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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招魂

    红莲是第一次来地库,耳畔传来“滴答”水声,一盏油灯昏暗,在墙壁上投射出晃动的波光,正中间摆放着一个头尖尾阔的巨大物体,外面盖着一幅银色的织锦,浮动起伏,仿佛有一个活物在下面蠕动。

    “爹爹,是你吗?”红莲声音颤抖着问,没有回应,她努力克服着恐惧,慢慢靠近,伸手扯开了盖在巨物上的织锦,织锦悄无声息地滑落在地,一具青黑色的棺木赫然出现在她眼前!只见一条巨蟒伏在棺木上,绿色的细鳞,那蟒慢慢地转过头来,是一张司闵善的脸!

    红莲“啊!”地一声尖叫从梦中惊醒,夜深人静,周围一片漆黑。

    “原来是做梦啊!”她定了定神,伸手去摸枕边,“孩子不在!”她猛地坐了起来,在床上一阵乱摸。

    “哦!母亲领过去了!”她突然想起来了。念娃儿这些日子夜夜哭闹,母亲心疼她夜不能寐,神疲心倦,要帮她夜里带孩子,每天晚上,守着她给娃儿喂过奶再把孩子带走。

    红莲被刚刚的噩梦吓得再也睡不着了,她把油灯点亮,屋内并无异样,侧耳细听,外面也没有动静。

    “是不是爹爹有事?怎么会做这样的梦?”她心中不安,穿衣下床,开门出去查看。

    月光皎洁,她越过院墙张望,只见隔壁院子里头有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背对自己站着,隔得远看不清,他披着一件银色的斗篷,把全身遮得严严实实,缓缓转过身来。

    “贡布!是贡布!”红莲认出了那人,“他回来了!他终于回来了!”

    红莲激动地打开院门,向贡布跑去,他站在原地向她微笑,笑容像从前一样温暖,触手可及!可她咋就是到不了他跟前呢?!她急得伸出手去抓,他却微笑着往后退,一转身消失在地库门里!红莲毫不犹豫地跟过去,只见那封闭已久的地库门竟然是开着的!

    红莲站在门口望去,眼前是一级级台阶,向黑暗延伸。

    “贡布!你在里面吗?”她声音颤抖着问,久久没有回应。

    她鼓足勇气,一步一步地往下走去。这地方她来过:一盏油灯昏暗,在墙壁上投射出晃动的波光,正中间停放着的是那具青黑色的棺材,棺木顶上铺着银色的织锦,浮动起伏......

    她努力克服着恐惧,慢慢靠近棺材,伸手扯开了织锦,织锦悄无声息地滑落在地,那棺木出现在她眼前!

    棺木的盖子半开着,里面有光在闪动,她凑上去一看,那黑黢黢的棺材里有一只精美的琉璃瓶子,流光溢彩!

    ......

    第二天,整个司锦号的人都听说了,一直关在地库里的司闵善昨夜打开门跑出去了!

    上午来送饭的下人发现地库门大开着,向里面喊话无人应答,赶紧去禀报,管家带人进去一看,里面空无一人。

    母亲和青竹派了家里所有的人出去找。

    五宝陪着青竹进地库查看。

    “司锦号里原来还有这样的地方啊!”五宝心想

    虽然是白天,地库里的光线还是不足,管家命人把四周墙上的火把点亮,满室通明。原本用来浣丝洗锦的水池是干的,里头停着一具头尖尾阔的青绿色棺材!

    众人面面相觑,这地库里啥时候有了这样的东西?

    棺材盖子半掩着,众人揪着心,管家上前探头往里面看,回头冲青竹摇摇头。

    里面空空如也

    “当家的,那水栅栏门是开着的!”管家查看后过来禀报。

    青竹皱起了眉头,如果人是从这地库与府河连通的水道出去的,那就更难找了!

    “快去府河周边人家问问,看看有没有人瞧见!”青竹吩咐道,管家带着人去了。

    “姐姐,你觉没觉得这里头的气味好怪哦!”五宝问青竹,青竹点头道:

    “我也闻到了,这地库常年不通风,或许是府南河里水草的味道吧!我不喜欢这气味,咱们出去吧!”

    母亲来问红莲昨天夜里的情形,她说自己昨夜睡得很死,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也不知道。

    司家报了官,大街小巷贴满寻人帖,半个多月过去了,还是杳无音讯。

    疯了的司闵善就这么消失了。

    地库里那具诡异的棺材让人不安,母亲让青竹赶紧安排人去把棺材抬出去扔了,红莲站起来反对:

    “爹爹如今生死未明,若是他回来看他最宝贝的东西不见了,母亲您担待得起吗?”

    母亲哑口无言,想了想不再坚持,但要红莲从浣丝坊里搬出来:

    “那个地库阴沉沉的,里头又有个那么渗人的东西!你赶紧带着孩子搬出来吧!”

    红莲却不肯,说自己如今住的地方冬暖夏凉,安静舒适,况且自己的院子和地库有围墙分开,压根影响不了自己。

    青竹听着红莲说的话,心下生疑,妹子当年搬进浣丝坊的时候是何等委屈不甘,逼着母亲重砌院墙,把父亲当时住的正堂、地库和自己隔开来,在自己这边院里开一道门出入。日日抱怨浣丝坊地处偏僻,只有她和下人,白天冷清寂寞,夜里阴森恐怖,吵着要母亲或姐姐来陪她睡......如今这里只剩她一个人,反倒不怕了?!

