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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回 福兮祸兮膳囊袋 法布律施牢牛山

    俗话曰:山不转水转,命不济运济。唐僧别了铁扇公主,辞了翠云山,径直往东而行。此时,纵然想起铁扇公主一家子遭遇,心生愧疚之情,这忏悔啃啮着他的心,自是一路惆怅,一路忏悔。

    路漫漫兮,娇阳当空,路遥遥兮,人在途中。天气恰巧将就,并无甚阻挠,二旬光景唐僧竟也走了千多里路,并没有丝毫疲劳的感觉。此刻恰逢临暮时分,唐僧正愁无处投宿之时,从身后匆匆忙忙走过二位和尚,他俩面黄饥瘦,身材猥琐,衣装褴褛,浑身龌龊。唐僧忙呼应道:“两位小师傅,此处可有梵刹,容贫僧借宿一晚?”

    二位和尚止步回头,审视唐僧,相顾摇摇头,道:“有是有一寺,恐不留宿呵。”

    唐僧道:“只求便宿一晚,借个方便吧。”

    二和尚嘀咕一会,彼此抓头挠腮,又是跺脚又是摆手,可把唐僧弄愣了。

    唐僧从膳囊里摸出二张腴厚的馍馍,分给二和尚,道:“贫僧也是借个宿罢了,只担搁一晚。”

    二和尚接过馍馍,一边塞进嘴里,一边审视着唐僧,眼睛贼溜溜盯着唐僧肘下的膳囊袋,,点头应允,道:“那就走吧!”

    唐僧尾随着二和尚,道:“小师傅,请问两位法号?”

    二和尚自告法号,一位叫知如,一位叫恩思。唐僧尾随着,约或走了千余步,一寺院展现在眼前,“梵光寺”偌大的字在太阳余晖衬映下黯然有色,高悬标署,粗犷招识。

    恰是斋膳时分,寺院里的檐阶、回廊、坐堂之处或端、或站、或坐着数百和尚,人人手捧大盅,吆喝喝着盅里的稀粥,嘴吸喉咽,津津有味,谁都不屑唐僧的到来,唐僧贯于以往的惯例,自是找寺院的主持,知如和恩思凑近大锅边,对唐僧道:“执勺的便是智愚方丈!”

    智愚方丈与唐僧点过头,即便拿过一个饭盅,以勺搅旋锅内稀粥,在锅中心勺了满满一盅给唐僧,道:“圣僧,将就将就吧!”

    唐僧端盅靠旁,没有筷子羹匙,只得伸嘴吸食,倒也便顺。饭盅里粟米匀稀,拌熬的是淹菜薯梁,惟独咸味超鲜。他从膳橐里摸出一个膜膜,刚要往嘴里送,“嘣”的给夺走了,那张欣悦的脸朝他歪曲着笑迎,霎那,无数只手向唐僧伸来,他只好陆续掏出馍馍,逐个分派到那些手里。不一会喊叫声、惊呼声传遍了寺的内外,接着一拔拔和尚堆扎过来,拱抢起来,交杂着嚎叫声叹惜声和漫骂声。

    智愚方丈挥舞着擦锅帚,拍打着哄抢的秃颅们,喃喃地吆喝着,道:“没了规矩,怎象个出家人。”

    有两位笨壮的和尚,扯挟着智愚方丈,把他推倒在角落里,并夺过他手中的擦锅帚,狠毒地猛抽在智愚方丈的脸上,智愚方丈赶忙举起双手护着他的头脸,那擦锅帚被抽得散开后方才停止,智愚方丈手上和头脸上青一块紫一块,他顾不了自己的遭遇,训斥着,但眼前的情景完全失控了:秃颅们互殴,撕打在一起。

    智愚方丈喃喃慨叹道:“这是为什么?作孽呀!”

    场面已失控,混乱不堪,让人唏嘘不止。

    智愚方丈把灯火吹熄,突然冲入人堆中,拼命往里钻,摸到唐僧便往外拉,道:“圣僧,我是智愚,莫作声,跟我走。”

    智愚方丈牵着唐僧的手,钻出人堆,贴壁而走,进入大堂,牵开一个坐禅,进入夹墙窄壁,七曲九弯,逃到寺外,终见夜空满天星斗,黑黝黝的伸手五指数不清。

    但听智愚方丈的歉意之声:“修心之人,竟然这般贪念,性情龌龊,手段卑劣,罪过罪过,阿弥陀佛!”

    唐僧心中明白:梵光寺的僧侣均是智愚方丈的弟子,他不便说三道四,以免挫伤智愚方丈的性情。他摸出馍馍,塞给智愚方丈,道:“吃饱肚子,天明再作打算吧!”

