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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歧途》

    道本狭隘,尸横遍野。半空中盘旋着好似不停浮动黑云的一大片乌鸦,好似方圆百里之内的乌鸦都闻着了此处的血腥味,成片地在天上撕扯自己的鸣管,胆子大的已经停在了血肉上开始啄食了起来,见者心生惊惧。

    厄鸦啼悲鸣,血骨染绿林。

    “大人,已将这群匪徒身上都搜了个遍,皆未找到您要的东西。”徐远拱手而言。

    “无妨。”赵颐权手指着方才迟素跳出来大喊的方位“方才那名女子是从那出现的。”

    片刻之后,徐远再次回来禀告,“那处丛中有踩折的树枝还有泥泞的脚印,至少还有两活人方才在此处,属下此刻去追的话,也许能够追上!”

    赵颐权回道:“狗急是会跳墙的,徐徐图之。”

    徐远又问:“那这些尸体应该如何处置?”

    “你若是事事都要本官来为你指教,那么本官觉的现在被一箭穿心的人是你的话更合我心,挑几个凶神恶煞的枭首,示众,其他的还要我教你吗?”

    “属下知晓了”徐远回道。

    于是,徐远带着那群囚徒便开始在泥中翻开身份不同的一具具尸体,府兵、布衣、囚徒,割下一个又一个的脑袋,囚徒在一旁鬼哭狼嚎地恐吓啄食尸体的乌鸦,乌鸦也是惊起而不停嘶鸣,徐远看着相依而靠死在地上的迟素还有胡不归,脑中不由得再次浮现出方才胡不归虽断臂但手仍然死死地握着自己的那杆枪,不禁心神摇曳,手中握着的刀柄松开了些许,此人也算得上是壮士,自己也没有必要跟一个死人过不去,便留他的尸身吧。

    随后,一众人在林中寻了一处僻静之处,随意的就将这些尸身、残肢断臂堆放在了一处,由于数量实在是多,加上囚徒们一直怨声载道,十几号人也是忙活到了夜幕降临方才办完。生时或是地位身份皆是悬殊,只怕都不能坐到一块喝一碗酒,见面还是刀剑相向生死搏杀。可死后竟然是同埋一处,黄泉路上死一处去了。生不由人,死不由己。

    当徐远领着一众囚徒方离开这处乱葬地,那盘旋在天空的乌鸦也就一拥而下。黑压压的覆盖在那堆尸山上,啄食着,嘶鸣着,享受这场不得一遇的宴席。其中一个满脸横肉的囚徒回转过来看到这一幕:“哈哈哈哈哈哈,往后杀人便是往这一抛!好不自在!”

    他再回过头,便是看见徐远冷冽的目光正在瞥自己,自知祸从口出,连忙合上了嘴。

    一行囚徒路上都在高谈阔论自己方才是如何神勇,是如何与布衣匪徒厮杀,从今天起自己也算是为官府效力!回去可是要论功行赏的!不说良田美女!怎么说百两白银也是有的吧!哈哈哈哈哈哈!行在最前端的赵尹不动声色,自顾自的走着,就这么一路,顺着夜色就回到了景城中。

    走在景城的大道上,一群囚徒仍然有说有笑。

    “哈哈哈,老子上回夜里走在城里还是前年,和城南王二家的那个小女儿睡了一夜,谁晓得第二日他狗日的王二就跑去报官了!不就是睡了他家姑娘吗?哪家姑娘十五六了不被睡的?我之前下手的那些姑娘可是一个字都没往外吐!还求我不要宣扬出去!哈哈哈哈”一个长相猥琐獐头鼠目的囚徒这样说道。

    “我是抢了一个成天在外卖菜的老农,谁晓得他不依不饶,我只好一刀捅死了他,随后在外头躲了一夜,本来想花点钱了事,谁知道那群贪吏竟然漫天要价!我又赔了钱还被逮住了!”有人如是说道。

    “好啦,咱们如今可是为赵大人办事的!我看我明夜里便能继续和我的姑娘们再续前缘了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所言极是!明日我们拿了赏钱一同去那城西的‘食为天’好好的享用一番如何?哈哈哈”

    “哈哈哈哈,一言为定”十余麻衣囚徒一丘之貉,在夜色之中开怀大笑。

    已是子时,终于是到了城尹府中。

    赵颐权将一群囚徒聚集在城尹府的大厅上,不言不语,对于一众囚徒不闻不问,望着厅外,老神在在。终究是有人等不住了,那位满脸横肉的囚徒连脸上的每一块肉都在谄媚开口道:“赵大人,当初说好的会给我们奖赏的,不知是什么赏啊?”

    赵尹开口:“让你们去食为天享受啊”只见赵颐权话音刚落,听得门外一众兵甲踏步而来相碰的声响,随即门口便走进来一位身形魁梧的大汉,众人面面相觑,有的甚至不敢正眼瞧这位人物,正是城中狱司王屯。只见的王屯恭敬的正准备与赵尹汇报,可这群囚徒还站在此处,于是王屯开口:“滚出去领赏啊!”

    这群囚徒有的听此连忙从地上爬起来,争着抢着往厅外冲去,第一个冲到门口的是那位獐头鼠目的采花贼,而剩下的囚徒紧随其后。而正当采花贼完全冲出门口,便是当头而来的一刀,将他的头颅生生砍落!而当前面的囚徒发现他的头颅飞起时,甚至根本没有来的急按住自己的双腿,而后面的囚徒还再继续向外头拼命的挤。拼命的去送死!

