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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歌

    没有人知道春官宗伯的名字,只知道他是一个老家伙,春官宗伯不是他的名字,没有人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出生的,没有人知道他是谁生的——他的父亲是谁,或者他的母亲是谁。他活了90岁,但是很少有人见过他,那些别具慧眼的人才了解他,成公就是其中一个。

    吴敏去看他,她可以感觉得出他是一个具有伟大的悟性、伟大的理智完整性、伟大的逻辑锐力的人,是一个天才。她可以感觉得出那里有某种东西,但是她抓不住它。模糊得、神秘地,有某种东西:这个人不是一个普通的人,尽管他看上去很普通,甚至有点邋遢。有某种东西被隐藏着,他带着一个宝藏。

    “宗伯,这就是吴敏。”成公向前一步,轻声说道,怕惊扰到他的修道,迟迟不见动静。

    他走到他的身旁,一看,噗嗤笑出声来。

    “好小子,你敢笑我。”打坐打到打瞌睡的春官宗伯恼怒地敲了一下成公的头。

    成公大笑起来,说:“宗伯,吴敏来了。”

    吴敏看着鹤发童颜的春官宗伯甚是乏累,她急于得到答案,正要开口。

    “你的心是一团燃烧的火,你在寻找什么东西能够解渴。”春官宗伯捋着银白的胡须说道。

    吴敏眼睛一亮,她没想到他居然能够看透她。

    “然而,不是寻找水,不是寻找水源。渐渐地,你已经试着压抑渴望本身了。那是唯一的方法,否则它太厉害了,它根本不会让你生活,所以你就压抑渴望。”

    成公想阻止他不要再胡说八道,吴敏反而示意他继续下去。

    “宗伯可有良方?”

    “水已经在你嘴边,就看你喝不喝了。”

    “你是说那孩子?”

    “你听到什么即是什么,我可什么也没说。”春官宗伯淘气地说道。

    “如何事无形?”

    “以舞降神者也。”

    吴敏怵在原地,她听不见周围的声响,默默地走出去。

    成公埋怨道:“你这不是让她成为第二个阴康氏吗?”

    春官宗伯嬉皮笑脸地说:“每个人都有他想要守护的东西,她也不例外。”

    “我要是知道需要付出那么大的代价,一定不会要。”

    “那你到底要不要救阴康氏嘛?”春官宗伯不耐烦地问道。

    “我也不知道。”有一种犹豫笼罩着成公。

    “多少世纪以来,多少世以来,她们就像一团火焰,但没有灯油,没有容器,我经常看见那团火焰,然而它越升越高,地上没有东西把它拉住。你知道等待它的是什么吗?”

    成公从来没想过这个,屏息以对。

    “如果你靠近它,太近了,你就会害怕,你就会发抖,你就会被未知的恐慌占据,好像你快要死了一样。”像回忆着什么,春官宗伯开始发抖,他无法忍受那个东西,全身上下冷汗直流。

    成公无法相信,他从来没有看过宗伯如此紧张过,他问他,他说:“太可怕了,我不行了。”

    春官宗伯夺门而出,不知去向,成公一人在屋内像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摇了摇头,认为他一定又装神弄鬼了,叹了口气,一阵锣鼓声引起他的注意,他奔跑过去。

    河道上,五颜六色的一行人歌舞随行,熙熙攘攘地朝地宫殿而去。

    “这是怎么一回事?”成公问其中一个人,满脸夸张的妆容让他看不出谁是谁。

    没有人应答,队伍不断前行。好不容易终于赶到偏头,居然是一个石棺,里面放着齐英和韩成昱。

    成公了然于心中,他绕过人群,先行潜入地宫殿。

    通天祭祀前,必须净身,洁身静心,虚壹独坐以示诚意。吴敏双手捧青铜九鼎盛装而行,每走一步,身上的玉和矩就发出叮叮当当声响,祭祀伶人相伴于侧。

    夜幕降临,地宫殿的天柱离天特别近,参天古树直耸云霄,青鸟栖息树上注视着一切。

    三人操牛尾投足以歌入阙,击石拊石,百兽率舞。

    吴敏来到地宫殿门前,遣散歌舞,她独自进入殿中,伶人推着石棺随其后。

    水晶墙若隐若现,里面的人依然像睡着般地树立着,让人不忍去吵醒她。吴敏用匕首割破手,将血滴到青铜九鼎里,然后走向水晶墙,她看着墙中的女人,这个她应该叫做婆婆的女人,是又爱又恨。

    扬手将鼎中的血洒向墙壁,一团火烧遍整面墙,青鸟惊叫地飞进地宫殿,旋转不去。

    伶人翾飞翠曾,展诗会舞,身体翾然若飞,似翠鸟之举。吴敏走到伶人中间,对着石棺念念有词,齐英和韩成昱在空中交会,手交叉而结,两颗心交换各安其身。

    空中的青鸟掉落在水晶墙上,随着墙壁的融化,它跟着缓缓跌落,母亲陶唐氏近在眼前,他想起她那如翠鸟般的舞形,他们越来越近,可是再怎么近也有一个距离,他再也没法保护她了,母亲。

    齐英的身体一阵颤动,跌落地上,韩成昱咳嗽了一下,吴敏抱住他落到地上,她喜极而泣。

    “老师。”韩成昱虚弱地说道。

    “你终于醒了。”吴敏摸着他立体的五官,犹如珍宝般失而复得。

    “我不是死了吗?”

    “谁说的!我不会让你死的。”

    韩成昱看着吴敏,心中有点异样,但是又说不出那里不同。咳嗽让他无法集中注意力,像有什么东西在对抗着他,让他百爪挠心。

    “老师,我难受。”

    “你忍忍,我这就回去给你医治。”

    差人将韩成昱送回去之后,吴敏独自一人看着地上的齐英的身体,是那么的陌生和窘迫。

    “等一下。”成公从暗处走出来。

    “你想阻止我吗?”

    “不,我知道我阻止不了你,我也不想阻止你。”

    吴敏目露识相的笑容,他帮她达成了心愿,她不会对他怎样。

    “心你已经得到了,这个身体就让他和她在一起吧!”成公指了指正在融化的水晶墙里的陶唐氏。

    吴敏抿嘴而站,看了看墙上的陶唐氏,又看了看地上的齐英,沉思久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