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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迷失之石(7)

    16

    意识模糊地睁开了双眼。眼前是昏暗的灯光,一件黑色的斗篷和各式各样的砍刀挂在破旧的墙上。

    我还没能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马上,我就发现自己赤身裸体地躺在冰冷的地板上,右手被阻魔石手铐与旁边的床拷在一起。我尝试挣脱开来,却仅仅是无用功。

    “你醒啦?”女人在书桌前捣鼓着什么,头也不回地向我问道?

    该死的,我太大意了。只要仔细想想就能明白,为什么杀手能精准地找到黑帮成员的位置?黑帮内部必然是有内鬼。而为什么那个叫查理的黑帮老大理所应当地知道对方是十字教团的杀手?恐怕十字教团的内部也有他们的间谍吧。

    而那个叫查理的男人明明知道如此,却依旧让手下跟着我们一同前来。他是不是早就怀疑这个叫吴欢的女人是他们中的内鬼?

    “我很抱歉如今我们到了这种地步,要怪就怪乌鸦会的那群贱人吧。很遗憾,你被他们利用了。”

    “我想也是。”我想尽量保持冷静,但脑袋疼得像是要炸了一样。

    “他们确实是一群贱人。你也知道他们对我做过些什么,也许我们还能商量一下。”我诓骗着对方。

    “我对你的指甲们很抱歉。”女人用着平淡的声音说,不像之前那样低沉。

    “你也许没注意到,但当时是我亲手剥下了你的指甲。查理早就开始怀疑我了,那个男人一无是处,直觉却挺敏锐的。那场逼供不仅仅是对你,也是对行刑人的我的逼供。”

    我无声地盯着女人,等她把话说完。

    “我们两个没有什么恩怨。但很抱歉,你今天必须死。”

    女人转过身向我走来,手上拿着一瓶药水。她强行将药水给我灌了下去。药像普通的水一样无味,我刚喝下身体却不停地开始痉挛。我感觉异常恶心,却连呕吐都做不到。紧接着,赤裸的四肢怪异地自行扭动着,我却没有任何知觉,仿佛它们已经不是我身体的一部分了。

    但比起身体的异常与不适感,对死亡的预感更加让我恐惧。

    “第一次是有一点难以忍受。放松一点,你会更好受一点。

    身体的异常大概持续了一分钟。我终于又拿回了身体的控制权,然后疯狂地向地板上呕吐,把刚刚在马车上吃的烤饼都吐了出来。

    吴欢拿扫帚扫走了地上的呕吐物,看来看我,好像很满意的样子。紧接着她也慢条斯理地脱下她的衣服,对我露出了傲人的胸脯。

    正当我对她的行为表示疑惑时,她也喝下了一杯魔药。刚刚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又发生在了吴欢身上,女人断了气一样倒在了地上,身体发出一阵阵抽搐。

    不一会,过程结束了。女人重新站了起来,用灰色的,不详的眼睛望着我。对此我不是太过熟悉。

    一个赤身裸体的自己正站在我面前,没有比这更怪异的体验了。

    “很神奇吧。只需要对方的一根头发,就能完完全全变成对方的模样。真不知道十字教团那些家伙从哪搞到的这种宝贝。”

    对方用我的声音不紧不慢地说到。她从容地穿上了我的衣服,俨然已经变成了第二个我,我想连我的母亲也分辨不出她与我的区别。

    然后,我马上意识到我的手和脚都变长了。我试图发出声音。

    “怎么可能...”

    我的声音变成了吴欢低沉的女音,估计外貌也八九不离十变得相同了吧。

    “你这是想做什么?”

    我向“吴欢”问道。

    “你马上就知道了。”

    少女把无力我按倒在地。她拿出我的匕首,划破了自己的手指,在我的背上认真的笔画着,一边念叨着咒语。将自己的血用作符文进行魔法的方式,迈尔斯老师在三个月前就已经向我展示过了。

    伴随着脑中的一阵疼痛,我的身体又一次没了知觉。女人的魔法顺利的完成了。

    我将背上好像昏厥过去的少女甩到一旁,又从她的衣服中拿出了手铐的钥匙。但这一切都不是我的意志做出的行动。视觉、听觉和触觉都是真实的,自己却像是在幕后观望般无法行动。

    “这是傀儡魔法。”“我”开口道。

    “我很抱歉,孩子。你会作为‘吴欢’死在这里,而我,将作为零活下去,直到我完成我的复仇。”

    “我”穿上了吴欢的黑色西装,将现在是我模样,昏迷不醒的“吴欢”绑在了一个凳子上。

    “我故意留下了不少目击者,你的朋友应该一会就会来救你吧。他们也许会想活捉我,但他们只会得到一具尸体。你的尸体。”

