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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回 九垓八埏东归路 万壑千山心朝唐

    话说唐僧择东朝阳,迎着晨晖,踩着露水,徒步跋涉。荒芜之野,路在何方?在心里:命途多舛亏功篑,心遂志坚事无畏,好事多磨从不懈,千辛万苦铸煌辉。百折不挠,仗志胆壮,勇出信念,纵是足下坎坷嶙峋,迈过心开颜,回首尽坦途。

    此时,唐僧穿梭在丛林之中,脚下是“沙沙”的枯叶,头上是“吱喳”的鸟鸣,还有时大时小的山风呼啸而来,“靡靡”嗟声而过,“哳哳呖呖”的枯枝谢叶随声而坠。唐僧只顾赶路,深一脚浅一步,时而沿着山腰,时而循着山脊,朝东跋涉,背上的行囊时而挎在左肩,时而挎在右肩。

    晌午时分,骄阳中天。林下晒落的是斑驳的碎影,垂直仰视树丛,直扑眼眸的是耀目的窟窿,东南西北无从识辩,唐僧只得歇步憩息片刻,恰逢山溪边坦搁着一方大石头,四周都给青苔包裹着,似乎盛在青苔的摇篮里,他卸下肩上的包裹,搁置在大石块上,稍走几步便到山溪边,俯身跪端下,双手瓣水而饮,饮罢轻叹道:“凉快!”

    唐僧复至大石块上,以肘枕颅,侧卧憩息,另一只手抚摸着软绵绵的青苔,手感十分舒坦,心也平静安详,抚呀抚呀,但觉手掌抹过之处有凹凸不平的感觉,他认真在意地抹擦起来,觉得似乎是字迹,小心翼翼掰开青苔,果然是字迹,但辨识不了是甚字貌,他解下腰带,到泉边醮水,复捏榨出水,滴浇在大石上,以手轻摸慢抹,擦出三个字“泽东泉”!

    “巧得很呀,缘也!真乃平生之大幸!”唐僧惊喜道,“泽东!泽者——川壅为之,江海之大,始纳尺泽之源,恩惠善施,润泽万物以阜民用也,此乃善泉益溪矣!物始善,终必有良果,到此者必为开山鼻祖,百川尽纳其昌,弥缝其厥,而匡救其灾。在它遗迹陈词上躺一躺,领悟其情怀,甚是酣然矣!”

    唐僧怀抱包裹,头枕腰带,卧寝在大石头上,背渗清凉,心中释怀,酣然入睡。

    俗话:心宽无梦扰,意达有景仰。唐僧醒来时竟是翌日清晨,是“吱吱喳喳”的鸟鸣声把他唤醒,他搓揉着醒松的眼睛,举首东眺,但见阳光透过树林,搅拌着树丛的薄雾轻纱,弥漫着清新的气息。

    唐僧拾起包裹时惊讶地发现,大石块上竟然遗留下许多果皮果核,方才感觉到腹中并无饥饿,他深深地鞠躬,道:“阿弥陀佛,多谢款待!”他从脖子上解出一颗佛珠,轻轻地搁置在石块上,以表谢意,然后面东而去。

    唐僧脚下本无路,走起来迈过的也都成了路,真是满目荒芜,一路孤独,山风轻抚,落叶有声。这般一路走到晚鸦啼叫,百鸟归巢,夜色落幕之时,恍惚间发现前面闪烁着微弱的灯光,他越靠近,灯光越昏暗,亮如星点的灯火迷蒙地出现在眼前,他挑起灯芯,才发现油碟上灯油即将干竭,他摸索到一壶灯油,慢慢地添油入盏,灯火渐渐地明亮起来。

    “果然与圣僧尚有缘分!”唐僧听出善心豺狼熟悉的声音,忙叩首施礼,道:“厚蒙尊长眷顾了。”

    善心豺狼从黑暗中闪身出来,身后的童子奉上野味佳肴,酒水琼浆,道:“此乃本域最东缘的驿站,往东千十步便是夺魄魔域,圣僧务必要走,那就各安天命矣!”

