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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回 成悟空败非悟空 得功勋失无功勋

    话说孙悟空面对技高一筹的毛大圣无可奈何,尤其看到毛大圣灭蝗的手法灵活多变,举无遗策,消纳乌瘴,效果显著,且与人和谐相处,更擅于斡旋,言语幽默诙谐,举止落拓不羁,俨然他的模样。孙悟空不得不细密斟酌:他若果再去论是非,话短长,争辩个对错,对灭蝗很不利,他反而变成个搅事佬,碍事无益,千夫所指,莫不如让毛大圣去灭蝗,这般自是趋善而为之。

    事实也恰如孙悟空所预料一样,毛大圣的本领委实裨益一方,灭蝗变得尤其顺利,士气高涨,人心所向在所难免,孙悟空遭遇冷落也是意料之中,活脱脱的现实煎炙着他的心境,浑身燥热,神情憔悴,惘然不知所措,辩则苍白无辞,留则无针锥之地,落寞之时亲朋疏离,世态炎凉,只好赴天庭谋求佐证,查核详情,以待转机。

    这天,孙悟空云步匆匆,一路风尘,满腹自慰:苍天有眼,会给他一个公理!

    南天门就在前面,天庭与寻常没有迥异:玉柱雕栋,嵌翡贴翠,玛瑙饰金,闪耀金光,紫雾缭绕,瑞气缕缕,显尽堂皇阔落,气派恢弘景观。

    天门两边依旧轮值着数十员镇天元帅,个个魁梧彪悍,人人神气昂扬,操戈持铣,树帜拥旄,幡然瞩目,还有数十个金甲神将,虎体熊腰,粗犷矫健,威猛刚烈,亦是人人执戟悬锏,个个持弩仗剑,阵势严整,防备如城。

    “诸位好啊,俺回来啦!”孙悟空似往长一样笑着老远就打照呼,寒暄一番略表心意,向来彼此都会恭维问候,气氛也十分融洽。

    南天门前没有回应,孙悟空走近时详细一看,蹙眉间,但见将帅们换了一副脸孔,个个面目狰狞,人人肃穆威烈,剑拔弩张,扬戟轮抢,架势逼人,威仪凛然。

    孙悟空不当甚事,陪笑道:“诸位诙谐至极,竟然连俺老孙也见生了,抖起威风来了,可骇人呢,逗着玩吧。”

    这时,李天王和哪吒父子赶来,绷脸怼怒、,觌面发狠道:“何方妖孽,拆我兵器,毁我法宝,损我脸面,今又来捣天庭,孽种是否铁了心要作乱不成!”

    孙悟空给弄愣了,细看但见:李天王两袖空空,哪吒也孤身只影,没个法宝的。细想:是否他俩招惹过毛大圣?被人家清洗了?他摆手辩白,道:“俺老孙不曾与李天王和公子有过节之处,何来倒腾之说?”

    李天王怒不可揭,指着孙悟空的鼻尖,道:“就是把你弼马温烧成灰烬老夫都认得。”

    孙悟空扪心自揣:李天王外宽内妒,向来对他有成见,都是源于诸多猜疑妒忌淤积的缘故,稍有不慎,便挑剔找拴,实难相处,而今又冤俺,抵毁俺,真是居心叵测。辩解道:“这不白之冤,老孙如何受得?李天王,你不说明白,老孙俺可是不肯呢。”

    此话一出,可真是火上浇油,场面迅速紧张起来。

    “灵猴息怒,稍安匆燥。”太白金里赶来,挡在中间,两边抚慰道:“李天王从长计较,大局为念,莫要搅了场子。”

    “李长庚,瞧瞧,俺是齐天大圣孙悟空,且莫看偏,说漏了嘴。”孙悟空一把拉过太白金星,并指着自己脑袋,晃着头道:“好好瞧瞧,评评老孙岂会没的品位与李天王结梁子?”

    “灵猴,你莫要假以齐天大圣孙悟空自居,大圣正在灭蝗,那有闲情东逛西荡。”太白金星呼过千里眼,道:“阁下你看看孙大圣是否在下界?做甚事?”

