;正午十二点我还有个重要的会面。所以,请您拔剑,先生,请您拔剑吧!”

    这种决斗前的套话,贝尔纳茹完全用不着听上两遍。达达尼昂话音未落,贝尔纳茹就拔出了寒光闪闪的剑,朝着对手猛刺过去。因为达达尼昂看起来非常年轻,所以贝尔纳茹希望这一刺就让他心生胆怯。

    可是,达达尼昂前一天刚当了见习火枪手,正为大获全胜而沾沾自喜,正为未来前途而踌躇满志,早就打定主意决不后退。因此,两柄剑在第一招就重重相交,达达尼昂牢牢站定,而他的对手则后退了一步。贝尔纳茹剑走偏锋,达达尼昂却抓住这个时机,抽身向前,猛地做出冲刺动作,剑尖触到了对手的肩膀。达达尼昂立刻后退一步,剑也撤回到了身前;可贝尔纳茹大叫着‘这算不了什么’,朝达达尼昂胡乱冲过来,结果自己撞在对手的剑尖上。不过,贝尔纳茹既没有倒下,也没有宣布认输,只是朝着德·拉特雷穆耶府邸的方向退去,因为他有个亲戚在那里做事。达达尼昂并不清楚第二剑把对手伤到什么程度,所以继续猛攻,眼看着有可能再来一剑,刺死对手。就在这时,街上的嘈杂声传到了球场里,贝尔纳茹的两个朋友先前就听见他和达达尼昂你来我往地说话,也看见他说过话后就离开了球场,所以现在急忙拔剑在手,冲出球场,朝着达达尼昂猛扑过来。这时,阿多斯、波尔托斯和阿拉密斯也赶到了,先前那两个侍卫刚要进攻达达尼昂,就受到了这三个人的攻击,不得不回头御敌。这时候,贝尔纳茹摔倒在地;两个侍卫以二敌四,于是开始大喊:“喂!府里面的!来帮帮忙!”听到喊声,德·拉特雷穆耶府邸里的人都出来了,一齐冲向达达尼昂等四人,这四人便也开始大喊:“喂!火枪手们!来帮帮忙!”

    这种叫喊已经是司空见惯了;人人都知道,火枪手是红衣主教的敌人,因为大家憎恨红衣主教,所以几乎人人都喜欢他们。因此,除了阿拉密斯所说的“红爵大人”的近卫队,其他部队的侍卫遇到这种情况,通常都会去帮助国王的火枪手。此时,德·艾萨尔先生麾下的三个侍卫刚好从这儿经过,于是,其中两个拔剑相助达达尼昂等四人,另外一个跑到德·特雷维尔先生的府邸,大喊道:“来帮忙!火枪手们!快来帮忙!”像往常一样,这里聚满了全副武装的火枪手,他们立刻前去驰援同伴;现场一片混乱,不过,火枪手们占了上风,红衣主教的侍卫以及德·拉特雷穆耶的人全都退回府邸,好不容易才关紧了大门,勉强挡住外面的火枪手,没有让他们跟着一起冲进府里。至于受了伤的贝尔纳茹,他倒是头一个就被抬进去了,正如我们前文所说,他的情况非常糟糕。

    见德·拉特雷穆耶府内的仆人竟敢对国王的火枪手如此蛮横无礼,火枪手及其盟军们群情激愤,纷纷商议要不要点火烧了府邸,以示惩戒。这个提议马上得到了热烈欢迎,正在这时,钟楼敲响了十一点。达达尼昂及其同伴想起觐见国王的事,又考虑到如果不能参加眼前的烧房行动,实在是遗憾万分,于是开始劝大家冷静下来。众人只是朝府门扔了几块铺路石,见大门纹丝不动,大家也就不管了;再说,可能被视为始作俑者的那几人早就离开队伍,朝德·特雷维尔先生的府邸方向去了。德·特雷维尔先生已经风闻这场袭击,正在等着他们。

    “快去卢浮宫,”德·特雷维尔先生说道,“一秒也别耽误,现在就去卢浮宫。咱们得尽快见到国王,别让他从红衣主教嘴里得知这件事。我们就说它是接着昨天那件事来的,这样两件事都不会追究到我们头上了。”

    于是,四个年轻人陪同德·特雷维尔先生赶往卢浮宫;结果大出火枪队队长的意料,国王不在宫内,而是前往圣-日耳曼森林猎鹿去了。德·特雷维尔先生让回话的人把这条消息重复了两遍;三个火枪手和达达尼昂都注意到,那人每说一遍,德·特雷维尔先生的脸色就变得更阴沉一些。

    “请问,”德·特雷维尔先生道,“国王陛下可是从昨天起就计划着要去打猎?”

