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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老师

    生活中,尤其自己也当了老师以后,会遇到很多陈老师,但每当我开口喊出“陈老师”这个称呼,脑子里最先出现的还是我大学里亦师亦友的陈老师。

    做老师,陈老师属于半路出家,大学毕业后有十几年的公务员工作经历,大概是因为身上的书卷气,他最终选择了放弃那份看起来不错的工作。后来有次听他说,他后来读硕士和博士竟是因为别人的一句话。陈老师大学时代酷爱读书,听我们学校一个陈老师当年的同学的老师说,大学时代陈老师几乎遍阅了图书馆的藏书,这与我大学四年的经历颇为相像,能聊得来,惺惺相惜的人往往都是有共同特点的。陈老师因为爱看书,尤爱杂书,与别人畅聊哲学,《易经》等书,引经据典,于是旁听者说你何不去读个学位。这一语让陈老师从硕士读到博士,以至于后来读完书辞职进高校。有时候命运会设置一把推手,像我们临近大学毕业,考研究生,上完研究生,甚至无所谓选择,只是随着去。陈老师当了老师,这也促成了我们后来的认识,以致成为朋友。

    认识陈老师实在巧的很。那时候陈老师开了《易经》的选修课,我本来没选,就是怕听冬烘先生的讲课。我那时候凭借自己的读书,阅读品味上已经有些讲究了。听陈老师的第一次课,我是被一个同班同学拉去的。当时我吃过晚饭,快要上选修课的时候,因为全班只有那位同学选了陈老师的这门课,所以他过来拉我一块去听课。想着听听也无妨,我就去了。课上陈老师气息稳重,因为已经脱发,一边留长的头发,仔细地梳起来遮盖着头顶,课堂上陈老师自备一块湿布擦黑板。到我们这一级学生,能主动擦黑板的学生少之又少,老师已经逐渐形成“自力更生”的意识。陈老师的幻灯片做得很精致,讲到《易经》的一些基本知识,不忘引经据典,穿插轶闻。最有特点的是,讲到名人,陈老师可以脱口说出他们生卒年。这可能是因为陈老师学过一些记忆法。因为年少轻狂,因为感觉手机可以随时随地查,所以我也没问过老师记生卒年的方法。那节课的课间,我因为一贯标新立异的做法,问了老师“龙战于野”的“龙”字是作名词还是做副词,我解释“龙”大概通“隆”,是大的意思,“龙战”是大战的意思,这与“海碗”中的“海”字作形容词一样。这种说法听来很是高级,其实那海碗的解释还是属于高中“字词句”分析的遗产。这是第一次见面,后来我竟连续听了陈老师一个学期的选修课。天工奇巧,我与陈老师成为好友,缘起竟是晚饭后同学想找个陪他去上课的人。

    在上大学之前我已经读了一些杂书,但那时候书于我像是有毒,因为没有老师的引导,因为中学的语文教育只限于字词句,范文学习之类的东西。我中学时代读的那些东西方经典著作,时时让我感觉到瑰丽神奇,但又迷惑不解。或许是因为感受到那些东西的好处,想往里面钻,但又因为路径不对,或者特意标新立异,看经典看得只是让人头疼。那些我还驾驭不了的哲学思辨,让我的脑子陷入“生命不能承受之轻”,读书和生活好像完全成了词语识别,后来回想起来意识到这是我读书中毒,走火入魔的时期。不是有句话说“不疯魔不成活”,这种曾经折磨我的经历,也是我后来看书通透的原因。比如读完荣格的《象征生活》,觉得好,和另一位老师在餐厅吃饭,谈到人下意识的趋利避害,我讲到进化论,讲到荣格的集体无意识,其实荣格的哲学就是一种文化进化论。这种灵活运用,让她甚是惊奇,在那之前她觉得我一个星期读完荣格的书,多半应该是囫囵吞枣,不知其味。后来因为吃中药,我利用候诊和取药的空余时间学起来中医来,以至于后来能分析药方,开简单的药方。

    谈到读书,就不得不说爱读书的陈老师了。那时候上完陈老师的课,因为陈老师回家与我回宿舍顺路,我们就一块聊着天回去,有时甚至聊着聊着觉得不够畅快而岔到路边的足球场进行环场聊天。现在自己当了老师,往往要考虑从生活中分给学生多少时间,而这时候的吝啬往往让我格外感激当年老师的无私。对于当年那个甚至没有选他课的学生,陈老师却付出了格外多的时间。就在这些日常的聊天中,陈老师把许倬云,黄仁宇,南怀瑾介绍给我,许倬云、黄仁宇的书令我眼界大开。而对南怀瑾的书我却总抱着怀疑之心,觉得只是文字写得溜,意思却是乱的,与老师的热捧不同。

    后来的一次经历,让我对陈老师更加尊敬。那时候学校图书馆组建了一个读书沙龙,每周会有老师讲座。作为发起和创建人员,陈老师参与了很多场讲座。有一次请了一位嘉宾做讲座,这位嘉宾的一些言辞观点令我颇为不解。台下学生的提问引发的一系列讨论让我感觉俗气虚伪得难以忍受,好像是讲到富人的烧香拜佛问题,这位嘉宾竟觉得宗教似乎应该把富人排除在外,这种对金钱视若粪土的“高尚”,竟将全部的讨论引发到仇富的状态,陈老师竟也被卷入其中。我虽然不是富人,但也实在觉得宗教要把富人赶出去这件事很是狭隘,嘴上没有说什么,却最终忍受不了这舆论氛围,不礼貌的中场退出了,我的这种轻狂和失礼让另一位老师对我有点意见。后来发短信跟陈老师说了一下这个话题存在的问题,陈老师在手机里不好意思地辩解了一下。后来足球场再见,我们还同往日一样聊天,那件事只是不再提它了。

    时光匆匆,大学四年,研究生三年,七年的时光飞快。毕业前,有次夜聊,陈老师说七年的时间没什么感觉就过去了。临近毕业的那个学期,陈老师几次带我去周边游玩。虽然那时候,我已经签了一家公司,但言谈中透出的迷茫还是让老师有些担心。后来,我从第一家公司辞职,闲了几个月,陈老师也尝试动用自己的朋友圈为我寻找工作机会,虽然后来无果,但那份操心费力是远远超过了一个老师该做的。

    一年年后,我回学校看望老师,老师送了我一本他刚刚编写的书。那本书我们以前也聊过,业余爱好练习书法的老师用钢笔在书的扉页写了几行字,写字的日期是几天前的雨水日,我回想起来,那天正是我问老师最近是否有时间的日子。老师的题字对我以同道相称,这是陈老师如友的地方,大学毕业的时候陈老师劝我一定要把脑子里的东西转化出来,这是陈老师如师的地方。如今毕业多年,陈老师的无私依然让现已成为老师的我时时感激、敬佩,亦时时鞭策我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