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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大梦一觉谁先知 再醒已成红楼客

    旧年钟声入新年,爆竹阵阵岁经添。

    正值新旦,府上琏二奶奶禀了二太太,开了府库发赏三个月的份例,说是庆着新旦的新气象,全府上下也因着这事莫不欢欣着。

    听着各处丫鬟嬷嬷、小厮门房玩笑热闹的鲜活劲儿,便可见一斑了。

    可却偏偏有在此时寻着晦气的。

    金钏眉眼微皱,这般喜气的日子里,自己却偏偏惹上了个旁人生怕沾上的苦差事,也就是太太那般菩萨心肠的人,还顾及着那房黑心的。

    虽这般想着,但脚上的动作却不慢,太太的吩咐,她一个做婢子的也只有服从的份儿。

    从着东廊三间小正房中出来后,向左前走到东廊小厢房时,金钏就能闻到烧着中药的淡淡味道。

    “这一趟少不得回去要去去晦气,莫要染了病气才是。”金钏儿拿着帕子掩着鼻子心中烦闷地想着,又待过了会儿适应了这味道,才放下帕子跨进厢房里。

    “可是太太又有什么吩咐着,还劳烦着金钏姐姐来一趟,费些气力。”

    小鹊见着金钏伸手要掀帘子进屋,忙迎了过去,替着金钏接着帘子好让金钏进来,嘴里还说着讨巧的话,望着金钏能心情好些。

    毕竟任是谁在这般大喜的日子里,领了这差事来此处,都会觉得晦气。

    偏偏自己伺候的那位性子也不怎么好,又摊上这事,昨日可是边哭红了眼睛,边骂着府上的太太呢,听得她当时心惊得要命,生怕哪里的耳朵听了去,报给太太了。

    昨日是幸运,没得什么不安分的小蹄子跑去嚼舌根子,但今日可是太太身边的人亲自来了,还是伺候太太身边的一等贴身丫鬟。小鹊这心里倒是七上八下的。

    金钏自是不知道小鹊的心里想什么,她都不稀得喊小鹊的名字,只觉得这名字着实俗贱了些,再想起小鹊伺候的那位主子是个什么样的性情,也就理解了这名字。

    点了点头,示意性地打了个招呼后,小鹊忙陪着金钏进了内室。

    姨娘的房内能用的两个丫鬟,一个是小鹊,另个在后头小厨房看着炉子上煮的药走不开,因此是小鹊引着金钏去内室见着姨娘。

    “姨娘,太太身边的金钏姐姐来了。”

    伏坐在脚踏上的一女子听闻小鹊的话,猛地回头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金钏。

    金钏也被这赵姨娘的样子有些吓住了,撒泼无礼、言语粗鄙、行事鲁莽的赵姨娘她金钏都是见过的,何曾见到这般“落魄相”的赵姨娘。

    身上的那身衣裙早就泛着多处的折子来了,一双眼睛也是熬得通红,神色虽看起来恍惚着,但自打金钏进来后,就一直盯着她。

    没来由地,金钏只觉得有些怕了。想想若不是太太仁心,让她来,这地界她可不愿踏足半步的,如今看到赵姨娘的这般样子,自然更是不耐烦地待在这里。

    “姨娘且宽心着,三爷的病太太说了,让拿着钱去外面仁和堂悄悄请个大夫来,只是府上的府医却是不能动的,大喜的日子不能遭了老祖宗的忌讳。”

    赵姨娘的性子似驴骡般,偏是听不得这话,瞬时就顶道。

    “忌讳?因着什么莫须有的忌讳,太太是看着老爷去了外寺祈福时,要逼死我的环哥儿是吧?这般的心肠还说什么菩萨心肠,呸!小心佛祖降下罪来,祸了全府!”

    金钏知道赵姨娘泼辣,却不知道她竟这般性子泼辣。

    “你是迷障了不成,这般失心疯的话也敢浑说出口,小心着太太撵你出去!”

    赵姨娘听闻着金钏的话,非但没得住了嘴,反倒更为放肆了。

    “撵出府?太太还怎么做她那菩萨来了?只可怜我家环哥儿被着作践,落凉发着高烧都不能让府医瞧一瞧了!”

    这般疯魔的赵姨娘,金钏自然也是不敢惹,只是把太太给的看病银子给了小鹊,就匆匆走了,似乎身后有着什么恶鬼要夺她姓名一般。

    “姨娘,这般的话可说不得啊!”

