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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壹百回 三孽子作妖 一妙计镇邪

    且说孙悟空用如意金买下了玉华城池,旧主老仨王子都挪了窝:老大王子文龙到他的祥麟山庄,老二王子成彪到他的沃腴田园,老三王子智雕到他的渊薮水寨。各有归宿也各得其利,事趋完美,天底下这么好的结局已无以伦比了,可见孙悟空已做到仁至义尽了。

    玉华城及周边环境恢复难得的平静和祥和。

    孙悟空回到乌巢禅院,而今的禅院恢复旧貌:各种玉器翡翠玛瑙,镀金镶银的雕饰,名墨古画对位放置,好一派金碧辉煌,满目富丽堂皇,让人百般舒畅,叫人千般惬意,尽可谓平生宽慰“失而复得”时。

    乌巢禅师满颜欢愉,亲自为孙悟空酌酒,赞不绝口道:“兄长慧愈三界,智越九天,可真是禅心弥穹,无碑树德,慈可海量,弘功造诣,不尽奉承呀!”

    孙悟空侧身朝天拱拳,道:“此乃苍天的眷顾,乌兄帮扶,非俺之功,玉华人的福祉,俺只不过是搀扶一下规矩罢了。”

    乌巢禅师笑道:“最受益的莫不是西天佛老唉!”

    “俺只知依旨办差,不问其果是否滋润了谁,只有受惠者心自明白。”孙悟空也深有感慨,道:“俺随师傅西天取经,受了玉华王的眷顾和恩惠,因此俺授了他们兄弟仨人的元辰和武技,未料受者技不正施,业不精承,专干些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的事来,真有悖当年玉华王之望,眼下只希望此法能修正仨手足的性行品德,归咎善道罢了。”

    “愿其供养三德为善,普天下善根有报,利从取之有道,益从取之有德,滥施骇世之殚,恶施弥天之恶,朗朗青天,安能藏形匿影,掩人耳目?”乌巢禅师道,“但愿省悟之心广,执悟之心多!”

    孙悟空道:“那些如意金让他们仨兄弟足以安度平生了。”

    乌巢禅师轻缓地捋髭须,叹道:“和则聚积,斗则泄漏,聚散缘由修真,随他们自己造化了,好自为之!”

    孙悟空只是默默地饮酒,不再续提玉华城的事,也许前事糗了,潲味未散,没甚品茗可言。

    也许是日有所思,夜生所梦,大凡忧患不过如此罢了。

    ——是夜,老大王子文龙的祥麟山庄,老仲王子武彪的沃腴田园和老幺王子智雕的渊薮水寨都十分静谧,仨王子殊途同归,回到玉华城北山的广望阁亭,玉华王慈详地坐在亭中,笑吟吟的招呼儿子进亭,仨兄弟见是父王,便呈见参拜,好生问候。

    “甚慰呵,甚慰呵!”玉华王把仨儿子的手都紧紧地捧握在他的手里,慈祥而和蔼道:“宝贝呀,为父的已没甚给你们了,眼下只有三物,大宝文龙给你一袋稻,仲宝武彪给你一袋粟,幺宝智雕给你一袋薯,别瞧寻常一袋,理在袋中呀!”

    三位老王子都看到身侧的麻袋,各自不自主地捏了捏,一股暖流灌注全身,满腔充满了如蜜般的幸福,感慨万分:父母在生命尚有去处,父母去生命已无归途!

    玉华王召唤儿子们坐下,一个接一个地审视,漫条丝理道:“树大分枝,各起炉灶在所难免,心在一块,味自在一鼎,和合着吃住,百味俱全,衾裘不缺,各自膳食,必遇咸腻缺陷,这就是合则事全,分则缺憾的道理。”.

    玉华王拉着仨宝贝儿子的手又凑合在一起,道:“为父准备了一席之筵,且吃且谈吧!”

