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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归程

    在曾经的八王之中,不是没有想称帝的人,但最后却未能成功,除了实际的国情战力,多少还有些气数的原因。

    但在八王之中,弥渡王是一个奇葩的存在。

    事实上,弥渡王是周献帝按照地域下的赐封,但在礼崩乐坏的周末时期,只有弥渡王表示出了我不理你,你也别搭理我的高冷模样。

    偏偏第一代弥渡王是周献帝的亲孙儿,是和东周一样,属于大周的直系后裔,势力在当时数一数二,几乎无人能惹。

    在那个恨不得把对方打的肢解,各种机关算尽计谋叠出的年代,弥渡就以一种超脱的姿态看着这个混乱的时代。

    而从第一代弥渡王至今两百余年,弥渡的第一人从不自称王。

    他们自称:先生。

    这一代的弥渡王,即紫薇先生。

    作为紫薇先生的得意弟子,明明该叫父王却从小就得叫做师父,周扬尘是弥渡未来的王,只是在嘉宁看来,未免过于纯正了一些。

    政治从来不容私情,她不理解弥渡这种奇怪传统是出于政治考虑还是其他,但在她看来,周扬尘明显不是一个合格的“王子”。

    面对着虽然病弱但强势甚至有些咄咄逼人的嘉宁,周扬尘思考良久,轻叹了一口气,说道:“我曾多次听得师叔提起,未来十年,在野在朝的年青一代有九人之数,合道家九之极尽必生变故之说。而这变故,当应在这九人的三阴中,东周的太子妃,未来国母陈嫣。北越闻相孙女闻如雁,以及,公主殿下你。”

    “以前我还是小瞧了女子……”

    周扬尘自嘲一笑,但还是面色郑重道:“但即便如此,我仍旧不能违背家师之命。公主殿下,我背负的,不仅仅是家师的命令,还有勿戎与夏唐两国数万条命。”

    尹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看到嘉宁似笑非笑的表情,她终究没有开口,她也是唐人,且她父亲还是唐国的丞相。

    “我知道了。”嘉宁再次笑了笑,毫无温度,“那便长安再谈,总之以现在的形式,还能再拖个一年半载。”

    张子玉心头一凛,眼睛瞬间看了过去。

    公主殿下这是……

    破釜沉舟么?

    “子玉!”嘉宁转头看他,“我们大概什么时候出发?”

    张子玉想了想说道:“因我会领着仪仗队在前,毕竟那里有您的‘尸身’在。我会安排您跟在我母亲身边,充作表小姐,只当是进京长见识,大约三日后出发,毕竟您的伤势,也急不得。”

    嘉宁想了想,看向尹洹问:“尹小姐,你们跟我一起么?还是单独走?”

    这问题叫尹洹愣了一下,随后才道:“如果殿下觉得方便,我想贴身保护您。”

    “哦?”嘉宁眨了眨眼,笑容深了几分,探究的目光看向周扬尘,“周公子呢?”

    周扬尘思索一番才道:“我此去长安,总归还是要和你商讨事宜,既然同路,便一起也好。张家家眷繁多,以我来看,并不建议与他们同行。”

    张家此番进京,可谓声势浩大,不过人多眼杂,她确实不适宜藏匿其中。

    “既如此,那便远远跟在张家队伍后面,就当趁个方便。”嘉宁拍板道,此番考虑,也是怕如再有刺杀,至少不会牵连到张家的老少妇孺。

    虽然她假死做局,但难保有什么消息透露,嘉宁低下头,露出疲累的模样,张子玉三人便留她休息离开房间。

    望着关上的房门,嘉宁才真正地松了口气,随即感觉到身体上各处传来得疼痛,令她本就苍白的脸色竟泛起一丝不正常红晕。她撑着走到床边,勉强躺倒在床,才发现自己已经撑到了极限。

    春秋八十九年三月十七,十九岁生辰过后,浩浩荡荡的送嫁队伍自长安驶离,四月底至夏都邑城,五月初五成婚,初六沈靖便被调到了前线,嘉宁连自己这位夫君的面容都记不清了。六月自夏邑出,短短一个月的时间,沈靖身死、唐夏两位帝王机锋,博弈的结果是,嘉宁公主重回长安,而作为补偿,夏帝承诺嘉宁公主在,唐夏两国不起战端,一并赠送诸多财物,由护卫皇家的黑甲军护送至唐国。

    而今出夏邑不过才短短二十一天,她就遭遇了六次截杀,前三次倒还算安稳,死伤虽有,但并无大碍,第四次刺客突破包围圈,女官们护着嘉宁后退时,被韩殇使计脱困,有惊无险。许是快到了两国交界,届时汇合两国兵力护持,更难刺杀得手,刺客们发了狂,第五次和第六次刺杀仅仅间隔三个时辰。

    这已经不是刺杀,而是明目张胆的追杀,她的侍从死伤无数,唯独女官们尚存,但五百黑甲军却只剩一百余人,不可谓不惨烈。

    那些人,根本不是刺客,更像是训练有素的私兵或死士!

    短短三个半月的时间,敢如此在夏国境内截杀唐国公主,一举得罪两国,幕后之人,不是冷酷的战争分子就是癫狂的疯子,而无论是哪一个,都不是唐国目前所希望看到的。

    嘉宁闭着眼睛,疲惫如同潮水,冲刷着身体上的疼痛,一波一波涌来。

    但她脑子却一刻不肯停歇,从计划开始,从她计划把自己嫁到西夏,从送嫁仪仗出长安,这计划,就没有停止的可能。

    或者她身败名裂,身死殉国,或者掀翻那压在唐国脊梁上的,敲骨吸髓的氏族!