    千里眼倾身俯首,一边巡视,一边禀告:“孙大圣就在下界,与姚祟童子等数千人正在坑蝗呢。”

    “灵猴,天庭不是个随便就可以投机的地方,你走吧!去你该去的地方。”太白金星挥挥手。

    “威武——”诸天神帅将齐声吆喝道:“滚一一”

    孙悟空听罢如荆抽背,举首眺望南天门内,天庭显得那么陌生“犹觉他的家一一齐天大圣府也将门庭改换,易主迎客,真可谓玉砌雕栏,朱门金阶,辉煌雕饰,篆文画璧,青黄刻镂以至两司仙史,丫鬟使婢,旧朋故友尽纳新主旗下,为新主呼唤效忠,他遭到排挤诋毁委实孤寂零丁。

    孙悟空扭头便走,直赴南海,心中掂量着唯有指望观音菩萨眷顾了,到了落伽山,但见观音菩萨领着木吒和善财童子,貌似要出门,孙悟空揖手参拜道:“菩萨作主,天下虽生此下悟空,为何又生彼外悟空呢?俺才是名副其实的齐天大圣孙悟空,菩萨可要为俺讨回名份。”

    观音菩萨慈目眯缝,沉吟不语。

    “你如此清闲,何谓孙悟空?”木叱迎上来道:“眼下齐天大圣孙悟空正在灭蝗,天地间无人不晓,你这猢狲假以大圣之名,沽名钓誉,图财牟利,居心叵测呐。”

    “俺也是灭蝗的。”孙悟空辩解道:“消遣时却变出一个比俺还有手段的毛大圣,可真是鸠占鹊巢了,始料未及呀,叫俺如何是好?”

    “哈哈,有这等事?”木吒禁不住地笑起来,道:“你溜达溜达让菩萨瞧瞧,是孙大圣还是毛大圣?”

    孙悟空无奈地晃悠了几圈,而后看着观音菩萨,却没有征询到观音菩萨的只言片语。

    观音菩萨依旧垂眉眯目,她看到孙悟空耳根下那点鲜红的血迹,赫然在目,但依旧不动声色,若无其事似的。

    孙悟空久等没有得到观音菩萨的点拨,焦急道:“菩萨,俺不是孙悟空,甘受专辄之罪!”

    良久,观音菩萨微翅下颌,道:“凡事缘聚而成,缘散而尽,因缘不合必躬逢挫诎,因缘际会事事顺遂,静也不适,动亦不宜,西虽微朗,且可苟安,亦只是暂且寄存罢了。”

    孙悟空听罢,本想在此避难,以躲灾祸,未料人家闭门谢客,期望之心如垂冰窿,热切渴求倾刻贻尽,唇齿一咬转身离去,琢磨着观音菩萨语中隐意,知道眼下必是滞多顺少,且莫奢求,逢缘且安,无缘也得面对了,谁叫当年观音菩萨苦苦挽留,而自己执意离去,落到如今被抛弃的地步。

    孙悟空来到灵山脚下,匆匆走向玉真观,便看到手摇玉麈的金顶大仙闲悠悠的踱来踱去,并朝观前的来路踮趾眺望,显摆的是一副等待的样子。

    “金顶大仙,好久不见,大仙气色超好!”孙悟空走上前,谄媚地翘起母指,奉迎道:“大仙可是等那位大善大悲的献金人呢?”

    “哦一一,就等你呢,来啦!”金顶大仙对孙悟空自上而下,从左至右打量一番,沉吟道:“老夫并无老眼晕花呢,不象斗胜佛,怎么看都象从哪里拱出的野猴呢?哦、哦,就权当野猴吧!”

