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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风云

    南唐国都长安。

    武威将军府。

    白灯笼在沉寂幽暗的夜中孤独燃烧,连夏日的虫鸣都怯于在四七的阴寒而不敢发声。

    韩凌静静坐在烛火前阅读信件,续了山羊胡的脸上露出几分令人心惊胆战的阴毒。

    片刻后,他抬起手将信件就着烛火烧掉,这才屈指敲了三下桌面。

    听到声音的暗侍隐秘地来到他身前,单膝下跪行礼,低垂着头,没有说话。

    韩凌冷漠问道:“死了多少人?”

    “九十七。”

    这个数字让韩凌面容有些扭曲,培养一名死士需要付出的不仅仅是令人咋舌的银钱,还有漫长的时间,可短短月余就损失如此之多,这岂止是心疼二字能描述的心情!

    韩凌重重地吐了一口气,又问道:“陛下的身体如何了?”

    “听说陛下因为公主的事情十分疲累,而且还要操心太子的功课,近日有些撑不住了。”

    “太子都十二岁多了……”韩凌皱眉,嘉宁公主十二岁的时候,陛下带着她亲自教导政务,可怎么到了太子殿下这里,偏偏又只让他跟着太傅学习而不教政务呢?

    难不成陛下还想废太子立皇太女?

    “公主的仪仗队到哪里了?”

    “现在已经到了河源。”

    韩凌捋着山羊胡沉思良久,这才吩咐道:“你去安排一下,在公主回到长安之前,让御史上书,奏请明元太子参与理政。”

    “诺!”暗侍应了一声,又悄无声息地离开。

    相比较于将军府的阴冷,丞相府那可是喜庆多了。

    三公子即将大婚,这可是最近沉寂压抑的长安中唯一一件令人振奋的事情了!

    自公主出长安,这城中就笼罩着一层看不见摸不着的阴霾,让人心底沉甸甸的,没多久武威大将军又被刺杀身亡,听说他派往西南赶赴战场的三子还被敌军所擒,战事失利的不安尚未过去,又传来嘉宁公主路遇刺客薨的噩耗,这噩耗,比大将军薨更令人窒息。

    掌政公主薨了,唐国仿佛一夕之间陷入黑夜,人们从没想过,嘉宁公主在数年间竟然不知不觉成了他们的精神支柱,而现在这支柱倒塌了,人们开始惶恐不安起来。

    人们也总自以为是的议论着:尹相家三公子这时候大婚,怕不是看张家圣眷正隆,想强强联手,振奋人心吧!

    但不管怎么说,尹家的喜事没有一点遮挡,仿佛还比过去办的更加隆重,不知是要取悦陛下示好张家,还是因为尹相想让阴霾的长安重回过去的喧闹繁华。

    尹家的大小姐二公子和四小姐都已婚配,只有五小姐还未说亲,不过五小姐虽然年纪到了,但口碑在长安却让世家大族退避三舍,因此一直耽搁着。

    只有这位三公子,已经说了张家小姐,大婚在即,目前停在府里。

    尹洛消沉地饮酒,胡茬子凌乱的青年看着完全不像是即将办喜事的。

    “你不想娶那位张家小姐,当初就该直接说出来,现在亲事定了,所有流程都走完了你才这般郁郁是做给谁看?”魏擎蹙眉,有些粗鲁地夺走了尹洛手中的酒杯,岂料他夺了酒杯,尹洛却直接拎起酒壶灌自己。魏擎被气笑了,优雅地抬腿一脚踹在了尹洛坐的高凳上,直接让他翻倒在地。

    “你这样子做给谁看?月儿当着你的面问你给你主婚你愿不愿意,你说为了她什么都可以,现在你反悔了?你是觉得她薨了,所以这一切就无所谓啦?你想过张家没有?你想过张二小姐没有?你们做主别人的命运,就没想过别人也是个人?当初同意成亲的是你,现在摆出这种要死不活样子的还是你!但你要娶的要一辈子在一起的是人家张二小姐,不是嘉宁!”

    魏擎冰冷冷的眼神盯着尹洛,寒声道:“就算你不考虑张家,那你要不要考虑一下你尹家?陛下有多重视张大人,你不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呢……

    尹洛怔怔爬起来,双眼死寂无神,行尸走肉般说道:“我知道,可是那又怎么样呢?公主殿下薨了。”

    “即使月儿还活着,那她也是西夏的二皇子妃!”魏擎怜悯地看着他:“就算她回到长安,皇上再给她安排婚事,那可能性最大的,也是张子玉,不是你。”

    尹洛突然留下泪来,一双桃花眼再也不妖娆,公主殿下再也不会说他勾引人了。

    “长河兄,你想一想,这些年来,月儿可曾对谁表达过不一样的念头,她是公主,掌政公主,轻易动不得感情,她的婚姻都是筹码,你有什么筹码,能让她换呢?”

