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市井冰寒
周通双手接过宣纸，眼神极为明亮。
他没去问‘前太子不是死了吗’这种愚蠢的问题，身为提剑从龙之臣的外甥，他自然知道许多秘闻，已经与长陵王同归于尽的前太子还活着并不是什么秘密。
只是他也实在想不到那个人居然还在盛京城里，于是躬身道：“还请陛下提点。”
燕飞儿转身，背负双手道：“燕祺辅政其间，为许多朝中官员谋了不少福利，尤其是那些镇守边疆和征战沙场将士更是个个视他为再生父母。
明湖旁边那座大院便是他奏请先皇修建，里面居住的都是战场上下来的残疾老卒。”
“微臣明白了。”周通行礼道：“谢陛下提点。”
李少保拍拍衣服跪下，高声道：“待冬寒时节一过，臣恳请陛下允许臣带兵西征，为陛下剪除张珂这一祸患。”
“李卿有心了，此事不急。”燕飞儿坐回案前，不疾不徐道：“张珂本就占据靖州天险，如今麾下更是辖制着三十万精锐铁骑，要想剿灭谈何容易？唯有徐徐图之方是上策。
如今当务之急是找到燕祺，将朝中某些人心底那点幻想彻底剪灭，北边那些将士才能归心。”
“陛下圣明！”
待李少保和周通退下之后，燕飞儿才看了一眼左边屏风后，道：“出来吧。”
一个中年人挎着腰刀龙行虎步走出来，站到殿前躬身行礼，一言不发。
燕飞儿边翻看奏表边道：“他既然敢继续躲在盛京城里几个月之久，必有其依仗，凭他的聪明程度，刑部和大理寺那帮人抓不到他，你亲自去吧。”
“是。”中年人不卑不亢道。
“这件事办完，锦衣卫就可以正式走到台前了。”
女皇这句话让中年人身体震了震，直接跪了下来，道：“臣定不负陛下所望！”
……
一个时辰之后，周通再次驱马奔出皇宫，火急火燎的样子却没返回大理寺，而是举着圣旨冲进刑部衙门。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京畿之地有贼人横行，……”
圣旨内容一如女皇性格，从不添加那些啰嗦的华丽辞藻，有事说事。
只不过，颁发一道圣旨只是为了抓捕区区一个窃贼，隆重程度超乎了郭子方的认知。
片刻之后，肥腻腻的刑部尚书郭子方从地上站起来，双手接过圣旨，热情地招呼周通坐下，好似下人上茶慢了些都是莫大的罪过。
郭子方本就是个谁也不愿得罪的圆滑主，不然先帝也不会让他坐在刑部尚书的位置上。
黎民百姓总希望掌刑狱之人皆铁面无私，可站在官家的角度则不然，京畿之地显贵无数，难免有些人情小事需要变通处置，若刑部尚书太过刚直，皇帝每天光看弹劾他的奏表恐怕都要浪费诸多时间。
“郭大人，陛下要求三天之内将胆敢入宫行窃的贼人捉拿归案，下官实在不敢耽搁，您看……”周通言语里透着急切。
“晓得晓得。”郭子方微笑道：“我等同为陛下分忧，本官自然全力协同大理寺办案。”
一盏茶的功夫，两个刑部主事便被传唤而来，一来二去介绍完，郭子方便开始传达圣意，下达指令。
其实都不用他介绍，兵部尚书李少保提刀从龙，可谓是女皇陛下最得力的干将之一，他的外甥周通最近时间自然也成了京城高门大户们争相巴结的对象。
当周通从刑部衙门出来时，身后不仅跟着两个刑部主事，还有一百刑部皂隶，一行人赶到南城区之后，便在几位上官的安排下散向各方。
燕祺并不知道城内此时已经被搜索嫌犯的皂隶弄得鸡飞狗跳，他依然在不紧不慢的修补着屋舍，直到下午申时左右，大院外传来一声凄惨的狗叫，他才徒然一惊。
快步走进厨房，没等厨娘开口他便自己抓起两个包子，转身快步离开大院，走入茫茫南城区。
下了一天的雪稍歇，很快上面就结了一层薄薄的冰，但踩下去还是那种嘎吱嘎吱的声音，有些酸牙。
总的来说，燕祺今天是开心的，因为厨娘的公公是杀坯，厨娘的丈夫也是杀坯，他们俩都早早死了，所以她不让她的儿子再做杀坯了，省吃俭用送他去学堂学圣人之道，今年秋闱还中了举人。
厨娘很高兴，燕祺也为她高兴。
这是个善良的寡妇，她靠着为那些杀坯做饭养大她的儿子，或许是因他公公和丈夫的缘故，她也在尽心尽力照顾那些杀坯。