    “金顶大仙,恭候俺斗胜佛,高就了,高就了!”孙悟空开门见山道,“俺要见佛祖。”

    “且慢!”金项大仙伸出玉麈拦住孙悟空,道:“如来差老夫在此守候,说是有一貌似斗胜佛的顽猴,自称是齐天大圣孙悟空,莫要予以接纳,真正的齐天大圣孙悟空正在灭蝗,没工夫闲逛。”

    孙悟空闻言,心也凉了半截,强调道:“俺要见佛祖,金项大仙你就行个方便吧。”

    金顶大仙扬着驴脸,好不客气道:“你就是驮个金山来,也不行。佛祖说从哪来回哪去,莫要搅了时势,乱了乾坤。“

    金顶大仙的话如倒钩的荆棘一样抽在孙悟空的脸上,恍然大悟:灵山再也不容他了,佛祖务必已度量出他比毛大圣逊一筹,他必将被毛大圣彻底盖过而取待之,灵山已沆瀣一气要撵他走,谋求的认同己成泡影,不走又更待何时?

    孙悟空抬头瞟了一眼玉真观的门宇,转身盎盎离去。

    孙悟空接连翻了两个筋头云之后,方才歇一会,躺在云端上,任其飘徙,此刻也屏蔽心扉,让心境平和,释怀不易释怀的烦琐。

    孙悟空浴云随风荡漾,神情萎靡,浑身疲乏,蔫头耷脑,无迹游荡,落寞之旅难言煎熬的隐痛。霎时,风向骤变,一阵巅腾,他抬起头,但见身下是浩瀚的大海,再前面就是蓬莱三岛,油然细下寻思:若是寻常,寻茶觅酒,向来是上礼相待,而今落泊凄凉,无人怜悯,不是吃闭门羹,就是给人家扫地出门,这般犟讨,撕破面子乞求人家,倘若日后颠覆今日之认知,必生介蒂之心,反为不妥,“贫时莫作客,穷时远离亲”是有根据的,这风是龙王布雨的前兆,则赶快回避,要是打个照面,必里三短长,也倒莫如走为上,去哪?回家,就回花果山!

    孙悟空掉过缰头,想到回家,心情稍宽,脚下便来劲儿,扭头向花果山走来。

    “小的们,你太爷爷回来啦!”孙悟空刚到山门,便一如既往地呼喊道:“把爷爷架进去,让爷爷享受享受!“

    一群灵猴一阵呼应,陆续从丛林中,峭壁上,岩缝间,溪涧边蜂拥而来,“嗨“地拱手架起孙悟空,撑托着往水帘洞里来,好不霸气。

    霎时,众猴嗣胤纷纷奉上时令鲜果,调油蜜浆,陈酿罐酒,斗罐满盈,可真是“亲上亲子嗣情,乐中乐天伦福”,孙悟空忘却了烦恼和失意,沉浸在丰厚的供奉和热烈的拱托之中。

    猴军师不经意问道:“大圣爷爷你老人家是如何把蝗螋灭掉的?天庭又有嘉奖了,让儿孙们分享分享吧!”

    猎奇的猴孙问道:“大圣爷爷天上是如何换斗移星,地上又是如何倒海翻江,神仙又是如何摘星捉月,鬼怪又是如何捕风捉影?”

    军师承上衔接着问道:“大圣爷爷天外还有天吗?让你儿孙都搬到那里去做一回神仙吧!”

    ……

    众猴孙碟喋不休的询问,万事存疑之处,孙悟空不避讳顾忌,尽皆作答,话虽畅然,语亦达意,他内心怎么也挥之不去的患忧在缠绵悱恻,有一种本在家中却感到身在作客的感觉,弥寡之情恍惚隐现,好不恸心。

    又到夜阑更深之时,孙悟空斟酌起来:花果山也不宜久待,一旦毛大圣前来占巢,必有一番争执厮杀,伤害最大的莫过于儿孙,旷日弥久无益于理,纵是要分个青红皂白,也断然不可在花果山,则另找个地方论理,此乃上策!