    小鹊自赵姨娘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时,就被着赵姨娘话中的意思给震到了,如今才缓过神来,要拦着金钏也来不及了,只能无奈地看着手中银子。

    “呵!”赵姨娘冷笑了一声,“我说了什么?只是把那些子黑心肝子的东西掏了出来说了罢,如今环哥儿这幅样子,我还有什么好怕的?恨不得与着环哥儿一起去了黄泉,等着那菩萨仁心的太太呢!”

    这话一出唬得小鹊一时之间不知说些什么了。

    瞬间整个屋子里只闻得淡淡中药的苦味了,直静到躺在床上的贾环咳嗽声传出,这屋子里的气氛才又活了起来。

    贾环只觉得自己的喉咙像是被拿着烧着滚烫的铁球滚上了几遍般的疼,火辣辣地伴着头脑的晕眩感觉,恍惚得贾环初初看东西也只是捕个影子了。

    “你这冤种孽障,如今倒有了生息了?怎么不早早地去那地府服了那孟婆汤,投胎去个好造化的地儿,省得在这里做个疽心的孽障,让这全府都瞧不起的没眼货色!”

    那赵姨娘看着贾环终于有了生气,嘴里不断地咒骂着,眼睛却死死地盯着贾环的脸,半分不动,她倒是想落泪,只熬了许久的眼都干地连个泪花都硬挤不出来了。

    待贾环终于看得清了时,脑海中那些幻幻真真的的记忆也被他梳理个干净了,才明白此时的处境是何。

    不过是一夜的宿醉,如今却是阴差阳错来到了红楼世界之中,成了这场大戏的配角贾环了。

    “姨娘莫要再熬夜了,看这眼睛忒红了些。”

    这番话说出来,少不得要挨上赵姨娘的一顿骂,可如今听着嘶哑的似是从嗓子眼间挤着的话语来,赵姨娘哪还骂的下去。

    “就你小子会说这般话来哄你姨娘,小鹊,站在那里愣得像个木桩子做什么呢?还不快给环哥儿倒些水来,吉祥那小蹄子呢?怎么煎个药还将着人煎得迷障了?快去把吉祥喊回来,拿着药给哥儿用上……”

    贾环躺在床上,听着赵姨娘利落地话,只觉得一切都是真实活络了起来。

    但此事过于惊世骇俗了些,贾环不由得在床上呆愣住了。

    “你这冤家孽障,装得个什么呆愣,疽心的东西,醒来后这幅样子是我这个姨娘碍了你去地府闹一闹了?吉祥煎的药也趁早去喂了狗,这也好,让我的心也能定了下来,再去绞了头发,去那庵子里做个尼子!”

    赵姨娘从着刚刚的欢喜中醒过神来后,再看到贾环躺在床上那副呆愣的模样,心疼的叫骂着,让人觉得赵姨娘的嘴中说的不是什么言语,而是点点滚烫的火星子一样。

    贾环待听见赵姨娘这般的叫骂,才堪堪回过神来,眼睛里也多了分灵动。

    “姨娘,环哥儿饿了。”

    一句话说的,险些让赵姨娘落下泪来。

    “你这腌臜的孽障,刚醒来叫着姨娘第一句就是喊着饿,都不晓得问上我这姨娘半句的,可见就是个心里竟是自己的小畜生!”

    只说着这般话,又抻着嗓子叫嚷道。

    “吉祥,你个贱皮子又跑去哪里偷懒去了?叫你做些什么,你这丫头就没了影子,脚底抹油的都没你那么快,一吃什么东西了,方才能见到你这个贱皮子!”

