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鼓声破空来
那晚过后的半个月内，我有机会就会观察下刘景田，他看起来基本正常，我就把“走火入魔”这回事彻底放下了，不再时不时看着刘景田的动静。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初二时因为和刘景田闹矛盾，闹得我声名狼藉，虽然没有伤害到我坚强的心灵，但是记性是要有的。
我很忙。虽然我不用忙着十指飞舞去练琴，也不用忙着写生、画画，我参加的地方史兴趣小组也是学习任务最轻、最好交差的一个小组，课后作业几乎完全由木老师一个人完成。若木老师布置我们写一篇《西来道教第一山的历史渊源》之类的论文，那才是有病呢。但是，在一个从早到晚响着琴声、歌唱声、演讲声、比赛声的校园里，没有真正的闲，像浩浩荡荡的洪水中的一只蜗牛，也一直在浩浩荡荡前进。
这天，当我和各年级的同学各自端着大搪瓷碗，盛着一样的水煮面片，急匆匆走在从宿舍到大灶的路上时，忽然，一阵前所未有的的鼓乐声叫停了我们几乎每个人的脚步。
“咚嚓嚓——咚咚咚嚓嚓咚咚咚咚……嚓！”这鼓乐声惊天动地，让人汗毛倒竖，头皮发麻。
“架子鼓！”
“是架子鼓！”
“架子鼓这么大的音！”
被定住的同学们四处张望着，最后把目光都投向了大灶斜对面的音乐楼。
这样奇特节奏的巨大响声，在此后的一周多里常常响起。最让人恐怖的一次，是在快下晚自习时，那鼓声仿佛惊雷一样，忽然在安静的夜空炸响。对，是炸响，窗玻璃也嘶啦啦的跟着响起来。那声音好像伸出无数根线，把每个人都笔直的吊在半空。全班的师生就那样挺直了身子、伸长了脖子、瞪大了眼睛，看着虚空处。鼓乐声持续了大约一分钟，凌乱而更刺耳的几声后，那声音就没了。但是，教室里的同学们谁都不敢动，都静静的侧耳倾听。仿佛一动，那声音的怪兽会跟过来吞掉自己似的。
“滋——”就在这时，下晚自习的电铃响了。
“走，赶紧的！”木老师站在讲台上，看着同学们鱼贯而出。
“这谁呀，若半夜再敲，肯定能吓死人！”
“走火入魔！不然呢！”杜月月的声音。
“啊！”
“走火入魔会不会传染？”
“传染！真的，不信你看着！”跟杜月月并肩的半仙说。
一离开木老师的视线，同学们议论纷纷。借着昏暗的走廊灯，我悄悄跟在杜月月身后。
学习委员杜月月总是消息灵通，而据我的经验，若是正面问她，她肯定不给你说。
“你若是能算出这个来，I服YOU！”杜月月把嘴巴凑到半仙耳边，叽叽咕咕半天。我只听见她最后说的这两句话。
半仙揉揉耳朵，摇了摇头。
我心里发急，干脆朝前紧走两步，拽住半仙胳膊。
半仙也不看看扯住她的是谁，火烧似的就要挣脱开，我早防备着她这招，使劲抓着不放，她也就僵硬着身子，任由我抓着，用冷冰冰的声音说：“马山香，你肯定不是害怕，才抓着我胳膊壮胆吧？”
我嘿嘿笑，一副大人不记小人过的样子。
“哎，半仙，噢！全仙，仙女，你刚才说‘走火入魔’传染，真的假的？”我讨好的笑着问她。
“哎，好你个马山香，你偷听啊！”那边杜月月一喊，周围的认识不认识的同学都朝这边看。
不知道杜月月还会喊出怎样的话来，我赶紧丢开半仙的胳膊，跑开了。
没跑几步，胳膊被人拉住了，我转身一看，是余婕。月光下的余婕看起来真美啊，她朝我微微一笑，我就安静下来，也不火急火燎似的想探听这令人疯狂的打击声与走火入魔的关系。
后来还是余婕告诉我的，打击乐器的，正是我们美丽而严厉的音乐老师。至于为什么要用那么大的力气，打得那么吓人，有几种传说，一种是失恋，说老师的男朋友上完研究生后不回来了，还说老师一直供给他上学，工资全花到他身上了，所以男朋友提出分手，对她刺激太大；另一种说法是老师也练某种功，不幸走火入魔；还有一种说是音乐老师要调到男朋友所在的城市，我们学校缺音乐老师，不放人，老师生气才敲鼓的。
