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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三婶

    老太太的去世对初秋精神上的打击很大,加之他们的活又少,所以在闲暇之余,她经常想起老太太。

    这一天,初秋想起了老太太时,眼泪不由自主的涌满眼眶,当时的场景正好被连两个放暑假在家的孩子看见,两个孩子不解的问她:“妈妈,你这是怎么了?”

    初秋喉头哽咽地说:“我想我娘了,可我没娘见了。”

    晓平对她说:“我姥姥都去世这么长时间了,你就不要再想她了,她活着的时候还经常骂你。”晓聪也附和说:“就是。”

    初秋流着眼泪说:“那是我娘,我现在没娘了、没娘了,你俩有娘,可我没有了,你俩怎知道我没娘的心情。”她说罢哭出声来,两个孩子见状就不再作声。

    就在初秋还没有从失去母亲的痛苦中走出来之时。一天中午时分,福来和初秋送完药品,从停车场开着小轿车回家。这天是他们村的大集,小轿车行驶到村里的大街上时,路遇初秋娘家的三嫂去赶集归来,三嫂对初秋说:“我和你说说,咱三婶子死了,我们刚给她送完殡。”

    初秋听后赶到非常意外,她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说:“什么?咱三婶子死了,她得的是什么病?”

    三嫂说:“她的邻居昨天晚上蒸的包子,去给她送,她关着门,叫了她几声,她也不开。她邻居就给我打电话,叫我去看一看是怎么回事,我就叫上你三哥和你四嫂到了那里,你三哥爬着院墙过去敞开门,我们才上到她家里。敞开屋门一看,她倒在屋地上,已经不能动弹,我们赶紧把她抬到床上,她瘦得太轻了,也就是有五十斤重。当时她已经说不出话来,我问她渴不渴、喝不喝水,她点了点头,可是她的暖水瓶里连一点热水也没有,我就忙上她邻居家里去给她要了点热水,她喝了有半茶杯水。我们又问她饿不饿,她又点了点头,我们找了找她家里连一点吃的也没有,你四嫂就回家给她拿了一条饼干,蘸着水给她吃,她只吃了有半块,就不吃了。你三哥见她情况不妙,就给她在平邑的儿子打去了电话。我和三婶子说,她儿子很快就赶回来,她听后连点头也没点头,也没摇头。没等她儿子回来,九点多钟时,她就死了。她儿子是被同事用车送回来的,看到她死了,就跪在那里猛哭,我们几个人一直和他守到天亮。”

    初秋有些惋惜的问:“她岁数还不大吧?”

    三嫂说:“才六十六岁。”

    初秋叹了口气说:“她这个儿子娶了媳妇后就跟着媳妇上了丈母娘家去住,如今媳妇又不跟他了,和他打了离婚。咱三婶子心里一定很难过,也很替他着急,在家想起儿子的情况,她还不得在家哭吗?这人若是天天伤心、难过,对身体可不好。”

    三嫂说:“就是,她儿子离婚后,我就劝他快回来,他回来还能管管他娘,可他就是不听。我和他说过很多次,他依然无动于衷,还说媳妇不跟他了,他偏要找了那个地方,气气他媳妇。结果,他又赌气在那里找了个媳妇,还带着一个小男孩,那个小男孩和他的女儿一样大。你说说,他自己的女儿都捞不着养,却去养别人的孩子,你说他是怎么想的,简直是傻瓜,你说他还呆在那个地方干啥?还不如回来找个工作,顺便管一管他娘。”

    初秋说:“就是,既然离了婚,还是回来好,他却不听劝,又赌气在那里找了个媳妇。虽然咱三婶子有点愚钝,但她并不傻。我卖糕点那时候,她经常去买我的糕点,我不收她的钱,她都记在心里,为了这事,她竟然送给我一对她家养的白鸽子,她把每只白鸽子头顶上的羽毛都染成了红色,并说是让我给两个孩子看着玩,她心眼可不少。”

    三嫂说:“嗯,她心眼不少。哎,你是不知道啊,咱三婶子家里,水缸里连一滴水也没有,面口袋子里也没有一点面粉。她死后,给她栽头需用面粉,还是现上你四嫂家去拿的,她家的碗上都落满了灰尘,还不知道她几天都没饭吃了。她简直是饿死的,她瘦瘦的皮包着骨头,我和你四嫂去给她买的寿衣,又给她穿上。屋里也一股难闻的臭味,不知道她多少天都没有打扫了,太可怜了。”