    唐僧仰脸叹道:“一甲子方逢雨缘,着实等不得,苟于天命,莫如依节行事,随遇而安罢了。”

    善心豺狼意味深长道:“生逢颠沛,流离处世,当以谋生为念,以安生为重,草木皆然,何况人乎。”

    唐僧笑着答道:“许其诺,则承其志,肩乘所托,惟难思迁,背弃信义,心中愧疚矣!”

    善心豺狼拱手一揖,道:“珍重!”言罢身退,声迹杳无。

    唐僧面撼孤灯,整夜无话,一枕天晓,迎着晨晖,踩着露水,朝东徒步跋涉。

    唐僧过了一山又一山,过了一坳又一坳,顿觉清凉,山风摸干了身上的汗水,随之踊上一阵寒颤,手脚哆嗦,眼目昏花,耳坠嘴斜,头重脚轻,身飘神迷。眼前风搅云涌,山在转悠,色彩迷离,天地交迭,日月混沌。

    唐僧苟且有备以待,心绪清醒,明白身处迷魂鬼域,他无力把持这种险恶场面,以静待劳,细观其变。怎奈迷魂鬼怪并未显身,但见天地日月草木藤蔓一抹抹变红,一抹抹变白,一抹抹变黑,一会儿一个色样,这叫易皮换筋,血肉生灵自是活生生的变了色样。

    唐僧被眼前的情形倾覆了神志,双目遮掩,身不由已任由宰刮了。

    倾巢之覆岂有完卵,牡丹仙子自然不肯更容易貌,挥掌抚抹,倏然显露,瞬间天地日月草木藤蔓恢复自然生机,只是树根,山间披上了一层绿毯,那是迷魂鬼魔的下场,它变成了青苔,落了个附树倚山的下场,它万劫不覆,至今还长在山野间。

    唐僧醒来,恍然一觉,神智清醒,精力充沛,扑入视野的依然是天高云淡,青山碧野,微风轻拂,抚脸清凉。令他大惑费解的是:身边摆置了丰盛的佳肴,并刻笺附注,署名告启:路途辛苦,山肴野蔌,删繁就简,苟成敬意,恭候慢用。落款为:善心豺狼。

    唐僧欣喜道:“劳你多方眷顾,叩谢了!”膳后,他窥日辨向,判断已是午后时分,挎包赶路,毫不迟疑背西而去。他身在丛林下,步履青苔上,轻盈的脚步跋涉在漫漫的回程中。

    不知不觉又是傍晚时分,唐僧身后的天空紫霞叠嶂,云彩红艳,映得他耳红面赤。但他朝东远眺,山林黛绿,云绕雾锁,山风啸鸣,俨然下乔木入幽谷,孤鸦泣啼,空谷鸣啭,苍山倾注,应声悲婉。

    唐僧刚找到一个挨屁股的地方,打算歇脚过夜,林间哄然啸鸣,千鸟弃巢,嘶嚷呼应,携老带幼,迎着夕阳,匆忙迁徙;山间一阵躁动,百兽逃窜,亡命他乡,易栖而去。转瞬间,一片死寂,残阳却把山野映得晃亮,东边的山脉蜿蜒可见,它潜伏在如絮的雾气里,只露出翠绿的山脊罢了。

    一阵聒耳的山风,刮得唐僧浑身疙瘩,他知其凶险临身,不敢目睹其貌,埋头于怀,不断地念叨着“阿弥陀佛“以释缓心中恐慌畏惧,只觉得树叶倾泻而下,掩埋在他的身上,他知其劫数难逃,遇灾就逢祸,是祸躲不过,索性蜷伏而卧,大气不敢呼喘,竟也昏昏沉沉地睡倒,也许是疲惫把眠催。

    话说鲜花妍艳还靠绿叶扶,牡丹仙子岂容妖怪肆无忌惮,愤然现身,二话不说,迎头而上,这妖怪正是夺魄魔,它占山为魔以来,从未遭遇过抗衡,现在知道抗者不善,委屈求饶,以求偷生。

    牡丹仙子以其人之身,还其人之道,道:“汝好生残忍,抽皮剥叶,贻害无穷,罪孽深重,此后变作露水藤,倚树而生,树枯汝萎,树茂汝荣。”