无论哪一种，可都不好，也难怪要敲出那么吓人的声音来。无论如何，那样金光闪闪的架子鼓与你无仇，何必下那么大的力气敲它？当时，我似乎对架子鼓的同情心肯定多过音乐老师。这当然不对，不过也不能怪我。音乐老师嫌弃我手腕长得不正常，把我从器乐小组赶出来，虽然自打我进了地方史兴趣小组后，就把这件事彻底放下了，对音乐老师也毫无怨恨之情，但那热爱器乐的某些细胞肯定自己记住了，把愁怨深深的埋藏在我所不知道的心底。
几天后，我们的音乐老师换人了，这让我大吃一惊。新换的音乐老师矮矮胖胖的，脸色偏黑，笑眯眯的。虽然不要看他的脸，听他讲课或者听他唱歌的时候，感觉还是很像音乐老师。同学们说这位老师也是我们的师兄，保送上的音乐学院，毕业后直接回来报效母校。光看看人家这履历，就知道肯定是极其有才华的。可我这人庸俗得没治，总觉得音乐美术等这些艺术的事物看着就应该有艺术感，歌儿要经得起听，那长相不管美丑，要有味道，要经得起看。
我忽然有点怀念那个凌厉而美丽的音乐老师。我希望她拿到校长签字的调令，去找上海的男朋友去了。她那样漂亮，歌声那么动听，只要她找到他，他一定还跟她好。
“你关心这个干嘛，你肯定不喜欢她！”杜月月果然不跟我说，“肯定没去上海，至于去哪了，嗯，是去……我也不知道！”
杜月月这样的人，算不算诤友？总之，身边有这样一个你无论说什么做什么，总能挑出刺儿，还让你没脾气的人，对你的成长肯定有好处。我渐渐的意识到，有些话能不说就不说，能不问就不问。
所以，直到今天，我都不知道当年的音乐老师忽然消失，是去了哪儿，也不知道她如今在哪里。
半仙肯定知道。半仙给老师和同学们起的卦准不准，尚无从验证，因为他们问的都是前途、恋爱、婚姻等重大人生问题，每个三五年难见分晓。而最新应验的一件事是，那天半仙说走火入魔会传染，我当时自然不信，谁知几天后就发现她说得对。
我很忙。虽然我不用忙着十指飞舞去练琴，也不用忙着写生、画画，我参加的地方史兴趣小组也是学习任务最轻、最好交差的一个小组，课后作业几乎完全由木老师一个人完成。若木老师布置我们写一篇《西来道教第一山的历史渊源》之类的论文，那才是有病呢。但是，在一个从早到晚响着琴声、歌唱声、演讲声、比赛声的校园里，没有真正的闲，像浩浩荡荡的洪水中的一只蜗牛，也一直在浩浩荡荡前进。
这天，当我和各年级的同学各自端着大搪瓷碗，盛着一样的水煮面片，急匆匆走在从宿舍到大灶的路上时，忽然，一阵前所未有的的鼓乐声叫停了我们几乎每个人的脚步。
“咚嚓嚓——咚咚咚嚓嚓咚咚咚咚……嚓！”这鼓乐声惊天动地，让人汗毛倒竖，头皮发麻。
“架子鼓！”
“是架子鼓！”
“架子鼓这么大的音！”
被定住的同学们四处张望着，最后把目光都投向了大灶斜对面的音乐楼。
这样奇特节奏的巨大响声，在此后的一周多里常常响起。最让人恐怖的一次，是在快下晚自习时，那鼓声仿佛惊雷一样，忽然在安静的夜空炸响。对，是炸响，窗玻璃也嘶啦啦的跟着响起来。那声音好像伸出无数根线，把每个人都笔直的吊在半空。全班的师生就那样挺直了身子、伸长了脖子、瞪大了眼睛，看着虚空处。鼓乐声持续了大约一分钟，凌乱而更刺耳的几声后，那声音就没了。但是，教室里的同学们谁都不敢动，都静静的侧耳倾听。仿佛一动，那声音的怪兽会跟过来吞掉自己似的。
“滋——”就在这时，下晚自习的电铃响了。
“走，赶紧的！”木老师站在讲台上，看着同学们鱼贯而出。
“这谁呀，若半夜再敲，肯定能吓死人！”
“走火入魔！不然呢！”杜月月的声音。
“啊！”
“走火入魔会不会传染？”
“传染！真的，不信你看着！”跟杜月月并肩的半仙说。
