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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回 充耳不闻天外事 任君呼唤耳边风

    诗曰:冬来春往秋又凉,寒暖先知雁迁翔,荷结莲籽藕自成,风雨冰霜水流长。

    一一苍穹星移斗转,风云变幻,惟独青天依旧,蓝装彩挂。凡间季节交迭,花谢花菲,今夕又何年,自是燕雁记得,又是衔泥岁月。

    话说孙悟空卷铺盖离开灵山,委实无可奈何:当年对西梁国女王誓诺旦旦的诓骗,对师傅肆无忌惮的摆弄,对佛门清规轻蔑的褒渎,负于人负于事负于理更是背负于义,细数点点滴滴皆是悖逆天道,纵然浑身是嘴也说不清,百口莫辩了,简直是墨洗绸缎,越洗越黑了。而有求于观音菩萨,可人家识芒棘而不受,懂事悖惑百求而不应,可真是扎掌毛虫,谁人肯接?他更是琢磨起来:能避者神清心明,安常处顺。而身在漩涡者,百事迷糊,遭遇吞噬自是不可预知,灵山这地方风浪险恶,看来呆不住了,莫要糊里糊涂,俺正好走之为上!管它个乱蓬事!

    孙悟空不辞而别风尘仆仆回到老家一一花果山水帘洞,过上天伦之乐的日子,怡然自得,笃实逍遥。时有猴子猴孙围过来,叽叽咕咕的问道:“大王,灵山怎样的?如来佛怎样的?”

    孙悟空常常诡趣地答道:“灵山际遇的风云雨露,点滴轻重苍天均有帐载,朝霞晚露,花菲草茂,鸟语虫鸣与咱花果山一个模式,如来佛称尊道圣,也莫不是肩上竖颗头,头上挂张脸,脸上一个鼻子两个眼睛,只不过是说话的唇齿招惹人,使人遵规道规罢了!”

    有猴孙问:“佛祖起居饮食有甚不同?”

    孙悟空答道:“日饱皮囊,夜卧铺寝,吃吃喝喝,拉拉撒撒罢了!”

    又有猴孙问:“佛陀与我等猴辈有甚不同。”

    “有罗一一”孙悟空拉长声调,众猴子猴孙耸耳恭听,但听孙悟空道:“佛陀平生图施舍,恶稼穑,无家眷,座中无宗亲嫡戚,血脉无承缺继,失袭乏嗣,人在云中神在虚空。俺等知风雨,懂冷暖,享天伦,尊羸老,爱幼孺,性情相融,你等几何洒脱呢!”

    “佛祖与大圣祖爷有甚区别?”有猴灵精要知个究竟,便问道。

    孙悟空一本正经答道:“佛祖脸贴金,善积疏,喜炫耀,广树帜,爱卖盟,媚先贤,好脸面。”孙悟空答道。

    “呵一一”一片呼声,喜悦的场景沸沸扬扬。

    纵然夸耀天上瑶池蟠桃园仙境,莫不如赞凡间花界山葡萄园,迥然不同,此年间,花果山变成了一个偌大的葡萄园:四季如夏,葡萄藤翠绿茂盛,郁郁葱葱,串串葡萄,硕硕果实,晶莹剔透,绿的似碧,紫的如朱,红的呈鲜,藏叶含羞,半遮半掩,忍俊不禁它的招惹与诱惑。孙悟空自是悠然自得,三天一逛葡萄园,告诫护园的猴狲们,道:“生则涩忍馋,熟则甜可口,莫要乱了规矩。”

    猴狲们笑吟吟道:“禀告祖爷,小的们循规蹈矩,非熟不摘,非甜莫采。”

    孙悟空道:“小的们想不想过上天上人间的生活?”

    “想一一”一遍欢呼,花果山沸腾了。

    孙悟空引领猴子猴孙,大兴土木,建楼台筑亭阁,修曲径挖池塘,栽花圃植翠竹,更是招蜂引蝶,亦栽得千卉艳丽,亦惹得百鸟嬉聚,不愧一番匠心,一份收益,花果山焕然一新,鼎然繁华,猴气旺盛,好个天上人间矣!