    “大人,并非如此,”国王内侍答道,“昨天早上,狩猎队队长来报,说是他们前天晚上已经将一头鹿赶进圣-日耳曼森林,专门等候国王陛下去狩猎。陛下起初说不去,可越想越觉得这次狩猎一定很有趣,不去的话实在可惜,所以用过晚膳后就出发了。”

    “国王见到红衣主教没有?”德·特雷维尔先生继续问道。

    “很有可能见过,”国王内侍答道,“今天早上,我看见主教阁下的马车套好了马,便问他们是要去哪儿,对方回答说:‘去圣-日耳曼。’”

    “人家告了我们的状,”德·特雷维尔先生道,“先生们,我今晚会再来觐见国王;至于各位,我建议就不要跟来冒险了。”

    这个建议无比合理,提出建议的人又对国王无比熟悉,所以,四个年轻人完全无法反驳。德·特雷维尔先生要他们各自回去,等候他的消息。

    回到府邸,德·特雷维尔先生决定着手行动,第一个进行申诉。他派人带着自己的信,前去德·拉特雷穆耶的府邸。在信中,他请求德·拉特雷穆耶将红衣主教的侍卫赶出府邸,并斥责那些攻击火枪手的无礼之徒。可是,德·拉特雷穆耶先生的马厩管理员已经向他叙述了事情的原委。这位管理员正如我们先前提过的,正是贝尔纳茹的那个亲戚。于是,德·拉特雷穆耶先生让来人回去转告说,无论是德·特雷维尔先生,还是那些火枪手,都没有权利申诉,恰恰相反,考虑到火枪手攻击了他的人,而且还想放火烧了他的府邸,所以他才提出申诉。由于两位贵族老爷对此各执一词,而且各持己见,只怕要就此争论许久。事态紧急,德·特雷维尔先生想出一个息事宁人的办法——亲自上门拜访德·拉特雷穆耶先生。

    于是,他立刻前往德·拉特雷穆耶的府邸,并让人进去通报。

    两位贵族礼貌地相互致意,因为两人虽不是朋友,至少也是尊重对方的。他们都是胸怀宽广、信念坚定、重视荣誉的人。德·拉特雷穆耶先生是新教徒,极少见到国王,也不属于任何派系,与人交往时从不带任何成见。不过这一次,他的接待态度虽然也很礼貌,却比平时显得冷淡。

    “先生,”德·特雷维尔先生道,“我们都认为错在对方,因此我亲自前来,希望能与您一起澄清此事。”

    “求之不得,”德·拉特雷穆耶先生答道,“但我要告诉您,我已经很清楚事情的始末,您的火枪手们该负全责。”

    “先生,您是如此公正、如此明理的人,”德·特雷维尔先生道,“想来应该会听我一言吧?”

    “您请讲,我洗耳恭听。”

    “那位贝尔纳茹先生现在如何了?就是您的马厩管理员的亲戚。”

    “他的情况恐怕非常不妙,先生。他的胳膊上挨了一剑,不过伤势不重,除此之外,他还被另外一剑刺穿了肺部,医生说伤势严重,凶多吉少。”

    “那么,他的意识可还清醒?”

    “非常清醒。”

    “他能开口说话吗?”

    “有些困难,不过可以说话。”

    “好极了,先生!我们现在一起去见他;天主在上,他很可能马上就要蒙主召唤了;我们去见他,请他自己来评断这场是非,先生,只要是他亲口所言,我一定尽信不疑。”

    德·拉特雷穆耶先生思考了片刻,因为实在很难再提出更合理的建议,所以就同意了。

    于是,两人一起下楼,来到伤者的房间。贝尔纳茹见两位尊贵的老爷进来看望自己,便竭尽全力要起身下床,但他实在太过虚弱,这通折腾让他筋疲力尽,不但重新倒在床上,还几乎失去了知觉。

    德·拉特雷穆耶先生走到床边,让他闻了闻盐,贝尔纳茹这才醒了过来。德·特雷维尔先生不愿让别人指责他对病患施压,便请德·拉特雷穆耶先生亲自来过问。

    一切正如德·特雷维尔先生所料。垂死的贝尔纳茹甚至没有想到要隐瞒真相,他将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两位贵族。

