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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人生几何》

    丁家并没有太多饭桌上的规矩,个人吃完饭后也就放下自己的碗筷下桌去便是,两位老叟吃完就走到村口,同那些听墙角的同龄老人聊些别家的家长里短了,丁小妹则是骑着丁途这匹大马在屋里玩耍,听着时不时传来的“驾驾驾”,丁途也配合着学高头大马嘶鸣。

    便只剩丁母在收拾,而陈述也在一旁帮忙,往日里丁屠户对陈述并无太多言语,最多也就是告诉陈述一些劳作上的事,而今日丁屠户却少见在饭后向陈述招手喊他来说些话。丁母见状也不多言,端着碗筷去边上洗了。

    年轻时丁屠户也是莽撞的性子,在往日西市摆摊谋生的日子里丁屠户莽撞的性子在那街头巷尾,

    常有人提起这杀猪匠是“丁晃?哦!你说丁莽夫是吧,杀猪刀上回就从我那头顶擦过!”

    “我上回见有人被他一拳下去面门便陷了下去!那人俯首便吐出两颗门牙”

    “我看他那杀猪刀法,若是砍在人身上.....”

    倒是这日子越过,丁屠户这性子也逐渐变化收敛,如今倒也算的上是烈马收缰?

    丁屠户从饭桌下抽了一匹长凳,便自己坐下了,从裤腰带上取下那烟斗,叼在嘴里,又拍了拍长凳另一头,示意陈述坐下。

    陈述见状也就坐下了,只是这屁股坐的只略微沾了凳子的一半。

    陈述有些坐立不安先开口道:“丁伯父是有什么的新活路要交代吗?”

    丁屠户点燃那烟斗里的烟丝,深深吸了一口,烟丝燃烧愈加快速,长吐一口气,烟雾缭绕在丁屠户的面孔,呛人的老旱烟让陈述咳嗽了好几声。似乎在这一吞一吐之中,丁屠户做出一个决定。

    开口道:“明日我送你去念书吧,同阿途一道。”

    陈述一听便迅速站了起来,连忙道:“伯父!我不愿去书院,求学并非是我的路。丁家肯收留我给我饭吃给我工钱就已经很足够了,若不是我与途哥儿从小相似我早已死在年初了,年末人丁税摊不是小数,再加束脩的钱我又怎可,怎能再让你们负担。”

    丁晃面露难色道:“当年你的父亲的学问在这景城,甚至在这江州府都是排的上号的,陈寒的儿子我怎能让其埋没做一个杀猪匠的小工.....你父亲当年与我的情谊虽不及你与阿途但受他的劝导和帮助我方才收敛了我这性子,不然我早已进了城中狱背上官司了,我也十分钦佩你父亲,所以我一个杀猪匠却坚持让自己的儿子去做那儒生......”

    丁晃又吸了一口旱烟吐出:“这些日子里,丁伯父见了你的品性,与我这杀猪的案板无二,见了你的言行一举一动都是那儒生模样,读书考取功名对你而言,唾手可得,不似我家那痴傻儿般。”

    陈述只是开口道:“我父亲的记忆早已忘记,侄子只记得自五岁起邻家儿童便辱我无父,他何在?”

    “也是途哥儿在我年幼时为我赶走那群顽童,途哥儿他虽不灵光,却重义重情对我如手足,对他人有仁心,难道天底下的儒生都不重这仁心情义吗?他如何做不得这儒生?”

    “我娘自我五岁便夜夜掩面背我而泣,他何在?我娘亲于病榻垂死,我卖了家中所有值钱物件求遍城南所有的药房无药可施时,他何在?我早已没有所谓的父亲了。”

    这时陈述的眼角竟是充斥着泪光。

    丁晃欲言又止,陈述继续说道:“那些坊间传言道陈夫子遭匪徒劫杀,我有我的判断与考量,可我与我娘何其无辜?这么多年来即使我隐隐约约已经猜到他当年为何离开。”

    “可这不是他当初抛妻弃子却连原因也不敢告知的借口。”

    “这么多年我娘为了照顾我积劳成疾,手上尽是老茧,脸上尽是皱纹,华发早已生出斑白!”

    “我哪怕十年二十年后又考取功名又如何?我能探究真相还是我能改变什么吗?”

    “我是真怕日后在哪条路上就埋着我的尸骨...”

    陈述压抑了多年的情绪在此时不可控制,转过身背对丁屠户,手指向朦胧的黑夜,指着那条烛火未曾照亮的道路。

    “这条漆黑的路是我天将亮就挑担子走的路!也是我自己选的路!”

    丁晃沉默良久,徒手碾灭了还在燃烧的烟草,回过身去一脚将长凳踹回桌子下

    “十五那天随我去将户籍迁我这来吧。”

    “这屋子以后就是你家了,还算亮堂。”

    陈述眼角噙住的泪水终于算是挂不住了,滑落下两滴挂在脸上。

    这时,丁途正好抱着丁小妹两人欢声笑语的从里屋走出来,撞见了陈述偷偷抹眼泪的一幕。

    丁途还十分懵懂的样子:“咋了?述!我爹要把你扫地出门?我去和他讲理!”

    丁小妹像一只小猴子一样挣脱丁途,冲着泪水还未完全擦净的陈述举起双手:

    “二哥!抱”

    陈述来不及擦去泪水也只好俯下身去给小妹抱起,双手环抱着小妹在怀中。

    丁小妹稚嫩的小手在陈述的脸上揉来揉去,最终挤成了一个面团的样子。

    丁小妹:“哇!二哥!你这样好帅呀!”说完在陈述的脸颊上狠狠的吧唧了一口

    陈述:“......”

    如此面团是与人的样貌没有关系的,但泪水却悄悄揉在了丁小妹的稚嫩小手之中。

    屋内传来丁途喊声:“爹!你为啥这么做!小述是我兄弟!............”

    “嘭”

    只听见一声巨响,随后丁途便被丁屠户一脚从屋里踹了出来,在地上摔了个四脚朝天。

    陈述怀抱着古灵精怪的丁小妹,两人看着躺在地上的那位,开怀大笑。

    翌日,仍然是天蒙蒙未亮,陈述便挑起担子。

    这日头是越来越热,天亮的也越来越早,天光未来得及吃,只是匆匆往怀里揣了两个馒头就进城里去了。今日没有其他的熟客需要配送新鲜的肉脯,只是‘食为天’小二老胡特意上次捎话说今日需要五斤的猪通脊,挑嫩的瘦的送来,想来是要招待些贵客。

    对于小陈师傅来说这点分量似乎已经是毫无压力了,就这么踩着朦朦胧胧的路,空气中是清晨的朝露味道,扁担一起一伏的向着日出的方向走着。

    今日到‘食为天’方才刚过辰时,可这老胡却早早在门口翘首以盼着小陈师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