    “我”将阻魔石手铐随手放在一旁的桌子上,坐在板凳上耐心的等着来访者的到来。

    对其所言,我的心里只能说是七上八下的。但吴欢也很紧张,时不时就看向妹妹送我的魔法表。终于,在过了一个半小时的时间左右,脚步声在门外响起。

    “我”一跃而起,飞奔向了绑着“零”的凳子旁。红一口气用那把骇人的大斧头劈烂了房间的木门,气势汹汹地进了房间。身后还跟着的是查叔和他的妹妹,还有邓肯先生。

    “别再往前了!”“我”把匕首架在看似是我,其实是那个杀手的脖子上。她还在昏迷着。看来,在操纵我的时候,她自己的身体也无法移动。

    “把刀放下,也许你还有一条生路。”红用斧头指着我说。

    “你觉得直到现在,我还会在意我的性命吗?”“我”露出了凄惨的笑容。

    “无论十字教会给了你多少钱,我都能给你双倍。不,四倍。”托克女士平静的说,即使在这种时候,我也觉得这个女人令人讨厌。

    “你以为这是我为了钱?”“我”的声音逐渐带有一点疯狂。若不是疯狂的家伙,谁又会将人杀死然后肢解呢?

    “当乌鸦会的人卖给我父亲鸦片的时候你们在哪里?当他们逼我母亲做妓女还债的时候你们又在哪里?我在替王国洗清它的罪恶,而你们却还要在这里阻止我?”

    “当心你说的话,混蛋。”红的声音低沉地说。

    “我都知道的。你以前也是乌鸦会的杀手吧?你的手也不干净。终有一天,我会干死你们所有人!”

    就在他们在这里吵来吵去时,我主要到邓肯已经悄悄将手移到了裤子后面,想必是随时准备扔出飞刀解决这个已经歇斯底里的杀手。但如果他真的动手,死的将不会是吴欢而是我。

    如果我看见了,那吴欢肯定也看见了。她也许已经注意到了,准备逼对方动手。我用尽了全力想要开口,却没有一点作用。

    但查叔行动速度更快也更隐秘,我和吴欢都没有注意到。一把小刀飞快地向我甩了过来。飞刀划破了风刺入了心脏,“我”手上小刀落在了地上,应声向后踉跄的退了两步。

    “你怎么会知道...”椅子上的少女吐出一口鲜血,用我的声音迷惑的问道。

    “你太大意了。你明明知道零会魔法,却没有给她拷上桌上的阻魔石手铐,因为那会阻碍傀儡魔法吧?而且,我注意到了你已经发现了准备出击的邓肯,但却装作没看见,好像真的要寻死一样。”查叔冷漠地说。

    少女被绑在椅子上,想挣扎却挣脱不开自己设下的枷锁。不一会,就没有气了。

    “你个他妈的混蛋!要是那真的是我该怎么办?他妈的至别少瞄准心脏啊”我用吴欢的声音破口大骂道。

    “那时我会保证在你坟上为你道歉的。”查叔嘻嘻哈哈地打趣道,一边伸过手把我拉了起来。

    其实我最抱有希望的是红能感应出同为‘弃子’的我,但貌似在这样的距离下她也不能分辨出面前的两人谁才是身为同类的‘弃子’。

    “等一下,把这个喝下去。可以消除其它魔药的效果。”红给我递过来一小瓶魔药。她怎么知道我的易形是魔药造成的呢?

    “多谢。”我答到。我决定还是信任红,把杯中的魔药一饮而尽。

    易形魔药和之前喝的治疗魔药一齐失去了作用。身体在疼痛和扭曲中复原。

    “其实,也许不应该是现在...”红有点尴尬地说。

    我的身体确实是复原了,但衣服并没有。吴欢的身高比我高不少,我现在就像一个小孩子套在大人的衣服里,显得格外的滑稽。

    所有人都尴尬地看着我。

    “能不能全部出去,让我换个衣服?”我尽量保持冷静地说道。

    16

    我从杀手的尸体上脱下了我的衣服。上面沾满了血液,左边的胸口还被飞刀刺穿了一部分。但没有办法,我只能妥协,幸好墙上还挂着一件黑色的斗篷,想必是杀手用来隐藏自己身份的。而它现在归我了。

    穿上斗篷,我也从房间出来与其他人会合。外面的天已经黑了。我们还得想部分移出地下室里那与我一模一样的尸体。

    “袍子不错。”查叔开口道,“一会就有乌鸦会的人来收尸体。红已经把所有事都告诉我们了,你可真能给我们找麻烦。等这事一结束,我们就离开王都。”

    我向红看去。察觉到我的目光后仅仅耸了耸肩。她有告诉查叔我是‘弃子’的事情吗?