    夺魄魔谢罪化作露水藤,攀爬在树叶上,世代过上寄生的生活。

    唐僧虽疲倦又受到惊吓,晕睡过去,自是不知山风过隙,不知月上枝头,不知夜莺浅唱。

    旭日杆高,朝阳煦暖,唐僧才从叶堆中爬起来,但见树干光秃秃,皮叶全无,裸露着骨杆子,甚是残忍,幸而干枯的枝头上攀爬着露水藤,增添了一点绿色。在丈多远的大枯树下挂着一个大果篮,装满果品山薯,依然附有暑名“善心豺狼“的刻笺,他举目四顾,但见善心豺狼的童子在转悠,他取下果篮,用膳不提。

    路在延伸,旅途也在延续,当生命终结的时候,路也到了尽头,唐僧心中清醒:只要东归之路延续,艰难险恶并不重要。面前崎岖峋嶙,心中无畏无惧,迈小步而集大成,厚积薄发,坦途始于足下,何愁不能回到魂牵梦萦的大唐。赶路便是他神圣的使命,一心朝东,心无旁贷。

    此时唐僧面前一座挨一座的石山,朝东眺望,远处的倒吊在天穹之下,雾锁云吞,近处的横坦竖挡,半脸狰狞,他掂量着如何窜插绕行,盘算着如何择道捷径,越过石山阽危之域。

    石山南北走向,来龙雄壮,去脉粗犷,山势峻峭。唐僧的来临,惊动了在山崖下觅食的一群野猪,牵头的红毛野猪粗壮强悍,领着数十只家眷呼叫着逃窜,嚎叫声很快消失,匿迹得让人匪夷所思,他想这畜务必窜到山的那边去了,随着它走也许有路。果然有一条丈余的山缝,俨然一条走熟的路,他就顺着这条路穿山而行,其实他心中没有把握,尤然想起猪八戒悟能,便产生一种莫名的信赖与依托,况且是朝东的路,走的便罢。

    唐僧走入夹谷之中,有些地方只有尺余宽,侧身前后贴壁才能挤过,前面弯曲如洞穴,头顶可见一线之天,晃似一根曲折的银线,银线断点处便是悬空夹着石头,似垂非垂,脚下是嶙峋的石块,走起来并无大碍。

    唐僧走了三个时辰仍没走长夹缝,无法辨识东西南北,也只有一条道走到黑了,渐渐的看不见前途,仰脖眺望,一线天都找不到了,他心急如燎,走了一程,才看到头顶上盂口大的天,这天却象裹上纱布,他知是黑夜降临了,并且转身自如,仔细打量着周围环境,眼前竟有十余丈阔落的空旷,悬崖峭壁上黑压压的,一串串黑黝黝的,发出象远处传来羊羔的叫声,他心中惦念着如何才走出这夹谷,感到欣慰的是找到这一捷径,真是天不负啊!就不太在意那羊羔细微的声音了。

    一阵轰然的“嗡嗡“声,唐僧眼前黑咕隆咚,不知甚东西朝他袭来,绕着他叫嚣叼啄,头上脖子上手脚上倾刻被撕破了皮,他俯伏在地,用包袱掩盖脖子,心中尤然想起善心豺狼告诉他——蝙蝠涯,大低是此地吧。

    唐僧后背遭受撕扭叼啄,疼痛难忍,心想:这劫难难逃,死定了。他越想越后怕,连吓带累,绝望地晕过去。

    牡丹仙子显身,蝙蝠“嗡“地结袭而来,她挥袖遮挡,蝙蝠纷纷被砸在峭壁上,哀婉声,嘶鸣声,呻吟声交织成凄厉悲恸欲绝的求饶声。

    “仙子手下留情。”一个尘觜如鼠的妖怪显身,它浑身黑黢黢,毛茸茸的耳朵不断地抽动着,两扇黑魁魁的翅膀疲乏无力地垂着,哆嗦萎靡,神情沮丧,它瘫跌伏地,咽泣地求饶,道:“无意惊扰了仙子,罪戾当诛,看在怀中乳婴,乞留一命。”