可还没走出去多久，他就高兴不起来了。
南城每一条街巷都有皂隶在盘查，燕祺低着头绕了好几条街，最终还是没能躲过。
“站住。”
燕祺站在狭窄的巷道里，从善如流。
皂隶看了看，眉头深深皱起，终是没踏步走进发霉的巷子，而是喝道：“滚出来。”
在皂隶的咒骂声中，燕祺毫无波澜的转身，走向皂隶的时候脸上甚至挂着讨好的笑：“军爷有何吩咐？”
皂隶一手捏着鼻子，一手举着画像，呵斥道：“你可见过此人？老实回答有重赏。”
燕祺伸头仔细看了看自己帅气的画像，摇头道：“不曾见过。”
皂隶仔细看了看眼前的长胡子乞丐，发现不是很脏，也不像正主，于是放下捏住鼻子的手，将画像卷起，随口问道：“可有牙牌？”
“没有。”燕祺道。
所谓牙牌，就是古代的“身份证”，这东西并不是所有人都有，只有那些真正有身份的人才有资格在户部挂自己的身家姓名，根据不同身份等级领取不同的鱼符或者牙牌。
这东西根本没什么约束性，这个世界国与国关系复杂，战事频繁、流民遍地，外加江湖上各门各派也有自己的身份牙牌，极其混乱。
市井之人也没有什么国籍认知，既然都是流民，那整个九州都是自己的家。
皂隶之所以问燕祺是否有牙牌，只不过是为了鉴别他是不是个落魄少爷或者遭连坐的学宫监生。
不过看他走路一瘸一拐，皂隶瞬间就失去了问话的兴趣，不耐烦地挥挥手：“滚滚滚。”
燕祺脚底抹油，扶着墙快步离开。
一路上有不少健壮的流民和乞丐被抓了起来，任凭他们喊冤叫屈，刑部的人还是如赶牲口一般将这些人赶进了囚笼。
这些人不仅是官府皂隶，还是背后那些该死的人贩子之爪牙！
底层小吏就如同一条条恶犬，一旦套在脖子上的绳子松了或者断了，他们就会更加肆无忌惮的展示本性。
燕祺抬头看了看天，加速逃离此处。他多希望上天能开一开眼，降下神罚洗去这满城罪恶。
可惜，大雪过后，西边天际残阳如血，映照在白雪之上颇为绚丽，且毫无温度。
他没去问‘前太子不是死了吗’这种愚蠢的问题，身为提剑从龙之臣的外甥，他自然知道许多秘闻，已经与长陵王同归于尽的前太子还活着并不是什么秘密。
只是他也实在想不到那个人居然还在盛京城里，于是躬身道：“还请陛下提点。”
燕飞儿转身，背负双手道：“燕祺辅政其间，为许多朝中官员谋了不少福利，尤其是那些镇守边疆和征战沙场将士更是个个视他为再生父母。
明湖旁边那座大院便是他奏请先皇修建，里面居住的都是战场上下来的残疾老卒。”
“微臣明白了。”周通行礼道：“谢陛下提点。”
李少保拍拍衣服跪下，高声道：“待冬寒时节一过，臣恳请陛下允许臣带兵西征，为陛下剪除张珂这一祸患。”
“李卿有心了，此事不急。”燕飞儿坐回案前，不疾不徐道：“张珂本就占据靖州天险，如今麾下更是辖制着三十万精锐铁骑，要想剿灭谈何容易？唯有徐徐图之方是上策。
如今当务之急是找到燕祺，将朝中某些人心底那点幻想彻底剪灭，北边那些将士才能归心。”
“陛下圣明！”
待李少保和周通退下之后，燕飞儿才看了一眼左边屏风后，道：“出来吧。”
一个中年人挎着腰刀龙行虎步走出来，站到殿前躬身行礼，一言不发。
燕飞儿边翻看奏表边道：“他既然敢继续躲在盛京城里几个月之久，必有其依仗，凭他的聪明程度，刑部和大理寺那帮人抓不到他，你亲自去吧。”
“是。”中年人不卑不亢道。
“这件事办完，锦衣卫就可以正式走到台前了。”
女皇这句话让中年人身体震了震，直接跪了下来，道：“臣定不负陛下所望！”
……
一个时辰之后，周通再次驱马奔出皇宫，火急火燎的样子却没返回大理寺，而是举着圣旨冲进刑部衙门。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京畿之地有贼人横行，……”
圣旨内容一如女皇性格，从不添加那些啰嗦的华丽辞藻，有事说事。
只不过，颁发一道圣旨只是为了抓捕区区一个窃贼，隆重程度超乎了郭子方的认知。