    不一会,一个气质忧郁的女人带着两个黑袍男人来到了现场带走了尸体,托克女士上前拦住了他们。

    “我们已经把杀手给你们了,按照承诺,你们是不是应该也将公主交给我们?”托克女士强硬地问道。

    看来特丽莎·托克急于想成为救回公主的功臣。

    “查理先生下了令,只允许零小姐一同前往公主大人所在处。请放心,我们至少保证公主大人现在还是安全的。”女人静静地说。

    “这和我们说好的不一样。”红冷冷地说。

    “我能理解。”我回答道。

    托克兄妹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我。查叔把我拉到一旁,低声向我说道:“你在想什么?万一这是乌鸦帮的人的陷阱怎么办?我们甚至没有证据她还活着。”

    我想起之前看见的公主的死相。

    “我也有我的考量。请相信我,查叔。”我用坚定的目光看着查叔的眼睛。

    查叔叹了口气。

    “你和你父亲一样的倔脾气。”查叔无奈地说,“如果真的,我是说,到了最后关头,你就和他们的老大查理说你是宋文的女儿。他还欠你父亲一个人情。”

    “什么人情?”我错愕地问道。什么时候我父亲又和黑社会扯上关系了。

    “他欠你父亲一条命。”查叔简短地回答,不想再多说什么。

    “邓肯会等下跟着你们。”托克女士过来低声说道。“他会尽量在暗中保护你们”

    “邓肯确实是跟踪人的专家。托克家的‘猎犬’可不是浪得虚名的。”查叔附和道。

    “随便吧。”

    看着因共同目标重归于好的兄妹,我的心里莫名的不是滋味。但现在,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那我们现在就出发吧。”我向那个看起来很忧郁的黑道女人说道。

    马车依着璀璨的星光驶出王城。我看向窗外的黑暗,邓肯先生是不是现在骑着马跟踪着我们呢?

    过了一个多小时,马车在一座不起眼的农庄里停了下来。看来这里就是乌鸦会的另一个大本营了。

    忧郁的女人带着我走向了农庄内部的一栋的别墅,身后的两个大汉帮我们抬着尸体。终于,我们到了爱丽丝所在的一处阳台。

    爱丽丝坐在阳台的圆桌旁,静静地读着《龙之帝国》。只不过,这一次她旁边的不是她的女仆艾雅,而是闭目养神的查理先生,以及旁边一大群凶神恶煞的黑袍人。月光打在她脏兮兮的白裙子上,但她的优雅仍然能让你认为她是一位公主。

    我坐在了公主与查理先生的对面,向这位黑道的皇帝开口道:“你要的杀手我已经给你带来了,你应该兑现你的承诺了,查理先生。”

    “我从来没有‘承诺’过什么。”查理先生睁开眼,回答道,“现在我和你一齐去王城会见我们亲爱的国王大人,你可以尽情地诉说你的理论,而我也会诚心诚意地告诉国王我不是有意让他颜面扫地。”

    “父亲不会答应你的。”爱丽丝插嘴道。

    “那我们都可以人头落地了。”查理先生漠然地说道,腰间的刚剑反射着月亮的光,好像已经做好了赴死的觉悟。

    “我们直接和那群混蛋开战吧,老大!”疤面男大声开口道,不少人也大吼对此表示赞同。

    “你觉得我们现在与王国宣战有几成胜率?”查理先生威严地开口道,场面一下就安静了下来。连公主也默不作声,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位黑道皇帝。

    “如果我今天晚上回不来,”查理先生平静地说,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聚精会神地听着,“仅仅是我一个人的死亡而已,但乌鸦会会活下去。他们会向追捕野狗一样追捕你们,但你们不是一般的野狗,你们是乌鸦会的人。我们会永远活在他们的贪婪之中,在每一座城市都有我们的同胞。永远都有贵族会让我们替他们做他们不愿放下身段的脏活:鸦片,高利贷,赌博。”

    黑鸦会的总会长,像一位真正的皇帝一样,总结道:“现在我们还不够强大,但他们的罪恶让我们每一天变强。但终有一天,我们会告诉所有人,谁才是这个国家的主人!”

    宁静的夜晚被欲望的火焰点燃。所有人都沸腾了,大声地欢呼着“黑鸦会万岁”,好像他们明天就会成为新的国王,王后与大臣。他们的贪婪与疯狂只让我感到恶心。

    “我们该出动了。”查理先生对我说道,像一把刚收入剑鞘的利刃。

    我想人生有些时候不容许任性,我们必须与不愿意合作的人合作。

    “我有一个更好的计划。”我对爱丽丝和查理先生说道。

    17(邓肯)

    夜晚的寒风吹打着我的一身老骨头。我也逐渐上了年龄,开始变得年老而不中用了。但特丽莎小姐,唯有特丽莎小姐和理查德少爷,即使拼了我这条老命也要守护他们。

    不然我何言以对老爷对我的恩情?

