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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流民(一)

    离诸先生给田家定的搬家吉日四月二十三,还有三天,田子渝一行却已经走了将近二十日。

    相对于田老夫人和冯玉薇的焦燥不安,田父和田子津显得就谈定得多,二十多天居然又做成了三架风车,而且都安置成功了。

    即便是天气越来越热,太阳越来越辣,孟家的地里始终都不曾缺过水,租了孟家地的村民庄户和外来落脚的租户,都是笑逐颜开,水稻杆子粗壮,稻花已经是白花花的开了一片,只要不缺水,今年便是个丰年。

    大家心里念着田氏父子的好,只要院门开着,大伙儿都会进去看看有没有需要搭把手的。

    外来户陆家小儿子陆春去得最多,他从前便是一个木匠,是专做普通人家婚嫁家具和床塌的。精细的活干不了,可是截木头,杀木片和打磨却是一把好手,经他手截的木,开的片,几乎是分毫不差,连锤子和木头都比不上。

    田父发觉后很是惊喜了一通,得这么个助力,心下欢喜,便禀了孟无忧想请陆春做个长帮工。

    孟无忧自是愿意,于是许了陆家一月五两银子请陆春。

    普通人家,一年也就花用三五两银子,这工价,让陆父陆母往孟家别院和方田坳不知送了几回鸡蛋。

    自得了陆春这么个得力的,田家父子风车水车的进程便更是快了起来。

    田子渝一行,直到方家一家搬进塘西半月后才回到,足比预定日期晚了七天。

    田子渝回到后,并未回塘西,而是和余秋,余冬和宜夏直接去见了孟无忧,田子渝道:

    “大小姐,这一路回来时,因带了我家那个小子,要用马车,只能走官道,从陇右开始,路上便不太平了。”

    孟无忧心下一突:

    “怎么?遇到山匪了?”

    田子渝摇头道:

    “那倒不是,是流民,陇右西己半年滴水皆无,种在地里的东西基本都没有了,很多人连水都喝不上,只能一路往西北逃荒。去的时候流民还是零零散散的,回来时都成群成群了。

    我们的马车被他们围着讨要吃的,喝的,余秋余冬没舍得伤人,宜夏姑娘就沿途找了些大户人家,给钱请他们帮忙煮粥煮馒头,让围着的流民吃饱了才脱了身,如是这般的一来二去的,回来便迟了。”

    “离刑州最近的流民在哪里了?”

    田子渝想了想,却不太敢肯定,便去看余秋。

    余秋和余冬惯常在外办事,很多路都是惯熟的,余秋回想了一下便道:

    “到了越州府倒是没有了,离这大约有七百多里。”

    孟无忧一听,心里一阵难受:“不知道又得死多少无辜了。”

    田子渝几人又零零散散的说了些别的事情,便被孟无忧打发回去洗漱休息了。

    田子渝几人走后,孟无忧一直呆坐在小偏厅里。宜秋在旁边伺候着,她知道自家小姐在想着事情,也没敢打扰,把自己的呼吸都尽量放缓了。

    半个时辰后,孟无忧才站起来,扭了扭脖子,把手举过头顶,用力伸了个懒腰,宜秋含胸低头,装作没看到。反倒是孟无忧看到她这作派便乐了:

    “好秋月,赵嬷嬷不在。”

    宜秋小声嘀咕:

    “赵嬷嬷在不在,您这动作也不雅。”

    孟无忧走到宜秋面前,屈指弹了一下她的额头:

    “赵嬷嬷不在,你越发的老气横秋了。”

    宜秋抬眼无辜的瞅着孟大小姐。

    孟无忧骤然蔫了:

    “好宜秋,是你家小姐的错。等会你着人去庄子学堂那边请诸先生和王先生,麻烦他们饭后戍正来庄子一趟,去书房商议些事情。”