    德·特雷维尔先生得偿所愿,他祝贝尔纳茹早日恢复健康,向德·拉特雷穆耶先生告辞,回到了自己的府邸,并派人通知那四位朋友,说是等他们一起吃晚餐。

    德·特雷维尔接待的都是自己的心腹,而且大家都是反对红衣主教的人。因此,席间的谈话主题自然围绕着主教侍卫们最近的两次惨败而展开。考虑到达达尼昂是这两天的主角,再加上阿多斯、波尔托斯和阿拉密斯都已经成了他的好战友,而且这三人平时经常受到赞扬,所以今晚大家都向达达尼昂表示祝贺,让他享受属于自己的英雄时刻。

    大约六点钟,德·特雷维尔先生表示自己必须前往卢浮宫了;因为国王先前定下的觐见时间已经过了,所以德·特雷维尔先生无法要求从小楼梯进入,只能和四个年轻人一起等在候见室里。国王狩猎未归,四个年轻人站在廷臣之中,等了大约半小时,突然,所有的门全部大开,有人高喊着“国王驾到”。

    听到这声通报,达达尼昂感到自己全身都战栗起来,简直连骨髓都在发抖。即将到来的时刻极有可能会决定他未来的命运。因此,达达尼昂焦虑不安,眼睛死死盯着国王即将通过的大门。

    路易十三出现了,他走在最前面;国王身着猎装,风尘仆仆,脚穿长靴,手里还拿着一根马鞭。达达尼昂一眼看出,国王的情绪马上就要爆发了。

    虽然国王的情绪显而易见,一众廷臣还是在通道两侧列队相迎。在这王家候见室里,能被国王怒视一眼,总比完全不被注意要好些。三个火枪手毫不犹豫地上前一步,相反,达达尼昂则躲在他们身后;尽管私下里认识阿多斯、波尔托斯和阿拉密斯三人,国王此时却径直走了过去,既没有看他们,也没有和他们说话,就好像完全没看到他们一样。至于德·特雷维尔先生,当国王的目光在他身上做了片刻停留,他立刻无比坚定地对视过去,结果反倒是国王不得不转开了目光;然后,国王一路低声抱怨着,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大事不妙啊,”阿多斯微笑着说,“这回的骑士宣誓肯定又没有我们的分了。”

    “你们在这里等我十分钟,”德·特雷维尔先生道,“十分钟后要是还不见我出来,你们就回我的府邸去,因为再等下去也是徒劳了。”

    四个年轻人等了十分钟,一刻钟,二十分钟;见德·特雷维尔先生还不出来,他们只好离去,一路忧心忡忡,不知道将会发生什么事。

    德·特雷维尔先生斗胆进入国王的书房,只见国王陛下情绪十分恶劣,正坐在一张扶手椅上,用马鞭柄敲着长靴。不过,此情此景并没有吓住德·特雷维尔先生,他依然上前,极其冷静地问国王身体如何。

    “不好,先生,很不好,”国王答道,“我很烦恼。”

    这的确是路易十三最严重的毛病了;国王经常会挽着某个廷臣的胳膊,将他带到窗前,再对他说:“某某先生,让我们一起烦恼吧。”

    “怎么!陛下在烦恼!”德·特雷维尔先生说道,“难道今日的狩猎没有让陛下开心吗?”

    “先生,我简直开心极了!在我看来,这围猎真是每况愈下!我不知道是猎物不对头,还是猎狗的鼻子有问题。我们赶出一头有十个叉角的鹿,整整跟它周旋了六个小时,眼看着大功告成,圣-西蒙都把号角放到嘴边了,只等着众人带猎狗完成合围……结果怎么样?!那群狗突然全都转了向,朝着一头连角都没分叉的幼鹿冲过去了!唉,总有一天您会看到,我不得不放弃围猎,就像放弃鹰猎一样。唉!德·特雷维尔先生啊,我真是个不幸的国王!我本来就剩一只北欧大隼,前天也死啦。”

    “陛下,说实话,我理解您的失望,这也的确很不幸,可是,依我看,您还有不少猎隼、雀鹰什么的嘛。”

    “可我连一个会训练它们的人也没有啊。会训隼、训鹰的人都走了,现在只剩我自己还明白犬猎的艺术。等我也不在了,那就彻底完啦。他们肯定只会用捕兽器、陷阱和陷坑去打猎。要是我有时间教些学生就好啦!可您瞧瞧,红衣主教先生无处不在,叫我一刻不得安宁。他跟我说什么西班牙,什么奥地利,什么英格兰!咳!对了!说起红衣主教,德·特雷维尔先生,我可对您很不满啊。”