片刻之后，肥腻腻的刑部尚书郭子方从地上站起来，双手接过圣旨，热情地招呼周通坐下，好似下人上茶慢了些都是莫大的罪过。
郭子方本就是个谁也不愿得罪的圆滑主，不然先帝也不会让他坐在刑部尚书的位置上。
黎民百姓总希望掌刑狱之人皆铁面无私，可站在官家的角度则不然，京畿之地显贵无数，难免有些人情小事需要变通处置，若刑部尚书太过刚直，皇帝每天光看弹劾他的奏表恐怕都要浪费诸多时间。
“郭大人，陛下要求三天之内将胆敢入宫行窃的贼人捉拿归案，下官实在不敢耽搁，您看……”周通言语里透着急切。
“晓得晓得。”郭子方微笑道：“我等同为陛下分忧，本官自然全力协同大理寺办案。”
一盏茶的功夫，两个刑部主事便被传唤而来，一来二去介绍完，郭子方便开始传达圣意，下达指令。
其实都不用他介绍，兵部尚书李少保提刀从龙，可谓是女皇陛下最得力的干将之一，他的外甥周通最近时间自然也成了京城高门大户们争相巴结的对象。
当周通从刑部衙门出来时，身后不仅跟着两个刑部主事，还有一百刑部皂隶，一行人赶到南城区之后，便在几位上官的安排下散向各方。
燕祺并不知道城内此时已经被搜索嫌犯的皂隶弄得鸡飞狗跳，他依然在不紧不慢的修补着屋舍，直到下午申时左右，大院外传来一声凄惨的狗叫，他才徒然一惊。
快步走进厨房，没等厨娘开口他便自己抓起两个包子，转身快步离开大院，走入茫茫南城区。
下了一天的雪稍歇，很快上面就结了一层薄薄的冰，但踩下去还是那种嘎吱嘎吱的声音，有些酸牙。
总的来说，燕祺今天是开心的，因为厨娘的公公是杀坯，厨娘的丈夫也是杀坯，他们俩都早早死了，所以她不让她的儿子再做杀坯了，省吃俭用送他去学堂学圣人之道，今年秋闱还中了举人。
厨娘很高兴，燕祺也为她高兴。
这是个善良的寡妇，她靠着为那些杀坯做饭养大她的儿子，或许是因他公公和丈夫的缘故，她也在尽心尽力照顾那些杀坯。
可还没走出去多久，他就高兴不起来了。
南城每一条街巷都有皂隶在盘查，燕祺低着头绕了好几条街，最终还是没能躲过。
“站住。”
燕祺站在狭窄的巷道里，从善如流。
皂隶看了看，眉头深深皱起，终是没踏步走进发霉的巷子，而是喝道：“滚出来。”
在皂隶的咒骂声中，燕祺毫无波澜的转身，走向皂隶的时候脸上甚至挂着讨好的笑：“军爷有何吩咐？”
皂隶一手捏着鼻子，一手举着画像，呵斥道：“你可见过此人？老实回答有重赏。”
燕祺伸头仔细看了看自己帅气的画像，摇头道：“不曾见过。”
皂隶仔细看了看眼前的长胡子乞丐，发现不是很脏，也不像正主，于是放下捏住鼻子的手，将画像卷起，随口问道：“可有牙牌？”
“没有。”燕祺道。
所谓牙牌，就是古代的“身份证”，这东西并不是所有人都有，只有那些真正有身份的人才有资格在户部挂自己的身家姓名，根据不同身份等级领取不同的鱼符或者牙牌。
这东西根本没什么约束性，这个世界国与国关系复杂，战事频繁、流民遍地，外加江湖上各门各派也有自己的身份牙牌，极其混乱。
市井之人也没有什么国籍认知，既然都是流民，那整个九州都是自己的家。
皂隶之所以问燕祺是否有牙牌，只不过是为了鉴别他是不是个落魄少爷或者遭连坐的学宫监生。
不过看他走路一瘸一拐，皂隶瞬间就失去了问话的兴趣，不耐烦地挥挥手：“滚滚滚。”
燕祺脚底抹油，扶着墙快步离开。
一路上有不少健壮的流民和乞丐被抓了起来，任凭他们喊冤叫屈，刑部的人还是如赶牲口一般将这些人赶进了囚笼。
这些人不仅是官府皂隶，还是背后那些该死的人贩子之爪牙！
底层小吏就如同一条条恶犬，一旦套在脖子上的绳子松了或者断了，他们就会更加肆无忌惮的展示本性。
燕祺抬头看了看天，加速逃离此处。他多希望上天能开一开眼，降下神罚洗去这满城罪恶。
可惜，大雪过后，西边天际残阳如血，映照在白雪之上颇为绚丽，且毫无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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