    此时,远在地角的天竺灵山也“热闹”不堪,女王则天缘在大雄宝殿里不但讨说法,而且“要人”,观音菩萨揆情度理,洞彻事态,理顺纠结,各尊菩萨缄默静待。

    如来向来是半云半雾,遮遮掩掩,玄玄虚虚,他不知斗胜佛的去向,却知旃檀功德佛为避嫌疑,洗刷罪孽而走落尘岭,绝尘而去;知道孙悟空失助于观音菩萨,却不知净坛使者思凡而抛弃佛藉,去意果断;他领悟女王则天缘的屈犟,以他的疵瑕为藉口针针挑挑剔剔,层层趟关,克服种种障碍,轻而易举地涉足灵鹫高峰,做客大雄宝殿,而不知女王则天缘因何结识了镇元大仙。

    如来颜面若定,声色从容,只是握在掌中的佛珠在一颗接一颗地按拨,忖量着女王则天缘点点滴滴字字句句的陈述,而后道:“施主之言苟合天地阴阳法则,并无悖逆世间脉理,告谕佛门子弟,佛门之内卺承规则,还俗自便,随意婚嫁。”

    女王则天缘说动了如来,释怀了心中的纠结和疑团,她那知晓镇元大仙那枚“赤玉莲花”隐匿着偌大的面子,所有的障碍恍然消除,道:“如来开明,俗女则天缘受益了,让我与夫君团聚喜成眷属,后辈儿孙,永不忘佛祖的恩赐。”

    如来“哈哈”大笑道:“有缘遂相谋,天生知己,渊源弥深,我佛懿诣,修缮方能裨益,普通天之大泓法。然解铃还须糸铃人,找牵缘之人吧!”

    阿傩审视一眼则天缘,道:“斗胜府门匾都卸掉了,悟空不辞而别,不知去向。”

    观音菩萨挽指细算,禀如来道:“悟空已回花果山。”

    如来轻盈地浅笑起来,微叹道:“这斗胜佛就是任性。观音尊者,劳你去一趟花果山了。”

    如来又授意阿傩,道:“你也随观音尊者前往,此去花果山,莫须惊动周边神俗,给你一叶诸葛藩莲,轻轻摇摆,悄悄呼喊,孙悟空寻声看来,见上观音你等,即便回灵山便是。”

    观音菩萨点点头,转身吩咐木叉和善财才俩童子暂且回落伽山,她和阿傩即便动身前往花果山。

    此时花果山,正逢节令夏至,山青水秀,花红柳绿,虫鸣鸟语,果熟清香,猴子猴孙们乐不可支,三日一小宴七日一大宴,与大圣祖爷乐享天伦,何乐而为之!

    阿傩和观音菩萨悄然来到花果山,但见猴子们高撑斗战胜佛的幡旗,游嬉取宠,轮番坐耍莲台,更是轮流穿戴斗战胜佛的服饰,仿模效样,维妙维悄演绎着斗战胜佛的模样,阿傩看得肉酸心馊,气急败坏道:“没的循规尊地,没的修真威仪,放置肆至,不作佛子不作佛子!”

    观音菩萨却笑道:“这是悟空的老家,莫听过老宅怡性,在自家户里肆意撒娇,惹谁不惹汝,且莫窥窗妒忌,惟恐不妥!只是这悟空哪里去了?”

    一一花果山上找不着他,水帘洞里没他的踪影,海岸上也寻不到他的足迹……

    阿傩沉不住气了,道:“这顽猴可能知道我们要来找他,自是躲藏起来。”

    观音菩萨微微地摇摇头,缓缓仰掌轻弹了九下指头,道:“待会儿就知道了,莫要烦躁。”

    观音菩萨放出的是“九犬巡踪”,不一会九道彩光返回观音菩萨的掌中,她轻轻一指,道:“来吧,悟空就在那边!”

