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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茶室

    “嗯,若能就这些事务与社奉行达成一致,这一次鸣神岛之旅,也不虚此行了。”

    “巫女小姐说笑了,方才所说,只是我自己的态度罢了。社奉行……还是要看我兄长的意思。”

    心海轻笑一声,有些事情,不宜放到明面上来讲,只要心照不宣即可。

    木漏茶室之中,神里绫华与珊瑚宫心海相对而坐,似乎相处得很是愉快。心海对有感于绫华的优雅与温柔,白鹭公主的名号远超其兄长凌人,在鸣神岛人心中,白鹭公主的态度也就等同于社奉行的态度。绫华也对心海充满好奇,这个与她年纪相仿,甚至连身世都颇有相似之处的女孩,几乎是被赶鸭子上架般统领了海祈岛,而她还不似自己有兄长可以依靠。

    聊完无聊的政事,二人又聊起了坊间的传闻。

    据说勘定奉行上表请求颁布锁国令,天领奉行似乎也在议政之时提出了眼狩令,一时间,人心惶惶,主要是离岛的外商和神之眼的持有者,对于普通民众来说,没有经历过锁国令,还无法想象到将来生计困顿的情况。

    不过心海与绫华二人都认为这是无稽之谈——如果鸣神要以收回神之眼的方式达到永恒,又为何要回应民众的愿望,颁下神之眼呢?

    既然是无稽之谈,那也不过是调笑两句便将其揭过罢了,显然心海还有更感兴趣的事情要问。

    “不知小姐对他可熟悉?”

    绫华眨了眨眼,虽然心海没有说名字,但她当然知道对方说的是谁。

    “那个男人,我有印象,他算是我兄长的朋友,终……兄长有难处理的事,或会麻烦他帮忙,据说他和神社的八重宫司也相交甚笃呢。只是……”

    “只是什么!”听到有反转,心海眼前一亮。

    “只是他老是拉着我兄长去喝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饮料,或者就是跑去和人斗虫,上次我兄长手上擦伤了,问了才知道,原来是他和我兄长打赌赢了小孩的玩具,惹得那孩子哇哇大哭,结果两个大男人被长野原烟花店的店长教训了一顿……”

    “噗嗤”

    心海率先笑了起来,绫华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不过终究是大家闺秀,在笑之前先低下了头,让人看不清她的脸,如果不是肩膀在抖动,心海还以为她面无表情呢。

    “唉……你兄长要是知道你在背后这么腹诽他,可不好了哦!”

    两位少女的笑声戛然而止。绫华“唰”一下打开扇子,遮住了微红的半张笑脸。

    高岭斜靠在门上,整个人显得有些无精打采。之前他似乎做了个很长的梦,但具体想起来,却又没什么记忆了,只觉得十分疲惫。

    “这位是海祈岛的当代现人神巫女,珊瑚宫小姐吧。”

    高岭自然是认识心海的,但是总不能和人家说,在另一个世界认识吧?

    简单寒暄过后,高岭问道:“绫华,我昏睡了几日?”

    “已是第三日了。”

    以往,因为老是被神里凌人拉壮丁的缘故,他是和绫华见过面的,但二人不过点头之交,且每次绫华都会以扇遮面,当然,这次也不例外。

    “三日……还好,总算不像某个五五开,打完躺一周。”高岭心道。

    暴打丘丘雷兜王与深渊法师之时,他的意识已经在渐渐恢复了,只不过情绪不是很接受自己的控制,应该也有祟神影响的因素。高岭倒是没想到那累积在体内的深渊力量还会再次发作,虽然只是泄露了很小一部分,但确实需要加以警惕。不过,他也没想到,深渊的力量居然能引动祟神,并且发出正向的反应。那种状态,倒是与公子的魔王武装有点相似……呵,能不像吗,公子曾经在深渊锤炼过武艺,而自己则是在深渊中被漆黑的魔物染黑……

    “有力量是好事,有力量是好事……”高岭在心底重复了两遍,“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不过昏睡了三天依旧全身酸痛……算了,也能接受。”

    至于自己为何会在花见坂的木漏茶室,而不是影向山顶的神社,刚刚与他打招呼的托马,已经告诉了高岭原委。当日大战过后,裟罗还要抚慰伤兵,统计损失,顺便对参与的士卒下达封口令,就拜托同行的海祈岛众人将高岭顺路带回鸣神岛,正好裟罗言及高岭与神里家关系甚好,便被心海一行顺路带到了木漏茶室安置。

    至于心海为什么会来鸣神岛……海祈岛在稻妻虽然算是半独立状态,但还是需要向评定所上交一部分赋税。心海本不必亲自前来,但毕竟是少女,也想见识一番花见坂的繁华,所以这次她选择亲自带队。

    花见坂啊……

    没人会喜欢待在鸟不拉屎的影向山中,但是,既要减少因果,又不得不如此。

    虽然,他自另一个世界而来,对于提瓦特的真相,有许多了解,有许多猜测,起码比现在还在望风山地沉睡的旅行者知道的更多。但是这又有什么用呢?

