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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邻居

    南起金碧路,北至南太桥,翠花街77号,就是司素音和阿朱的新家。

    翠花街不同于龙头街,一幢幢紧挨着的两层红漆土木楼房由北至南绵延开,中间一条道路笔直平整,从盘龙江南太桥一转进来,正街上的喧嚣杂乱立刻就被屏蔽开来,一眼望去,在昆明的蓝天映衬下,街道静谧祥和。到底是省城,式式都高级,邻居们看起来与龙头街的居民有很大不同,一个个体面有礼。

    素音初来乍到,凡事留心,见隔壁两邻出门走动,男子见面作揖,女子道“万福”,遇到老者都亲亲热热道“老伯安”“奶奶安”“你家咯请得了?”(您吃饭了没有?)心下道原来老昆明都讲礼节,嘱咐自家人说话不可高声大气,门前要勤打扫,街坊邻居见面要有礼。

    这日素音跟母亲一大早出门买菜,见到隔壁一个老者,鼓足勇气上前道:“王老伯安!”

    这老者愣了一下,上下打量素音母女一眼,神情倨傲地说:“晏么起早点!”(古音读an,同“安”音,意为迟,晚,此地为老者故意嘲讽素音)”然后扬长而去。

    素音不明就里,母亲更是摸不着头脑。

    隔日一开门,自家门口不知被谁泼了一地中药渣滓;又或是有人上门来“告”,说素音他们老家来人的马车一路马粪;不然就是指桑骂槐地说:“脚杆上的泥巴还没有洗干净就想当城里人!”......

    种种小事让素音一家看得出自家这些个“农村人”还没有被左邻右舍接纳。

    最难受的是司家妈妈,姑娘儿子白天都不在家,自己一个人,没有个老姊妹“款白”(聊天),日子难打发。待到要出门找人说说话,个个都跟你客客气气,却又拒人千里之外。

    素音听母亲抱怨,心下叹气,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当初下决心在翠花街置宅时,是听说“大道行”的东家也在这条街上,想着自己与这“大道行”有缘,哪怕价高两成也要买在郑宅对面。在这一排低矮的土木民房中居然藏着老字号的富贾宅邸,全赖郑宅当初修造时临街建的那一道高大的照壁和围墙,把里面的洋楼挡得严严实实,平时大门紧闭,旁人看不出内有乾坤。素音搬过来后发现,每天早晚都有一辆黑色的小轿车开来门口,一个女子早上送一个西装革履的男子出门上车,眼看着车子开走,才回身进门。

    后来她晓得了,送男主人出门的是郑太太,年纪大约40多岁,个子娇小,五官精致小巧,皮肤白皙,烫着时髦的头发,平时爱穿粉的白的。人不可貌相,素音见她待左邻右舍和和气气,与下人有说有笑,不像一般大户人家的太太趾高气扬,但听说人家竟然是“大道行”和“东骏”的股东!素音羡慕不已,只能叹一样是女人,有的人一生下来就命好,自己就是劳碌命。

    素音是后来才知道,郑家与别家不同,八十多岁的太婆婆与孙子、孙媳同住,何霭云作为长孙媳妇,能让两重婆婆满意实在是不简单。

    时至年底,婆婆郑氏来翠花街操持过年之事,说是操持,其实就是“相着”(守着,督促着)儿媳妇何霭云做事。

    骧骏跟祖母商量说霭云如今又有身孕了,精力不济,想请骧蓥的媳妇过来主理。

    郑氏在一旁听了插话道:“母亲尚在,长房推脱节礼之责怕是说不过去,儿媳妇你年年都操持惯了,无非就是那些事情,大面上应付过去就得了。”

    何霭云笑着道:“是,老祖宗放心,有母亲在,咱们应付得过去的。”

    郑氏是个拎不起的豆腐,哪里能应付这许多人事,不过几天就犯了头疼病回去躺着了。

    何霭云只得打起精神来料理,这日一大早送走丈夫,回来看着堆在天井里准备过年用的香烛台案、桌椅板凳、锅碗瓢盆,正在踌躇不知该从何入手,忽听得自家门外人喊马嘶,在这寂静的大清早格外刺耳,出门去看,原来是两辆马车停在自家门口,马儿互相踢咬起来,赶马的人正在呵斥拉劝。

    一个女子正在叫拉马的人:“小声些!小声些!莫惊了四邻。”

    赶马人好不容易把马儿制服,素音抬头一看,对面的郑太太从大门口露出头来正看稀奇呢!忙过街来,边走边冲何霭云做福。

    “叨扰太太了!这可如何是好!”