    直到第二个那位满脸横肉的凶人同样叫一刀给开膛破腹并且发出了凄厉如鬼一般的嚎叫后众人才反应过来!赵颐权这是要过河拆桥!但是他们已经没有机会了,隐藏在大厅之中的刽子手在殿中拎着屠刀向他们砍杀,囚徒往外走又是王屯带来的城中狱狱兵,已成笼中之兽,进退皆是断头路。

    在最后一声“赵狗我定抽你全家筋骨!生吞你双亲......”还未说完,便被一刀捅进了喉咙之中,刽子手的屠刀再如此一搅动,最后一颗一颗龌龊的项上人头便摘下了。

    大厅之中,一切好似没有发生过。

    王屯恭敬不失礼节的说道:“昨日我们抓回来的丁晃,他家中的那位少年,据他所述是去了临川府,这等碰巧的说辞自然是十分起翘,而在今日城尹大人出城后不久,衙门便是鼓声大作,竟是书院夫子王子恭为丁晃上讼书击鼓鸣冤,原于城北城门还未散去的百姓又叫王夫子引去,与衙门前围观共审。然丁晃属实并无甚重罪名,而百姓则是愤于本司手下的官吏为非作歹,对百姓妄施暴行,迫于压力则暂时退避,属下请教城尹大人该如何?”

    赵颐权听罢道:“王子恭,丁晃这两人竟然这么多年,又是到一处去。”

    随后沉思,良久之后,赵颐权狭长的双目撑开。

    赵颐权对王屯招手说:“将你手下的那位施暴的小吏喊来。”

    “就在厅外”

    随后,林秋脸上还带着些许鲜血地走进大厅,抹了抹脸上的血,便向身上的官服抹去“属下林秋见过城尹大人。”

    “丁晃何人你可知?”

    “一知半解”

    “............”

    城北,竹间小院。

    昨日誓与君相随,翠竹依旧,竹影如常,明月清风不见君。

    空荡无比的小院,宁静的只剩陈述与越烦两人的呼吸声。陈述手脚冰凉,竭尽全力的使自不要去回忆这次所谓的生擒赵狗的计划。但是陈述根本无法抑制自己,胡不归临死前紧握的断手,迟素姐死前的嘱托还有她由青变红的血衣、一刀生死间隔的王有城,还有振臂高呼杀贼随后以命换命的一众义士......根本止不住的回想。

    似乎从一开始的所谓张贴三重告示,从赵颐权将白银案的名声揽于他手,从赵颐权宣告百姓自己将于三日之后出城剿匪荡寇开始,这就是一场针对胡不归的遮天蔽日的幕布开始降下。

    不仅仅是以城中监狱的囚徒混淆视听,诱导所有人以为他赵颐权就是要将这些囚徒当做是匪徒,再次上演一次十几年前的剿匪之戏。

    还不惜以五十条性命作为诱饵,甚至不惜以他自己为诱饵!胡不归的横刀到最后只差三寸......

    当他彻底勾出了胡不归的所有手段,再以看似不可能为官府所用的囚徒为棋子,将一步一步坠入他陷阱之中的胡不归等人全部杀掉。

    最后还拿下人头当成是此次剿匪的收获,再高涨在景城百姓心中的伟岸形象,这一局,赵颐权赢了,赢的毋庸置疑。

    陈述此时心中充斥着不安、惶恐还有难以逃避只能接受的无力自言自语:“你就是和这样的对手相搏吗”清澈的双眼逐渐消暗,若是仍然一直待在这,被赵颐权翻出来只是时间问题。藏起来?躲起来?正面上的厮杀绝无半分胜算,比谋划算计怎么又会是以整座景城为棋盘的他的对手......

    如今自己虽然是孑然一身,

    不,转过头去还有越烦坐在身边,甚至还有丁途他们一家。

    “所以,你也是受困于此吗”虽然自己手中把握着景城的腌臜黑暗,但是根本没有办法将这些黑暗带到阳光下曝晒。

    如同过河卒,孤身入敌营,天罗地网,动辄生死。

    却...不能回头,退无可退。

    陈述思考起来双手不自觉的来回搓动,就同冬日里那些在街边行走手脚冰冷以此稍稍暖和手脚的人一般,可现在是早已入夏的时节。

    随后,一把温润的暖意从手掌之间传来,越烦轻轻握住了陈述的手掌。指尖传来的触感并不会有所虚假,陈述侧过脸,望着越烦眉眼之间不曾展现于人的柔和,一时之间也失神。陈述压下自己的双眼,抽出自己的手掌,转过脸来说道:“越大侠,你走吧。”

    见越烦没有反应,陈述继续开口说道:“你跟着我本身就很愚蠢,我是个贪生怕死的人,我不是你这样的大侠,我做不到侠肝义胆。我,更做不到舍生取义,我害怕我娘亲的坟头长满枯草而我却被随意的堆在了某处的乱葬岗,越大侠你的行侠仗义和我的苟且偷生本就不是一处的,我们道不同,不相为谋。你还是走吧”

    越烦听言,只是站起身来,双眼盯着陈述闭上的眼睛:“本大侠,言出必行。”

    “作罢吧。”陈述也站起身,回转过身子便走进了屋中,没有回头。

    房门吱呀作响的合上,

    越烦矗立在月光下,风起,竹影掠动而人影不惊。

    陈述在房中手中捏着那方司曹印,良久之后,再看向房外月下便只剩竹影。

    城北十数里外的密林,惊起一片鸦雀鸣叫,以为妖魔作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