    但见佣人一阵忙碌,丰盛的筵席铺张开来,碗筷已摆好,酒已满斛。

    “宝贝呀,看为父的。”玉华王拿起他的筷子,执在左右指掌中,抬起手“哧哧”一下子折断了,然后拿起各个儿子桌面上的三双筷子,凑合在一起,递给大王子,示意他折。

    大王子文龙举手握紧筷子两端,合肘折起来,但见八根筷子只弯曲而不断裂,而后给仲王子武彪折,最后给幺王子智雕折,八根筷子只是显出弯曲的形状,而不被折断。

    玉华王意味深长道:“单则易折,众则难摧,戮力一心,然后社稷可固,祖业兴旺!”

    兄弟仨王子频频点头赞许。

    玉华王让仨宝贝王子齐饮交杯酒,然后问道:“醇香吧!”

    兄弟仨王子又频频点头。

    玉华王又让佣人注满三杯酒,然后他把一杯酒倒掉,换上一杯水,而后把那杯水和其中两杯酒倒在一个大杯里,再分别注满三个杯子,王华王示意仨宝贝儿子交杯饮罢,道:“酒不尽醇,但尚是酒。若杯中皆是水,必是水罢了,绝不是酒矣!”

    父王的话鞭策了儿子们,一再叮嘱他们道:“心亮则目明,目明则事清,事清则理顺,理顺则平和,平和则兴盛!”

    雄鸡报晓之时,仨老王子均得报讯:天微明,一个老头送来一袋称是遇上饥荒就可以充饥的粗粮!

    老大王子文尤打开麻袋一看是稻!

    老仲王子武彪打开麻袋一看是粟!

    老幺王子智雕打开麻袋一看是薯!

    更玄妙的是麻袋里附有一个锦囊袋子,锦囊袋上写着:儿孙吃后要思量!锦囊袋里装着一把算盘和一套文房四宝。

    仨位王子暂时相安无事,其实是沉浸在金迷酒熏,心悦神爽之中。

    恰巧此时玉华城变成了一座无主之城的时候,这消息很快传到天竺国国王的耳朵里,国王迅速废除玉华城的旧制,撤消原有的奉禄,敕封新的玉华城官爵,颁布了新的法令及其惠民政策,一系列的章程完美了对玉华城的管辖,当然也派遣了军队,并配置了最先进的武器,玉华城果真事体易主,休养生息,百废俱兴,日新月异,繁华的景象也渐渐显现出来。

    此时此刻孙悟空心里好生欣慰,他觉得到了一件偌大的善事:妥当安置了仨位前主的后裔,更是给他们指了一条明路,尤为感到对原玉华王知遇之恩的一种回报和偿还。

    乌巢禅师看到禅院恢复从前的辉煌,对孙悟空心生无限的感激,一日小宴,三日大宴,宴无重肴,酒无重样,果无重品,旧样不覆。孙悟空赏尽一方奇珍异果,更是忘却了烦恼和忧愁。

    再者乌巢这地方要是下雨,可以仰观雨水倾洒而下,却不会淋到头上,见水形听水声,当雨水落到头顶一定的地方就会自行消散,更让人感到清凉和舒适,晃似淋浴在雨中,且随时唤雨,毋须经玉帝和龙王,冷暖亦可自如,要暖即暖,要凉即凉,要风即来风,要雾即绕雾,非常玄妙和奥秘。

    更甚的是花菲花艳随时叫,花香花馥随便使唤,更甚色泽随意调控:赤橙黄绿青蓝紫,叶换衣裳花易彩,添枝加叶,花开果结,要啥来啥,随心所欲,尚有一种长尾草形似垂兰,逗它跳舞它枝叶花果即时翩翩起舞,晃似戏班就在花盘上,便当自如,这些见闻异常新鲜和奇妙,吸引了孙悟空猎奇之心。