    他俩填饱了肚子,聊至月亮西斜,背靠背而眠,一觉便睡到天明,当唐僧睁开眼时,知如和尚双手紧捏着他的膳囊,恩思和尚举着木捧,狡黠地笑道:“要命就留下袋子,不留下袋子就莫要命了。”

    “荒唐,畜生!作孽呀!!”智愚方丈吆喝着,呵斥道:“佛门之耻啊,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智愚方丈手起沙扬,趁着恩思、知如两和尚后仰掩脸之时,牵上唐僧的手,窜进荒草之中,静伏草丛之下。竟也奇怪,恩思和尚紧追过来,上窜下跳,知如和尚也随后而至,东张西望,就是看不见眼皮底下的“猎物”,转眼到了午后时分,恩思和知如俩和尚腹中“打鼓”,只得呢呢喃喃地离去。

    唐僧和智愚方丈在草丛中默默地再端上一个多时辰,眼看日坠西斜,方才哆嗦地走了出来,智愚方丈把唐僧送出山外,揖手并语无伦次地叹道:“圣僧受惊了,梵光寺脸面丧尽,那些愚僧可真是卑鄙无耻,惭愧呀惭愧,阿弥陀佛!圣僧你体恤敝寺的粗俗,切莫放在心上。你顺着路赶,二个时辰可赶到梵慧寺,主持是愚僧的师兄,他会热诚接待圣僧,保重啊!”

    唐僧从膳囊中掏出百拾个馍馍,道:“出家人自是清贫,能带的就捎些回去吧!”

    唐僧与智愚方丈就此别过,快步走了一个多时辰后,果然打听到前面确有一寺院,名曰“梵辉寺”,他在临暮时分就赶到了梵辉寺,主持乃智慧方丈,智慧方丈竭诚接待了唐僧。

    这梵辉寺与梵光寺截然不同,大相径庭,梵辉寺钟声清越明晰,木鱼敲鸣有节,经声朗朗,僧侣尚礼明节,尊规守则,甚是正大光明。唐僧赶路疲惫加之惊吓,早早就寝,夜阑更深之时,但见一个鲜血淋漓的人,来到唐僧的面前,伸出沾满血痕双手,唐僧急忙递给他二个馍馍,他消无声迹地离去,此时,远方村落传来鸡鸣声,唐僧惊醒,叹道:“阿弥陀佛,智愚方丈凶矣!”

    天晓之时,智慧方丈告知唐僧它也得一梦,梦中所见与唐僧的梦如出一辙,唐僧只得告实与智愚方丈的遭遇,智慧方丈捶胸顿足,嗟叹道:“竹弯尚能直,木曲怎可伸?佛门之殇,佛理之渎啊!圣僧,别担耽了行程,贫僧差人探个究竟,会妥当料理!”

    唐僧心情疑重,别了梵辉寺,望东而去,此事承节不表。

    诗曰:途中无知己,草木撩心事,山水纳足音,步履伴忖思。

    当商贾把挣钱当作目标时,自是绞尽心智,不惜手段。唐僧把回归当作使命,游僧的归程又何言艰难险阻呢?路走过一坎坎,一坷坷,心中的希望也愈来愈加明朗了。

    “此山是我垒,此林是我栽,此路是我开,此水是我泄!哈——要想从这过,留下买路财!”声震山颤,如虎啸山林,回音缭绕。

    唐僧胆战心惊,萎缩四顾,不见劫匪,只得欢言应对,道:“贫僧平生清苦,囊无余钱……”

    “原来是个秃陀,哈哈,秃陀自是没钱,适逢我缺条裤子,押条裤子容你过去!”此人真是雁过拔毛,克不容情。

    唐僧还是迟疑了:他向来衣食不过仨,割舍一条裤子倒也是诺大的事,不是舍与不舍,而是便与不便的事。

    “唔——”此人声音清脆,臆旨明确,语出惊恐:“这世道人皮也值几个钱?”

    唐僧闻言,毛骨悚然,当年他过狮驼岭时,目睹妖怪剥皮抽筋啃骨吸髓,剥皮的情景历历在目:妖精手捏一把锋利的尖刀,在人的脑后到尾骨的腰脊上刮上一刀,双手一撕,一张完整绝好的人皮就给剥了下来,被剥者自是痛苦不堪,许久适才一命呜呼了。在下劫匪要的只不过是一条裤子罢了,再计较那条裤子,遭剥的就要是身上这张人皮了。

    唐僧默默卸下包袱,急急忙忙地打开,取出一条色陈貌旧的裤子,随之招来一阵赞叹声:“忍辱负重,大志若愚,有前程呵!”