    德·特雷维尔先生正等着国王提这个话头呢。他对国王了如指掌,知道先前那些抱怨只不过是铺垫罢了,或者说是用来壮大声势、自我激励的言辞。直到现在,国王才算是说到了正题。

    “我这是做了什么坏事,怎么竟惹得陛下不高兴了?”德·特雷维尔先生假装万分惊讶地问道。

    “先生,您就是这样尽忠职守的吗?”国王没有直接回答德·特雷维尔先生的问题,而是继续道,“这伙人草菅人命,扰乱街区,还想放火烧了巴黎,您却对此纵容默许,难道我是因为这些才任命您当火枪队队长的吗?不过,话说回来,”国王顿了一下又道,“说不定我对您的指责心急了些?说不定那些肇事者都已经投入监狱,您这是来告诉我说,他们已经得到了公正的制裁?”

    “陛下,”德·特雷维尔先生平静地答道,“恰恰相反,我是来请求您进行公正的制裁。”

    “制裁谁?”国王大声问道。

    “制裁那些恶意诽谤的人。”德·特雷维尔先生回答。

    “哈!这个说法倒很新鲜。”国王道,“难道您那三个该死的火枪手,还有您那个贝亚恩来的小子,全都没有发疯似的冲向那个可怜的贝尔纳茹?难道他们四个没把人家刺得半死不活,没有害得他现在很可能已经断了气?!难道他们没有围住德·拉特雷穆耶爵爷的府邸,没有想把它给烧了?!考虑到住在里面的是个胡格诺派,这事儿要是发生在战争时期,他们的所作所为可能算不得什么大罪过,可现在是和平时期,他们就是给我添乱的坏例子。您倒是说说,所有这些难道您都要否认吗?”

    “陛下,请问是谁给您讲了这么个精彩的故事?”德·特雷维尔先生平静地问道。

    “先生,是谁给我讲了这么个精彩的故事!您以为会是谁?我睡着,他醒着;我玩乐,他工作;他主持王国内外,全法国、全欧洲的事都归他管!您说他是谁?”

    “陛下说的或许是天主吧。”德·特雷维尔先生答道,“据我所知,唯有天主的力量能够胜过陛下。”

    “不对,先生,我要说的是国之柱石,我唯一的仆人,唯一的朋友,红衣主教先生。”

    “陛下,主教大人只怕不是教皇陛下吧。”

    “先生,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说,只有教皇不会出错,这绝不出错的特质,可没法延续到红衣主教们身上。”

    “您是想说他欺骗我,您是想说他背叛我。那您就是在指控他了。那好,来吧,坦率地承认您在指控他好了。”

    “不,陛下;我是想说他自己搞错了,他所知的情况有误;我想说他急着指控您的火枪手,这是对他们的不公正,而且,他获知消息的渠道也不够好。”

    “指控是德·拉特雷穆耶公爵自己提出来的。您对此有何回应?”

    “陛下,我要回应的是,公爵大人在此事上牵涉过深,以至于连‘旁观者清’都谈不上;不过,抛开这些不谈,我所认识的公爵是个光明磊落的贵族。陛下,我愿意将此事全权托付给他,只是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希望陛下能请他进宫,亲自过问,另外,请陛下单独与他面谈,不要有其他人在场,待陛下见过公爵之后,我马上再来觐见陛下。”

    “就这么定了!”国王道,“您完全相信德·拉特雷穆耶先生所说的话?”

    “是的,陛下。”

    “您肯定会接受他的意见?”

    “没错。”

    “如果他非要您赔礼谢罪,您也肯定会全部照办?”

    “正是如此。”

    “拉舍斯奈!”国王叫道,“拉舍斯奈!”

    路易十三的心腹内侍刚才一直站在门口,现在推门走了进来。

    “拉舍斯奈,”国王道,“你立刻去请德·拉特雷穆耶先生过来;我今晚要和他谈话。”

    “那么,这段时间之内,除了我们两人以外,陛下承诺不再见任何人了?”

    “谁也不见,一言为定。”

    “那么,陛下,明天见。”

    “明天见,先生。”

    “陛下,我明天几点来觐见比较合适?”

    “几点都可以,随您喜欢吧。”

    “可是,如果我太早过来,只怕会吵醒陛下。”

    “吵醒我?我还能睡得着吗?我睡不着啦,偶尔做个梦而已,就是这样。那您早点来吧,七点就来。不过,如果您的火枪手就是罪魁祸首,那您可要小心些了!”

