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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寻(三)

    田家众人经过半日的休整,都神清气爽起来。

    田家虽被发卖,可实际上真没受过多少罪,田家父子是被孟无忧直接从官坊买回,而后安置在田庄里,衣食无忧,田老夫人几个虽说是托了行商去买,颠簸了一路,但事先做了打点,也并没被为难。

    他们的苦主要是心里心苦,一家人流散,前路迷茫,终日惶惶,作为官家发卖的罪奴,没有主家的凭信,连县门都出不去,更别说去寻人,能再见着的可能微乎其微。妻离子散的痛,比起吞糠咽菜,更让人觉着痛苦。

    这会一家人在一起,即便是新主当一般下人使唤,各人心里也是愿意的。

    因着午后要去正式拜见新主家,田老夫人便提点着媳妇与女儿:

    “等下去见小姐时,你们不可因着她年岁小而礼不全,我们一家现在是人家的奴才,就必定要有个为奴为婢的自觉。

    先不说别的,单是买下我们来便是活命的大恩。”

    冯玉薇道:

    “娘,我自是晓得,就凭三妹这模样,如若没有主家一路安排护着,落到别人手里,也不知是个什么境地。”

    田子澜看着自家嫂子那张芙蓉脸,撇了下嘴:

    “嫂子怎么不说自个,你这模样,也不见得比我安稳到哪里去。”

    冯玉薇无奈的看着小姑子:

    “我这样子,还真比你安全多了。”

    田老夫人看着又有心思拌嘴的姑嫂俩,也是笑了。

    因为这边的院子里只有一两辆马车,平日田家父子坐进去都有些挤,一家人正在商量着,几个爷们便走过去,田老夫人娘儿几个坐车过去。

    还没上车呢,庄子那边己遣了庆春驾车来接人了。上车后田三娘习惯性的坐到了后右侧,车正行走着,田三娘忽的“咦”了一声。

    田老夫人问:

    “怎么大惊小怪的?”

    田三娘指着车窗横木上的一个木疙瘩道:

    “这车就是我们回来时那架,我记得这个。”

    田老夫人四下看了看车,道:

    “不细看还真看不出来。”

    庆春在车外闻言便笑道:

    “去甘南接你们时,小姐听福伯说甘南那边干燥,风沙大,所以特意让人制了能挡雨挡风沙的车窗帘子和车门帘子,还换了垫着厚棉花的软凳子,现在回来了,便重新换成原来的帘子凳子,也难怪你们不认得了。”

    田家婆媳三人对看一眼,田老夫人对庆春道:

    “难为小姐想得周到,这一路回来,若是一般的马车,我这身老骨头恐怕是得散架了。”

    庆春笑得那叫一个欢:

    “就是我们,小姐也是用心的,但凡我们出远门去办事,小姐都会给我们准备打点一番,尽可能的让我们舒服一些。”

    田老夫人半紧着的心弦这会竟是松了下来,连呼吸都顺畅起来,心下想着:“一个连奴才出门办事都愿亲自安排的主子,哪里只是良善?”

    孟无忧依然是在庄子主院的会客厅接见田家一行。

    田家人到了时,孟无忧己带着宜春宜秋在门口迎着了。

    田坤一见着一脸带笑,眉眼弯弯的小姑娘时,眼眶便热了,他回头看着自己的老妻,儿女与媳妇,道:

    “给小姐磕头!”

    田家一行便直起身子,整理衣裙准备跪拜。

    孟无忧心下大急,虽然知道这世道的规矩,却是始终做不到坦然接受,让年岁比自家父辈还大的人跪在自己面前,这种感觉并不美好。

    孟无忧一急,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几步下了台阶,拉在田老夫人的手:

    “伯母,小时候高僧给我批过命,让我幼时不可受太多长者礼,你们就不要为难我了。”

    田家人面面相觑,都是一脸狐疑,可再疑心,也不好再跪下去了。

    孟无忧又转而问田坤:

    田伯父来这也日久了,可曾见这庄子的丫头仆从行大礼?

    田坤想了想还真没见着,这孟小姐连福伯的躬礼都是避而不受的。

    孟无忧看他们也不敢跪了,便扶着田老夫人的手臂往厅里去:

    “今天让你们过来,是准备着商议落脚的事儿,可能很长一段时间,你们都得屈居在这乡间了。”

    田老夫人看着这比自己女儿还小的女娃子,面带微笑,目光清透,完全就是一个孩子模样,可田老夫人也说不上为什么,就是觉得这孩子的话值得信。

    孟无忧亲自把田老夫人安置在主位下右二的位置,自己坐到右一的位置上,把主位空置出来。

    大家都按位坐定了,丫头们上了茶水点心,大家也是喝了,也不客气,端起茶便喝。

    这茶一入口,冯玉薇便吃了一惊:“居然是金骏眉,她知道这个茶,是当年一个茶商为着争茶商会长而送给府台的,自己也是机缘巧合吃了两盏,这会这孟家小姐居然用这个招待自己一家,孟家就算是再富贵,这个也不是用来招待奴仆的物事。”

    冯玉薇往自己对面的相看去,田大郎感觉到了自己妻子的目光,也抬头看了过来,冯玉薇用手指不着痕迹的指了指茶杯,多年夫妻,田子渝自是明白妻子的意思,他咧嘴一笑,端起茶喝起来,那模样极为自在。

    看相公那样子,冯玉薇便也会心一笑。

    上过茶,端上茶点,孟无忧便道:

    “田伯,父母,你们现如今可有别的打算或是去处?”