    尚有招百羽逗千蝶,蜂拥蛾涌,在乌巢的天底下,和谐相处,乖巧得很,有呤诗的百灵鸟,有阿谀奉迎的鹦鹉,有滑舌打油的鹩哥,在这里傲慢的鹰雕兀鹫,悍戾的虎螭豹狼也变得温顺可人,眼睛透出慈祥的目光。赋歌显技艺,善舞秀姿容,花样繁多,无不精堪荟萃,随唤随应,让人不知季节更迭,岁序更新,光阴似箭,日月如梭,纵是万年不嫌太久。

    孙悟空更感到新奇的是:有一种母指大的绿色小鸟叫翠鸟,能够给人梳理头发,一叨一叨的又是叨小虫又似按摩,他索性光身赤体让这小绿鸟服侍,他心中感慨万分:太上老君只顾炼丹,忙里忙外为哪般?西王母也只是一载一轮蟠桃宴,面子又几何?龙王唤雨呼风,施恩不图报为哪般?玉帝计较着得失,度量着舍取,心底几多九九惦量,算计何时休?哎一一无尽的纠葛,几曾释怀……唉一一世人都语天堂好,不知乌巢多风光!

    这天,孙悟空叫了茉莉花,呼了翠鸟,叫上喜鹊,背靠骑子,张臂坦胸,眯眼宁神,一边听喜乐,一边享按摩,一边闻花香,心在逍遥处,可不酣畅淋漓。

    “呵一一”孙悟空觉得额头给叼拧一下,起手一推,睁开眼,但见一只大雕踩着他胸膛,展开翅膀,张开倒钩的嘴,一双虎视眈眈的小眼睛正挑逗着他,他吆喝道:“大雕,老孙在此,不得无礼,滚一边去。”

    大雕扇几下翅膀,跳到门前,又不停地扇动翅膀,并看着门外,目光在孙悟空和门外之间频频移动,并不停地“哮、哮、哮”叫着,孙悟空并不精通物言,但会见之必忖量,三分质疑,孙悟空走到门前,大雕用它的翅膀往外拍打孙悟空的小腿,显然促速孙悟空再往外迈,孙悟空探出头,门外野色依旧,没甚差异。

    “耶——要撵俺走?”孙悟空一手执着大雕的脖子,往门外一丢,道:“玩去!搅了兴头!”

    大雕飞到大树的枝头上,“哮、哮、……”叫了一阵子飞走了。

    这时一阵风“呼啸”而来,原野的树木花草都向孙悟空躬身低头俯首,并传来“吵啦啦“的声音,并随声而来的是山涧的溪水“哗哗”之声。

    孙悟空看着依故空旷的山野,心生端倪:人有灵物有性,莫非有人惦记起俺了,啊,想起了,先前答应金星为玉华城办三天的事,现在还有一天未办呢,赶着办吧,免得人家说言过其实。

    因此,孙悟空想到不就一天的光景,也就不与乌巢禅师作别,也不带壹万和万壹俩童子了,他一蹬云,匆匆赶往玉华洲。

    一朵朵乳白色的云絮拱托着孙悟空,或是一阵云栈萦纡,或是一阵轻吻舔<舌炎>,或是一阵若舍若离,倾云流霭,缘似蝉翼。遽然间两道柔融奇光扑入他的眼眸:一束紫光和一束红光,时而两束兼融,时而紫光喷薄,时而红光耀耀,迭为短长,忽若琳琳,轻烁自如。

    孙悟空霍然却步,迎撼两脱奇光,略加沉吟:在下必有圣贤,不妨一会,碰个面即便知晓是谁。

    孙悟空即便迎光而往,看似眼前,却路途遥远,尤似撼在眉睫,却是迢迢若前,缥缈玄远,心腻之时,油生迟疑,细忖径过大截,不遂委实遗憾,世上没有走不尽的路,没有摆不过的渡,持恒自臻。

    孙悟空自觉走了很长的路,情不有意地回首,渺茫不知来路,细细惦量也不知走了多少路途,无以量计之时复回首,面前蕈树参天,郁郁葱葱的树荫下,阴凉宜人,阳光透过叶丛晒下斑斓的粼光,把一个个疏朗的大小不一的白圈撒在地上。