    牡丹仙子细瞧这黑怪,果然它怀里紧抱着一个婴儿,婴儿吸吮着**,安详地酣睡着,尤生怜悯之情,道:“姑且饶你一命,好生为之。”言罢隐去。

    那黑怪也随后隐去,随之一阵黑影往峭壁沾去,夜宁静起来,也安详起来。一黝黝黑影泛着翅膀,携着风,在唐僧周围翩跹地飞翔,捕捉着蚊子蜂蛾,一批接一批地轮值着,自此以后,蝙蝠以蚊蛾蚁为食,至今不变。

    唐僧醒来,仰视头顶斗大的天空,太阳露着脸,晒出的阳光恰巧沐浴在他的脸上,他知觉是响午时分,尤觉腹中饥肠辘辘,肚子饿得咕噜作响,身后传来一阵“格格“的熟悉笑声,他寻声回望,但见善心豺狼的童子朝他而笑,他才发觉身边已摆置了果品点心,他双手合掌以示感谢。

    唐僧膳后,把剩余的果品塞满包裹,匆匆忙忙地赶路。

    山缝峡道,谷壑阴森,七堆八阻,嶙峋陡峭,九拐十八转,时高时低,嶙峋不堪。忽然间,唐僧面前明光如炽,豁亮似芒,刺得他眼脒额皱,脸辣滚烫,他摸索着靠在石崖上,慢慢地睁开眼睛,定神细顾,原来脚迈着的山泉水,汇纳成潺潺的溪水,象条玉带一样顺山洒泼,“花啦啦“的喧闹声搅扰着山野的宁静,远远眺望东方,夕阳把原野照得亮黄亮黄,疏朗朗的山丘一目了然,他想:虽是黄昏时分,又是下坡之路,尚可走上一程。

    唐僧心情舒畅,步履轻盈,暗暗庆幸:总算越过这座石山!忍不住回首翘望,山野黝黑,山巅的天空一片红光,披锦裹绣,云兴霞蔚。忽然间,但见善心豺狼的童子不断地摆手,唐僧也挥手致别,深表感谢,头一扭,大步朝东而走。

    一阵呼啸的山风,扑鼻而来是浓烈的血腥味,唐僧向来闻不得血腥味,头晕欲吐,心腑郁闷,歇步细瞧,大吃一惊,面前的情景吓得他魂丢魄散,唬得他几乎瘫倒在地上。

    前方百步,几只斑驳老虎围着嘶咬一头牛犊,牛犊已被开膛剖肚,痛苦地呻吟着,老虎嚼啃骨头的声音晰呖清脆,嘴里流淌着未及咽掉的血,鲜红鲜红的沾染了须毛,还有几头幼虎在外围转攸,这丰盛的美餐仿佛也论资排辈,论功分赏。忽然,一只雄壮彪悍的老虎撕下半截牛腩,叼着往唐僧这边走来,几只幼虎骤然踊过来,争夺起来,老虎放下那块牛喃,恐吓并驱赶幼虎,终因寡不敌众,只得复而叼起那块牛腩,或是老诚不及幼顽,只得牢牢咬住那块血淋淋的牛腩,一边后退,一边吓唬着迎面追来的几头幼虎,一挪一挪地扭着屁股往后退。

    唐僧大惊失色,罗嗦着往山上躲避,叮咚的泉水声掩没了他的脚步声。虎啸哮吼,山震野抖,草木生风,老虎愈退,幼虎愈威,他亡命地继续往山上逃避,终于走回峡谷口,背靠山崖,累得他实在走不动了。他自言自语道:“要是悟空在该多好啊!灵山之路,来难回更难,真的作虎口之肉,饱腹虎中,苟作玄奘天数已尽罢了。”

    唐僧抬头时,但见十多丈外,二、三十头老虎盯着他,转攸着,咆哮着,张牙舞齿,扬爪翘尾,凛凛生威。

    唐僧知道劫数难逃,啸声长叹道:“悟空,为师好想你,你珍重啊!“在这刹那,他更是想到一切来不及想到的往事,心中都懵懂莽然了。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