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紫光寺(1)

    傍晚时分，毕连成入了蔡州境内，他与紫光寺的悯悟僧人素来友善，相互敬仰，瞧着西天的薄暮残阳，正可谓天意留人不可推却。他心想，去了紫光寺一来可以见着老友，二来可以借宿一宿，便调转马头，西向行了数里，来到天台山脚下的紫光寺。他远远见着山门殿外拥了十来个少年，皆身强体壮，约莫十七八岁。他心想，如今国难当头，这些年轻人多半是替国祈福，其行不足以赞，其德却是可敬呀，待至那殿前，又见殿内塑有两尊紫铜金刚力士像，形貌雄伟，怒目相向，手持金刚杵来镇慑妖魔鬼怪，左边的力士大张虎口怒目生威，右边的力士怒颜闭唇，仿佛共谋策略，叱咤蛮贼，救泱泱中华于水火之中。毕连成登时情绪高涨，轻拍边上的一少年臂膀道：“肩宽体匀，不错，是块练武的材”，那少年猛觉得身体麻了半边，长拳甩出，怒喝道：“要人命矣”，毕连成手臂轻轻一抓，便将那少年拳头逮住，摇首道：“再好的体格，不加以锻炼也是枉费，你运气不错，我今日便教你们一招半式，便能应付平常之人，日后从军也能多杀几个夷兵”。毕连成松开那少年拳头，将马缰塞于他手，便要教授他武艺，那少年忙扔开马缰，惺惺退到一边。

    众少年起始只顾向内凝望，并没有觉察到毕连成的到来，这时除回首瞧了他一眼，便不多加理会，毕连成早感颜面大失，这时又被那少年忽视，当即怒不可遏，但思不可扰了佛门净土，他拾起马缰，瞧出他们神情焦躁，和言劝道：“年轻人，佛主可也是休息的，你们还是明日来拜吧”，众少年急道：“缓不得，我们要出家，半刻也不可耽搁”，毕连成心中不解道：“出家？”一富面油光少年瞧他穿着朴素，讥讽道：“是出家，你要出家么，可不是人人都有这个机会，这年头做和尚便不用打仗，我可是花了二十两银子才有机会呢，瞧你这样子八成穷酸得很……”旁边那俊俏少年忙挤了他一眼，责他多言。

    毕连成顿时气怒，道：“书生误国，你们这一帮少年空长了一副好身躯，不思上阵杀敌，真要躲在这紫光寺里，甘愿做了缩头乌龟，亡国奴，亡族奴吗”。又一少年恬不知耻道：“只要能活着性命，比什么都好”，转首对身旁少年道：“我瞧时候差不多了，轮到我们剃度了”。话音刚落，一尖头和尚踱着小步走了出来，指着众少年道：“你们……”毕连成不待他说完，抢言道：“紫光寺可是缺了香火钱吗”。

    那尖头和尚瞧他样貌魁梧，腰间携着宝刀，自是有些忌惮，道：“那倒不是，施主何出此言”。毕连成厉声道：“既然不缺香火钱，如何还要收这群酒囊饭袋，扰了佛家清净，丢了民族尊严”，那尖头和尚见他话中带火，忙解释道：“最近战乱，佛悯众生，这些少年是来避难的”，转身便要回。毕连成心想，这荒谬的很，但自思悯悟僧人德濂望重，对出家之人要求甚严，其中只怕另有隐情，悯悟僧人会不会已然圆寂，这寺中是不是已遭契丹洗礼，只不过一瞬间便涌过了这些不好的念头，忙止住那尖头和尚，道：“小师父，且慢”。那尖头和尚神色略显紧张，问道：“施主，何事”。

    毕连成躬身双掌合十，甚是恭敬，道：“烦劳小师父通报一声，说毕连成要拜见悯悟大师”。那尖头和尚顿了顿，细瞧了他一眼，旋即脸露喜色道：“原来是毕前辈，我当有些眼熟，我是行会呀”。毕连成仔细打量那和尚，恍然道：“果真是行会，这脸颊的胎记倒是瞧不见了，当年你父母被乱军所杀，你年止十岁，哎，一晃十年过去了，走见你师父去”。

    行会道：“师父外出云游已有一载了，现在还没归来”，他见毕连成满脸失落，续道：“现在天色不早了，前辈进寺吃些斋饭，我给您收拾房间”，言毕便去牵马。

    毕连成对众少年道：“你们回去投军吧，这紫光寺收不得你们这些富家少爷”，众少年颇为不甘，道：“你若是想冲锋陷阵，没人拦你，皇帝都被掳走了，大臣们都做了汉奸，甭要依仗行会师兄称呼你几声前辈，便来教训我们”。

    行会忙呵斥众少年无礼，对毕连成解释道：“前辈，这确实不太妥当，住持师叔已经应允，出尔反尔总是不好，况且已焚香祭坛、通告佛主……”毕连成拍了拍行会的肩膀，神情轻松，笑道：“原来如此，一朝天子一朝臣，住持都换了，焉有不招募些亲信的道理，现在的住持是何人哪”。行会道：“是悯悔师叔”。毕连成解下鹿皮酒壶，晃得酒水哗哗直响，笑道：“乖乖，贤侄儿好生照料这千里驹”，脚尖一点，腾身跳上那山门，疾步若箭，向大雄宝殿奔去，边走边说道：“悯悔大师，我要来好好庆祝你荣登住持大位，可要痛饮一番，哈哈……”众少年见他身法敏捷，声如海涛，心中均想，要是学成绝世武功，也不必整日担心被抓做兵丁。行会深感不妙，佛门净土怎能饮得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