    观音菩萨和阿傩举步直奔星月潭,这星月潭是花果山中的一个奇境,潭水如油清澈透底,涟漪浩淼,荷叶顶顶翠绿,如锈在水面上,贴出千般奇观,荷花粉苞红瓣,形影妍艳,潭中鱼虾蛙鳖,清晰可睹,扰而不惊,各自竞自由。叶缝间,倒映着蓝天白云,似乎诺大的天帘在叶缝中也只是零星碎点了,要是溅水起珠,珠中忽现星星或月亮的影子,维妙维俏,因此而成“星月潭”。此时,猴子在荷叶上跳来跳去,嬉戏追逐,尽情地玩耍,有一群猴子远远地围成一圈,嘻嘻哈哈地嚎叫着,它们朝里面抛莲子,原来孙悟空就躺在中间的荷叶上,要是谁把莲子抛进孙悟空张开的嘴中,谁的脸上就贴上一张粉红的花瓣,和猴爷玩耍谁不开心?

    孙悟空却闭目养神,只是张开的嘴偶尔接纳抛来的莲子,他沉浸在天伦之乐之中。

    阿傩轻轻地摇起“诸葛藩莲”,小声道:“胜佛,胜一一佛一一”

    孙悟空躺姿依旧,不为所动。

    观音菩萨也轻唤道:“悟一一空一一悟——空——”

    孙悟空置若惘闻,依然不为所动。

    阿傩性情燥急,欲现身上前催醒孙悟空,观音菩萨阻止了,她是一位向来随缘的菩萨,深明“瓜不强摘,理不强辩”的道理,道:“等等吧。”

    时间一刻一刻地过去了,一个时辰接一个时辰地过去了。

    阿傩不耐烦了,道:“待我到后山放一把火,熏熏这花果山,瞧瞧这猴头还耐得住!”

    观音菩萨笑着道:“勿打狂语,稍安勿燥,你回禀如来,是甚因果?”

    阿傩细想亦然:哪有缚着去受赏赐的?

    阿傩云步匆匆回到灵山,禀复如来,如来凝神听罢,困惑地琢磨:莫非这猴头戴上了“九重天膏”,不听天音,只纳俗语?要不使用“诸葛藩莲”呼他,不可能听不到。

    如来要回“诸葛藩莲”,藏回袖兜里,道:“阿傩,你速去转告菩萨,这猴头已戴上了‘九重天膏’,佛语仙音,神言圣话俱是不纳耳中,菩萨自有办法。”

    阿傩复往花果山,但见花果山的土地觐见观音菩萨,土地道:“此番大圣回来,不曾出过门,偶尔有仙友神朋前来拜会,从没见过大圣这等低调。在下也疑惑不解,在下位卑名微,绝不敢妄自揣测。”

    阿傩告启观音菩萨道:“这猴头已用‘九重天膏’塞了耳朵,土地乃地方一老,让他唤大圣前来见菩萨?”

    土地连连摆手,道:“在下不敢,莫要难为在下。”

    “你请回吧!”观音菩萨点点头,道:“阿傩,悟空之所以这样,他有他的难处,涉事方知世维难,他惦量了事情的轻重,容我等且想办法!”

    土地跚跚惶惶地告退。

    观音菩萨复至云中,俯瞰花果山,一望浩瀚苍茫,迷茫缈缈,在空旷的烟波中,似豆粟般的只占一针尖之地,没有孙悟空有谁知道这花果山的存在?世之洲域因人因物而出名,不过如此而矣!

    “大士因何到此?”云霄里传来恭维的声音。

    观音菩萨循声望去,原来是南极仙翁,忙上前作辑道:“翁老可好啊!造访悟空吧!”

    “不是,今天是太上老君的仙丹盛宴,赶宴去的。”南极仙翁满脸疑惑,转口问道,“大圣几时回还,我怎么不知道?咱一同前去参加老君的盛宴吧!”