    孙悟空果然看到两位圣人,迎面盘坐在大石前,撩袖举手,抿嘴沉吟。他细看两圣面前的磐石平如砚台,精雕细刻成的棋盘,滑溜油光,碧玉奕晶莹剔透,奕中血色游龙栩栩如生,欲翔离珠,只有奕容其态。

    孙悟空尤觉两位圣人似曾相识,欣喜地附近行礼,大大咧咧道:“悟空拜见两圣,真是有缘在此……”

    两位奕贤稍稍抬头,但见两俩头戴纶巾,衣饰陈朴洁素,神情宽容坦荡,仪态飘逸潇洒,气质风姿儒雅,性情平和和蔼。孙悟空方才悟醒:素昧平生,岂知先贤名讳,慎缄为宜。遂溅惶诚恐道:“幸会两位先贤,请教尊篆雅号?恭维久仰了。”

    “呵呵!”一位先贤侧过脸,道:“你断出谁赢谁输?方谓知音,知名识姓自是不难。”

    “看看?!”另一位先贤展掌棋盘,笑道。

    孙悟空凑近棋盘,方才发现断断续续的红光和紫光是棋盘上的碧玉奕发出的:一方闪红光,一方闪紫光。他细腻地琢磨起来:这是一盘残棋,局中没有输赢;倘若轻言输赢,又怎样把握输赢呢?无把握的输赢谓输赢吗?慎着点,管好自家的嘴巴,观棋不言真君子,剖白输赢是小人,他人纲法满乾坤,连横合纵展善技。

    两奕贤依旧挪着奕珠,奕珠中的血色游龙在奕中翔游,甚是吸惹着孙悟空的眼球。

    “两圣好生闲暇,熬着一盘不知输赢的残局,倒不如撤掉再布一盘何如?”孙悟空建议道。

    “也好!”一位仙君道。

    “噗、噗、噗”一位仙君轻拍棋盘,地上冒出一股青烟,但见走出来的是土地爷,他双手端着一盘水,凑近棋盘,必恭必敬道:“小的来啦,先浴袤渺碧君的珠子吧!”遂把乳白色的奕珠一颗颗投进盘中水里。

    土地爷洗涤过一方珠子后,转身接换另一盘水,原来山神爷也准时端水伺候来了。土地爷笑吟吟道:“广渺碧君浴你的啦!”而后把乳黄色的奕珠一颗颗投进盘中水里,涤荡后捞出来,放进盂中。

    土地爷和山神爷忙完手上活后,双双来到孙悟空身边,鞠躬道:“微神拜见大圣!”

    孙悟空把土地爷和山神爷拉到一边,悄声问道:“这是何地?”

    “六合界。”土地爷和山神爷反问道,“大圣可曾来过?”

    孙悟空向来避免人家兜底,转口问道:“袤渺广渺两碧君何许圣人?为何在此?”

    “不知何时来,也不知何时会离去。”山神爷道,“之前任也是这般伺候他俩,到小神这辈也不知几代几辈了。”

    “听说是等一位同门,小神不知两圣等谁。”土地爷道,“棋是一盘盘地下,也总是平局,不分输赢,小的也不图知晓输赢,日复一日,就这么来着。”

    “呵“孙悟空点点头,土地爷和山神爷退去,他来到棋盘边,两圣依旧对奕,显然没孙悟空的事。但听袤渺碧君道:“这回你是输还是赢呢?”

    广渺碧君毫不惊意道:“输?赢?谁呢?”

    “耶——”袤渺和广渺俩碧君同时抬头朝孙悟空道:“你瞧瞧咱俩谁输?谁赢吧?”

    孙悟空爽快道:“定个时间吧!”

    孙悟空即便拆下一根蕈树的枝条,掏出金箍棒锥出一个孔洞,而后把枝条插上竖直,再画上一圆圈,枝条恰在圆中。

    袤渺和广渺两碧君依旧对奕着,并不在乎孙悟空的举措。

    孙悟空略加沉吟:人家对奕,输赢与你何关?办玉华洲的事要紧,有空回头再瞧瞧,两碧君输赢之后又怎样?