一离开木老师的视线，同学们议论纷纷。借着昏暗的走廊灯，我悄悄跟在杜月月身后。
学习委员杜月月总是消息灵通，而据我的经验，若是正面问她，她肯定不给你说。
“你若是能算出这个来，I服YOU！”杜月月把嘴巴凑到半仙耳边，叽叽咕咕半天。我只听见她最后说的这两句话。
半仙揉揉耳朵，摇了摇头。
我心里发急，干脆朝前紧走两步，拽住半仙胳膊。
半仙也不看看扯住她的是谁，火烧似的就要挣脱开，我早防备着她这招，使劲抓着不放，她也就僵硬着身子，任由我抓着，用冷冰冰的声音说：“马山香，你肯定不是害怕，才抓着我胳膊壮胆吧？”
我嘿嘿笑，一副大人不记小人过的样子。
“哎，半仙，噢！全仙，仙女，你刚才说‘走火入魔’传染，真的假的？”我讨好的笑着问她。
“哎，好你个马山香，你偷听啊！”那边杜月月一喊，周围的认识不认识的同学都朝这边看。
不知道杜月月还会喊出怎样的话来，我赶紧丢开半仙的胳膊，跑开了。
没跑几步，胳膊被人拉住了，我转身一看，是余婕。月光下的余婕看起来真美啊，她朝我微微一笑，我就安静下来，也不火急火燎似的想探听这令人疯狂的打击声与走火入魔的关系。
后来还是余婕告诉我的，打击乐器的，正是我们美丽而严厉的音乐老师。至于为什么要用那么大的力气，打得那么吓人，有几种传说，一种是失恋，说老师的男朋友上完研究生后不回来了，还说老师一直供给他上学，工资全花到他身上了，所以男朋友提出分手，对她刺激太大；另一种说法是老师也练某种功，不幸走火入魔；还有一种说是音乐老师要调到男朋友所在的城市，我们学校缺音乐老师，不放人，老师生气才敲鼓的。
无论哪一种，可都不好，也难怪要敲出那么吓人的声音来。无论如何，那样金光闪闪的架子鼓与你无仇，何必下那么大的力气敲它？当时，我似乎对架子鼓的同情心肯定多过音乐老师。这当然不对，不过也不能怪我。音乐老师嫌弃我手腕长得不正常，把我从器乐小组赶出来，虽然自打我进了地方史兴趣小组后，就把这件事彻底放下了，对音乐老师也毫无怨恨之情，但那热爱器乐的某些细胞肯定自己记住了，把愁怨深深的埋藏在我所不知道的心底。
几天后，我们的音乐老师换人了，这让我大吃一惊。新换的音乐老师矮矮胖胖的，脸色偏黑，笑眯眯的。虽然不要看他的脸，听他讲课或者听他唱歌的时候，感觉还是很像音乐老师。同学们说这位老师也是我们的师兄，保送上的音乐学院，毕业后直接回来报效母校。光看看人家这履历，就知道肯定是极其有才华的。可我这人庸俗得没治，总觉得音乐美术等这些艺术的事物看着就应该有艺术感，歌儿要经得起听，那长相不管美丑，要有味道，要经得起看。
我忽然有点怀念那个凌厉而美丽的音乐老师。我希望她拿到校长签字的调令，去找上海的男朋友去了。她那样漂亮，歌声那么动听，只要她找到他，他一定还跟她好。
“你关心这个干嘛，你肯定不喜欢她！”杜月月果然不跟我说，“肯定没去上海，至于去哪了，嗯，是去……我也不知道！”
杜月月这样的人，算不算诤友？总之，身边有这样一个你无论说什么做什么，总能挑出刺儿，还让你没脾气的人，对你的成长肯定有好处。我渐渐的意识到，有些话能不说就不说，能不问就不问。
所以，直到今天，我都不知道当年的音乐老师忽然消失，是去了哪儿，也不知道她如今在哪里。
半仙肯定知道。半仙给老师和同学们起的卦准不准，尚无从验证，因为他们问的都是前途、恋爱、婚姻等重大人生问题，每个三五年难见分晓。而最新应验的一件事是，那天半仙说走火入魔会传染，我当时自然不信，谁知几天后就发现她说得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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