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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蝉鸣》

    亦如早蝉声,先入闲人耳。

    盘坐于书案前的丁途,单手托下颌,若不细看倒是一副在专心听受上座王夫子讲述儒学圣人道理的模样。可实际上,丁浓眉目光早已被窗外老树荫中传来的阵阵蝉鸣所引去。

    而脑袋里想的也是“将这知了捉去放在我爹床下,哈哈哈哈叫他午时睡的心烦意乱”诸如此类。

    书院的夫子姓王,名子恭,约莫四十上下。王夫子狭长的双眸自然是捕捉了其神游天外的一幕,却也是并不开口呵斥丁途。只是停顿了一刻,丁浓眉灵敏察觉到了此刻的安静,重新端坐了过来。

    王夫子开口道“诸位可知这蝉为何奋力嘶鸣?”

    并不等儒生们作答:“蝉在幼虫时期一直深藏于地下,蛰伏期长达十三年至十五年之久,而其成虫破土而出爬上我们书院外的这棵老树,却最多只能活半旬。”

    一位儒生开口答道:“先生,想必蝉自知十数年的深埋地下只为这半旬的可见天日,方奋力嘶鸣想证明自己的存在。”丁浓眉连忙点首并深以为然。

    王夫子开口“蝉鸣声尖锐聒噪可驱逐想捕食它的飞禽走兽”

    王夫子顿首抚须又言“我们这景城在十多年前,也出了这么一只蝉,他寒窗苦读十余载,在考取功名后到了我们景城,任我景城之司曹使,本是个肥差却未过两年便罢官不干了,跑到咱们景城书院里当起了夫子。去教些儒生们什么为官应秉公无私,待人应诚挚向善,行事应坚韧不拔,讲圣贤道理却也是言传身授,寓教于乐,不同我这般无味叫得学生苦听窗外蝉鸣,每每讲学甚至还能引得十里八乡路人前来趴窗头,开化了不少目不识丁之辈,往日不少学生受他所教导而考”王夫子伸手单指指地,“这儿就是他曾经所立之地”

    丁途暗暗道“若有此良师,我何愁不得功名,苍天待我何薄!”丁途的向来是心事写在脸上,心中的不甘驱使着他头一回在讲学中开口“那这位先生人呢?”

    “我好像听我爹说过,有位夫子说是上府城去揭发什么什么,结果半路便不知所踪,说是叫匪徒劫杀了,最后只剩家中的孤儿寡母堪堪度日,对了!我家兄长当年还参与过扫匪!”一位儒生这么说道。

    座下的儒生们顿起一片唏嘘

    “莫不是让城中的达官显贵给害了”

    “就是,我也未曾听说咱们景城这方圆百里有什么匪徒”

    ………

    王夫子闭上了他那狭长的眼眸却难以掩饰其面容上的忧伤,长吸了一口气在胸腔之中运转后缓缓吐出,似是吐尽了此刻藏于心中的郁结说道:“生当复归来。”

    而下一句“死当长相思”是以嘴角轻轻颤动的唇语道出。

    酉时刚过,勤勤恳恳的陈述刚刚忙活完,打扫了一猪圈的腌臜物。将最后一铲子的猪粪抖落进丁屠户挖出的肥料坑。

    丁屠户所言:“猪猡全身上下都是宝,不仅猪肉能吃,拉出来的屎还能当肥料,但是呢,你得先给这些屎挑出来堆积一处发酵几日”

    陈述在丁屠户手下讨生活了也已三月有余,天气已由春入夏,陈述用挂在脖子上的毛巾褥子擦了擦脸就瞧见丁途这大爷郁郁闷闷的走了回来,四个字‘蔫了吧唧’。

    “今天给赶出书院了?”

    “狗屁,你哥是天生地造的读书种子”丁途摘下儒冠继续说道“只是觉得学这书,考这功名也无用,今天王夫子唠了两句就匆匆赶我们走了,哎,我心情也是郁闷非常”

    “何事还能动摇你的自信?”陈述笑道。

    丁途:“你不懂,这是属于读书人的风骨,哎!不说也罢!”

    陈述顿时无语:“我三岁提笔写字时,你怕不是还在挑粪?”

    “哈哈哈,如今调转倒也有趣!古人云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小述!”

    “滚”陈述的嘴角撑开只挤出这一个字。

    “好了好了你莫生气,今日王夫子同我们说了一位陈夫子是谁你可听闻?我琢磨着还是你本家人”

    “陈寒,我爹”

    “听说他还留了一对孤儿寡母,同你还有几分....”

    丁途那浓眉下的眼珠似乎要瞪出来!大声说道“什么?!”

    “我五岁那年便是最后见他,儿时记忆已经记不住了,只记得我娘哭着问他为什么要走之后我和我娘抱着哭了一夜,之后我就没有爹了,认识你更是之后的事。”陈述很平和的说出这段回忆。

    “小述......”

    “没事,我觉得我启蒙那两年学的道理也许比你十几年还多。”

    “???老子劈了你”丁浓眉正要起手拍向陈述的脑袋突然顿住,在看向陈述的脸时与那位陈夫子重合,或许那位陈也长着这么一副端正,温和的脸。嗯,一定是,陈述他娘长得也很知性温和。或许我这儒冠给小述戴上更合适?

    趁着这一会儿,陈述早就一溜烟跑远了,站在农舍一旁的树下冲着丁浓眉招手。

    “来!把蝉找到来给捉了!”

    “啥?抓啥?把谁抓了?”丁途走近来问道

    “这树上的知了!闹了一日了,抓了给它扔远些,不然我看你爹得一把火烧了这棵老树”

    “我倒觉得蝉声却挺解闷的.......”

    由于陈述家里也没什么值钱物件,还要日日在丁屠户这,也就索性收拾了一间小屋子,摆上那么一榻一桌,盖上那么一铺,也就索性在丁家住下了。

    每日晚上的这么一顿对于丁家六口来说如今是七人,也是最丰富的,是对于辛勤的丁屠户、丁母、丁家两位老叟以及陈述的犒劳,还有对丁儒生的辛勤苦读犒劳。饭桌之上,丁母正喂着年方四岁的丁小妹,丁小妹倒生的乖巧可爱一口一口的吃着米饭还边吃边摇头晃脑的。

    丁屠户道“我哩乖女这是在干嘛?”

    “爹,你看我像不像大哥在念书!”

    丁屠户:“这.....”

    顿时引得众人哄堂大笑。

    小妹说完挣开母亲的怀抱,趴在陈述的膝盖上对众人说道:“我看二哥才更像个读书人嘞!二哥还会教我写字呢!”

    丁老叟看看陈述又看看丁途:“哈哈哈,你大哥确实生的是咱家的杀猪相!”众人又陷入一阵笑语中。

    丁途也知道自己确实不是读书这块料,却也不见得羞愧只是说道:“唉,我这天生的读书种子竟然不被家人看重!何时我的千里马才能找到我!”

    陈述也打趣道:“是你的伯乐找到你吧”

    众人的欢声笑语凝聚起来逐渐驱逐了夏夜给人带来的闷热烦躁。

    “知了——知了——”老树上传来又传来蝉的叫声。

    新蝉忽发最高枝,不觉立听无限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