    初秋抑制着眼泪问:“怎么能没水没面呢?她是有手机的,怎么也不打电话找人帮一下,让别人去给她买袋面粉接点水。”

    三嫂说:“她的手机准是交不上话费或是坏了不能用了。”

    初秋一脸无奈地说:“一定是她病了,又缺吃、又缺喝的,又没个人照顾才饿死的。”

    初秋停顿了一下,心情非常沉重的说,“她死了,你们也不和我说一声,我好去送一送她。”

    三嫂说:“咱村里办丧事有规定,只有两天的时间,昨天头半夜死的就算一天,今天就是第二天,头午十点钟就得办完公事。考虑到她家的情况,以后她儿子又不回来,谁家有事他也不上凑,所以我们大家就决定,谁家的亲戚也不再通知,再说,怕你出了发也不在家,就没和你说。”

    初秋眼中含泪的说:“不管怎样,我都应该去送送她。要不,我就再去趟吧。”

    三嫂说:“都已经办完公事了,你还去干啥?你还是快回家去休息吧。”

    三嫂说罢和初秋告别,转身离开。

    初秋和福来刚坐在车里往前走了一小段路,又迎面碰上了骑车子赶集的娘家四嫂。

    打过招呼后,四嫂一本正经的对初秋说:“哎,我和你说说,咱三婶子死了。”

    初秋心情沉重的说:“我刚才碰见咱三嫂了,她都对我说了,她说咱三婶子死前家里连一点吃的喝的也没有。她儿子又不在家管她,我想她准是生病了,再没个人照顾,又吃不上、喝不上的就饿死了。”

    四嫂说:“她怎么吃不上喝不上的?她有的是钱,是她舍不得买。她是长糖尿病瘦死的,你是没见哪,她瘦瘦的皮包着骨头。”

    初秋问:“我以前怎么没听说她长糖尿病?”

    四嫂说:“她早就是有糖尿病,她儿子又不管她。你说,她儿子简直是傻,打了离婚也不回来,还又找了那里的一个带着男孩的女人,等替人家养大了儿子,自己也就不能了,到那时,人家一脚把他踢出家门,他后悔都来不及。”

    初秋说:“是啊,在那里住丈母娘家,也不是那么好住的。”

    四嫂说:“就是,早和他说,他也不听,现在咱三婶子死了,他自己上坟上去哭的吧。反正我们几个人已经帮他处理完后事,你也甭去了,快回家吧。”

    四嫂说完往家赶去。

    初秋上到车里的一瞬间,眼泪不由得流了出来,她觉得这个三婶子死的太可怜了。

    初秋三婶子的故事,还得从很多年前说起,她的公公就是初秋的四爷爷,他长得非常英武,婚后生有一子,家中穷的时常吃了上顿没有下顿,虽然他儿子长得并不丑,但是岁数已经不小了也没有找上个媳妇。

    后来,初秋的四爷爷和四奶奶四处托人给儿子说媒,终于打听到一个姑娘,不过,这个姑娘有点愚钝,可是他们没得选择,最终让这个姑娘和他儿子成亲。这就是初秋的三叔和三婶。

    初秋的三婶子,天生就不灵头,初秋的四奶奶就教着她学做各种家务活。一年多后,她生了个儿子,为此,初秋的四爷爷和四奶奶非常高兴。他老俩怕孙子吃了她娘的奶水再变得像她娘一样愚钝,就不让孩子吃她娘的奶水,并亲自抚养。

    初秋的三叔并不喜欢这个愚钝的媳妇,因此他就变得经常出去喝酒。

    初秋的四爷爷好言相劝,他却屡教不改。有一次,爷两个竟在院子里吵的不可开交。

    初秋的四爷爷气得拿着根木棍要打他,初秋的四奶奶在中间护着不让打。

    正在这时,初秋和娘经过他家门前,忙上前去给他们拉仗,初秋的三叔气焰嚣张的冲他爹吼道:“你还管我,我偏不听,你一辈子挣下的啥?啥也没挣下,让我跟着你受穷。”初秋的四爷爷面对儿子的狂妄,气得是暴跳如雷,非要打死这个逆子。