    塘西那边的田家,因询哥儿的归来,差点没炸了窝,连田坤和田子津都扔了风车,火烧屁股似的往家里赶。

    询哥儿不过是九个月大,一看那藕节似的胳膊和腿,便知老和尚

    是用了心照顾着的。

    田老夫人心肝儿的喊着,冯玉薇更是朝着孟家庄子里倒头便拜。

    田家这里欢欣喜庆,孟家庄子的书房里,气氛却有些儿沉闷。

    庄子的书房位于主屋的左则,单独的一间砖瓦屋,东南北墙都开了窗,书房中放置了四个极大的放满了书的书架和一个大沙盘。

    孟无忧在摆弄大沙盘。诸凤池和王名阁正在灯下看着地图。

    看了好一会,诸凤池抬头问正在摆弄沙盘的孟无忧:

    “把流民引到刑州来,如若经过越州府,恐会引起旁人的疑心,单说流民越州城可能都进不了。

    灾情不在越州,而陇右使是杨成宇,杨家太爷的嫡侄,如今的陇右道把持在杨家手中,按往常的行事,他们不可能开仓放粮,或施粥救灾,灾民也不会长久停留在陇右。

    杨成宇应该会派兵将灾民往西凉方向驱逐,这样他们不但没了负担,还给怀王添了堵,杨家人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若从陇右西绕越州过,要途经荆山和狼王山,经这两处困难重重。”

    孟无忧点头道:

    “的确是。荆山和狼王山居陇右西,鞑人渡黑水河后不足百里便是荆山,荆山过后再过狼王山,便是一马平川的中原腹地了。可千百年来,这两处即便是不设防军,鞑人都不曾成功越过荆山,更别说狼王山了。

    走这路估计是行不通的。若真要引流民,只能是过越州府了。”

    王名阁修长的手指轻敲着地图,沉吟半晌道:

    “现任越州府台是张一鸣,这个人是景顺元年的状元,有才却不自傲,还心细如发,要从他的眼皮底下不被发觉的引动大批流民,着实很难。”

    孟无忧道:

    “便是知道很难才劳烦二位先生。你们也知道现如今我必得开垦出玉山和春花岭底的田来,户部现如今虽在今上手上,然而杨家把控着军备,不早做筹算,我父亲和怀王那边终究是个潜祸。”

    诸凤池点头赞许道:

    “难得姑娘小小年纪却看得如此通透,西凉苦寒且黄沙满天,民众缺衣少粮。怀王想安居一隅,耐何杨家连这都容不得,把你父亲调至凉州戍边,这心思连遮掩都懒为之了。幸好你二叔如今得势,虽说远在东丹,但手中有二十万能对抗红毛的强兵,一时半会杨家也还不敢下狠手,我们终究还有时间去筹划。”

    王名阁道:

    “引流民这事,说难是难,但却不是绝对不能。越州府尹梁尚是个好大喜功的,和张一鸣素来面和心不和,我们也不必把流民全部引来,如今三千亩荒地,大约五百个壮劳力应该够开垦了。

    当然,逃荒自然都是携家带口的,估模千儿八百的人才能得五百壮劳力。”

    诸凤池也觉得可行:

    “看样子还是我去走一趟为好,那边我还有些人脉,行事也方便一些。引来的最好是那些家中无田地处偏僻处的流民,他们来了大都愿意落户不走了,而春花岭往南,还有不少田地,因地势更高,取水困难,自高祖后便无人耕种,若人多,倒是可以扩张过去。”

    孟无忧道:

    “这刑州府台一职,现在已经是个鸡肋,大多数人是看不上的,想个法子换上自己的人才好。不然流民一到,便有些打眼了,等人都安置好,落了籍后,倒不怕了。”

    王名阁道:

    “到刑州来,我觉得梅延亭倒是适合,明面上他是薛尹明的人,而薛尹明是今上的人,他放这会注意他的人不多。他如今在户部任郎中,与府台一样属四品,但毕竟户部郎中是京官。

    况且以梅廷亭之能,薛尹明估计也不肯轻易放人。这事,还得让王相爷出手。”

    孟无忧和诸凤池也觉得可行。孟无忧想了一想,道:

    “这么说来,倒是得送如今这刑州府台李安泰一份能即日升迁的大礼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