    吉祥也听见了赵姨娘的叫嚷声,其实不止是厢房内的人听见了,就连着正房的地界也能听得个一清二楚的。

    吉祥生怕赵姨娘又说了什么混账话,让太太听见的话,怕是又要给姨娘立规矩了,忙捧着一碗汤药急声说着,断了赵姨娘的叫嚷声。

    “姨娘,婢子看药好了,特意温了会儿时间,让得环哥儿能喝下去。”

    赵姨娘这也才回过神来,一时激动竟忘了正房的那码子的事情了,吉祥的话,让得她脸上有些挂不住,嘴里却嘟囔着:

    “懒丫头,环哥儿要吃东西,去拿着我后头攒的十枚铜子,到大厨房要碗米粥。”

    吉祥却未听赵姨娘的话,呆愣愣地凝着眉,似乎有什么话堵在嘴边,不知道如何说出来了,直到赵姨娘又骂起来时,才咬了咬牙地回着。

    “姨娘,厨房的李婶儿说了,打年前儿一碗粥需得三十个铜子了。”

    赵姨娘听到吉祥这般说了,本是尖锐的声音变得更尖细了起来,硬生地让人有种刮刺耳朵的感觉。

    “她李婆子恁地这般厚的脸皮?一碗米粥外面卖也不过三个铜子,怎么的,她那米粥是天上的神仙吃的?!”

    话是这般说,但还是让吉祥去着后头的箱子里拿了三十枚铜子儿,去了大厨房。

    “你这混小子,姨娘可是为了你花了大钱,都已经赔得了个底朝天!”

    虽赵姨娘说这话时,眼中还带着红血丝,但比之于刚刚,眼神却更加有神了起来,说骂贾环的话,可谓是一句也没有重复的。

    正这时,鹊儿又接着一人到了内间。

    那人眉目温忍,一看性情便是与着赵姨娘南辕北辙的,眸子里似蓄了点点春暖般,进来时的规矩却半分没有错的,就连衣衫也是轻淡的粉樱色。

    今日,因着喜庆,多数的丫鬟都穿了新衣、戴了新首饰。

    吉祥和鹊儿之所以不这般,不仅仅是因着她们作为姨娘身边的丫鬟发的月钱少,更是因着如今三爷病重,那更不敢穿红着绿的惹了赵姨娘的眼。

    可金钏进来时,却是没管着这些的,穿得自然是多俏了些,赵姨娘怕也是当时被金钏刺激到了,才那般说话,把一干人都吓得万死。

    贾环因着当时昏迷着自然不知道这些事情,但如今的处境和着记忆里的时节,自然能看出这位来到此处的女子心中倒是真心实意的。

    “怎今日是哪来的妖风,让这那起子心里只有富贵心眼的人,都来这漏风的偏屋来了嘞?”

    赵姨娘抬了抬眼睛,看清了来人后,又眼皮搭了下来,说话也带着根根尖针,像是要扎透谁一般。

    贾环这时才从乱杂的记忆中找到这女子是谁,正是他那位姐姐身边的大丫鬟——侍书。

    这般的场景不适合他插嘴,毕竟母女间的事情不是他,一个初来乍到的人能够理清楚的,更何况他的嗓子依旧火辣辣地疼着。

    侍书也不恼,她是个内里精明的。

    其实,说来做到小姐身边大丫鬟的又有几个不是精明的呢?

    三小姐是府内最讲究规矩的,她的丫鬟在外再怎般心里有气,也不能丢了体面和身份,也因此养就了侍书虽然精明,但却守规矩的性子来。

    也是因着这个原因,侍书面对着赵姨娘嘴里再多的讽刺,也都可以面色不改地站在那里。

    待着赵姨娘终于歇了讽刺,才开口说着。

    “小姐听了三爷的事情,因着老太太设了宴,小姐不能亲来,特地派了婢子来探望三爷。这是小姐攒了几个月的银钱,望着能帮助帮助姨娘。”

    赵姨娘眉毛挑了挑,那双似粉嫩樱桃般的嘴又张了开来,一连串子的话语就瞬间涌了出来。

    “你家小姐还真是好心了,好心的去参加老太太的宴席,打发了个丫鬟来送几个银钱,像打发破落户似的,就得了个好名声。这天底下这般不赔本的买卖,也就你家那好心的小姐能够做啊。”

    “姨娘,”贾环压了压赵姨娘的手背,暗示着姨娘别再说了,如今赵姨娘指望不上,她心中带着火气。

    贾环知道赵姨娘这般是为了他,可却不能再放任她说话了,让她去和别人说话,不一定说出些什么,得罪了别人。

    鹊儿那般的也指望不上她,吉祥去取粥还未回来,他也只得衬着这泛痛的嗓子与侍书说些话了。

    “我这般病了,倒是让姐姐担心了,如今我已醒了,估量着再过些日子,身上的热退了,也能出去走走,宽松了身子,到时再去问候姐姐。”