    母亲拗不过她,只得让人把地库从外面上了锁。

    午后,念娃儿睡醒了,躺在床上独自玩耍,看着红莲拿出剪刀、针线,正在做香囊。

    身边放着的,正是那匹“六妖出耀西南”的绝版织锦!

    “我乖宝醒喽?乖宝,看母亲做的这香囊好不好?等这些香囊做好了,你爹爹就会回来陪咱们了!”红莲眼里闪动着光,脸上泛出两团红色。

    外面下着雨,人们都说,今年这雨奇了,从惊蛰起就开始哩哩啰啰地下,这段日子,更是从早到晚一刻不停。

    “天漏喽!收织机喽!”有人在喊。

    府河边机坊众多,沿河各家的花楼机都是在地上挖个坑,将织机安装在机坑里头。人坐在织机前做工的时候,身体的下半截都在坑里,湿气很重。遇到涨水厉害的时候,河水就会灌入机坑,所以要把织机收起来搬到高处去。

    “今年这府河水涨得快,前两天才搬过一回的嘛!今天这机坑里眼看又要返水喽!”秦师傅一回来就听铺子里的人在说。

    “师傅!您回来喽,要不咱们扯直把机子拆了收起?!反正这两天也接不到单子,这三天两头拆了装,装起又要挪地方,麻烦得很哪!”

    秦师傅眉头一皱,骂道:

    “你娃莫想偷懒!手艺人停手就是停口!织机一停你娃几个的工夫就废喽!还不赶紧给我去大号机坊那边占地方去!去晚了就被别个占喽!”

    司锦号机坊在青莲街正中间的位置,河堤不决河水就涨不到那里。

    秦师傅他们扛着织机架子赶到司锦号机坊时,只见管家正指挥着伙计在机坊外场搭棚子,靠墙的一侧已经搭好了一整排,有两家铺子正在棚子下面装织机。

    “师傅快来!我给你们占到位置咧!”五宝在棚子下面高声叫。

    这种天气,按惯例是要熬豆芽汤的,豆芽除湿气,好多机坊一年四季都在喝。五宝中午也凑过来喝师娘熬的豆芽汤,发觉大家伙都无精打采,一个个埋着头不说话。

    “如今李娃儿当上了官坊的大师傅,得意得很喏!”一个人道

    “大师傅么不稀奇嘛!哪个没当过么?”旁边有人气不忿

    “人家是成都府官办织锦院大师傅,嘿嘿!说不好哦,人家怕是领官饷的哦!你这种小作坊的大师傅能比么?!”

    “昨日官坊开张,我几个陪着大掌柜去贺他,人家听说是司锦号的,使个徒儿出来接牌匾,面都不露哦!”

    五宝听了先是替师兄高兴,后来听他们非议李师兄拿大忘本不开心了,说道:

    “你们报了是秦师傅家的没有?你们不说是秦师傅家的,人家啷个晓得你们是司锦号的谁哦!”

    “哎呀!我都望见他在高头喽,扯起喊‘李贵儿!李娃儿’,人家理都不理么!”

    五宝气不忿,又说不过他们,憋了一肚子气回来,心想,自己咋不晓得李师兄当新作坊大师傅的事,要是提前晓得,就亲自去贺他!他不相信李师兄会不认自己!

    青竹听了他的抱怨,只道:“大家都在这个行当里头,早晚都要见么。”

    五宝一听点头,心想:对!待明日我就去找师兄!

    红莲等不及明天了

    夜里,她打开了地库的门,顺着石阶梯下去,地库已经漫水,那口青黑色的棺材的底部已经浸泡在水中了。

    红莲打开手里的包袱,里面是几十个香囊!全都是用那“六妖异兽织锦”所制,是她几个月来一针一线亲手缝制的!

    几个月前,她依照贡布梦里所嘱,将琉璃瓶敲碎,浓郁奇特的香味顿时溢出,正是瓶内粘稠油液散发出来的气味!她将油液滴入阴沉木棺,注水稀释后将整匹织锦浸入,等织锦晾干后,只见锦上的银线已变黑,所勾勒的线条便如墨刻一般,遒劲苍穹,其余纹样均因脱色晕染浑然一体,此时原本黑色的腾蛇脱颖而出,仿佛诸妖退隐,这腾蛇要登场一般!

    红莲一见此像便心领神会,在最大的那个香囊上完整地呈现了腾蛇图案,内衬油纸以防透水,把琉璃瓶中剩余粘稠液体注入其中后以火漆封口,她在忘我地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整个地库始终弥漫着浓浓的奇香……

    “贡布,约期已至,你快顺着这些香囊的指引,找到回家的路吧!”

    她把大的那只香囊放入阴沉木棺材,口里念动咒语:

    fekundefalifi,

    uhudeulifi。

    mujilendetebufi,

    gunindeejefi。

    ……

    如有神助般,厚重的棺木盖子被她轻轻一推就“砰”地一声合上,居然严丝合缝!

    其余香囊被一一投进了水里,顺着水流从木栅栏流了出去......

    以伏藏甘露为引,萨满招魂摄魄符为令,这些“六妖异兽织锦香囊”顺着府河一路寻那伏藏的主人而去。

    生前遨游天地广,

    死后不愿入阴间,

    头颅滚下三江北,

    手足散落四海边,

    鸟衔我眼落枯木,

    虎弃我骨在荒原,

    铁马金戈涂我血,

    风雨雷电穿我魂,

    以尔心血唤尔魂,

    以魂为令聚诸身,

    身心合一赋灵识,

    便是故人归来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