    世事委实是:人生本就一盘棋,输输赢赢常如此。不肯输局哪来赢?赢来局面相应输。

    孙悟空悄然离去,并不回首,半柱香的光景,玉华城就在面前。

    “大圣,大圣一一”孙悟空感到韵熟的声音在呼他,他回首见是玉华的土地、城隍和社公,便歇下云步,道:“呵,这么巧,又碰上你们了。”

    “大圣,咱在这整整等你十五年啦,十五年啊!”土地道,“这期间微神陈书玉帝,上苍答复大圣不在天府,没有谁知道大圣的去向,微神三位就在这里守望和等待,并且与从这里经过的虫鱼禽羽,清风云雨打招呼,要是谁遇到大圣,可要转知大圣你,玉华在指望大圣呢。”

    孙悟空挠头撇嘴道:“俺在乌巢只呆了半旬光景,为甚说十五年?胡扯!”

    土地很无奈道:“大圣呀,天上一日人间一年,人间十五载也就天上一旬了,大圣劳驾你到玉华城周也走走吧。”

    孙悟空方才细想:这日子给弄糊了,答应长庚三天,自认过了两天,一阵蹉跎,只偶得半时偷闲,刚冒个泡又给人家盯认,是甚事?不纠葛便好。

    “可真是等上了大圣,实玉华之福,玉华之福呵!”土地城隍和社公似乎遇惑释怀了,搁下了无限的心事。

    孙悟空看到土地城隍和社公依旧褛褴的衣裳,腊色脸颊和无奈的神情,心中明白几分:诸事不畅,世事蹉跎,时运多舛,莫不是又遇到何种障碍了?

    孙悟空道:“你等各自归府吧,待会俺找你便是,备些酒菜了得。”

    三人面面相觑,无地自容地斜颜摊手,真是十分难堪,千般无奈,万般愧疚。

    孙悟空到玉华城走了一个时辰,到处依旧是断壁残坦,破瓷碎瓦,檐角无掩盖,风雨吞侵,愈日朽腐,处处可见“门无槛楣柱无梁,沃田腴野欠长粮,翠绿荒芜宜貂窜,珍裘甚是乏人赏”的情景,无不是荒草侵庐,蛛丝迭挂,青苔覆道,处处“野花秋寂历,江草晚凄迷”,竟没人的足迹,偶有风吹草中,常听落叶枝鸣,只见狐影鼠踪,愁得天上残云也厌倦,避开择道寻去处,作鬼不恋玉华城,何奈佛祖待斋缘。

    城外,赖以生存的土地似癞毛一样种上庄稼,草比苗茂随处可见。耕者翁妪携雏雉,白发蓬松风捣扰,皱纹满面愁雕成,衣裳褴褛赤足儿。

    孙悟空化作一个二八少女,着一身陈朴衣服,走近翁妪雏雉四人,便问道:“翁婆,有吃的施些儿,便充饥赶路。”

    翁拿过一竹筒,枢拿来一葫芦瓣,倒出半壳青粥:糊青菜!遂问孙悟空道:“姑娘欲去何处?”

    孙悟空轻声答道:“要找户人家,把身寄了。”

    “姑娘匆嫁此处,此处苦过地狱呀。”翁妪俩连连摆手。

    孙悟空问道:“玉华城这地方,俺爷爷说很富裕,为甚又嫁不得?”

    “从前玉华王在世时是好的,如今呀,他三个儿子水火不容,处世讧作,行事诡谲,连年争地盘掠民财,民不聊生,更是生不如死,苦呀,啥时到头?”翁妪俩劝道,“年轻的给抓壮丁,十去九不还,要嫁都没个人,你可要装疯卖傻,顺官道而行,走百余里,出了玉华地方,方得安稳,那里有好人家。”

    孙悟空问道:“这地方土地上乘,如何有耕不获,吃的猪粮狗餐呢?”