    阿傩把如来应邀孙悟空的事说了,道:“仙翁要是能呼到孙悟空,咱一同去赴老君盛宴。”

    “‘九重天膏’乃九重屏障,自是闭耳不闻天内事,看来大圣有意避开骚扰了。”南极仙翁笑着道,“花果山也有后门的,也许找不着吧,大士你可知道?”

    观音菩萨困惑地摇摇头,不知端倪。

    南极仙翁透出里头,道:“幽冥府的地通可给大圣悄话,找地藏王菩萨,借它一用。”

    观音菩萨闻言,心中窃喜:从前真假悟空纠葛时,只有地通能分辨,我怎么想不到呢。

    他们仨圣进入幽冥界,南极仙翁轻敲了七七四十九下门,打开门的是秦广王,互相寒暄一下,南极仙翁说明来意,秦广王急遣二鬼差禀告地藏王菩萨,稍候,地藏王菩萨行仗驾接他们仨圣,地藏王菩萨道:“幸会幸会,不知阁下驾临,有失远迎!”

    观音菩萨道:“打扰了,只想让地通传个话给孙悟空。”

    南极仙翁插嘴道:“我等仨位想邀大圣参加太上老君的仙丹盛宴,巧得是大圣与儿孙耍得开心,用‘九重天膏‘堵上了耳朵,想让地通传个话,劳驾菩萨了。”

    地藏王菩萨笑呵呵道:“不就传个话吗?阁下吩咐便是!”

    阿傩道:“劳驾菩萨了,给你捎份仙丹。”

    地藏王菩萨摆摆手,道:“本王可没贪这份心,谢了谢了!地通你就帮观音大士一把吧!当我这个差百事缠身,难得清闲,恕不奉陪了,诸圣敬谅!”

    几位神圣不想惊扰花果山的生灵,观音菩萨隐着真身来到星月潭边,地通敲开地穴,对穴轻轻地呼喊道:“大圣,大圣,地通向你拜年呢!”

    果然,孙悟空侧身细听,东张西望,寻声循形。

    地通道:“大圣,地通向你拜年来罗!”

    孙悟空自是一眼认出地通,道:“原来是地通老幺,拜年,呵呵!啥时又到年了?就拜个早年吧!虽来了,可要打个红包给你呢!”

    “红包就歪提了。”地通笑嘻嘻道:“我想要太上老君的仙丹。”

    “躲躲藏藏的,出来说话。”孙悟空来了精神,掏出赛在耳孔里的九重天膏,挥挥手并吩咐道:“小的们玩耍去吧。”

    猴子们“嘎嘎吱吱”的各自玩耍去了。

    地通现身,躬身媚笑道:“大圣好自在,拜过早年添加快乐!”

    孙悟空咬起指头来,口不禁馋起来,问道:“你怎么知道太上老君仙丹盛宴请了俺老孙,老君会惦记着俺老孙,有这么客气的?”

    “托大圣的福啦,捎我一份仙丹便罢!”地通指着观音菩萨道,“邀约的贵人在那里!”

    孙悟空抬头一瞧,见是观音菩萨,忙跳出莲叶参拜,一语双间道:“拜见菩萨,菩萨让地通邀约,让老孙惭愧了,老孙可不是小肚鸡肠的人呢。”

    观音菩萨知道孙悟空猴精诡异,话里有话,绵里藏针,笑着道:“你只会贫嘴!”

    孙悟空乐得手舞足蹈,问观音菩萨道:“太上老君果真请了俺老孙?”

    观音菩萨抿笑着点点头。

    此时阿傩和南极仙翁走过来,孙悟空感到事情果然是真的,老君还没冷落他,对地通道:“你辛苦了,回去吧,仙丹没少你那份!”

    地通恭恭敬敬地拜辞了。

    观音菩萨一行四神圣,共同前往兜率宫,参加太上老君的仙丹盛宴,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