    “如果我的火枪手就是罪魁祸首,那我就把他们交给陛下处置,只要陛下高兴,怎么惩治他们都行。陛下还有什么事要我去做?只要您开口,我定当万死不辞。”

    “没有了,先生,没有了,世人叫我‘公正的路易’,绝不是没有道理的。那么,明天见吧,先生,明天见。”

    “天主永远保佑陛下!”

    如果说国王一夜未能安睡,那么德·特雷维尔先生就完全没有合眼;他当晚就派人通知那三个火枪手及其同伴达达尼昂,要他们翌日早上六点半就到自己的府邸来。德·特雷维尔先生带着四人一起觐见,既没对他们下任何断言,也没对他们做任何保证,而且还毫不隐瞒地告诉四人,他们的恩典,甚至他自己的恩典,全都要靠运气了。

    到了小楼梯底下,德·特雷维尔先生要四人在此等候。如果国王仍然对他们怒气未消,那么他们就可以直接离开而不被看到;如果国王同意接见他们,只需一声传唤就可以把他们叫上楼去。

    德·特雷维尔先生来到国王的私人候见室,看见了拉舍斯奈。内侍告诉德·特雷维尔先生说,昨天晚上,德·拉特雷穆耶公爵迟归,派去的人没能在府邸里见到他,等公爵回来,已经不便再进宫觐见了。因此,公爵刚刚才到,正在里面和国王谈话。

    这种情形让德·特雷维尔先生十分满意,因为这样一来,他和公爵两人的谈话就绝对不会再溜进什么不相干的建议了。

    事实上,大约过了不到十分钟,内室的门就开了,德·特雷维尔先生看见德·拉特雷穆耶公爵从里面走了出来。公爵看见他,就朝他走了过来。

    “德·特雷维尔先生,陛下刚刚要我觐见,向他说明昨天早上在我府邸发生了什么事。我向陛下如实地说出了真相,也就是说,一切都是我手下人的错,我正准备为此向您道歉。既然在这里遇到了您,就请您接受我的歉意,并始终将我视为您的一位朋友吧。”

    “公爵先生,”德·特雷维尔先生说道,“我对您的正直深信不疑,因此,我只希望您一个人到国王陛下面前为我辩护。我发现自己完全没有信错人。法国真的还有像您这样的人,我先前所做的评价,您全都当之无愧,我实在要为此感谢您。”

    “很好!很好!”国王听见了这些赞美之词,便在屋里大声说道,“只不过,特雷维尔啊,既然他自称是您的朋友,那么我也想成为他的朋友,可他对我漠不关心;我几乎有三年没看见他了,除非特地派人去找他,才能够见上一面。请您代我把这些话告诉他,因为一位国王是不方便自己说这些的。”

    “谢谢您,陛下,谢谢您,”公爵说道,“可是,陛下很清楚,您每天都能够看见的那些人,未必是对您最忠心的。当然,我这句话绝不是针对德·特雷维尔先生说的。”

    “啊!您听见了我刚才说的话;这样更好,公爵,这样更好,”国王边说边走到门口,“原来是您,特雷维尔!您的火枪手呢?我前天就让您带他们来见我了,为什么您还没有把他们带来?”

    “陛下,他们都在楼下,如果您同意,拉舍斯奈现在就可以去把他们叫上来。”

    “好的,好的,让他们立刻上来;马上就要八点了,我还要在九点接受来访。您请回吧,公爵先生,请务必再回来见我。特雷维尔,您请进来。”

    公爵鞠过躬,退了出去。就在他推开门的时候,拉舍斯奈带着三个火枪手和达达尼昂出现在楼梯处。

    “请过来吧,我的勇士们,”国王说道,“请进,我可要好好训斥你们呢。”

    火枪手们低着头走过来,达达尼昂跟在他们身后。

    “你们做的好事!”国王继续道,“你们四个人,两天之内,让红衣主教折损了七个侍卫!这太多了,先生们,这实在太多了。照这么算下去,三个星期之后,红衣主教阁下就不得不重新招募一支近卫队啦!而我呢,我不得不让人极其严格地执行法令。偶尔让他折损一个人,我觉得没什么;可是两天让他折损七个人,我再说一遍,太多了,这的确是太多了。”

    “正是这样,陛下,所以,您也看到了,他们万分懊悔,万分羞愧,前来请求您的原谅呢。”

    “万分懊悔,万分羞愧!嗯!”国王说道,“我根本不相信他们这些虚伪的嘴脸;特别是其中那个加斯科人的嘴脸。请您过来,先生。”

    达达尼昂明白国王是在变相地赞扬他,于是带着十分抱歉的神情走了过去。

    “哎呀!您怎么跟我说他是个年轻人?德·特雷维尔先生,这分明是个孩子!真正的孩子!真令人不敢相信,难道就是他刺了朱萨克一剑?”