    黎明时分,孙悟空堂皇地与猴子猴孙们饯别,黯然离开花果山。

    孙悟空而今可真是净身秃驴了,是和尚都有间座庙,是佛老应有个座台,是神仙更应有座庭府,他什么都丢掉了,连朋友都舍他而去,天下的门都不是朝他开的,面前惟独的路,就是一条没有回头的路了。前所未有的困顿侵袭着他,煎熬着他,炙炽着他。

    眼下孙悟空好生潦倒:枕山栖谷,浴雨沐露,披云挂雾,天作罗帐,地作铺席,浪迹环寰,居无定所,过着“食无酒荤,味无甘咸,寝无铺盖,食无灶燎,苟安且安,苟忧且忧”的日子。

    暮暮日落西山藏火镜,夜夜月升东海现冰轮,这就是循还交迭的日子。

    孙悟空餐风宿露,饮雨御寒,戴月披星,早又至晚,夏又迎秋,在无奈地砥砺着,忍耐着,思忖着,酝酿的心绪在部署着多种策划,纵是运筹帷帐,终是纠结在困惑之中,思无良策,处境甚是每况愈下,惶悸不安。几番惦算推敲,权宜之后,自认举无遗策,亦尽不合韬略之法,眼下可真如癞蛤蟆登天是没了门路。

    孙悟空愁肠百结之时,也只好晕睡迷糊度日,自是百无聊赖,心无所托。他在丛林中远眺层层叠量的群山,透过如纱淡雾,看到一棵松树耸立在山峰上,他驾雾迎了过去,大喜,心中慨叹:真乃好境界呦!

    但见树杆粗糙,有百围之大,针叶翠绿,枝头挂松果;树干褐黄,松鳞片片;仙鹤嬉戏,雏儿依母;麒麟树下卧,张鳞袒腹;松鼠肆无忌惮,翻果掏核,好不自在。

    诸众对孙悟空不速之客,并无惊恐,平静如常,任由他在树间攀爬跳跃,晨迎朝霞,暮滋露水,逢雨淋浴,晴天晾晒。枝头上熟的松果开鳞吐籽,生的束鳞无缝隙,针叶青黄交织,刚柔交错。一杆硕大的树杈伸长在北边,杈丫处有一个凹陷的地方,他玩倦了,便往那凹陷的地方一躺,呦一一恰似睡在窝穴之中,南风迎面吹来,轻摸着他脸,感到非常惬意,挺舒服的,忘却了烦恼与忧郁,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师叔,师叔一一”

    孙悟空倚树而躺,右手枕着头,左耳仰灌风声,声响柔顺而清脆,他悄悄地睁开蓬松的目光,迷糊地看到一个童子站在另一树丫上抱拳揖手,分明在呼唤他,他耸耳细听,但闻:“师叔,孙大圣一一我师傅差小的来请你!”

    孙悟空坐起,细看周围无妖气,便道:“老孙以为是百灵鸟呢,原来是小哥,哟一一挺帅气呢!”

    “师叔,瞧瞧我是谁?”那童子甩开双袖,但见青衣绸缎非常醒目,面貌容颜清秀可人,脸似桃花,艳嫩可爱,似曾相认,遗憾心中忘怀,一是想不起他是谁了。

    孙悟空记不起来,不敢错认,只好沉默浅笑。

    “当年,大圣叔叔训小童‘这个臊道童,人也不认得,你在那个面前捣鬼,扯甚空心架子……”那童子脱口秀维妙维悄,俨然孙悟空的腔调。

    “哦一一”孙悟空跳起来,“哈哈”大笑道:“清风!你为何在此呢?”

    清风反问道:“师叔可知这座山吗?”

    孙悟空笑着不语。

    消风道:“我师傅曾告诉我这叫‘元始山’,是元始天尊承载开天后垒的,松树也是当年栽的,我师傅也不知这树的年轮了,就叫‘迎客松’,山亦呼作‘缘至山’了。”

    “哦一一”孙悟空笑道,“缘至山,俺逢缘了,嗨!可真逢缘啦!”