    此时,那件鲜艳华丽的袈裟也裸露出来,金星四射,璀璨夺目,华贵非凡。

    唐僧正欲包扎包袱,一只大手使劲地夺走包袱,袈裟被搜了出来,但听一阵赞美声:“有缘万日便相逢,不枉平生痴等呵,你莫不是唐三藏吧?”此话一出,唐僧给弄愣了。

    “啊——可真是唐三藏哩!你怎的到这般田地?”

    唐僧抬头,寻声瞧去,但见一根柱杖撑着双手,一双僧鞋嵌八宝,下装锦绒褊裤,上穿祺罗偏衫,头戴一顶毗卢方帽,满脸褶皱,纹路清晰,眼睛亮似猫晴石,嘴因齿落泄元气,背驼腰弯赖筋挛,声沉语重话铿锵,不失威仪贼慑服,年尊寿长面目善,横行霸道为哪般?

    “尊宿莫不是观音院祖师泰梵方丈?!”唐僧异乡逢故人,心情瞬间舒松,道:“尊宿为何落到这般光景?择道劫掠有损天良,更失体面,尊宿何置于此吗?”

    “就因为阁下这件袈裟,老朽死去哪里暝目?”泰梵方丈搜着手上的袈裟,道:“你好不狠毒,烧了观音院,拍屁股走人,留给我一堆废墟,幸亏观音菩萨大善大悲,说我人亡魂未散,指点一条去处,遂到这里当差,做这坊土地,我对观音菩萨说我想要这件袈裟,观音菩萨说你有缘给遇上就留下吧。在这里,日子过得倒也安逸,闲来无事找过路的试试他们的心地,倒也乐趣无穷,就是忘不掉这件袈裟,岂料果真遇给遇上了。”泰梵方丈笑着道,“从这坊土地经过,务必敲开他的灵魂,识自本心,见自本性,似你这般高僧,舍件裤子,忍辱厚望,大志若愚呵。不泛有人舍高堂、割姻缘、断嗣续以此苟且求安,可不丑态百出呢!”

    唐僧把裤子递给泰梵方丈,道:“贫僧应允典押裤子,可没答应抵押袈裟,这袈裟乃观音菩萨赐予贫僧取经之用,而今贫僧回唐传经授道,袈裟用不上,可要物归原主,尊宿切毋有贪念之心。”

    泰梵方丈用柱杖戳地,“嚯嚯“有声,道:“就凭君这般凡庸之身,这辈子惟恐是见不上观音菩萨了。让我替君转交观音菩萨,绝不贪念,纵有佛戾之心,愿作凡间坟头土。”

    唐僧略在沉吟,泰梵方丈抓过裤子抛还唐僧,道:“裤子嘛——收回吧,有甚可以果腹充肠的?快快拿出来,让我尝一尝。”

    唐僧拾好衣物,从膳囊袋里掏出几个馍馍,塞给泰梵方丈,他俩默默地咀嚼咽吞,也许是折腾得饿了,唐僧又伸手到膳囊里掏馍馍。突然,泰梵方丈一把夺过膳囊袋,东看看西瞧瞧,不停地翻弄着,道:“好东西,好宝贝!”

    唐僧如实禀告,道:“铁扇公主赠的,此膳囊袋最多可用八十一天,着贫僧从速赶路,切勿滞留。”

    泰梵方丈叹道:“铁扇公主这可真是位善人!”

    “就这好心肠,命运多舛啊!”唐僧也遂生怜悯之情,道:“因为贫僧,铁扇公主夫离子散,可不惨淡,她的夫君牛魔王遭关禁在牢牛山,不允许探狱,夫妇天悬地隔,可不凄凉。”

    “呵,我有一个同仁在牢牛山当差,麻烦一下他又何尝不可?”泰梵方丈不停地轻抚着袈裟,爱不择手,道:“袈裟暂由我保管吧!”

    唐僧惊喜地问道:“牢牛山在何方,需要多少天脚力?”

    泰梵方丈指着浩缈的云海,道:“就在东北方约或五百里,此去需要一旬时光。”

    “这如何去得?”唐僧搓着手指,着急地问。

    泰梵方丈轻巧道:“这有何难,你蒙上眼腈,驭上我,走便是!”

    唐僧尤然想起铁扇公主不记前嫌,恳诚待奉,膳食居行,所做的可真是仇将恩报,为他作了细致周密的扶持。他想到这里,断然决定走一趟牢牛山,袈裟的事就暂且搁下,道:“尊宿依你便是,赶早,走吧!”

    泰梵方丈用干荷叶蒙上唐僧的眼睛,让唐僧把它驼在背上,它并指引唐僧如何走向,就这样唐僧黑咕隆咚的走起路来,只记得吃了二十次馍馍,背上没觉得有甚不适。

    “到啦,到啦!”唐僧感到泰梵方丈拍他的胳膊,听到泰梵方丈的话。

    唐僧睁开眼睛,但觉身处在石山之中,光秃秃的山岭,砺石嶙峋,石缝吐草,稀落疏萧,光滑的石壁上刻着“牢牛山”,跟前无路可走,难怪铁扇公主被挡在山前。

    “牢牛山”前卧踞着一个大如壮牛的石螺,泰梵方丈在石螺旋纹上挠痒,石螺微微开口,他对着石螺张开的口大声嚎喊:“牟公,牟公,泰梵在此!”