    何霭云认得她是新搬来的邻居,只见她高个子,年青利索,面容清秀,语言友好,望之可亲,于是笑着答:

    “不妨事”

    “给您陪礼了,老家人送来年货,因马车只有早晚才能进城,故到得早了些,叨扰了四邻了。”素音道

    何霭云只见前面一辆马车上拉着的是时鲜瓜果蔬菜,车夫正从车上抬下一大只木桶,里面装了水,几尾一尺多长的大鱼在里面翻滚。

    “哎呀!好大的鱼!”

    “太太,这是刚刚从滇池打上来的活鱼!”素音答道,引着何霭云到近前观看。

    何霭云看那鱼生龙活虎,全须全尾,正应着年年有余的好意头,让人瞧了喜欢。

    再看后面一辆马车上,竟是满满一车绿油油的松针和柏枝,车兜四围插着好几枝山茶花,皆是含苞欲放,花木精神。

    “你们这是要在地上铺青松毛呀!”何霭云不禁叫出声来,从前在娘家过年时,母亲总要在过年时家中铺满厚厚的青松毛,自己和兄弟姐妹在地上打滚,屋子里充满着青松翠柏的香味,那是童年过年的味道,记忆中母亲的味道......

    骧骏要家里一尘不染,事事规矩,是不可能有一地松针让孩子们在地上打滚的。

    何霭云和素音道了别,回到家中,正伺候朱老太起床用早饭,下人进来说邻居来访。

    朱老太听了好奇地问:“是哪个邻居?”

    何霭云忙出去看,只见司素音和两个伙计站在门口。一个伙计手里抱着一尺多高的大瓷瓶,里面插着两尺高的柏枝和山茶,新鲜欲滴,清香扑鼻。另外一个伙计脚下放着一个大铁盆,里面装满水,两尾一尺多长的滇池金线鱼在里面追着游!

    “姐姐!妹妹给你拜早年来了!”

    司素音被引进门来,见了天井里堆放的小山似的一堆过年用的家什,心下也吃惊:“原来这就是昆明大户人家的气派啊!”

    你道是些什么东西?大理石桌面并桌柱子八台,七八堆摞起来一人高的椅子,抬盒、挑盒、果盘、托盘无数,成套的碗筷盘碟茶具茶杯酒壶酒盅,摆案用的灯笼、盆景、花瓶、香炉、红炭、香烛、元宝、佛桌、神龛,另有成挑的饵块、年糕、腊肉、香肠、沱茶、香橼、佛手柑、黄果、柿饼......

    “买买!太太家这过年的阵仗真是惊人呀!”

    何霭云一面苦笑着说:“家中人口众多,不得不多预备些。”一面吩咐仆人把素音带来的活鱼放进石头水缸里养起来。

    素音只见物件吃食堆了大半个天井,只一个仆妇蹲在地上洗碗筷,不禁说:“太太这么些家什要整理,就这么一个帮手,忙得过来吗?莫要累着了”说着看向霭云隆起的肚子。

    这话说到了何霭云的苦处,她只是叹气。

    “太太若是不嫌弃,我这两个伙计倒是勤快利落得很,让他们二人今天帮着你家下人打理清洁好不好?”素音说

    “这......这些家事不好麻烦司老板的......”何霭云踌躇犹豫。

    “太太莫推辞,别的不说,搬弄清洗这些笨重的桌椅板凳,爬高上低地扫尘、漆门、挂灯笼......没个腿脚利索、手上有力气的还真做不了呢!”

    看何霭云犹豫点头,素音卷起袖子,指挥着两个伙计干起活来。

    朱老太太在楼上竖着耳朵听天井里的动静,为着自己住在孙子这儿,让孙媳妇受累,她早就于心不忍。如今听有人来帮忙,忍不住探出头来看,瞧下面那人正在安排伙计下人,只听她事分远近,物论轻重,条理清楚,人尽其善,安排得甚是妥当,心中欢喜,吩咐下人给客人看茶、留饭。

    何霭云同司素音吃过晌午,此刻天井里清洗过的物件在阳光下晾晒干了,新漆的大门散发着特别的气味,大红的灯笼挂在屋檐下,水缸里的鱼儿游来游去,两个人相视一笑。

    “太太家这西洋宅子好气派,居然还有戏台子,实在是令人羡慕!”素音由衷赞叹

    骧骏晚上回来听老祖宗夸对面邻居为人知进退,懂礼仪,能干不自矜。

    “阿弥陀佛,多亏了这个司老板!”何霭云晚上跟丈夫说起白天的情形,不胜感激。骧骏虽然觉得自己家事不宜麻烦外人,但霭云如今这情形,也确实需要个得力帮手。

    想到这里,不禁说:“既然你们都说这个‘司老板’能干可靠,那不如正儿八经写个请柬,邀她全家十五那天来家里看戏,也算是感谢人家今日的辛劳。”

    “真的?!我这就去办!”何霭云喜不自禁,有了这封请柬,两家就算是正式交往的关系,自己或可以托赖着素音把过年直至正月十五的节礼都料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