    清风又举袖揖手道:“师叔,我师傅有请。”

    “好,缘来罗!”孙悟空“哈哈“大笑道,“逢缘啦!清风,请引路!见你师傅去。”

    孙悟空跳下松树,紧随清风其后,走在褐土夹杂着石籽的小径上,走起路来但觉腰杆挺直,步履轻盈,一阵阵桂香气息扑鼻而来,馥郁清香,心中慨叹:真是个好去处,若是平生心无滞屈郁积,寻觅悠闲之处,这里可真是个闲晏的地方,人生莫求万金,但求闲心!意欲留下记忆,骤然回首,但见云海浩瀚,烟雾迷茫,覆盖了迈过的足迹,哪里还寻得见“缘至山”的景况,他有点遗憾:刚才要是留个心眼,刻点标记该多好。

    孙悟空再回首朝前方远眺,面前满目云雾遮掩,俨然包裹在云海之中,只看到的是脚尖前的小径,以及清风童子的背影,听到却是百鸟和鸣的声音,闻到的依旧是花卉的清香,抚脸的是浓浓的舒爽雾气,似乎和风抹脸,天有多高,壑有多深无从知晓。

    “师叔,到了!”清风回头,对孙悟空道,然后又回过头,朝前轻呼道:“师傅,师叔来了!”

    孙悟空翘首四顾,脚下也不忘迈上台阶,但见眼前烟霞渐渐淡薄,远处依然烟波浩缈。又是一棵硕大的松树展现在眼前,四周雕栏玉砌,金阶嵌镶,紫竹倚栏,兰花傍道,更是涧溪浅鸣,水声幽扬,俨然琴声弦鸣,抑扬顿挫,聆听缭人,心旷神怡。

    “呵,呵一一大圣贤弟,别来无恙呀?”镇元大仙从亭子上走下来,举袖揖手,好生欢愉,道:“为兄知汝在缘至松小憩,便差清风呼贤弟,幸得相见。”

    “仁兄太过谦恭了,要羞熬小弟,惭愧,惭愧!”孙悟空揖手深深叩了一拜,给镇元大仙拉住了,并握手执腕,并肩走进小亭,主宾迎面而座。

    孙悟空举回四顾,四周尽然矮丘,弥漫着浮云淡雾,缈缈茫茫,烟波尽处天壤相接,流霞妖娆,色彩缤纷,叹道:“仁兄,此乃一峰纳百越,众山满囤聚,沟壑呈祥云,真乃凡间精华之域,纵然天上也难寻这般佳境。”

    镇元大仙“呵呵”笑道:“大圣,为兄也不过是作客于此罢了。”

    孙悟空不以为意,笑道:“异域邂逅,更与仁兄投缘了,甚幸甚幸!”

    镇元大仙略作沉吟,道:“好些年前在元始天尊处听经,天尊吩咐我某年某月某日有一位后生路过缘至山时会踟躇徘徊,嘱咐与之小会片刻,未料凑巧是贤弟,更是缘了为兄的揣摩之情。”

    孙悟空闻言,赧然一笑,心中漪澜联篇:俺都无家可归了,天尊惦记的是俺,混缘混缘!

    孙悟空端起紫砂杯,呷了一小口,笑道:“仁兄,水也!”

    镇元大仙轻轻地移过另一杯,道:“贤弟,请一一”

    盛情之下,孙悟空又呷了半杯,道:“仁兄,亦乃水也!”

    “哈哈”镇元大仙一招手,清风童子提上两壶水,镇元大仙笑道:“贤弟,你那两杯实乃水也,一壶乃山涧之水,一壶乃山泉之水,能品辨出来吗?”

    孙悟空左手端一只紫砂杯,右手又捏起另一只紫砂杯,注视着杯中的水,陷入沉思之中:都是这等清澈透明,但此水非彼水,委实不易分辨。他搁置紫砂杯子,抓头挠腮,道:“仁兄,愚弟不知如何辨识。”

    “分辨乃须诺大之智慧。”镇元大仙意味深长道:“纵是不能须臾理清之事,务必愈日尘积,旷日弥久,日趋渐掩煌泽,乃至尘封匿迹。”

    孙悟空心意渐明,道:“仁兄,可真是观海见波涛,涉水知浅深,又如何沾水而识其本源呢?”

    镇元大仙倒掉两杯水,清风童子注上茶,镇元大仙端起杯子,道:“贤弟,请!”

    孙悟空举杯相迎。

    镇元大仙道:“以火灼之,阳乃火之源,浮世诸物面貌荡然无遗。”

    孙悟空端杯轻触唇齿,,微舔茶点,锁眉细嚼,心中琢磨着镇元大仙的话。

    镇元大仙翘首摸须,不再言话。

    孙悟空豁然开朗,欣喜道:“莫不是一个‘煮’字了得!”