    尹洛眼眶通红,死死地抿着嘴。

    “她把自己嫁到西夏,是因为西夏能成为她强有力的助力,可西夏之行并不圆满,她回长安,必然还会再次安排婚事。在这种情况下,武派才是她的首选,韩家或者张家。丞相虽然是文人领袖,可毕竟左右不了氏族门阀。所以,长河兄,这种情况下,就连我都比你更有希望。可现在这一切都是空谈了,月儿她……如今你也要大婚了,别让张家小姐怨恨,如今这局势,实在经不起一点波澜了。”

    他把尹洛重新拉到门槛边,双双坐了下去看着天上的一弯月,清清冷冷,凄凄切切。

    尹洛盯着月亮,只觉眼前逐渐朦胧。

    这月,远不及心中的月。

    利用他怎么样?利用尹家怎么样?权力的游戏中,不就是互相利用么?

    陛下利用父亲和韩将军制衡朝廷,父亲利用江湖势力对抗氏族这庞然大物,韩将军利用军权保护着明元太子对抗公主这些年愈发庞大的势力,而公主殿下,公主殿下至少利用他们的时候,会跟他们讲明白,告诉他们,你是我的棋子。

    做她的棋子又何妨,反正大家的目的都是一样的,是将军还是士卒都无所谓,只是……

    只是棋子不该对弈棋之人产生情愫的……

    尹洛转头看向魏擎,突然问道:“难道你就不伤心么?”

    魏擎没有回答,只是看了一眼被他扔到角落里的酒壶,喉结滚动了一下。

    小院里发生的一切被小厮一五一十的转述给尹荣志,尹相大人长长的嗯了一声,捋着黑白参半的胡须道:“知道了,下去好好伺候着,别让世子和三公子闹起来。”

    “是!老爷!”

    小厮退了下去,一旁坐着的一位中年男人叹气道:“唉!希望三弟能想明白。”

    “他要是能想明白,我今天就不会叫你来了。”尹相并未落座,端着茶杯在手中把玩,“如今局势动荡不定,这个时候,少说,少做,保全太子声名,待此事过后,未来基本大定!”

    “岳父大人所言极是!”复又疑惑开口:“只是小胥有一事不明,武威大将军,究竟是被何人所杀?”

    这个问题,尹相也想知道,这一屎盆子现在可还在他头上扣着呢!可这人,真不是他安排刺杀死的啊!

    尹相的委屈嘉宁并不知道,她正站在河源学府前,略显踟蹰。

    河源学府是自大周中期就建立的为各地学子提供求学机会之所在,而学业有成声名大噪的学生又会反哺这座学府,久而久之,让这座建立已近五百年的学府成为文人士子心中的圣地。

    河源学府即使在周末时期也不曾受到战争影响,它虽然位于南唐境内,但这并不影响他国学子在此游学。

    如今的太子太傅刘正和太子少傅林劲山,都曾就读于此,并曾在此执教。

    林少傅曾给嘉宁描述过在此求学的经历,说这里是真正的不问出身来历,只看真才实学。

    士族门阀在此门前,也需解剑下马,躬身求问。

    这让以推翻门阀为己任的嘉宁对此地产生了无与伦比的亲切感。去往西夏时虽也曾路过,不过彼时行路难,而今重新路过,方有闲情前来拜山门。

    只是如今她一不能曝露身份,二也不是在此求学,贸贸然拜山门实在不妥。

    “殿下想进去么?”韩殇问道。

    嘉宁转头看了他一眼,神色复杂道:“确实想进去看看,但不想引人注意。”

    “这有何难?”韩殇含笑向前,“殿下只管跟在我身后,只看别说话就是。”

    嘉宁挑了挑眉,想说什么,但看着韩殇的背影,最终还是带着一抹疑问跟在了其身后。

    河源有五城,在偏中间的洛城有一座蔚山,河源学府就建在蔚山之南。

    学府大门朝南开,这大门颇大,但实在称不上华美,事实上。它连精致都算不上,这就是用木条随便搭建的!

    但这大门不知是经过了多少年,沧桑古拙,偏偏上面又爬着一层一层的壁叶,仿佛一棵大树长成了门的模样。

    守门的是一个中年人,穿着麻衣短衫,捧着本竹著在忘我钻研,根本就忽略了嘉宁二人。

    韩殇取出一块略显陈旧的漆木牌给那人看,那人眼睛都不抬就挥了挥手,换了个姿势继续研读自己手中之物。

    过了大门,是一道长长的石阶,二人踏步其上,脚步声悠远。

    嘉宁略带诧异地低声问:“先生曾在这里求学?”

    为了不使声音传出,韩殇也压低了声音,带着一丝惆怅苦涩道:“我少年间便在此求学,读书十余载回国,却被国所驱逐。”

    “竟没想到,曾经我凌云壮志,而今归来,却只剩一身皮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