    不像出身高贵的少爷与小姐,我仅仅出身在又脏又臭的贫民窟里面。我的母亲是一个一次只要十块的妓女,父亲是不知道哪来的嫖客。从我记事开始,我就知道那群下流的狗为了简单的欲望可以做出何等恶心的事情。我的母亲没有活过三十岁,就像大多数的妓女一样,不是死于梅毒,就是淹死在哪条臭水沟里。

    但母亲在临终之前还是做了一件好事,就是把我卖给了托克家族。

    托克老爷让人给我洗澡。托克老爷让人给我食物。托克老爷让我过上了体面人的生活。但这份生活并非是没有代价的。我被训练为了托克家的杀手。

    但这份代价我愿意承受。有的人会被杀死,是因为他们必须被杀死。即使我的双手因此沾满了鲜血,我也毫不在乎。因为这一切,都是为了家族。

    我并非是托克家唯一的杀手,但我是他们中活得最久的那一位。

    当我的身体早已不胜巅峰时,托克老爷给了我最后一项任务:作为他的长子与长女的老师与保镖。在那一刻,我知道,我多年付出终于有了回报。我终于被这个骄傲的家族接纳了。

    但这份最后的工作,我却失败了。

    把疑虑抛在脑后,我必须专注于眼前的任务。我知道我的身手不再像年轻人一样敏捷,上次的落败已经让我看清了这个事实。但我必须完成我最后的任务。

    马车的光在远处亮起,逐渐远离远处灯火通明的农庄。即使视力不如以往,我依旧看清了驾车的疤面男人,以及坐在车厢里的两位少女。

    我知道那个叫零的女孩不是简单的人物,但没想到她居然真的说服查理那个心高气傲的小子归还爱丽丝公主。但这样让我的任务更简单了。

    我用吹箭筒瞄准马车。我只有一次机会,但我从不失手。毒针准确无误地被吹向飞奔的马匹。马匹应声倒地,车厢也翻滚了几圈摔在了路旁。驾驶马车的疤面男人被摔向前方不省人事。但我不清楚少女们的状况。

    两位少女跌跌撞撞地从车厢里爬了出来。我骑上了身旁的老伙计“雷莎”,她作为我的搭档陪伴了我多年。我骑着马从山坡上飞驰而下,我必须在更多人赶来前速战速决。

    到了马路上下了马。公主搀扶着叫零的女孩,看起来后者被摔得不轻。这是见好事。我不了解零,但我知道爱丽丝公主殿下肯定不精通于武义。

    “托克家的‘猎犬’邓肯。”爱丽丝公主一边放下不省人事的零,一边盯着我说,“我为什么一点都不惊讶呢?”

    “公主大人,您不该多管闲事的。”我以悲伤口气地说道,“而现在,您不得不死。”

    “对此,我想我们彼此都有着不同的看法。”爱丽丝公主轻蔑地说。

    我还以为爱丽丝大人会向我求饶,但公主大人意外地有骨气。

    我想我也务必多言。我将我腰间小刀飞快地甩向爱丽丝公主。但意料之中的死亡并没有来到。爱丽丝公主以飞快的速度拔剑,砍下了飞行中的飞刀。

    这怎么可能?像这种绝技,现在的我绝对没有自信可以做到。但爱丽丝公主不紧不慢地向我走来,眼神仿佛充满着怜悯。

    这他妈是怎么一回事?

    我没有时间犹豫了。我果断地拔出我的弹簧剑,对付面前的爱丽丝公主大人,我想我必须全力以赴。

    但我太天真了。少女的刀技惊为天人,刀光剑影如同暴风雨向我袭来。我甚至没有机会反击。转瞬间,我的剑就被少女打飞。我赶紧摸像腰间的匕首,但对方是专业的,并没有给我拔出匕首的机会。

    公主殿下一个快速的前垫步,跳起反手就用刀柄砸向我的头部。然后我就倒在地上,失去了知觉。

    18

    我在一顿噼里啪啦的打铁声中艰难地站了起来,待我勉勉强强站稳时,战斗貌似已经结束了。

    “他死了吗?”我向“爱丽丝”问道。

    “还没有,暂时。”少女用爱丽丝的声音回应道,在某种层面上,这让我很不舒服。

    身体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但对面前的“爱丽丝”,我还有不得不问的最重要的问题。

    “刚才,邓肯的第一击是向你的左胸攻击的吗?”我用尽全力问道。

    “是的,为什么问这个?”

    “没什么。只是当时没看清,让我被吓着了。真亏你能挡下这种攻击啊。”我称赞道。

    我暗自悄悄地松了一口气。果然,虽然过去都是定局,但未来并非无法改变的。若未来这种东西无法改变,那我们的选择还有什么意义?