    镇元大仙笑而不言。

    “仁兄,愚弟已明煮世之道,不日便分清洞泉和溪涧之水,自来寻仁兄。”孙悟空揖袖抱拳一鞠躬,抽身别过镇元大仙。

    镇元大仙起座目送孙悟空远去的身影,抚须长叹:通俗混沌掩能人,煮世清明出贤士。

    行程之时的孙悟空骤然回首,但见身后烟波浩瀚……他茅塞顿开:煮水易,不外乎“涧水浮渣,泉水沉淀”。煮世难,难就难在疏理因果,果循因来,因随果去;因再生果为福报,倚事相承几多福荫,毛大圣牵扯的是几重因果不得而知;果作因是为报应,咎由自取,祸不可免,是因始为因,还是果又为因呢?这是成败之关键!果因之轮回。

    且说这些日子,毛大圣、姚祟童子等人灭蝗螋成效显著,白天洞察到蝗螋在哪出现,晚上就在其周边设法将其诱引焚灭,事遂人愿。

    孙悟空回到汴州,已是临暮时分,红彤彤的夕阳映红了飘逸的云雾,大地如披上了鲜红的纱絮,夕阳把他站在小丘上的身影照得很长很长,愈映愈广,他洞察四周,从前一垛垛纠集飞窜的群鸦不见了踪影,更不见沿路逗留的秃鹰,他轻叹:政清人和,人定胜天,事随人愿,一改萧疏,路无殇骨,灭蝗赈灾,毛大圣委实功不可没,绩存千秋,俺老孙不为争功论赏,沽名钓誉,只要自证清白,还我本分,事一一不再纠结,能善终且善终吧!

    “飕——”孙悟空脸庞掠过一阵怪异的凉意,回过神来已发现白晃晃的铁捧向他脑壳戳来,他用手一挡,整个人都象花絮一样被撞飞,飘逸难撑,心中惊诧:这下三滥可真是索命啊!孙悟空顺手撕下一把云纱垫住脚跟,慢慢地适时站稳,方才掏出金箍捧,振臂举棒,金箍棒也恰似仇家相遇,怒怼起来,“当”响彻云霄,地动山摇,撞擦出一簇簇雪亮的银光,划破长空,人们纷纷寻声望去,目光追随着一脱脱刺眼的光芒,隐约看到两个孙悟空在厮杀,打得难解难分,人们心惦着万般的祈盼,指望尽早平息这场怪诞的风波。

    此时夜幕降临,声光从山那边传来时,伴着一阵阵伐木擦林的声音;一会又从江那边传来时,接踵是自那溅来了阵阵雨点;一会又从田野里传来时,风卷来滚滚尘埃……搅得月抖星垂,流光带泪,愁云惨淡,山河抽泣,听闻声无不毛骨悚然。

    姚祟童子不见毛大圣的踪影,听出传来的是铁捧与铁捧劈击碰撞的声音,心中颤呼:不妙,大事不好了。

    姚祟童子迎着一阵阵闪亮耀眼的亮光,忍着刺耳扎脑的响声,一步步接近厮杀的场面,呼喊道:“俩大圣且莫动手,且莫动手呀,细听晚辈一言。”

    姚祟童子的话果然奏效,原野倾臾间宁静下来,接着道:“两位大圣但听我言,你俩圣俱是天地间天赋灵慧,睿智超群,幸得在凡间相遇,可谓天缘邂逅,若是遭缘所累,那就太过遗憾了,纵是要分甚青红皂白,无非图个浮名薄利,以武力决断,似乎唇齿相残,可真显得风操蚩拙,为世人所唾弃,随缘善处,竭诚互待,埙篆相和何尝不好?”

    传来的是寒心的声音:

    “有我无他!”

    “无他有我!”