    “唉——这世道宁做太平狗,不作乱世人。”翁噙泪妪悲噎,道:“整年作垄耕,薯穗供兵匪,叶茎遗作肴,辘辘饥肠挨,迁徒挨捉回,只为养兵匪,惟有傻子幸,得脱别乡稷,教你装疯走,异乡宜安家。”

    孙悟空道:“要是遇豺狼虎豹,啥不丢了命?”

    翁妪道:“且放心,兵匪刮尽民财尚不充腹,河沟鱼虾鳖蟹,捕捞干净,蛇鼠亦吃个精光,何况豺狼,来者即擒,已无踪迹,放心去便是,饥不饿死则看天命了。”

    孙悟空点头行礼谢别翁妪四人,走上官道,但见村落破败,田地荒芜,庙宇损毁,寺院破败,真是“野径荒凉草更深,众鸟高栖万籁沉;偶见孤单行客影,骨瘦如柴履蹒跚。”

    官道亦被矮草渗侵,久无车骑蹄辙,却是道馑相望,骸骨累累,遗无拾葬。孙悟空走得无聊,也累了倦了疲惫了,想讨碗茶喝,连户人家也没有,仰看天高生残愁,俯视地广涌荒凄,“霍——”地打了一个趔趋,犹然醒悟:人间疾苦,其运在天,莫不上天问问劫数几何?

    孙悟空便踏上云步,望天庭而来,眯着眼睛,算计着如何与玉帝磋切,迎面传来喊声:“大圣好闲置呀!”

    孙悟空忙抬头,寻声望去,但见来人也向他走了过来,朝他举袖拱手。

    孙悟空以礼迎之,道:“张天师可好呢,今欲何往?唉,还有屠馘神和刎馘神两位大神,有你俩出动,磨刀霍霍,不似好事。”

    张天师道:“循例规,行天数,依章程,定始终。''

    天机之忌,孙悟空亦自知,故亦不便多问,道:“玉华之事,亟待天师指点。”

    “玉帝差汝之事,且莫问我,大圣没个纲领,与我寻方亦都枉然。”李天师朝天庭拱手,道:“后会有期。”

    李天师领着两刑司往东而去,匆匆的背影甩下许多疑问,孙悟空禁不住脱口而出:玉帝老儿又准是算计谁了,这彩可要中大罗,这么说还找甚玉帝,把眼前的速速办妥,看看玉帝栽谁的跟斗?凑凑那热闹,看看谁遭殃。

    孙悟空跄捍般返回乌巢禅院,乌巢禅师吩咐设宴款待,孙悟空唉声自责道:“给人家面子,人家硬是不领情,俺也自觉玄黄不辨,水乳不分了。当年啥就这么懵懂,为了糊口竟糊里糊涂地传授给龟儿子文功武韬,造成了而今的无尽灾难,俺就是造孽,现在拿他们一点办法都没有,唉一一鬼作人时世平安,人作鬼时世遭殃。”

    “割疮去瘤,剔骨排毒没有点痛痒怎会祛得干净呢?不念当年恩赐,就不是个事儿了。”乌巢禅师话里有话,道,“登天无门,入地有路,撞了南墙不回头也是有去处的。”

    孙悟空闻言,搁置着抓头挠腮的手,道:“贤兄是说……”话到嘴边戛然而止。

    “破觚而为圜,断<王周>而为朴,岂容罔漏吞舟之鳖肆意?”乌巢禅师的话有如撩开窗帏,道:“授仁袭仁施仁而得福报,善道于世,背道而为之,必恶贯满盈,祸害一方,以仁而待之,屈于谁?自容则天容,自毁则天毁,损益理于此!”