    “还有刺中贝尔纳茹的那漂亮的两剑。”

    “真是太棒了!”

    “还不止这些呢,”阿多斯道,“如果他没有把我从比斯卡拉手里救出来,只怕我很难有现在这等荣幸,恭恭敬敬地前来觐见陛下。”

    “啊呀,浑小子!这贝亚恩人肯定有魔鬼相助吧!简直就跟我父王当年所说的德·特雷维尔先生一样嘛。普通人要想练成这等剑术,不知道要戳破多少紧身短上衣,也不知道要折断多少把剑。不过,加斯科人一向很不富裕,难道不是吗?”

    “陛下,咱们加斯科人当年全力支持您父王的宏图大业,天主必定降下奖赏,在家乡的山脉里安置了金矿。我想,肯定是大家还没找到而已。”

    “特雷维尔啊,考虑到我是父亲的儿子,所以,多亏有了加斯科人,我才能成为国王,您是不是这个意思?好吧,现在我高兴,也就不去否认它了。拉舍斯奈,请您去仔细翻翻我所有的口袋,看能不能找出四十皮斯托尔来;要是找着了,就请您给我拿过来。至于咱们嘛,年轻人,您用手摸着良心,给我好好讲讲是怎么回事?”

    于是,达达尼昂详细地讲了一遍前一天发生的事:他如何因为要觐见国王陛下而欣喜万分,以至于彻夜未眠;如何提前三小时就到了朋友的住处;如何和朋友一起去了网球场;如何因为怕球砸在脸上而表现出担忧的样子;如何因为这种担忧而遭到贝尔纳茹的嘲笑;贝尔纳茹如何为自己的嘲笑而差点丢掉了性命;还有,德·拉特雷穆耶先生虽然与此无关,却又如何为此差点丢掉了府邸。

    “正是如此,”国王低声说道,“这和公爵对我所讲的一模一样。可怜的红衣主教!两天就折损了七个人,而且是他最金贵的近卫队;不过,先生们,请你们给我听好,这已经足够了!这足够了。你们不但报了费鲁街的仇,甚至还有富余;你们应该心满意足了。”

    “只要陛下满意,”特雷维尔说道,“我们也就满意了。”

    “是的,我很满意,”国王说着,从拉舍斯奈手里拿过那把金币,把它们转放在达达尼昂手里,“而这些,”他说道,“足以证明我有多么满意。”

    时下十分合宜的自尊和客套在当时还不太流行。一位贵族接过国王亲手递来的金钱,也完全没有什么可羞耻的。因此,达达尼昂毫不推辞地将那四十皮斯托尔放进了口袋,并大大感谢了国王陛下一番。

    “就这样吧,”国王看了一眼座钟,“就这样好了,现在已经八点半,请你们都回去吧;我跟你们说过,九点钟我还有访客。先生们,我感谢你们的忠诚。我可以对此深信不疑,是不是呢?”

    “哦!陛下!”四人异口同声地叫了起来,“我们愿意为您粉身碎骨!”

    “很好,很好,不过,你们还是保持完整吧,这样更好,也对我更加有用。特雷维尔,”其他四人退出的时候,国王压低声音补充道,“既然您的火枪队里已经没有位置了,而且我们曾经一致决定要有见习期才行,所以,请将那个年轻人安排到您内弟德·艾萨尔先生的卫队里去吧。啊!说实话,特雷维尔,一想到红衣主教那张苦脸,我真是开心得不得了!他肯定会气得发狂,不过他怎么样与我无关;我就是要按我自己的规矩来。”

    国王朝着特雷维尔挥了挥手,后者离开内室,去和自己的火枪手会合,看见他们正和达达尼昂平分那四十皮斯托尔。

    正如国王陛下所言,红衣主教果然气得发狂,以至于一周都没来和国王打牌。尽管如此,国王对他却还是十分和颜悦色,而且每次看见他都会用最温柔的声音问道:

    “说起来,主教先生,您的那两个人,可怜的贝尔纳茹,还有可怜的朱萨克,他们都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