    刚才的我在去农庄路上的马车上已经多次看见了公主死亡的幻象。使用预判未来的魔法简直就像是呼吸,只要我想,好像就一定能做到。但每次使用这种能力都让我对杀戮的欲望更加强烈。

    说实话,即使我现在双手应疼痛而颤抖着,但我仍然想把身旁的“爱丽丝”杀掉。但我现在必须忍耐。

    我必须忍耐,不然我和杀人鬼又有什么区别?

    忽然,我注意到“爱丽丝”在前方默不作声。

    “怎么了,我们现在不走吗?”我疑惑地问道。

    “尼克死了。”“爱丽丝”先生声音平静地说道。

    查理先生前方,是疤面男滑稽不已的尸体。脖子与身体扭成了明显不自然的九十度,鲜血从嘴角流出,活像一个笑容。

    刚刚还在农庄里为未来欢呼雀跃的男人,现在却死得向个小丑。

    “爱丽丝”站在死去男人面前面无表情,像是在默哀,又像是在哭泣。

    你可以愚弄死神,但死神不喜欢被愚弄。

    这都是因为我的“计谋”。爱丽丝之前就已经告诉了我,杀死首相的凶手就是邓肯。爱丽丝以为是托克女士拜托的他,但我因为逼问与测谎魔法,知道这肯定不可能,这一切都是邓肯的擅自行动。

    我预知未来的魔法存在着缺陷,我只能看到结果的影子,却不能看到过程。但我知道邓肯大概率不会让追查杀死首相的真凶的爱丽丝活着回去,他可以轻而易举把罪名安给乌鸦会,就像他把杀死首相的罪名安给了杀人鬼。

    幸运的是,那个杀手“吴欢”并没有使用完所有的魔药。我在屋子里幸运地搜查出了半瓶,本来是想作为证据让查理先生相信他的手下是个能变成他人样貌的杀手。

    而现在的“爱丽丝”,自然是喝了易形魔药的查理先生。

    疤面男尼克作为马夫,而我和查理先生伪装成的“爱丽丝”就是我们为邓肯准备的陷阱。并且,我说服了爱丽丝和查理先生,让他们达成“进城劫人”是两人的共识,是他们联合设给邓肯的陷阱。这本就是一场误会,没必要升级成一场战争。

    而且,让爱丽丝平安无事地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而现在,在这场爱丽丝本应该死去的袭击中,疤面男尼克死去了。

    我拼命地想告诉自己杀人的不是我,是袭击我们的邓肯先生。但我骗不了自己,刚才还如火焰般灼热的杀戮欲望,现在已经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我们,回王城。”查理先生用爱丽丝的声音说道,声音中有一种不言而喻的怒火。

    19

    “所以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国王穿着睡衣,坐在圆桌最靠房间里的位置上,胡须因愤怒而颤抖。他左边的爱丽丝公主与右边的托克女士两人都不敢出声。

    “就像我刚才说的那样,我们已经为您解决了王都的杀人鬼。他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了,您明天就能向王城的民众宣布:杀人鬼已经被就地正法。而且,在您女儿的委托下,我们还抓住了杀害前首相大人江华的凶手,也就是号称‘托克家的猎犬’的邓肯大人。那场‘袭击’不过是我们与公主大人逢场作戏罢了。”查理慢条不理地重新向国王解释道,身后站着的是两位拿剑的骑士。

    “无稽之谈!”托克女士向查理先生怒吼道。

    “零女士和理查德先生也协助了我们调查,他们可以证实我所言绝无虚假。”查理冷冷的说。

    “查理先生说得没错。”我开口道,我站在爱丽丝公主身后,身旁的查叔明显低沉得不想说话。

    “爱丽丝公主经调查发现,首相大人在受害前曾经经常去城中的情报贩子里购买情报。据调查,是托克家关于托克女士的丑闻。而通过收买城堡里托克家的仆人,我们确实发现首相曾经以曝光丑闻为由勒索过托克家族金钱。

    爱丽丝公主对此沉默不语,表示她赞同我的所言。

    “这不能说明什么。我已经准备接受这笔交易了!钱我们托克家有的是!”即使是在国王面前,特丽莎·托克的情绪也逼近失控。我甚至觉得看到了一滴眼泪。

    “但是,您的仆人邓肯先生觉得这让您的家族受辱了。所以他擅自决定杀了首相,然后嫁祸给了杀人鬼。我说得有错吗,邓肯大人?”