    中箭的右肋和左肩伤口处揪扯一般的疼,但也唯有这肉身的疼,能稍稍压盖心中狂风骤雨一般的心意。

    南唐建国89年,太祖爷当年为了立国,不得不承诺氏族诸多好处,甚至封了六位异姓王!

    几大氏族盘踞北方,政令不通,只尊王命,逼得太宗皇帝继位后刚稳固朝纲便不得不谋划怎么裁撤王位。

    澜沧阁会上,六位异姓王同意裁撤王位,南唐境内才达到政令一同,上下一致的局面。

    但这个局面的达成,是氏族超然于唐国政法体系之上!

    这简直是国中国!

    是每一位帝王心头的刺!

    当文帝把政务掰开揉碎教给嘉宁的时候,嘉宁就问过,为什么不派军队踏平氏族呢?

    文帝苦笑,久久不语,后来才语气缓慢而沉重地说道:“这世间,但凡是能用暴力解决的问题,那就不叫问题了。”

    这句话,嘉宁用了将近三年时间才明白。

    父皇,我并不后悔我的谋划,哪怕我现在遍体鳞伤,哪怕将来的道路,满目荆棘,但我再也不会叫更多的魏源死去了!也再不会让更多的雷盈尸位素餐!

    ……

    张子玉的二妹妹名唤张子颜,年方十七,唐国风俗成婚晚,多是二十左右才会成婚,因此张子颜的婚事,难免让人多加议论,尤其她要嫁的,还是堂堂丞相府三公子尹洛!

    尹洛二十有三,算得大龄,因此尹张两家联姻的消息传出时,总有人说是张家攀附。

    但嘉宁知道,情况可能正好相反,也许是尹相那老狐狸,主动把橄榄枝递给张家示好的。

    张家与北方氏族不同,虽说自张灵稚起至今也有百年历史,但在氏族面前还是年轻。但无论是尹相还是已死的韩沉,却都想拉拢张家,将他们划拨到自己的阵营中,出现这种情况,还得从张灵稚说起。

    嘉宁曾听授业恩师太子少傅林劲山讲过,张灵稚实在是活跃在周末时期的一个妙人儿。

    这妙人儿临死之前留下三句家训,并将家训递了条陈进宫,请太祖皇帝一定批准。

    一、自我算起,张家三代之内不得出惊神城。

    二、我死后,张家三代之内不得与惊神城外任何人通婚。

    三、我死后,张家三代以内不得从军入伍,已有品级者即日起卸甲归田。

    据说太祖初始是不批的,但那条陈最后的一句话,使得太祖改变了想法,并允了张家所有在外从官者卸职回到惊神城。

    那句话是什么,林少傅并没有说,因此嘉宁现在也不知道,但这并不影响张家在皇家心中的特殊地位,和张家在魁末军的地位。

    因此张子玉入伍才显得那么顺利并迅速声名大噪,除了本身的实力和努力,还因为他是张灵稚的五世孙。

    十年前,张齐携子入长安,观文帝当时对他们父子二人的态度就可见一斑。

    出同行,卧同眠。

    并允许已经十岁的张子玉日日与自己的掌上明珠已然九岁的小公主嘉宁一起玩耍。

    若不是有文帝纵着,谁敢让公主天天练枪,即使风霜雨雪都不间断的。

    有这样的恩眷在,有谁能不侧目叹息一声:张家好运道!

    可韩沉和尹相这样的人,可不看运道。

    如今张家小辈中张子玉尚未婚娶,但他的二妹妹和三弟可都已经有了婚约,就连他的堂兄弟姐妹也被人踏破门槛。

    只有他,无人上门说合,不过是大家都默认,他可能是未来的驸马罢了。

    想到此,嘉宁不由暗叹了一声。

    透过马车的帘布,能看到前方排排行走的几十辆二等马拉的车,却看不到张子玉的身影。

    其实连她自己情窦初开的年纪也想过,父皇让张子玉与自己这般亲近,是不是存了让他尚公主的心思。

    可是父皇不提,张子玉不说,所有人都好像明明知道却就是不开口,在那个她还不懂事,被父皇逼着学习政务的豆蔻年华,她真的想过,蹲在她身边陪她熬夜批奏章的少年,若是这样一辈子,那也不错。

    只是时移世易,再也回不去那般时候了。

    她把自己嫁到了夏国,把张子玉留在了过去。

    而现在,纵使她回归长安,回归到权力的中心,却再也回不到,当初的那份青草绿芽破土而出的悸动。

    “殿下,你在想什么?”尹洹抬手摇了摇,晃醒了发呆的嘉宁。

    嘉宁回过神来看她,突然问道:“你是哪年出生的?”

    尹洹被问的有些懵,但还是回道:“我不知道我是哪一年生的,但父亲收养我的时候,说我和大姐姐刚出生一个多月时候看起来差不多,于是把我的生辰定在了见到我的一个月前,春秋六十九年乞巧节。”

    乞巧节啊……

    嘉宁下意识右手虚握成拳抵在鼻子下面思考起来,这么说,尹洹正是双十年华,她眼睛不由亮了起来。

    “五小姐,不知你可有婚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