    侍书听着贾环的话,面上不显,依旧笑着回道。

    “三爷将着身子养好了,我家小姐也才能放心。如今三爷醒了,婢子也该回去和着小姐说上一声了,若是让小姐知道三爷醒了,定会心中高兴。”

    心中想的却是贾环的性子,与着以前比来,倒是很不同了。若说贾宝玉是府中的混世魔王,那贾环便是府内的地痞坏胚了。

    往日里,赵姨娘在闹的时候,贾环也闹,甚至闹得比赵姨娘还要厉害。

    真真配得上那一句“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句话来。如今这番作态倒是奇了,不过她是个明白事的。

    这件事情再怎般来说,对于小姐来说都是好事,三爷是和小姐一个肚子里出来的,若是以后都改了性子,那么凭借着国公府的名望,也能混出个身份来。

    到时候自家小姐也有了份依靠,就算是以后嫁了人,也不怕婆家的人欺负了。这般想着,脸上的笑意便更真诚了些许。

    待侍书将着银钱交给了鹊儿后,赵姨娘这才给贾环甩了个眼刀子。

    “我就是个恶人,你环三爷可是正经的主子,瞅瞅,瞅瞅,亲生的姐弟。旁人可是插不进去半步嘞!”

    贾环也不说话,就拿着一双眼睛看着赵姨娘,直把赵姨娘看的不说什么了。

    “你倒是个会改性子的!”

    最后赵姨娘就撂下了这么一句话,便拿着放在一旁一段时间的药碗,怼给了贾环。

    “还不将这遭钱的玩意儿喝了。省得白费了柴火!”

    贾环默默地接过赵姨娘手上的碗,此时碗中的药喝起来才刚刚好的温热,他不是真正的小孩,还没怕苦到小孩子那般,快速地喝着。

    一边的赵姨娘看到贾环喝得飞快,眉眼也迅速地飞展开来,哪里还有着半分刚刚那般横眉冷对的样子了呢?

    “那起子的丫头哪有我懂这道道来,虽说那药汤子摸着壁看是温热的,但内里还是烫着,就你这皮猴子,再怎般有着铜皮铁骨,内里喝了也得受回罪,得亏是你姨娘,否则你这嗓子到心就跟淌了火线一样!”

    这番话中虽说赵姨娘句句没有说关心,但句句透着关心来。

    “你这病生的真不好,若不是你生病了,怎么着今天的家宴都能去了,那宴席上摆着的哪个不都是难得一见的?也就你没这个口福。”

    赵姨娘见贾环将一碗煎好的中药喝干净,心也放进了肚子,坐在床边,与着贾环絮絮叨叨地抱怨着。

    “你今日都这般了,这府上愣是没人来看你,记得前些年那宝贝蛋子只是嗓子发痒咳嗽了几声,老太太就忙不迭地让人去请着府医来。你就是个小冻猫,哪日在哪处冻了,都没人唾你一口的。”

    贾环静静地听着赵姨娘的唠叨,也不曾生气,毕竟这事情他读《红楼梦》的时候就知道了。

    “我怎么觉得你醒来后变了呢,往日那丫头片子来的时候,属你闹得厉害,今日却能笑语呵呵地说句谢了?还有往日我这般说的时候,你那嘴上不一定会又说出什么讨打的话来的,这是怎么了,我的好三爷要学老爷做个正人君子了吗?”

    虽说这番话不好听,但赵姨娘想的却是环哥儿是否被这场病吓到了,才导致他那皮猴子的性格,变得像着霜打的茄子一般。

    她可就这一个命根子啊,自然得紧着了。

    “倒没什么,只是觉得以前自己不懂事,生了这场大病后回想起之前的人憎狗嫌,觉得自己活在世上这般不堪,全然无一丁点的好让人记着,这才想着转变自己。倒是让姨娘担心了。”

    赵姨娘听到贾环说的,愣是好半天没缓过神来,待许久才笑出了声:

    “你这副样子说话八成八是和老爷学的吧,我的小三爷呀!以后也要给你姨娘扬眉吐气一把!”

    贾环听着赵姨娘的话,甭管赵姨娘心中再怎么把他当成小孩子,但他始终记得这身体应接的责任,既然我取代了贾环,那么我就要活出自己的三爷人生来!

    贾环蔚然一叹,如今他也是红楼梦中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