    “这不是真的对吧,邓肯?”托克女士颤抖地问道。

    “对不起,你了解我的,小姐。”邓肯先生的脸好像因为痛苦而老了十岁,“我不能让那个小人这样侮辱你和托克家族。”

    托克女士眼泪流了下来,连国王都没看见过她这么失态,尴尬地移开视线。

    “国王大人,我不请求你的慈悲。但我不希望因为我的错误而牵连托克家族和小姐。我本就不是托克家的人,只不过是托克老爷从臭水沟里捡回来的老鼠罢了。”邓肯平静地向国王祈求道。

    “发发慈悲吧,大人,我求您了!”托克女士满脸泪水的哀求道,查叔依旧在我身旁一脸低沉,但是一言不发。

    “既然他自称小水道的老鼠,就把他送到下水道里去吧。卫兵,把无姓的邓肯关押到黑森堡监狱!永远不得释放!”

    “不!”托克女士大叫道。

    托克女士跑向了邓肯先生,一把抱住了邓肯先生。眼泪不止流出,打湿了男人的胸膛。

    “照顾好自己,小姐。”邓肯先生低语道。

    然后他轻轻地推开泣不成声的托克女士,深深地向国王鞠了一躬。我觉得他好像还往我和查叔这边瞟了一眼,但这也许只是我的错觉。

    “谢国王陛下。”

    话毕,男人则和士兵一齐走了出去。

    直到最后,这个男人都依然这么优雅。

    “特丽莎,我不会追究你的责任;理查德先生,你和零小姐的委托会我之后会让人寄给你们;爱丽丝,我们等会得找个时间谈谈;查理先生,滚出我的城堡。”

    半夜让斯特鲁·戴斯蒙国王起床开会,似乎让国王陛下倍感劳累。

    “现在,所有人都离开吧。我想悼念一会我们的前首相大人。”

    20

    出了城堡,天刚过了黎明。而我们三人却等不及回到旅馆呼呼大睡。查叔一声不吭就神色恍惚地回到了自己房间,而我只好和红共用一张床。我的身体早就到达了极限,一碰到床就呼呼呼地睡着了。

    睡醒时已经是黄昏时分了,床上不见红的踪影。空腹感与起床气让我恶心得想吐,却又吐不出东西来。

    桌上留着一张淡黄色的羊皮纸,我睡眼惺忪地拿起读了起来。

    “亲爱的零:

    请原谅我的不辞而别,但我走得匆忙并非没有原因。我现在急需一份‘工作’来释放我的压力。就像你想的那样,我也是一位‘弃子’。但我并非一开始就意识到自己的特别之处。我的母亲在我年幼的时候就离开了我和我的父亲。我理解他,因为我的父亲不仅是一个混蛋,还热衷于赌博。后来的有一天,放高利贷的人找上门来,他们想要对我动手动脚;而我没让他们得呈,因为我把他们全杀了,包括我的父亲。但这是个奇怪的世界,放高利贷的黑帮老大不仅没有为我杀了他们人而感到生气,反而看中了我的天赋。从此,我就被培养成为了一个只会听从命令的杀手,对于杀人鬼来说,这是完美的职业,我甚至许多年都没注意到自己的杀人欲望。后来我遇见了你的父亲,他是个很有魅力的人,他告诉我杀戮不仅仅是罪恶,更可以是执行正义的工具。他给了我‘红’这个名字。很长一段时间,我真的以为我的杀戮有着其意义,是为了拯救‘大多数’。但这只是个幻觉,所谓的杀戮,仅仅只是刀和鲜血而已。在牢里的三年,我常常被杀戮的欲望所折磨,但更折磨人的是不被认同感,是迷茫和寂寞。我怀恋你的父亲和理查德还能为我指明方向的时候。正因如此,‘弃子’才会假装自己是一个温馨的,可以接受彼此一切大家庭,但这其实不过是一群自甘堕落,无处可去的人的报团取暖罢了。你是一个比李一峰,比我更好的人。我只会杀人,这是我从小唯一所知道的事。也许你可以做得比我们所有人更好。我没告诉理查德关于我们是“弃子”的事情,大概是羞于开口吧。替我向理查德道别。

    你的朋友红”

    我默默地读完了信。

    明明在牢里的时候不是就能抑制“杀人冲动”吗。红?但是获得自由后却反而被天性的欲望所束缚,何其悲哀。

    门外响起敲门声,大概是查叔来找我了吧。

    “请进。”我开口道。

    但走进来的却是一位金发的少女,她穿着一套不起眼的黑色长裙,将秀发扎到了脑后,看上去像是一位为母亲服丧的女儿。她身后是同样穿着便服的女仆。

    我连忙起身,赶紧向公主微微倾身。

    “公主大人。”我低着头说。

    “艾雅,给我们一点私人空间,好吗?”公主向女仆要求道。

    “当然,爱丽丝大人。”接着,随着关门声响起,女仆走出了房间。

    “我还没向你道过歉,零。”公主向我开口道。

    “这是我应该做的,公主大人。”我恭敬地回到,连我自己都觉得有点刻意了。

    “别这么见外,零。即使是现在,我依旧将你视作一位朋友。要不是因为你,事情可能早就失控了。若非要说的话,你救了我的命,零。”

    “事情之所以会那么顺利,仅仅是因为这样的结局保证了所有人的利益。不管是你的,国王的,查理先生的,还是邓肯先生的。”我忍不住说道。

    是出于何种心理,我才想和爱丽丝公主分享我的秘密呢?