    幸亏初秋和娘给他爷两个拉开,这才罢手。

    初秋的四爷爷经过和儿子的一场争吵,气得喉咙都哑了。一个多星期后,喉咙仍然不见好转。他就去找到初秋的爹爹,叫初秋爹和他坐公共汽车上医院去看一下是怎么回事,医院的诊断结果是初秋的四爷爷患上了癌症。

    初秋的爹爹回家后把这个不幸的消息告诉了初秋的三叔,希望初秋的三叔能和他父亲重归于好,不要再惹他生气。初秋的三叔见爹爹病了以后,就收敛了很多。

    初秋四爷爷的病还没有治好,四奶奶就得了病,直到去世前几天她还在织花边,她去世后,四爷爷才给她要回织花边的钱。

    随后过了有两个月,四爷爷就抛下他的儿子、儿媳和十几岁的宝贝孙子离开了人世。

    从此,初秋的三叔因失去了父母的管教,重新过上了放荡不羁的生活。

    对此,初秋的三婶子是无能为力,只能一天天的熬着。她儿子长大后变得不爱说话,后来去当了兵,在兵营里一待就是六七年,她儿子在部队期间,自己谈了一个对象。

    就在她儿子的婚事有了眉目之时,在大年三十的晚上,初秋的三叔喝的酩酊大醉酒精中毒而死。

    等年初一,别人去给他们拜年的时候,他们的门关着没有开,拜年的见不开门,就急着往下一家去了。

    直到年初二这天,初秋的三婶才敞开院门去找邻居帮忙,可她看到邻居正要去走亲戚,就把话憋了回去,转身上初秋的四哥家去和他们说。

    原来初秋三叔死了后,三婶觉得家家都在过节,就选择把死去的丈夫盖在了床上,她儿子当兵又不在家,她连个说事的人也没有。

    虽说是大家都说她愚钝,可就连丈夫死了这样的大事,她也没有哭着、喊着去破坏大家过年的喜庆气氛。就这一点恐怕是很多聪明女人也难以做到。

    最后,初秋的几个哥哥和左邻右舍才帮她把丈夫埋葬。

    初秋的三婶子好不容易才盼着儿子结了婚。自从儿子复员后,她儿媳妇却处处看她不顺眼,媳妇又怀了身孕,她儿子不敢说什么,夹在中间很是为难。

    最后媳妇执意要回她娘家去居住,她儿子只好跟随着一起前往离家有二百多公里的丈母娘家去住。一年之中也就回家一趟两趟。她儿子有了个女儿后,在丈母娘家一住就是好几年下去。

    初秋的三婶子从外表上看,她整天的无忧无虑,身体又没病,可是当别人问起她儿子的情况时,她的眼泪总是在眼眶里打转。但她没有让眼泪流出来,硬是把它给憋了回去,只是她的眼睛红红的。

    三婶心里的苦,从不轻易的向别人去诉说,只有自己在心里默默的去承受。自从她丈夫去世后,她就一个人在家关着院门,孤独的待在家中。她偶尔上街去走走,平时也很少去找别人玩,她生怕别人嫌弃她。

    有时候三婶去找初秋娘说说话,在别人的眼里她少言寡语,可是和初秋娘在一起,她有说有笑的,话语并不少。

    自从初秋娘去世后,三婶就失去了这个曾让她抒发心情的去处。

    今天,要不是邻居看她生病可怜,去给她送蒸包吃,发现她的异常,恐怕死在家中都不会被人知道。

    初秋猜想,三婶子一定是为了儿子的事,过度伤心,使她精神上受到了严重的打击,以至于最后对自己的生活和未来产生绝望,才使她的身体每况愈下而死去。

    想到这些,初秋的心在隐隐作痛,她觉得这是为人父母的一种悲哀。

    养儿育女不光是为了传宗接代、延续香火,那更是父母前进路上播撒的一份希望。

    父母并不是奢望儿女长大后有多孝顺,而是希望看到儿女们都能开开心心的过好每一天。

    哪怕他们对远方的儿女在翘首企盼中度日,这也是变成支撑他们活下去的一份美好信念。

    当一个人在这世上无依无靠,又失去她心中念想的时候,生命对她或许已不再重要。

    羊有跪乳之恩,鸦有反哺之义,做人子女,更要懂得感恩父母、善待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