    五百年前,他比那个高岭做的更好:在武艺上,就连大天狗也称赞他是小儿辈之中唯一得天狗箭术真传之人,并为他不是天狗而可惜。他又曾在天守阁前当着将军大人的面斩断过雷电,到现在依旧是稻妻祭祀典礼上的常备剧目,雾切之名也远胜大手门荒泷、胤之岩藏、长蛇喜多院,成为稻妻历史上仅次于将军,和虎千代齐名的名武者。在地位上,他不止是可有可无的旗本武将,他曾经以寄骑的身份,在当时唯一的幕府大将大天狗灵善坊大人半隐退之时,代替她与御舆千代一同执掌幕府诸军,多次率军将鸣神岛上的魔物与浪人清剿一空,连将军也亲自在天守阁斟茶款待,并多次带着他在樱花下与斋宫大人、大天狗大人和御舆大人一起品茶玩歌牌。

    但是,命运,依旧如同车轮一般从他脸上碾了过去。摸着腰间冰冷的盘若鬼面,那些漆黑的记忆,连同他在原来的世界所了解的过往,哪怕过了五百年,只要他一闭眼,就会在脑海中涌现出来:

    狐耳女子转过身来,姣好的面容被一张素面具所遮盖,随即如泥沙般在风中飘散;

    撑伞的女孩已倒在了血泊之中,她的妹妹抱着她还未凉透的尸体,手中名刀饮血,那是她姐姐从未开刃的刀;

    曾在漆黑的军势中与自己并肩而立战到最后的鬼族的女子,在被吞噬之前将陪伴她上千年的鬼面塞到了自己手中。后来听说她成功逃了回去,原本皎如明月的精致面孔被漆黑玷污,她最终失了神智,对将军挥刀,被斩下一角一臂,奔逃于林中,连晚风与月光都对她避之不及,直到最后,也没人知道她的结局。

    而自己终究还是在不见天日的林中与少女立下了赌约,然后命运般地在漆黑的军势中杀出了一条归路,回到最初约誓的地方,被不再年轻的巫女射穿了心脏。

    那两句话,可是自己在原本世界中游戏的签名。

    以我们的弓与矢拯救他,成全注定走向失去的约定。

    以我们的弓与矢射灭邪魔,驱除痴妄与无谓的执着。

    所以,虽然不明白是哪位神明给了自己重新开始的机会,但是他并没有信心改变回环的命运。

    再去红尘之间结下因果,然后眼看着这些因果烟消?与其如此,不如一开始就遁出凡世。

    璃月那些仙众之所以不与人类接触,除了害怕凡人被业障所扰,可能也是在逃避因果的磨损吧。

    但是因果是斩不断的。如果真要避开一切因果,自己就不该留宿在鸣神大社,不该在那时理睬浑身火药夹着石榴味儿的女孩,自己就不该教导裟罗,也不该再次出现在她面前,不该在神里家遭逢劫难之时伸手……甚至应该装作不认识眼前的两位少女,直接不告而别——就如同当年对裟罗的不告而别一般。

    如今,自己还逃得了这些因果吗?

    为什么在影向山的日日夜夜,都是愁眉苦脸,然而每次偷偷跑到花见坂,便高兴如童子呢?

    甚至在裟罗的亲兵找到自己的时候,自己毫不犹豫就选择了出手,见到裟罗之后,连身为师长的矜持也绷不住了呢?

    “你认为现在的自己比曾经更坚定了是吗?”高岭在心中拷问自己。

    多么熟悉的话语。

    “你究竟是无法忍受孤独,还是已经遭到了因果的磨损?”

    突然,高岭笑了,笑得无奈,笑得惨然。他想起来了——真不愧都是武人!

    “如果再这样自己欺骗自己,我和她,还有什么区别呢?”

    “如果一直裹足不前的话,岂不是浪费了重来一次的机会?”

    看着旁若无人地傻笑,笑到最后几乎要哭出来的高岭,绫华给心海使了个眼神,大概意思是:

    “你确定他脑子没打出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