    “你这是什么意思?”公主错愕地问道。

    “你不觉得奇怪吗,关于邓肯是如何把首相骗出城堡的?”

    “大概,是骗首相来城外商讨关于勒索的事情吧?但结果是,邓肯把首相大人杀死并肢解,再将罪名丢向了杀人鬼。”

    “我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但后来,我想起一个很奇怪的细节。有一个首相大人的贴身仆人说,首相大人在那天出门是为了见城里的情妇,他在那天盛装打扮,甚至还要了一瓶香水。若是去见邓肯,哪怕是为了见特丽莎·托克,他真的需要那样盛装打扮吗?”

    公主对此沉默不语,她大概已经能预料到我要说什么了吧。

    “我和那个佣人的意见相左,我不认为情妇能让首相大人这般用心对待。这座城里只有一个人值得。”

    因为在这个国家,首相大人是万人之上,一人之下。

    “父亲大人。”公主冷冷地说。

    “没错,在城里与首相大人有约的多半是国王大人吧。也许,首相大人还以为自己终于能得到国王大人的恩宠,但等在城外的,却是邓肯的利刃。”

    “说到底,邓肯对托克小姐的忠诚是毋庸置疑的。他冒着为家族抹黑的风险,而为守住托克家的尊严杀死了首相大人,这本身都是自相矛盾的。他恐怕早就和国王达成了协议,他杀死首相,托克女士就必定是下一任首相,这样回报才和风险成正比。而事实是,国王没有因他迁怒托克家族,甚至饶了他一死。这不是因为托克女士在会议上楚楚可怜,而是国王害怕他在众人面前邓肯揭露他和自己的协议。”

    “但是,但是…托克家族与黑鸦会是有在鸦片生意和魔力石生意上的合作的。若他真有父亲大人撑腰,只要他不承认,我也拿不出确凿的证据。若他不尝试杀我,父亲大人也不会这么快接受我的证词。他会为了杀我灭口而毁坏托克家族与黑鸦会的利益关系吗?”

    “事实上,这不过是因为一个无关轻重的误会。他真正的目标并不是你,而是我,杀死你也许仅仅只是为了消除目击证人罢了。他以为我和理查德·托克是情人关系,对他而言,查叔也许就像他的儿子一样。而一位父亲,永远都会希望儿子浪子回头。他以为我是阻碍理查德·托克回到家族的唯一障碍。但事实上,查叔不愿意回归家族,只是因为他厌恶他们罢了,和我没有一点关系。”

    “但说到底,父亲没有理由杀首相吧。”公主像泄了气的气球一样挣扎道。

    “恐怕是因为首相大人的无能吧。首相大人游手好闲,贪财享乐,把所有事情都丢给手下。正因为如此,像乌鸦会这样的黑社会才会在王国之间这么猖狂吧。他已经忍无可忍。他需要一位像托克女士一样有能力的首相。我听说,在托克女士的带领下,托克家的领地已经是王国六大领地中最富饶的地方。”

    “仅仅是这样,父亲就无视王法把江华首相大人杀掉了吗?”公主无法相信般说道。看来她也已经承认了现实。

    “难道有什么问题吗?”我轻蔑地嘲笑道,“别告诉我你现在为首相大人的死感到哀伤了?你不过是为了扳倒托克家族,壮大自己在托里奇城堡的权势罢了。这不过就是你们的高高在上的政治游戏,为了权利你们可以毫无负担地贿赂,勒索,甚至是杀人。这就是你们这群高高在上的贵族的本质。但我对此毫不关心,对我来说你们的政治游戏就和街边的野猫们抢夺一块垃圾堆没有一点区别。”

    “不是这样的。”公主低声说,“像母亲一样的好人,在贵族中还是存在的。”

    “你的母亲在我眼中和其他贵族没有一点区别。”我一吐而快,像是要吐尽我心中的所有不甘与不满,“救了一个妓女的女儿又怎么样?这里依旧有成千上万的妓女的女儿在贫民窟的臭水窟里过着不像是人的生活。她不过是为了满足她虚伪的良心罢了。你们身上的丝绸和黄金可以让几百个家庭过上一年富足的生活。而你的母亲,有为了穷人放弃自己奢侈的生活吗?我很抱歉发生在她身上的悲剧,但这样的悲剧在王国每时每刻都在发生,人们因为梅毒,鸦片死去,或者是被收高利贷的活活打死。他们甚至没有享受过你母亲享受过的奢侈。这不过是伪善罢了。”