    “哈哈……”孙悟空仰头大笑,笑过后推开万壹童子奉上的酒斛,道:“待俺去去就回。”言罢抽身而去。

    且说孙悟空直奔阎罗殿,众阎王见是故人,也不传话,由他便捷行当,到了殿内,地藏王菩萨并不座殿,而是和李建成对奕,各自运帷于奕盘之中,不知孙悟空的到来。恰巧玉华王跪在一边,俯首垂眉,脸色如土,浑身罗嗦。

    孙悟空悄然出现,地藏王菩萨和李建成并未知觉,但见孙悟空随便拾起棋盘中李建成的一枚棋子,“霍”地压在地藏王菩萨棋的“帅”上,从指下挤出,道:“将,了断了断!”

    “大圣,可把你等来了,小的告退。”李建成欠身退到后帷去了。

    地藏王菩萨挥手,棋盘撒走。

    “大圣上座!”地藏王菩萨招呼孙悟空,余庆未尽道:“与<李建成>王四轮持平,大圣‘霍’地戏散了。”

    孙悟空挪开地藏王菩萨的座椅,半个屁股座上去,调侃道:“不爽不爽,心在案中,位方在案中,俺只观其成败得失,品茗损益利害罢了。”

    地藏王菩萨笑着道:“大圣此来有何——”戛然不语地瞪着俯首长跪的玉华王。

    玉华王偶尔睨一眼孙悟空,显然希望听到人间的好消息。

    孙悟空伸长脖子,拉起驴脸,抓过茶斛,“嚯、嚯、嚯”地迎着玉华王的眼神敲起桌子来,道:“玉华王呀,你真是一个好父亲呀,你三个龟鳖儿子把玉华城的子民都糟蹋了,把玉华城倒腾成空城鬼域,把你平生树立的功德都损耗贻尽,还造了不少的孽!”

    孙悟空火气冲天,憋不住地来个竹简倒豆子,一卸倾罄倒尽。

    地藏王菩萨凛然背手仰头,灵犀的目光不无让鬼魂颤抖。

    “玉华王呀玉华王,你还以为玉华洲尧天舜日,如你当年繁华昌盛?你还以为玉华洲承前启后,如你当年兴泰民安?这然祥和怡人景象,已不复存在了!你不信你的儿孙已祸害一方?不信玉华城萧条没落乃至荒废?不信你的子民家无宁日,流离失所,饥馑饿殡?眼前大圣给你带来了佐证。”崔判官示意鬼差拉开堂下隔帷,指着堂下黑压压的怨魂冤魄道:“你看看,这些都是玉华城的魂魄,你认得吧?好值得你惦量惦量呀!”

    玉华王举头看起堂下的鬼魂,倾耳酸听,仔细辨识,已颜面骤变,跪伏在地,浑身战栗,涕泪交流,频频以头叩地,以示谢罪,呢喃哀嚎道:“儿呀,你可是不屑呀,怎么这般作孽呀!”

    孙悟空手中捏着茶斛,脸上泛起不经意的抽搐,他心知肚明:人性本善,恶自后裁,要是当年谨慎一点,不授予仨儿那点法力武功,兴许都不会落到这般田地,尤其是后来天竺派遣的接管者也遭到了清洗和杀戮,可谓恶贯满盈,已到天命伏诛的境地,此乃咎由自取,而今于理于事,追根塑源,他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崔判官奉起文薄,庄重道:“玉华王,从前认你扶僧尊道,有修于世,树了口碑,界下是尊有加,而今秉公循理,以正法章,罚你胎投玉华城,作个富贾,要济贫好施,以赎今生儿孙的孽债,去吧!”

    “且慢!”孙悟空拿起案台上的生死薄,翻到玉华王家族的那一页,握起笔,醮上墨计,夹在生死薄里丢到玉华王面前,道:“子不教,父之过,你作个了断,不抽你下辈子也不知痛。”

    玉华王颤抖地拿起笔,长叹道:“儿呀一一福在积善,祸在积恶,积善如山,积恶如崩,天道知善恶贪淫,欺人欺己天不欺呀,天作孽尚可恕,人作孽不可恕,你们也可自为之吧!”