    姚祟童子无奈道:“俩圣本领相当,就是闹腾一千年,也不会分个子丑寅卯来,莫不如到天庭让玉帝和诸神辨识,以证本源。”

    传来强悍的声音:

    “不敢去就是龟悟空。”

    “敢去的才是真悟空。”

    两道雪亮耀眼的光直捣天际深处,闪失在茫茫的夜空,大地瞬时恢复静谧和安祥。

    且说俩圣一边奚落,一边漫骂,一边诋毁,一边拉扯,嚷聒声搅和了星辰的宁静,早已延扰到天庭。

    俩圣来到南天门,但见南天门前钟鼓旌旗,风樯阵马,各路将帅,横刀立马,剽悍威骇,骁兵猛卒,雷厉神勇,搭弩张弓,凌厉逼人,处处洋溢着震慑的气氛。

    阵前,震天元帅右手提着流星锤,左手挥掌挡驾,吆喝道:“妖孽休得肆意,天庭不是你等论理的地方,速速回避,饶汝无事!”

    孙悟空自是认得这般场面,对毛大圣道:“你一个毛大圣,看看,见识见识,这等场面,让你长长记性,惦量惦量几斤几两,知道捏蚂蚁是怎样的,螳臂挡车是甚后果,还是趁早揩油,从那里来回那去吧,了却狂飙之心。”

    “哈哈“毛大圣怡天大笑,挥手指着阵前开架的天兵天将,拍起胸膛道:“俺堂堂孙悟空齐天大圣,这些花架子那捣得过俺的金箍棒,你一个冒假的才懦弱怯场,况且都是俺的旧朋故知,无不是从觞觥中滚过来的,要是有甚存疑之处,也是作个样过场罢了,你一个假的悟空几曾见世面?几曾知根知底?”

    天兵天将听到这番话,竟然“嗨——”笑起来,孙悟空反愣了:不可小觑这毛大圣,他怎么得知俺前情旧事,道出来也象模象样的,俺反倒落得成了垫背的,真的捏成假的了!

    “诸位请认准,俺才是真悟空,给脸的退三丈,要打脸的老孙就不客气了。”孙悟空言下隐喻着余地,道:“今朝只讨玉帝辨识个真赝,用不着干戈以待,如若兵戎相见,莫怪老孙不善待诸位了。”

    毛大圣冷笑道:“你这毛猴,大话可以吞象,玉帝是随便让你见的吗?首先要问问这班养着的兵痴将帅是否彪悍?肯不肯?”

    孙悟空督了一眼毛大圣,心中偷笑,他早已看出天阵中的一个生门,欲从生门遛进南天门,从生门进入南天是会受到善待的,可以甩掉毛大圣这个毒瘤了。

    “嗖”地一阵雾气飘绕,现出九个毛大圣,挥捧手法,娴熟自如,不由分说,朝天兵天将一阵挑拨,天门阵发生了乾坤大旋转,孙悟空所处的生门转眼间变成了死门,众仙家法器已朝他大开杀戎,孙悟空一看不妙,只好抽出金箍棒,一顿乱打,就这一根金箍棒,几百年前叫抗衡者闻风丧胆,披靡无敌,而今箭在弩上,不得不发,天兵天将纷纷溃败,拆戈断戟,盾穿甲破,死伤无数。

    毛大圣却在生门悠游自得,怡笑大方。

    “吠、吠、吠……”一阵狗嗥声传来,呼起了天兵天将的斗志,原来是天兵耳目熟悉不过的在啸天犬的嚎叫,纷纷前赴后继追杀孙悟空,孙悟空为了自保,无奈之下只得使出真本事:要么一挥十二捧,要么三味真火,要么使风操百刃……

    令神兵神将大惊的是,啸天犬直接扑向毛大圣,一口咬住他的胳膊,使劲撕扯。毛大圣发出一阵寒心的冷笑,啸天犬发出“唔唔啊啊”撕心裂胆的苦痛呻吟声,但见二只手钳往啸天犬的上下鸽,四只手勾住啸天犬的嘴吧,但听毛大圣撂出狠话道:“来阴的,老孙倒要看看你是什么样的心肠!”话刚听过,但见活生生的啸天犬皮肉被从头到尾扯剥下来,顺手一甩,挂在南天门上,可怜这条啸天犬在抖颤抽搐中一命呜呼了。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