    我一口气把心里话说完。我看不懂眼前公主悲伤的眼神,我以为她会一拳向我打来。

    爱丽丝朝我拥抱过来,让我措手不及。她把脸埋在我的胸膛啜泣着,我看不见她的表情。我不知道该安慰她什么,只能给予她一个拥抱。

    大概过了一秒钟,也可能是一个世纪。爱丽丝公主的哭声终于停下来,她拉着我的双手,哭红了的眼睛真诚的看着我。金发的少女甚是惹人怜爱。

    “谢谢你,零。你是个真诚的朋友。即使我也许并不值得,但你现在还愿意做我的朋友吗?”少女用天真的话语打动着我的心窗。她的表情好像是在哭,好像又是在笑。

    我从来不相信人类,我以为其他人都和我一样,永远不会打开自己的心窗,流露出自己真实的想法。但眼前的少女仿佛在用行为告诉我,人也可以是真诚的,善良的。

    “我的荣幸,爱丽丝。”我微笑着盯着少女的清澈的浅蓝色双眼。

    爱丽丝再一次拥抱向我,我也以拥抱回应。

    “我这辈子从来没有过朋友。谢谢你,零,可以接受这样的我。我保证我会和父亲和母亲不一样。终有一天,我会让戴斯蒙王国成为一个象征着公平与正义的国家。我会拯救我们所有人。”公主低声向我保证。

    没人能拯救所有人,我天真的公主的大人。

    “我相信你,爱丽丝。但我现在要离开了。”我低声回应着胸前的爱丽丝。

    “写信给我,好吗?”

    “当然。”

    黄昏与夜晚的交界处,少女与少女相拥着,感受彼此给彼此带来的温暖。当时年轻的她们还不知道,她们中一个将代表着希望,另一个将代表着死亡。

    21

    待公主走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窗外又想起了街头人们寻欢作乐的声音,想必在庆祝杀人鬼终究被骑士团解决了。但事实上,李一峰也许已经跟着红离开了王城,去其它地方作恶去了。

    我的肚子已经饿得姑姑响,这几天的伤依旧在隐隐作痛。

    我整理好了东西,去敲响了查叔的门。

    “进。”男人疲惫的声音在屋子里响起。

    查叔看起来也已经醒了,我怀着忐忑的心情进入房间。查叔一脸阴郁地收拾着衣物,我从未看过查叔这般低沉的样子。

    “关于邓肯先生的事情我很抱歉。”我率先开口道。

    “你做了正确的决定,监牢也许是那个男人最好的归宿了。最重要的是,你没事就好。”查叔强迫自己苦笑道。

    房间的气氛越来越尴尬,我不知道该开口说什么好。

    “红离开了,她叫我带她向你告别。”

    “是吗?我还想让她来帮我工作呢,毕竟我们现在也有钱了,她也该告别那种打打杀杀的生活了。但也许那才是她的宿命吧。”

    查叔不知道红是一位“弃子”。查叔真的没察觉到杀人鬼另有其人吗?他向来是一个很敏锐的人,所以才自称侦探。但也许是其他事情扰乱了他的思考。

    “那位公主大人,”查叔开口道,“有告诉你那件妹妹多年前的丑闻是什么吗?”

    我很想隐瞒说我不知道,但我还是点了点头。

    “你也觉得这很恶心吧?居然有人会爱上自己的亲妹妹,还不知廉耻地做那种事情。”托克自嘲道。

    若放在平时,我说不定会大肆嘲笑查叔。但现在不是时候。

    “我…我理解。”我认真的说,“毕竟,我们都活在一个奇怪的世界。”

    查叔感激地向我笑了笑。

    “因为这件事,父亲把我赶出了家门,把我视作家族的耻辱。邓肯一直都对此很自责,没有早点发现并制止我和妹妹的禁忌之恋。对我和特丽莎来说,邓肯更像我们的亲生父亲。”

    “他们还因此将我送入了一个关押政治犯和强奸犯的小监狱,也是在那里,我遇见了红和你的父亲。我们永远都不知道命运会把我们送向何方。”

    “只要我们还好好活着,这些过去的故事又有什么关系呢?毕竟,现在才是最重要的。”我轻笑着说,查叔也对我的安慰还以微笑。

    这本来是一个感动的时刻,我和查叔的肚子却不看气氛地,不约而同地叫了起来。

    一瞬间房间安静极了,然后两人爆发出哄堂大笑。

    “今晚,我们要去吃托里奇城最贵的餐厅!”查叔笑得都喘不过气来了。

    “走…走吧。”我笑得眼泪都要流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