    玉华王泪眼朦胧,重重地把他仨个儿子圈掉,而后俯首递给呈递阴差官,崔判官接过生死簿,复执笔,“刷一一刷一一刷一一”画个了了,盖上赤血砚坭,玉华王眼前出现一横横似把刀子的鲜红笔迹,就如刺刮在他的心肺上。

    未了,玉华王也万念俱灰,他踉踉跄跄地走向堂前,向堂下魂魄深深弯腰鞠躬谢罪,而后投胎转世去了。

    不一会,牛头牵来了玉华王老大王子文龙的魂魄,马面牵来了老仲王子武彪的魂魄,黑白无常牵来了老幺王子智雕魂魄,三个鬼魂尚不俱阎罗的幽寂寒森,指头看到孙悟空,吃惊道:“呵,卖城的,你也在这里呀?”

    孙悟空瞪着眼,绷紧脸,点点头,道:“龟孩子,俺在这里久等了你呢!”

    “好个卖城的,你把咱兄弟坑惨了!”

    孙悟空指着他仨人鼻尖,道:“你把爹都坑惨了,有多少玉华人给你仨兄弟坑惨了,瞧瞧吧!”

    堂下鬼魂一遍哀嚎:有受枉冤狱死的,有借贷“驴打滚”被滚利死的,有奸淫掳掠死的,有饥莩寒苦死的……

    “你们治理的玉华城,只是借其敛财罢了,凶年饥岁,老弱者躲栖沟壑,稍壮者徙迹天涯。不能苟且偷生的都来这里等你仨兄弟了。”崔判官拍起惊堂木,道:“玉华城都给你仨人坑毁了,罪孽弥天,不可饶恕。”

    仨兄弟终是知错,慌了神,忙求饶恕。

    孙悟空采个“米里掏谷壳沉水一一殍个干净”,道:“阴狱诸刑,尽皆赦免,速走速走。”

    “去哪?”仨兄弟喜中渗忧,茫然疑惑。

    “去你该去的地方。”孙悟空道:“老大王子文龙拖犁拉钯,耕垦土地;老仲王子武彪为众推磨捏米,整理口粮;老幺王子智雕套蹄勒缰驮橐囊,应民百需,一生一轮换,为期十世,不得赦免。”

    崔判官道:“就依大圣之言!”

    老大王子文龙方才认出孙悟空来,跪着走到孙悟空的面前,抱着孙悟空的双脚,衰求道:“师傅,大圣爷爷,小的错了,恕小徒无知吧!”

    孙悟空轻轻抬脚,把老大王子文龙揣掉在地,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良久,仨王子兄弟俱是不服,道:“我等仨人坐享的乃父辈的遗庇,何罪之有?”

    地藏王菩萨走过来,不客气道:“福在积善,祸在积恶,从善如登,从恶如崩,祖德给你消耗贻尽,积恶山大,役而代惩,以赎前生之孽罪,只有汝等妥协,没有协商余地。”

    仨王子兄弟丧泄地瘫在地上。

    崔判官也自是依了孙悟空之言,写了批文,让仨王子画押认受,接着在他们下颔灼上天香火,倾刻失语,交由马面牛头羁押遣往畜道,投胎奴役去了。

    崔判官率领班撤狱而去。

    孙悟空突然问地藏王菩萨,道:“伙计,为甚不见屠馘神和刎馘神两刑司前来?”

    地藏王菩萨一脸茫然,道:“屠馘神和刎馘神乃天庭刑史,不往敝处,大圣为甚问与本狱无以相关之事,本狱不纳非份之职,大圣可别假以营谋。”

    “伙计,老孙知之便罢,无甚它意。”孙悟空拱拳揖手,道:“伙计,老孙别了,后会有期。”

    只有地通自言自语起来:“招来一大摊混事,好歹了断了干净。”

    地藏王菩萨捏了一把地通胳膊,小声道:“且给面子当给面子,不要撑着要脸的而惹上麻烦。”

    孙悟空匆匆离开阎罗殿,不知此去何方,又为何事,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