    田坤站起身来,田家各人见状也都站了起来,田坤道:

    “我们一家现如今便已经是孟家的才,虽说得小姐礼遇,也是不敢

    忘了身份,往后便凭小姐的安排。”

    孟无忧扯了一下田老夫人的袖子,示意她坐下,然后笑道:

    “既然田伯信任,我便说说我的安排,有什么不妥的,你们也不必拘着,毕竟我年岁还小,庶务不通,不尽人意的地方总是有的。”

    田老夫人叹口气道:

    “大小姐这话,我是不敢赞同的,别的不说,单是我们几人自甘南到这刑州的行程,哪怕是日逐外出的行商,安排得也不如小姐万一,听小姐安排总不会错的。”

    孟无忧闻言便笑了起来:

    “既得伯母认同,往后大家要长久相处的,有些事也不必藏着掖着。我觉得如今最要紧的,倒是先去寻了你们家的小少爷……”

    孟无忧这话还没说完呢,冯玉薇也顾不得礼数了,站起来快步走到孟无忧身边,倒身便拜,哽咽着说:

    “自昨晚到这见着公爹起,我便知道先前错了,因着我的疑心,没给出信物,以至于廷误了去寻我的询哥儿,我一直在啄磨着怎么开这个口,但又觉没脸,若能寻回我的询哥儿,小姐让我死我也是愿意的。”

    这冯玉薇嫁入田家七年,始得这一脉,怎会不紧张。

    孟无忧抚额,拉起冯玉薇:

    “唉唉唉,田家嫂子,我这不是好心办坏事了吧?刚刚还好好的,这会倒是梨花带雨的,象让我欺负似了的,你再这么哭下去,我也不晓得自己说到哪里了。”

    冯玉薇听这话不由一呆,这孟小姐劝人这话,怎么着听着象威协似的。

    原本田家一家听孟大小姐把话说到这份上,倒不好再动作。昔夏知机的扶了冯玉薇重新落座。

    孟无忧继续说:

    “现在风车水车的事还不能停,这,日渐长,天气越发的干旱了,河里的水位又往下了半尺,得多造上上十台的水车,所以田伯和田二哥就不去了,让田大哥带人去接,去时辛苦一些,就骑马去,如若一切顺利,这样比马车要快八日,你们觉得这可行?”

    冯玉薇原也很想去,但也知道自己去非但帮不上忙,还是个包袱,于是把想去的话咽了回去。

    田老夫人想得更为长远一些,她思量再三便道:

    “去的如若都是大老爷们,那小子也不知是不是个乖的,若是个闹的,说不得把大家都闹烦了。”

    孟无忧道:

    “我身边的宜夏是要跟着去的,她马上功夫还行,人也心细,照看小少爷应该出不了差错。”

    田老夫人脸不由有些红,人家把事情都安排得妥妥的了,自己这番话,说白了就是疑心人家的安排。

    孟无忧也不在意,继续道:

    “你们如今住的方田坳那院子,原来是准备做工场的,田伯他们短时住一下还没事,长期住着便不舒坦。塘西那里有一个大二进的院子,一个主院,四个偏院,年未时完的工,现已修整完了,还没人住过,你们如果觉得合适,回头让诸先生选个吉日搬进去。

    我身边的人并不多,都是用惯了的,实在舍不得割爱,赵嬷嬷已经通知牙婆,晚下应该就带人回来了,你们自已挑些,让你们家的吴妈妈花心思调教一番,往后若用着可心便留下,不可心到时再换,可行?”

    田老夫人都不知道怎么回了,因着这番安排,哪里是安置奴仆?倒象是招待表亲似的。

    田老夫人拿眼去瞅相公,田坤显得并不意外似的朝她轻点了下头。

    田老夫人还是问了孟无忧:

    “大小姐这安排,怕是不妥,我们一家毕竟是罪奴,这里虽远离京城,可万一传了出去……”

    孟无忧笑道:

    “若是往日倒是怕的,但如今,这山里没了有用的东西,往来的只有这附近的村民租户,倒是不用太担心了。”

    因寻人的事在眼下,孟无忧并没多说别的事,便着重商议寻人一众事宜。

    余春和余夏被孟无忧派去办事了。除了宜夏,田子渝便向孟无忧讨了余秋和余冬,并上几个杂役小厮,准备两天后便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