    “吱——”响声刺耳,山门即是“牢牛山”那块石壁,正在缓缓打开,迎出一位壮汉子,白发如雪,鬓毛如霜,长眉似茅垂,弯弯赛新月,衣着紫罗装,毡袜裹脚靴,履地迈健步,雅儒显威仪,貌颜挺亲善,见是故人临,起手话蹉跎。此乃牢牛山土地牟寿公,牟寿公握捏上泰梵的手,迎进山门,亦不问唐僧为何许人也,任其尾随。

    牟寿公问泰梵方丈道:“是顺道借宿,还是专程临觞?”

    “叨扰了!”泰梵方丈爽快道:“专程拜谒,观其束牛之策!当然先讨个喜聚酒,不醉不体,快满觥筹,酣畅淋漓便罢吧。”

    “好呵,那就往工场吧!”牟寿公引着泰婪走向山的另一边,唐僧紧随其后,洗耳恭听他俩的调侃,但听牟寿公道:“最不服教的就是牛魔王,天天挨抽,都成家常便饭了。”

    泰梵方丈道:“好费心呀!”

    这时传来“叮叮当当”凿石开山的声音,一阵阵“呼儿嗨哟”吆喝声震山撼谷,叫叫嚷嚷缭耳不绝,忙活的是好几百号怪物,牟寿公道:“天庭有旨,漕河易道,辟山开渠,引水成江,刚好用上这帮渣滓。”

    泰梵方丈惊讶道:“这峻山顽石,何时才能辟开?”

    “九十九年!”牟寿公轻巧道。

    “啊一一”唐僧惊叹之时,传来“我饿,我饿一一”的声音,他循声望去,但见一位人身牛面壮汉,脐肚臀部围着一件苴服,以掩秽囊,丰肋多力,赤膊驮石,背上巨石足有二千多斤,迈步“咚咚”,走一步呼一声,不断嚎啕大叫,牟寿公奔过去,挥舞着手中的钢鞭,“唰唰”地抽在那汉子的屁股上,霎时印刷上几道血痕,但听牟寿公呵斥:“你饿,让你饿,蛊惑人心,找揍!”

    唐僧问道:“这可是谁呀!”

    “牛魔王,你要见的就是他!从速聚来!”泰梵方丈轻轻地告知唐僧,并朝牟寿公挥手,呼道:“勿燥勿燥,喝酒去罗!”

    但听牟寿公喃叨着:“犯天条,自找的,不服也则服,法不容纵,找揍!”

    牟寿公与泰梵方丈久别重逢,他俩到府邑去了。

    唐僧一打听,方知在牢牛山服苦役的都是些犯了天条的软犯,囚禁于此服牢役,开山劈地,拓销阻碍,挪河移江,更让他们改性从良,以遵天道。

    唐僧急忙走到牛魔王跟前,道:“牛哥,你委屈了!”

    牛魔王抬起头,但见他鼻子穿上天煞环,面目蜡黄,颜色苍白,双目依旧灵光闪烁,只是精神疲靡,开口道:“有吃的吗?”

    唐僧连忙从膳囊里掏出馍馍,塞给牛魔王,牛魔王一把一把地把馍馍塞进嘴里,狼吞虎咽,哽噎得打嗝儿,咽得眼睛凸起,阵阵眨白,此时,自是惊动了狱友们,“嗡一一”地蜂拥般聚过来,牛魔王一把夺过唐僧手中的膳囊,见是自家宝贝,倒置袋口,念念有词,馍馍一堆堆倾卸出来,狱友们哄抢起来,个个兜里装满了馍馍,高兴地吃了起来,牟寿公发觉工场的躁动,提着天煞鞭匆匆忙忙赶来,牛魔王赶忙把膳囊袋塞进耳朵里,但见牟寿公的天煞鞭一路抽过来,栩栩生威,也打在牛魔王的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红一块,法无开恩,实无容纵之处。

    唐僧惊悚得惨不忍睹,自知无说情之力,罪犯处处受到掣肘也是情理之中,他扭头避讳,那膳囊袋就当物归原主了。然而,牛魔王得了膳囊袋,不再挨饿,自此之后,牛耳朵上招惹觅食的狱友,一拔接踵着一拔,纷至沓来,从来没间断过,逐渐形成了牛羊反刍,马无夜草不肥的情形,这一现象留传至今,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